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婉的失常,連並不很細心的秦三都察覺到了。
“珠姐兒,你二姐姐怎麼了?”秦三聽聞顧清婉腳傷了,一早就急急忙忙跑過來探。
卻見顧清婉一臉憔悴,失魂落魄樣的靠在牀頭髮呆,“這看起來像是一晚上沒睡覺似的。臉都青了。”
明珠自然不好跟說實話,只說道:“許是昨日傷了腳被嚇著了——二姐姐,秦三姐姐來看你了!”
顧清婉湊到顧清婉邊,悄悄推了一把,才使得回過神來。“秦三你來了,隨便坐吧,吃了飯沒有?想吃什麼,我讓丫鬟給你取來。白芷,還不快去給秦三姑娘取飯來……”
秦三愈發狐疑的盯著絮絮叨叨不停的顧清婉,“婉姐姐,這會兒誰還沒吃早膳呢,你就別忙活了。再說,我也不是旁人,要你這般招待。你真的被嚇到了?要不要請個和尚來給你念唸經?”
顧清婉恍恍惚惚並不在狀態,明珠很擔心口又說出韓舒城這個名字來。好不容易哄著將秦三打發走了。
明珠走回來,坐在牀邊一臉嚴肅認真的看著顧清婉:“二姐姐,你這樣下去不行。”土莊共亡。
“我知道。”顧清婉苦笑,“可是怎麼辦?我毫無辦法,我控制不住我的心——”
驀地皺眉,一把揪住自己的口朝著明珠激的說道:“我控制不住總想他,睜開眼睛是他,閉上眼睛還是他!珠姐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別說我忘記他之類的話,我試過了,我努力了,我努力不去想他。可是我越命令自己不去想,就偏偏越是會想起他!你我怎麼辦!”
明珠皺眉,看著顧清婉因休息不好而滿是的雙眼,那雙眼睛裡,有惶恐有害怕,更多的,卻是一種近乎於偏執的狂熱!
就像是一個走火魔的人!
明珠沒有想到,可以使一個溫婉賢淑的姑娘變這樣激偏執。真的上一個男人,都會像顧清婉這般嗎?
那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我沒有辦法明珠!”顧清婉雙手抱著腦袋痛苦的喊道:“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我這輩子也沒有這樣歡喜過,只是想到他就讓我歡喜你知道嗎!我該怎麼辦?”
“你想怎麼樣?”明珠看了眼閉的房門,確定外頭的人應該聽不到顧清婉的咆哮,這才放心的平靜的問道。
“我……”顧清婉似怔了一下,隨即抓著明珠的手,看著明珠的眼裡幾乎要冒出來:“我想睜開眼睛看到他。閉上眼睛看到的還是他!明珠,我……”
深吸一口氣,彷彿是豁出去了一般,“我要嫁給他!”
明珠沉沉一嘆,還是將這話說出來了。“你想要嫁給他,那他呢,他想娶你嗎?”
顧清婉怔住,似自言自語的道:“他……他對我那麼好,很關心我的傷,還會說笑話讓我忘記腳上的疼。他應該是,是歡喜我的吧?”
“他歡喜你是一回事。”明珠淡淡的看著,“他敢上顧府開口求娶你嗎?”
顧清婉如遭雷擊般看著明珠,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遲遲沒有眨一下,而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爭先恐後的滾落下來。
無聲而絕的哭泣。令明珠也覺得難的很。
想開口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
顧清婉傷了腳不能移,明珠只好給二夫人送了信。二夫人當天便趕了過來,見顧清婉不說話只是哭,只當是痛的,心疼的摟著顧清婉安個不停。
等去見了老主持後,便決定將顧清婉留在廣德寺裡養傷。明珠生怕再生其他事端,很想攛掇二夫人將顧清婉帶回顧府去。只要顧清婉以後再見不到韓舒城,這無的總有一天會土爲安的。
但顧清婉用哭的紅腫的眼神哀求的看著,明珠想對二夫人說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二夫人忙著回府料理府裡的事,帶著各種補品匆匆來了,陪顧清婉稍坐了會又匆匆的回府去了。
而對於明珠跟顧清婉能留在寺裡,最高興的非秦三莫屬了。
“我原還在想,你們呆兩天就走了,我一個人呆在這兒豈不是太可憐了。”秦三一邊照鏡子,一邊對明珠笑道,“真好你們留下來了。”
明珠卻只想苦笑。留在這裡,天天看顧清婉一張泫然泣的相思臉,聽韓舒城不離口的不停說不停說,明珠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唯一的安就是秦三的癥狀輕了很多。的臉在明珠的護理下,也日漸的好了起來,因此秦三才敢大大方方的照鏡子。
“珠姐兒啊,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看著自己的臉一天好過一天,秦三還是難掩激的對明珠喊道:“你說我該怎麼謝你纔好?”
明珠心不在焉的收拾東西,“咱們是朋友嘛,我也只是恰巧幫得上忙而已。”
興致不減的秦三放下鏡子,瞧著明珠一張顯然也沒有休息好的小臉,正問道:“珠姐兒,你跟婉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這些天竟是一個比一個憔悴?”
明珠嘆口氣,“許是夜裡二姐姐痛的總翻來覆去的,擾的我也休息不好的緣故。”
“真的?”秦三半信半疑的問。
“我還能騙你不?”明珠神自若的撒謊,“好啦秦三姐姐,你這邊沒什麼事,我也想回去補個眠,困死了……”
說著,還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呵欠。
秦三見狀,這才肯放人。
明珠回到屋裡,果不其然瞧見顧清婉又挪到窗邊發呆去了。
嘆口氣,喚來白芷問道:“可用過午膳了?”
白芷擔憂的搖頭,“奴婢哄了半天,姑娘也不肯吃。表姑娘,姑娘再這般下去,可怎麼是好啊?”
好傢伙,如今已經發展到不吃不喝的地步了。
明珠忍著滿肚子怒火,幾步走到窗邊,低聲音咆哮道:“顧清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是不是想死啊你?想死還不簡單,割腕抹脖子上吊喝藥,你想怎麼死不行,做什麼非要折磨我們?”
“表姑娘!”白芷急道:“您怎麼能這樣對姑娘說話?姑娘……姑娘縱使有不對之,您也不能去死啊。”
顧清婉卻用盡力氣將擋在跟前的白芷推開,目呆滯神采全無,只愣愣的看著明珠,喃喃請求道:“幫我……珠姐兒。”
“好!”明珠一跺腳,惡狠狠地瞪著:“我這就去找他問個明白,但是二姐姐你給我聽清楚,若那人是個懦夫,他本不敢娶你,那你就從此以後將他給我忘得乾乾淨淨!那樣的男人,不配你時時惦記!”
顧清婉眼中神一閃,像是抓住了最後一稻草的溺水之人,抓著明珠的手,拼命點頭,嘶啞著嗓音說道:“好!我答應你!”
……
回城的路上,槐香瞧著明珠難看的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姑娘,二姑娘喜歡的男子到底是誰啊?親事艱難,如今有了自己喜歡的對象,只要不是很差的,二舅夫人應該也不會太強烈的反對吧?”
明珠白一眼,“如果那人是顧清怡都不要的那個,你覺得二舅母會答應嗎?”
槐香聞言,倒一口冷氣,結結的道:“他他他竟是與大姑娘訂過親的那個人?”
明珠默認的嘆口氣。
槐香驚訝完了,也跟著嘆氣,“二姑娘也是,喜歡上誰不行,怎麼偏偏喜歡他呢?”
明珠搖頭,連槐香都看得清的事實,怎麼顧清婉就看不清呢?難道陷裡的人都會失去理智嗎?
這東西如此可怕,還是不沾爲妙。
韓家好歹也算是宦人家,問人打聽之後,終於在靠近南市的地方找到了韓家。
明珠知道,京城有東南西北四個大市,其中,東市屬於貴人區,若蘭樓華金樓以及許家不鋪子都在東市。西市和北市比東市又要差一些,屬於有錢但又不是很有錢的那類人羣消費的地方,而南市,則是窮人與平民顧的市場。環境髒差就不說了,偌大個市場與菜市場也沒有兩樣,馬車軲轆從滿地的爛菜葉子上碾過,明珠幾乎都能聽見水迸濺出來的聲音。各種鹹魚味腐爛味兒餿水味兒隔著厚厚的車簾都不住的往?子裡鑽,讓人連深呼吸一下都不敢。
馬車停在一條仄的小巷子口,車伕爲難的對著車裡的明珠說道:“表姑娘,這巷子太窄了,馬車進不去,您若要進去,只能在這兒下車。”
明珠點點頭,嘟了的槐香便先下車來,待看清眼前的環境,忍不住皺了眉頭,“韓大人怎麼說也是五品員,怎麼卻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種地方,也就比貧民窟要好上些罷了。一點兒也不像是家之人會住的地方。
明珠扶著抱怨不已的槐香的手下車來,舉目一,這裡的環境的確與顧府有著天差地別的區別。難怪韓家人需要賣花樣子賺錢,爲了省錢連藥草都要自己上山去挖。
明珠又嘆了口氣,“韓大人雖是五品員,但這京城裡頭,五六品的員隨可見。況這韓家原不是京城人士,韓大人出寒門,能以一己之力博到京城來,也算了不起了。且看他家這樣兒,便也知道這韓大人定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別廢話了,快進去找人吧。”
“奴婢還是覺得不妥,您一個姑娘家,跑到別人家來找男子,若傳了出去,這什麼話嘛!”槐香眉頭皺的都快夾死蒼蠅了。
“來都來了。”明珠對此倒是並不太在意,“先見到人再說吧。”
明珠此時也心煩得很,一時擔心韓舒城對顧清婉並沒有那個意思,一時又擔心韓舒城是個懦夫並不敢娶顧清婉,一時又擔心韓舒城因爲顧清婉的份才決定要娶顧清婉,總之擔心來擔心去的,都快將弄神經病了。
韓家也算好找,巷子裡就三戶人家,只有韓家那破舊的大門上掛了“韓宅”這樣的門匾。
來開門的是個與明珠差不多大小的小姑娘,穿著半舊不新的裳,但裳明顯有些小了,出兩隻又細又瘦的胳膊來。小姑娘長得清秀可人,因爲太瘦而顯得一雙大眼睛幾乎佔據了整個小臉的三分之一。
睜著大眼驚訝的看著門外飾華麗的明珠二人,脆生生的問道:“你們找誰?”
“請問韓公子在家嗎?”明珠開口問道。
那姑娘微微一偏頭,“我家有兩個韓公子,你要找我大哥還是二哥?”
不等明珠回答,又自顧自的說道,“不過我大哥日裡足不出戶的,定然不能在外頭認識什麼姑娘家,看來你要找的人是我二哥。”
說著,將咯吱咯吱作響的門拉開一些,“我二哥今日恰巧在家,姑娘請進吧。”
小姑娘很是活潑,一邊帶路一邊跟明珠說話,“姑娘怎麼稱呼啊?你跟我二哥是怎麼認識的?你看起來不大,還沒有及笄吧?我韓滿兒,你我滿兒就可以了。”
“滿兒姑娘。”明珠從善如流的稱呼一聲,至於前頭那些問題,自忽略了過去。
這韓滿兒想來平日裡並沒有什麼朋友,難得見到跟差不多大小的明珠,頗有些興的模樣,眉眼彎彎的笑道:“嗐,你這人真客氣,我滿兒就行了,還滿兒姑娘?聽著那麼彆扭呢!不過你們京城人就是這樣,總這麼客客氣氣的,看著就很假。”
“滿兒,又胡言語!”聽到靜走出來查看的正是韓舒城。
他訓斥完了韓滿兒,纔將歉意的目轉向明珠,“這位……原來是顧姑娘。”
他的神變得有些微妙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似有片刻的失神,而後迅速回過神來,“顧姑娘怎麼到我家來了?”
“我不姓顧。”明珠面無表的看著他,“顧清婉是我二表姐。”
的不善韓舒城覺到了,臉上的微笑也斂了些:“姑娘請進來說話吧。”
……
槐香跟座門神似的,不論明珠怎麼給暗示,就當看不見一樣,牢牢的站在明珠後。
韓滿兒送了茶水進來,也想留在屋裡。不過韓家教養似乎很嚴厲,韓舒城只看了一眼,便連忙拿著了漆的托盤走了出去,還乖巧的關上了門。
明珠見槐香打定主意不出去,也懶得再管,在韓舒城剛要開口時,搶先開口道:“韓公子,你敢不敢去顧家求娶我二表姐?”
韓舒城正要喝水,聽得這話手上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到他的手背上,令他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取了帕子將手背上的茶水去了,才無奈般的沉聲說道:“姑娘,你也看到了,韓家這樣的家境,怎麼可能高攀得上顧府的二姑娘?”
明珠盯著他的眼睛,他眼裡的黯然與惆悵便一點不的落在明珠眼裡,明珠稍稍鬆了口氣,看來這人對顧清婉並不是無於衷的。
“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可能?”
這回韓舒城明明白白的苦笑出聲,他看著明珠,眼中似有嘲弄一閃而逝:“姑娘若對韓家稍微有些瞭解,當知道,韓家與顧府原是有一門親事的。”
“我只問你,你敢不敢娶我二姐姐?”明珠目銳利,近乎兇狠般的咄咄問道。
韓舒城愣了愣,他的神微微和下來,“是顧二姑娘令你來問我?”
明珠閉口不答,只是的盯著他!
韓舒城又嘆了口氣,他站起來,“姑娘請跟我來吧。”
他帶著明珠在小小的破舊卻收拾的十分乾淨溫馨的宅子裡四走,小的可憐的天井,僅容得下兩個人轉的小廚房,分割出來的幾個小房間就是韓家人的臥房。
明珠還沒有明白過來韓舒城的用意,他已經在一扇門前停住了腳步。他轉頭看了明珠一眼,並未在面上看出鄙夷輕視之後,才手推開了門,“進來吧。”
還沒進去,明珠便聞到了一子濃烈的湯藥味道。屋子裡很暗,還有些,空氣黏黏糊糊讓人覺十分不舒服。
屋裡不時傳出幾聲嘶啞的咳嗽聲。
這是一個常年病臥在牀的人的房間。
明珠在門口頓了頓,才擡腳跟著韓舒城往屋裡走去。
還未走近那張簡陋的牀,明珠便看明白了牀上那人的況。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婦人,一不的躺在那裡,十分消瘦,臉上的顴骨高高凸起來,愈發顯得瘦削乾癟。似睡著了,閉著雙眼,只在睡夢中不時的咳嗽兩聲。
雖然是個久臥在牀的病人,卻被拾掇的很乾淨整潔,屋裡除了藥味,並沒有別的難聞的氣息。
韓舒城彎下腰,輕手輕腳的將老婦人的手放進被子裡掖好。
他頭也不回的輕聲說道,“這是我母親,病癱在牀已有十年餘,口以下全不能彈,很多大夫都說,的餘生將會這個樣子度過。”
他說話的聲音很溫和很平靜,卻至始至終也沒有回頭,“你回去問顧二姑娘,這樣的韓家,敢不敢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