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弗往外看了一眼，又看向陸涼川，隨后點了點頭。

門外，苗老進了屋，看了屋中的二人一眼，憤憤不平的吹了吹胡子，雪白的胡須往上揚起。

他將二人又打量了好幾眼，最后目落在陸涼川上，一臉憤憤：

“催催催，命都催沒了。”

他氣鼓鼓的在椅子上坐下。

陸涼川恭恭敬敬的對他行了一禮：“有勞。”

苗老不看陸涼川，撇了撇，嗯了一聲，語氣明顯的不待見。

又看向一側的宋弗，立馬眉眼帶笑：

“丫頭，不是說你，你別張，坐吧，一會給你把把脈。”

“多謝。”宋弗微微一笑，對苗老行了一禮，在苗老旁邊桌子的另外一側坐下。

陸涼川走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正好能看到他們把脈。

外頭，侍進門，端了茶水點心。

苗老一看，撇撇：

“算你小子有良心，還有塊點心，有杯熱茶喝喝。”

說完，苗老一手端了茶杯，一手拈了一塊點心，接連吃了好幾塊才停下：

“可把老頭子我給著了。”

宋弗開口：“也不用那麼急，休息休息再看也是一樣的。”

聽著這話，苗老笑瞇瞇的看著宋弗，點了點頭：

“這閨啊，就是心。”

說完，看向陸涼川，換了神，一臉控訴：

“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人家，同樣都是人，差別怎麼這麼大？”

然后一邊說一邊又往里塞了兩塊點心。

陸涼川和宋弗二人對視一眼。

陸涼川對點點頭，示意不要擔心。

宋弗覺陸涼川實在太小題大做，但是一想到他對自己的心意，便只剩下。

一旁，苗老吃了幾塊點心后，停下了，了手。

一邊嫌棄的往陸涼川看一眼：

“都不讓人墊墊肚子，也不怕看不準，看不對。”

陸涼川：“我給了你很多錢。”

苗老一聽火更大，直接和陸涼川嗆上了。

“你不會真以為錢是萬能的吧？

“荒山野嶺的，你給誰錢？

“給蝴蝶還是給山羊，真的是以為有錢了不起，哼，不知所謂……”

宋弗聽苗老說話，心中一陣樂呵，開口道：

“有勞苗老了。”

一聽到宋弗說話，苗老側過頭來，向，換了一副笑瞇瞇的表：

“小丫頭說話就是好聽。

“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計較。

“來來來，我給你把個脈……”

最后一句話，不知道變了哪里的山調，聽起來奇奇怪怪，還有趣。

苗老把一句話用調子唱出來，一邊從藥箱里拿出一個布包。

宋弗抬起手，拉了拉袖，把手放上去，手腕墊在布包上。

苗老把手指搭上去，開始把脈。

剛剛一把，苗老手便跳了一下，看向宋弗，又看向對面的陸涼川，咽了一口唾沫，對宋弗說道：

“小姑娘這氣虧得很啊，沒十個八個上了年份的靈芝人參鹿茸首烏都起不了作用。”

宋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苗老看了陸涼川一眼，面不是很好看。

見陸涼川微微點點頭，他又繼續把。

這一回，直接閉上了眼睛，表無比凝重。

苗老側著頭，面朝大門外。

從宋弗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表。

對面的陸涼川，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心中知道，況不容樂觀。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也不由得握，目看向宋弗放在布包上的手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也不敢，生怕打擾了苗老。

過了許久，苗老終于停下來，他睜開眼睛，一下對上陸涼川的目，眼睛眨了眨，隨意看了看，長嘆一氣，看向宋弗：

“丫頭，這才多久沒見，你的虧得很啊。”

宋弗收回手：“怕是最近沒有休息好。”

苗老看不出歡暮，但現在到了后期，能看出有虧虛，也是正常。

苗老：“你這可不是最近沒睡好才如此的，如果老夫沒有看錯，你怕是中了毒。

“最近可有吃錯什麼東西？以我看來，你這像是食中毒了。”

聽到前面那一句中毒，宋弗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再聽后面一句，才放松下來。

不等答話，便又聽到苗老問：

“可吐過？”

宋弗往陸涼川看了一眼，頓了頓才回答：

“是的，半夜吐過一回，并不嚴重。”

苗老又問：“是鮮還是黑？”

宋弗：“鮮。”

“可有什麼……”

苗老本來想問：可是有甜膩的香氣，一想如此問太過明顯，當即改了口：

“有什麼異味？是腥的嗎？”

宋弗搖頭：“不，是有一甜膩的香氣。”

苗老的手抖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喝盡，放下茶杯才開口：

“丫頭，你這有點麻煩啦，得開幾副藥好好調理調理。”

宋弗：“是，有勞苗老了。”

苗老揮了揮手：“不必客氣，就這樣吧。一會給你開方子，照著喝就是。”

說完他看向陸涼川：

“趕的，看也看完了，是不是得先給口吃的，我都得不行了。

陸涼川對外頭喊了一聲，讓人送晚膳上來。

他走到宋弗邊：“走吧，我送你回屋，已經準備好了院子。”

宋弗想要拒絕，又看苗老在場，和陸涼川拉拉扯扯的不好看，便隨他去了。

對著苗老行了一禮：“有勞了。”

“客氣了。”苗老隨意的笑了笑。

“回去吧，好生歇著，改明兒再好好看看。”

宋弗微微頜首示意，然后向外走去，陸涼川一起出了門。

看到二人離開的背影，苗老長嘆一氣，搖了搖頭。

“造孽啊，居然用這麼喪心病狂的東西，用這藥的人，也實在喪心病狂……”

外頭，晚霞快要收盡余暉，云上的彩帶一點一點的消失在天盡頭。

別苑里種了許多樹，綠樹蔭。

有雀兒扇著飛過，傳來清脆的鳥聲。

把四周的景致渲染得寧靜安然。

陸涼川和宋弗走過了一條花圃小道。

陸涼川開口：“苗老是很厲害的大夫，他一定能幫你調理好。”

宋弗和他拉開距離，停下腳步：

“多謝公子，我自己的自己知道，以后不必如此大干戈。”

陸涼川：“沒有，反正他沒什麼事，都是四游玩。”

宋弗聽到這句四游玩，眼中出向往之。

“多謝了。”

陸涼川看見了：“如果你也想去，以后我陪你一起去。”

宋弗又往后退了一步，直接忽略了他的話：“公子留步吧。”

陸涼川往對面看去，流蘇和夏鳶在不遠等著。

宋弗說話的時候，跟他拉開距離，他往前走一步，便往后退兩步。

陸涼川沒有再。

宋弗抗拒的時候，他需要給空間。

他輕嘆一氣，應了一聲好，然后站在原地。

宋弗福了福，向著夏鳶和流蘇走去。

夏鳶流蘇見宋弗自己過來，連忙迎上前。

而后，由別苑中的丫鬟帶領著，往前頭而去。

陸涼川就這麼看著宋弗離開，走過回廊，穿過垂花門，影消失在榕樹下。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回往前廳走去。

天邊，夕已經完全落下。

前廳。

剛剛侍送了吃食上來，這會，苗老已經吃上了。

苗老一看就是狠了，正大快朵頤的啃著。

見著陸涼川來，往旁邊示意了一下：

“諾，要不要坐下來一起吃？”

“我跟你說，要是平時，我可不會給你分……”

后面那句“主要是看你可憐”，他到底沒說出來。

陸涼川在一旁坐下：

“你吃吧，我等著，等你吃完了，再好好跟我說說。”

苗老了邊的油，看了陸涼川一眼：“還是有長進啊，知道讓我吃完再說。

“行了，有什麼就問吧，我一邊吃一邊跟你說，免得你一直看著我，我吃也吃不好。”

陸涼川：“還能活多長時間？”

苗老看向他，頓了一下：“你倒是會問。”

陸涼川不問發生了什麼，也不問造這個后果的原因，而只問宋弗還有多長時間。

這是真的關心宋弗。而且，想來已經猜測到了。

“一個月，最多一個月多點，我給點藥養著，也就將將兩個月吧。”

陸涼川呼吸一窒：果然……

雖然心中早已經猜測到，但是確定答案的時候，還是覺得如晴天霹靂一般。

腦中瞬間空白一片。

還有：居然什麼都知道……

自己知道，一個人默默承著。

傻……

“有什麼辦法能救？”

苗老看了他一眼，挪開目，啃了一口，語氣囫圇著。

辦法是有，但是他不能說啊。

這些日子，他把和歡暮有關的信息，都查了一遍。

歡暮是毒，是毒。

用的是蠱毒的手法，蠱毒都是相對的，蠱更是有作用對象的。

如果可以讓蠱的作用對象分命，那還是有活下去的希。

這種方法沒有人用過，是他據蠱的手段分析出來的。

只是理論上可行，實際行不行，沒人知道。

而且，就算行，也不一定能功。

這種方法的分命，不是單純把一方的命分一半給另外一人，而是兩個人同一個人的命。

真正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分誰的，說不好。

一半一半的機會，若分到陸涼川的，皆大歡喜。

若分到宋弗的，兩個人一起只活一個多月。

這種想象中的方法，陸涼川若是普通人，他都要思慮三分用不用。

陸涼川是未來的大周天子，他就絕對不可能冒險。

“沒有辦法，準備后事吧。

“趁現在有時間，可以選一副好些的棺木，找個風水寶地葬了，不至于跟著你萬一失敗還得死無全尸，如此也算是幸運。”

陸涼川眉頭皺，心頭一下像被放上了一座大山。

又沉，又空曠。

他看向苗老，苗老低頭喝湯，不說話。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陸涼川目直視著苗老，期能從苗老臉上發現一猶豫或者考慮。

但是沒有。

苗老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猶豫：

“沒有。”

“歡暮本就難解，藥材難尋，也難以煉制，現在加速了藥效，進毒發后期，神仙難救。”

陸涼川起，走到窗前，背對著苗老，目看向窗外。

天空開始沉下來。

夜幕降臨。

陸涼川的心中，瞬間黑的一片。

苗老嘆息一聲，放下筷子：

“沒辦法了，生死有命，這大概就是太子妃的命。”

陸涼川：“接下來，會如何？”

苗老眉頭擰著，沒有搭話。

陸涼川側過來，看向他：

“我要知道真相。”

清楚的知道自己，他不能不知道。

如果沒辦法，他也不要一個人面對承。

苗老：“你最好還是不知道的好。”

陸涼川嫌見到苗老如此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最壞結果的準備：

“說吧。”

苗老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歡暮是毒。

“對方催加了毒發的速度，為的就是讓你們圓房。

“毒發作……”

后面的話，苗老沒有說出來，陸涼川已經心知肚明。

他負于后的手，整個攥住，握拳。

他微微抬頭，耳下的脖頸，青筋暴起，像是無聲的嘶吼。

苗老轉過去：

“我會給太子妃開些藥，緩和一些，但這毒霸道，到底難。”

陸涼川聲音發沉：

“我可以做點什麼？”

苗老：“離太子妃遠些，若對你有意，你越靠近，越難。

“太子妃沒經過人事，加上我的藥，可能還能稍微好一些。”

“離遠些……”

陸涼川形一晃，手扶著窗側，低下頭去。

“毒發可有什麼標志？”

苗老：“太子妃毒發，會從中散發一種香味，這種香以百合為主，丁香和桑葉為輔，十分特殊，香氣清雅。

“但這香，會越來越人，就像一個青的果子生長到，瓜落時，就是太子妃殞命之日。

“而在毒發鼎盛時，那香對男子的之力……

“神佛難擋。”

陸涼川深吸了一口氣，抓住窗的手用力到指節發白：

“我知道了。”

陸涼川抬步，向外走去。

屋子里，苗老也沒有了吃飯的心思，他看向陸涼川離開的背影：耷拉著腦袋，腳下虛浮，形踉蹌。

從未見過公子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長嘆一氣：“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