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敏兒還在絮絮說著， 分明也只是簡單的幾句代，可聽在康星瀾的耳中，只覺得仿若學堂上先生念的文章那樣長。終於等到敏兒說完退下去， 康星瀾僵的脊背這才鬆垮下來，輕輕舒了口氣。後知後覺自己的手還在姬星握在掌中，慌忙將手-出來， 恍惚發現手心裡沁出虛汗。

「哥哥這是做什麼？」埋怨地看向姬星， 微紅的眼中帶著一惱意。

姬星看著自己空了的手，不太高興。他拿起長案一端疊好的錦帕， 說：「把手給我。」

康星瀾把雙手背到後， 警惕地盯著他。

姬星笑笑， 欠， 將康星瀾的手從後拉到面前。他把康星瀾手心朝下握拳的手一一掰開手指，又將的手翻轉過來， 手心朝上， 拿著帕子給手心裡的汗。

康星瀾往回手。

「再咬你。」

康星瀾氣得鼓起的雪腮， 月白綴著祥雲紋的繡花鞋從湖藍的褶襇下探出， 在姬星的小上使勁兒踢了一腳。

姬星一愣，抬起眼睛去看康星瀾的臉，康星瀾轉過頭去不看他。

明眸輕， 姬星忽然就無聲笑了， 他也不急著去哄生氣的康星瀾，隻低著頭給妹妹手。

「咚咚咚——」

顧見驪站在門外輕輕叩門。

康星瀾一驚，迅速大力將手， 出來，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向一側挪了挪。

「府裡新換了個廚子，星嘗嘗可好吃。」顧見驪走進來，跟在後面的丫鬟把食托輕輕放在長案上。

姬星瞥了一眼淡的糕點，也沒仔細看，隨便抓來吃。

「近日朝中這麼忙的嗎？你這個時候過來居然還是帶著奏摺的。」顧見驪說著，低頭去看長案上的奏摺。

康星瀾嚇得脊背生了一層冷汗，在顧見驪手去拿奏摺前一刻，迅速出手住了奏摺。

「哥哥都已經把這些理好了，不用再勞煩母親的……」康星瀾急急說。

顧見驪驚訝地看向，目掃過的臉。

康星瀾知道自己的臉紅了。

垂下眼簾，強作鎮定地說：「屋子裡有些熱。」

說著，起，穩住步子，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顧見驪淺淺笑起來，轉而看向姬星，道：「理完了就好，都這麼晚了，也該歇下了。今晚就不回宮，宿在家裡好了。」

「是困了，想睡覺。」姬星打了個哈欠。

府裡一直給他留著屋子，他也偶爾會回來住。

他又手去拿桌子上的糕點，卻被顧見驪拍了手背。

「本來還想著你要再看一會兒奏摺，才讓廚房給你備了糕點，既然馬上要歇下就不要貪了。」

姬星起眼皮瞪顧見驪：「顧見驪，我都當皇帝了，你怎麼還是那麼煩啊。」

站在窗口吹涼風的康星瀾轉過頭來，說：「我要去告訴父親你又直呼阿娘的名字。」

姬星嗤笑了一聲，抬起一條來翹起二郎。

顧見驪微笑著端起長案上的糕點轉遞還給丫鬟：「拿去給你們幾個丫鬟吃了。」

又在姬星的肩膀拍了一下：「快去梳洗歇下，明日可要早起的。」

「知道了——」姬星拖長了音，怏怏起往外走，經過康星瀾邊的時候悄悄看了一眼，見康星瀾目視前方本不看他，他皺起眉，黑著臉大步往外走。

顧見驪了康星瀾的頭，說：「今天晚上去陪瀟瀟睡吧，剛剛還念了你。」

康星瀾愣了一下，對上顧見驪的眼睛，頓時明白了顧見驪的用意，迅速紅了臉，急急分辯：「阿娘多慮了！」

「沒有。」顧見驪牽著康星瀾的手，帶著往外走，溫聲細語：「你和星都是好孩子，阿娘是放心的呀。不過有些表面上的事兒還是要做做，府裡人多眼雜，星還是那個份，一舉一都會被人盯著，被放大。瀾瀾可不能留下一丁點可能被編排的話柄呀。」

夜裡涼涼的風吹拂在臉上，不覺得寒，只覺得涼爽舒適。康星瀾緩緩點頭。知道顧見驪不僅是為了防流言和護著，也是在教。

康星瀾挽著顧見驪的手臂，歪過頭輕輕靠在的肩上，淺淺笑了起來。

覺得自己特別幸運才能做顧見驪的兒。

很小很小的時候，哥哥和一個安靜的小院子幾乎是的全部。廣平伯府裡的小孩子很多，可是沒有人會跟玩，不管是主子還是僕人家的孩子。那些孩子會用天真的臉，笑著說是來路不明的孩子，說髒。

會哭鼻子，紅著眼睛找哥哥要抱抱。哥哥會幫報仇，可哥哥報仇之後會被府裡的大人們責罰。於是學會了說很好沒事，一切都好。

慢慢的，又學會了笑。甜甜地笑，說別人聽的話，開始得到別人的誇獎，說可說乖。

其實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笑臉罷了。

後來，遇到了顧見驪，再後來，父親也不再整日睡著。顧見驪會把抱在懷裡，是很溫暖的一種香。父親心好的時候也會把抱在上給染指甲，會拽的小揪揪，小揪揪歪了，可是是寵若驚的。

那些時本能討好的笑臉，日漸一日，更純粹了些。

就在以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時，父親口氣隨意地告訴並不是父親親生的。失落會有吧，可是很。鑽到顧見驪的懷裡繼續聞上溫暖的香。

接著，哥哥離開了。嬤嬤也被家裡人接走安晚年，父親和阿娘也有了他們親生的瀟瀟。

那些不能言說的百轉千回細瑣心事也只能藏在心裡，慢慢學著接，學著往前走。

可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在新的路上，顧見驪一直陪著，會溫笑著的頭，也會仔細教往前走。

父親那日不高興地說越來越像顧見驪，不知道心裡多歡喜。跟著顧見驪的腳步亦步亦趨。姬無鏡嫌棄的評價，卻是心裡最好的褒獎。

翌日一早，姬星打著哈欠起來，早膳桌上，磨著要帶康星瀾進宮去。

「母后要見你，你總不能不去啊。」他抱怨。

康星瀾輕輕蹙眉。

「不去，留家裡陪我玩。」姬無鏡隨口說。

姬星張了張，求助似地看向顧見驪。

顧見驪奪下瀟瀟手裡捧著的胡蘿蔔，把筷子塞到手裡，問：「好些日子沒進宮了，瀟瀟想不想太后呀？」

瀟瀟因為手裡的胡蘿蔔被搶了很不高興，輕哼了一聲，說：「想陪姐姐一起進宮就去唄，拉小孩子做幌子。哼。」

撇撇，忽然把姬無鏡面前的魚粥搶了來，一雙小手抱著。

哼，啃不到胡蘿蔔，某人也別想吃魚。哼哼哼。

姬無鏡黑了臉。

「胡蘿蔔有什麼好啃的……」顧見驪無奈地把胡蘿蔔重新塞給，換回了魚粥還給姬無鏡。

瀟瀟這才心滿意足地捧著胡蘿蔔，在胡蘿蔔的尖尖啃呀啃。並不是喜歡吃，只是喜歡啃呀啃。

顧見驪環視一桌老大小四個孩子，含笑搖頭。

因為姬星還要上早朝，早膳簡單用過，除了姬無鏡外，家裡其他人便要一起出發進宮。

顧見驪將瀟瀟給芫順帶去換服，也回房換宮的裳。

姬無鏡慢悠悠地從後面跟進來，懶散倚靠著屏風，瞧著顧見驪換外。

「又要走啊——」他拉長了音。

「胡說，就進宮一日，晚上就回來的。」顧見驪低著頭，將玉帶扣好。急著往外走，經過姬無鏡的時候卻停下來，手自然搭在姬無鏡的腰側，靠近他懷裡，彎著眼睛看他。姬無鏡沉的臉才稍緩，他俯下來想要吻顧見驪的，顧見驪急急雙手疊擋在前，小聲說：「剛塗的脂！」

姬無鏡「哦」了一聲，就勢拉過顧見驪的手，將輕吻落在的手背。

「星等著呢。」顧見驪笑著退開，往外走。

姬無鏡慢慢跟了兩步，倚靠著門邊，著顧見驪往外走。

康星瀾牽著瀟瀟的手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了，見顧見驪出來，牽著妹妹的手迎上顧見驪。

瀟瀟回頭看了一眼，皺眉問：「阿爹是不是也想去？」

「他不去。」顧見驪溫笑著，了瀟瀟的頭。的另一隻手背在細腰後，輕輕擺了擺手。

姬無鏡慢悠悠地扯起一側角，心滿意足地笑了。

姬星早就登上了院門外的車鑾等著。顧見驪帶著兩個兒剛走到院門口，便看見程梅雅的兒鐘予珂被的小堂哥鐘頤鳴牽著小手，站在一旁。這是打算要進府，先遇見了姬星。

鐘予珂比瀟瀟小半歲，兩家也近得很，所以程梅雅經常帶著兒過來找瀟瀟玩，只是這半年程梅雅又懷了子不宜走，來得了，偶爾鐘予珂嚷著要找瀟瀟玩，便是被的小堂兄帶過來。

鐘頤鳴今年剛十五，秀氣斯文，知禮而又聰慧。

「太后是要進宮，我們來得不是時候。」鐘頤鳴輕哄小堂妹。

顧見驪問瀟瀟：「瀟瀟想進宮去，還是和予珂妹妹玩？」

鐘予珂甜甜笑著說：「予珂明天再找瀟瀟姐姐玩兒。」

聲音甜甜的，樣子也乖巧極了。

康星瀾說：「琳琳最近可忙？若是不忙，我明日帶著瀟瀟去小坐。」

琳琳是鐘頤鳴的親妹妹，時常和康星瀾走。康星瀾和鐘頤鳴又說了幾句，坐在鑾輿上的姬星冷眼看著。

國父府離皇宮並不遠，路上也沒耽擱得太久。車鑾和馬車在宮門前停下，換上宮的鑾輿。姬星要往前殿去，顧見驪帶著兩個兒去後宮見太后，分道揚鑣。

顧見驪帶著兩個兒在正賢太后說話，約莫著前殿下朝的時辰，趙家夫人帶著兒趙月鬆進宮來。

「不想見。」瀟瀟把手裡的手鞠扔出去。手鞠落在羅漢床上，又彈起來，打在溫靜姍的上。溫靜姍隨手撿起來，笑著朝康星瀾招手，說：「咱們瀟瀟不想見就不見，瀾瀾你帶著去後面玩去。」

趙夫人帶著兒進來，沒想到顧見驪也在，行過禮後，沒說幾句話，姬星下朝過來給太后請安。

顧見驪看了趙月鬆一眼，了然。這是掐著點刷臉啊。

後院有個芍藥園，瀟瀟坐在石檯子上，晃著一雙小短，一雙小手捧著藏好的胡蘿蔔啃。康星瀾挨著坐，著遠隨風輕晃的芍藥微微出神。

瀟瀟皺眉，也不啃胡蘿蔔了，往小手心裡一吐，吐出一顆小牙來。啃胡蘿蔔把小牙磕掉了。想了想，扭過子，折了一條花枝在花圃的土裡捅了捅，捅出一個小，把小牙埋了進去。

埋好之後，拍了拍手，歪著頭看向康星瀾，說：「姐姐為什麼不高興？」

「沒有呀。瀟瀟牙疼不疼？給姐姐看看。」

「就那麼回事吧。」瀟瀟揪著小眉頭胡應了一聲，又關心地問：「哥哥惹你生氣了？」

「沒有呀。」康星瀾垂下眼睛，拿著帕子仔細給瀟瀟手。

「哼！」瀟瀟晃了晃兒，「別以為我不知道，有人惦記哥哥，你不高興。」

康星瀾怔了怔，變了臉，嚴肅起來：「瀟瀟，是誰在你耳旁說了話？」

下人說是小事，可不該說到瀟瀟面前。

瀟瀟起眼皮無語地瞥向康星瀾，不不慢地語調：「很難想嗎？我是沒有眼珠子還是沒長頭？」

康星瀾審視地看著瀟瀟這雙酷似姬無鏡的狐貍眼，倒是鬆了口氣。

「哥哥來找你了，終於可以自己去玩了！」瀟瀟從石檯子上蹦下來，噠噠踩著石板路朝芍藥園深跑去，一排小宮急忙跟了上去。

「照看好小公主！」康星瀾叮囑。

轉過頭來，果真看見姬星走過月門，正往這邊來。

趙月鬆忽然小碎步從後面追上姬星，姬星停下來看向，絮絮說了兩句話，這才轉離開。

姬星走到康星瀾面前，劈頭蓋臉第一句：「以後離鐘家那小子遠點。」

康星瀾沉默地看著他，沒說話。

過了好久好久，姬星實在是不耐煩了，問：「你聽到了沒有？」

康星瀾溫聲細語慢慢說道：「如果是以前，我可一定要向哥哥回一句『那哥哥以後也要離趙家姑娘遠一點』，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再說這話不合適。所以哥哥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姬星瞪著半天，悶聲說：「你現在也可以說！」

「真的？」康星瀾小聲問。

姬星冷哼了一聲，悶悶不樂地坐在石檯子上，說：「你過來坐。」

康星瀾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隔著姬星很遠一段距離才坐下。

姬星有些沮喪地抱怨：「長大了可真不好，我把瀾瀾弄丟了，我的瀾瀾現在整日躲著我。」

康星瀾抿，低下頭看著自己從褶襇下探出來的腳尖，輕聲說：「所有人都會長大的，雖然會丟掉一些東西，可也會得到別的東西。何況哥哥現在是天子，得到的東西只會更多。」

「可我還是更想要開雙臂要抱抱的瀾瀾啊！」

康星瀾迅速去看遠的宮可有注意到這邊，然後才小聲說：「哥哥以後會遇到很多很好的姑娘，趙姑娘，劉姑娘，孫姑娘，蔣姑娘……」

「我們拉過勾的！」姬星打斷的話。

康星瀾這才抬眼著姬星的眼睛，眉心微蹙，心裡有些難。

「你是不是怕我當了皇帝學壞了？不能的，不當昏君的，也不會三宮六院，隻你一個好不好？我兩個爹都行為端正，我也能的，你得信我。」他又重複，「咱們拉過勾的。」

朝中文武百定然想像不到朝堂之上雷厲風行的小暴君在康星瀾面前，竟是收斂所有鋒芒，這般孩子氣。

康星瀾眼睛一下子紅了。搖頭，小聲說：「沒懷疑過哥哥的，只是，只是……」

只是怕你困於時承諾裡。

姬星挪到康星瀾邊，捧起的臉，輕輕去吹的眼睛。

「你可別哭。也別只是，我都知道，都知道。」

康星瀾本來沒想哭的，姬星這麼一說，忽然就一下子哭了出來，淚珠兒落在姬星的手背上。

他們自小一個被窩裡長大，日夜在一起，本就心意相通。

顧見驪和溫靜姍站在窗前，遠遠著後院芍藥園中的兩個人。溫靜姍道：「最近小半年朝中多有提議立後之事，看來也是時候了。」

顧見驪卻說：「不過十四歲的兩個孩子，還是小了些。」

「那依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