第194章

顧見驪以為自己在做夢。下意識地擰了一把自己的臉， 疼痛讓驚呼出聲。然而剛發出一個音，聽著完全不屬於自己的聲音，駭得六神無主， 不由向後退去，撞倒了黃梨木架。

架重重落在地上，發出悶聲的聲響來。

"什麼聲音……"

顧見驪聽見自己懶洋洋的聲音， 可並不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抬眼向床榻，都快要哭出來了。

床榻上的姬無鏡睜開眼睛，面無表地看著床頂，然後皺起眉。

"發、發生了什麼事……"顧見驪聲音是的。不， 是姬無鏡的聲音。

床榻上的姬無鏡猛地坐起， 雙腳踩在地面， 稍微有了真實。他低下頭，看自己纖細的， 還有那雙小小的手。他抬起雙手放在眼前，仔細打量著。他對這雙無數次捧在掌中把玩的手實在是太悉了。

"叔叔……"顧見驪的眼睛紅了。

姬無鏡聽著顧見驪用他的他的嗓音這樣聲喚他，手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顧見驪， 兇地說："憋回去！不許用我的哭！"

顧見驪可以想像到若姬無鏡用他自己的將會是什麼樣的表。可是他用著顧見驪的臉，兇起來一點也不嚇人。甚至微瞇起眼睛來的樣子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嫵覺。

顧見驪看著自己的臉有著完全不屬於的表， 彆扭得不行。

抬腳朝床榻走去，剛邁出一步，頓下作，整個人僵在那裡。慢吞吞地低下頭去看這雙大長。

剛睡醒時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架這裡來的。如今清醒了， 反倒不會走路了。

無措地著姬無鏡，邁著八字朝他挪去。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艱難地走過去，只是茫然無措的時候更想靠近姬無鏡。

姬無鏡看著叉開兩條大長邁著外八字走來，臉上又是一副委屈的樣子，他覺得自己這張臉簡直要被顧見驪糟蹋了。

他偏過頭，不忍再看。

"怎麼辦……"顧見驪終於挪到了姬無鏡面前，慌慌張張在床側坐下，去拉姬無鏡的手。

的手是涼的，是抖的。

怎麼辦？

姬無鏡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娘親！娘親！"瀟瀟從自己屋子裡鑽出來，一溜煙跑來，站在房門外一邊喊，一邊用小拳頭砸門。

顧見驪與姬無鏡對視一眼，同時在看見自己的臉時，有一瞬間的待怔。

——還是不習慣啊。

"會、會嚇到囡囡的。"顧見驪急了。

"娘親，你醒了沒有哦！"瀟瀟握起的小拳頭繼續砸門。

顧見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道："不管怎麼說，咱們不能嚇著囡囡，先、先假扮一下吧？"

顧見驪想得很簡單，他們本來就是最瞭解彼此的人，假扮起來應該不難吧？

顧見驪起，想要去抱囡囡進來。可是剛站起來，想起走路的彆扭，推了姬無鏡一邊，說："你去抱，平時早上都是我去抱哄的。"

姬無鏡下了床朝門口走去，他步子邁得很大，對於這雙小短有些不適應。他皺起眉低頭看了一眼這雙，兩間了個東西，他覺自己像被閹了。

拉開門閂，低頭看向小小的瀟瀟。

瀟瀟朝他出手臂，喊著娘親要抱抱。

姬無鏡彎下腰，將抱了起來。瀟瀟立刻摟住他的脖子。姬無鏡不皺眉，他抱瀟瀟的次數很，瀟瀟也很這樣親昵地蹭蹭他。原來被小兒這麼蹭是這樣的覺。

"娘親，你為什麼不高興？"瀟瀟歪著頭，打量著姬無鏡的臉。

"沒有啊。"

瀟瀟一下子皺起眉，"誒嘿"了一聲，奇怪地出小手去姬無鏡的臉，慢吞吞地說："娘親就是不高興，都不笑呢。"

坐在床沿的顧見驪輕咳了一聲。

姬無鏡看向顧見驪，與對視一眼。

笑？

姬無鏡僵地扯了下角。

"娘親，你為什麼要學爹爹冷笑？是不是爹爹欺負你啦？"出一雙小手來，用兩隻食指的手指頭在他的角，將他的角往兩側扯。

"不要學爹爹哦。"

姬無鏡垂眼看向懷裡的小兒，著眼："你今早話怎麼這麼多。"

他已走到床邊，將瀟瀟放到了床榻上。

瀟瀟坐在床上，仰著小臉看看顧見驪，又看看姬無鏡，小眉頭揪起來，狹長的眼睛浮現幾分疑。

姬無鏡和顧見驪坐在瀟瀟兩側，兩個人都一不，一言不發。

顧見驪讓自己冷靜一點，下聲音裡的輕，努力用尋常的語氣學著姬無鏡平日說話的散漫開口："顧見驪，你怎麼還不去換服？起這麼遲，等下父親要不高興的。"

昨日瀟瀟生辰，顧敬元暫住一宿，還在府中。

姬無鏡古怪地看向顧見驪，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原來自己以前說話是怎麼怪氣的？不過……換一雙耳朵來聽，原來自己的聲音這麼好聽。

姬無鏡起，作停頓了一下，回憶起顧見驪以前的樣子，了瀟瀟的頭。他嘗試著邁小步子，朝屏風後面挪去。目落在屏風上自己的影子。

人為什麼要步子這麼小？

腰那麼細，這麼一扭，屁一晃一晃的。

走到了屏風另一側，他放鬆了些，也不再假裝，叉開兩條，懶散坐在凳子上。他解開寢的腰帶，低下頭，視線微凝。

昨晚的騎法太多，兩個人睡時隨便扯了服來穿。鬆鬆垮垮的寢裡面並沒有小。

姬無鏡低著頭凝視了半晌，手想撚，卻在看見自己這隻纖細小的手時，停下了作。他皺起眉，神裡頓時有了幾分不滿意的懨懨，拉開櫥的門，手指在疊得整整齊齊的一疊小上過。

指尖過，澤鮮暖的一排小似乎帶著馨香。他從中間扯出一件的來穿。連也選了的。

床榻上，瀟瀟等姬無鏡繞過屏風，立刻爬了起來，踩著顧見驪的，站在上面。

顧見驪怕跌了，手忙腳地將手扶在後。

瀟瀟出小手來去顧見驪的臉，小手呀。

顧見驪愣住了。心想瀟瀟不是一向和姬無鏡不算親近，也有些怕他嗎？今日怎麼膽子這麼大？

等等，按照姬無鏡的子，是會訓吧？

怎麼訓？姬無鏡會怎麼訓？

顧見驪眸浮，飛快琢磨著。

當瀟瀟的小魔爪開始推顧見驪的鼻子，顧見驪立刻拍開的手，板起臉來瞪一眼。

等等，不對，姬無鏡不瞪人。

顧見驪回憶著姬無鏡的樣子，把狹長的眼睛瞇起來，裝出幾分懶懶散散的不悅來。

瀟瀟愣住了，歪著小腦瓜古怪地看著顧見驪，慢吞吞地嘟囔："爹爹，你不是說只要我不告訴娘親，就可以隨便玩嗎？"

怎麼回事？

顧見驪有點懵。

這父兩個還有什麼事瞞著？

姬無鏡已經穿了一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顧見驪不由愣住了。

自己坐在這裡，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朝自己走來是什麼覺？

姬無鏡走到床側，手想要去拎瀟瀟的後領，手指剛到瀟瀟的料，他的視線在自己的白-皙纖細的手指上停了一瞬，改了作，彎下腰，將瀟瀟抱了起來，然後放到地上，說："你爹爹要換服了，你去看你外祖父醒了沒有，沒醒的話，把他喊醒吃早飯。"

瀟瀟看著姬無鏡點點頭，慢吞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了一眼。

還是覺得娘親和阿爹今天怪怪的。難道是吵架了？就像長生和季夏那樣吵架？可是娘親和阿爹分明從來沒吵過架……

走了，屋子裡的兩個人同時鬆了口氣。

半晌，顧見驪才猶豫開口："應該還好……還沒有餡吧？"

姬無鏡在顧見驪側坐下，隨口說："如果一個三歲孩子都瞞不住，可以自殺了。"

顧見驪偏過頭去看散漫的坐姿，湊過去推姬無鏡的，將他隨意叉開的兩條併攏。雖然沒有外人在，可是瞧著姬無鏡用的這個坐姿，看得顧見驪臉上發熱臊得慌。

"你做什麼選了這麼一的子……"

姬無鏡隨意拂了拂子，說："顧見驪，你難道不知道你穿特別好看讓人特別有食嗎？"

顧見驪看了姬無鏡一眼，不吭聲了。

是喜歡這種的，要不然櫥裡也不會有這種的子。只不過過了十三四歲就不怎麼穿了，更別說現在為人母為人妻。

好半天，顧見驪輕歎了一聲，毫無頭緒地說："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姬無鏡。慢悠悠地著舌尖過的。

顧見驪愣了，說："你、你不要用我的胡鬧！"

姬無鏡詫異看，問："我做什麼了？"

顧見驪湊過去，手去抬姬無鏡的眼皮，認真說："你不要瞇著眼睛，這個表太、太……"

太什麼卻是不肯說了。

"太什麼？"姬無鏡起，大步走到梳粧檯前坐下，對著銅鏡瞇起眼睛來，微微抬起下，舌尖緩緩過的。

他"哦"了一聲，"原來是太-啊。"

"嘖，顧見驪你這張臉被你浪費了。"他湊近銅鏡，做起不同的表來。

"不要胡鬧了！"顧見驪又一次問姬無鏡，也是問自己——"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多好玩啊。"姬無鏡站了起來，開雙臂，慢悠悠地轉了個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互換又如何。"

顧見驪絕了。原本還想和姬無鏡商議

要不要去寺廟拜拜佛，或者請個道士做做法，如今後知後覺——著急的只有一個，姬無鏡分明一副饒有趣味的心態。

姬無鏡笑："顧見驪，你再不換服要來不及了。等下好爹又要以為我欺負你。"

"哦哦！"顧見驪這才想起來父親還在家中。慌忙起來，剛邁出一步，又次低下頭去看自己的。

姬無鏡輕笑，覺得有趣。他說："放心大膽地走，夾不了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著往前走。"

"它、它怎麼變大了！"顧見驪滿眼驚恐。

姬無鏡笑："顧見驪，你腦子裡都想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有想！只想了該怎麼辦！"顧見驪瞪圓了眼睛，"真的！"

姬無鏡瞧著自己的臉被顧見驪瞪圓眼睛的模樣，覺得太有趣了。他嬉皮笑臉："好好好，什麼都沒想。別急別急，更千萬別哭。自己會消，放心放心。"

"真、真的？"

姬無鏡點點頭，翹起二郎，拿起梳粧檯果盤裡的瓜子兒來吃。

顧見驪站在那裡，也不往前走了。深呼吸，著一點一點的變化。紅著眼睛，無助地想哭，可是這雙眼睛好像沒有眼淚，並哭不出來。

姬無鏡放下瓜子兒，朝走過去。他本想顧見驪的頭安，可是反轉的差高，讓他不能作自然地像以前那樣的頭，只能……作彆扭地了的臉。

"行了，不要擔心。興許只是哪位過路仙人的玩笑。今晚睡一覺醒來，明天一切就恢復正常了。走吧，換了服出去，別讓好爹覺察出來。"

顧見驪點點頭，繞到屏風後面在櫥裡拿服。不由自主想拿自己的子，的料握在手中，才後知後覺自己拿錯了，又把子放回去，拿了姬無鏡的寬鬆袍。

姬無鏡走進來，在後，懶散靠著屏風看顧見驪換服。他皺眉，不高興地問："顧見驪，你為什麼對叔叔的一點都不好奇不興趣啊？"

顧見驪用一種茫然無辜的眼神向他，說："又不是沒見過。"

早就那般親，兩個人對對方的瞭解的程度比自己還要深，有什麼可好奇的？

顧見驪低著頭細腰帶的作一頓，回過頭看向姬無鏡，警覺地問："你對我的做了什麼？"

姬無鏡本來什麼也沒做，聽得顧見驪這麼說，眼中忽然勾勒了幾分狡黠。他當著顧見驪的面服。

顧見驪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

原來姬無鏡這雙狹長的狐貍眼瞪起來也可以變得這麼大。

"你、你要幹什麼？"顧見驪跑過去，死死拉住姬無鏡的雙手。

"我幹什麼就幹什麼。"姬無鏡散漫地笑，隨意掙了一下。

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微凝。

——掙不開。

他沉默了半晌，說："顧見驪，鬆手。"

"我不！"顧見驪堤防地盯著他。

姬無鏡又沉默了半晌，才說："顧見驪，你把你自己的得快骨折了。"

顧見驪一驚，忽得鬆了手，果然見到姬無鏡的手腕紅了一大片。後知後覺地抬起雙手，新奇地著這雙姬無鏡的手，不由說："以前你握我手腕的時候不會這樣啊……"

姬無鏡無語："顧見驪，我握著你的時候怎麼可能會用力。"

他甩了甩手腕，手腕上還是不可抑止的疼痛。他簡直要懷疑，顧見驪剛剛再稍微用力一些，他這雙手要斷。

"原來你力氣那麼大的？"顧見驪驚奇問。

這麼愚蠢的問題，姬無鏡懶得回答。

他這才意識到，換了，他現在，失了所有的力，真的了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子。

顧見驪忽然想起來之前在皇陵的室裡，姬無鏡徒手掰彎鐵籠的場景。偏過頭，視線打量著周圍，然後走到落地燈架前，出手握住銅制的落地燈架。用力握住，再一歪，堅的燈架頓時歪折，其上的蠟燭掉落。

顧見驪再看這雙手，不由笑了。

轉過看向姬無鏡，猶豫了一下，出手來了他的頭，翹著角："乖，姬昭以後要聽話哦，要不然會打你哦。"

姬無鏡起眼皮，微微抬著下仰視面前這張自己的臉。他以前怎麼不覺得自己那張臉那麼欠扁呢？

他嗤笑，沒好氣地說："希好爹不識破你吧。"

顧見驪一愣，心頓時又是一變，充滿了擔憂。父親可不是三歲的瀟瀟。著頭皮說："父親今日就會走，暫且瞞一瞞……"

像是給自己壯膽一樣，又補了一句："不難，不難的……"

當兩個人梳洗穿戴整齊，走出寢屋時，顧見驪約覺得幾分風蕭蕭兮的悲壯無畏來。

庭院中，顧敬元正在教瀟瀟騎馬。瀟瀟腰背直地坐在馬背上，握著小馬鞭氣勢洶洶地甩了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