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塢城。

徐知府又在府衙裡混了一天，躺在大堂上要麼看書、要麼品茶、要麼直接打了瞌睡，反正不肯幹正事，其實也沒什麼正事可幹。

城百姓稍有錢財權勢的，要麼逃往國外，要麼去了京城，其他人也被各種邪教一網打盡，爲教徒，哪還有人跑衙門來報案？再者說，百姓們早對鸞國朝廷失，就如同他徐文一般。

“哎呀——”了個大大的懶腰，徐文了桌上的冷茶水，喝了一口漱漱，掏出巾子了剛剛睡覺流出的口水外加剛剛不小心淌出來的冷茶，哪有兩袖清風的員樣？分明是混吃等死的糟老頭。

“大人，時辰到了。”師爺在一旁，對徐知府的行爲早已麻木習慣。

“恩，又過了一天，啷哩個啷。”一邊哼著小曲，出了府衙大門，上了轎便回了家去。

幾名轎伕也是跟隨徐文多年，但東塢城不景氣，老爺們沒錢僱轎伕或把錢存著不肯僱轎伕，很多人都失了業，斷了收。好在，徐知府年紀大了，雖算是朗，但不能長時間走路，他們四個才保住了飯碗。

路途不算太遠，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徐知府家。雖是堂堂知府宅邸，但也是多年未被修繕，那大大朱門已斑駁，地上的石階一角，也了兩塊。

徐知府剛下轎，府管家便出了來。“老爺您回來了，有客人到，是元帥府的徐姨娘。”

徐文聽見嫁給老友的侄孫回來了，很是高興，稀稀兩兩的雪白鬍須吹得老高。“好，我們快進去。”

但瞬間，徐知府的腳步又滿了下來，因想到上一次見面的景，瞬間提起了警惕，“那個丫鬟來了嗎？就是怡兒邊，名小漣的丫鬟。”

“沒來。”管家答。

徐文這才樂呵呵的了鬍鬚，那丫鬟沒來就行。說來也怪，那名爲小漣的丫鬟雖未多語，但卻給他一種莫名的迫，尤其是那雙犀利的眸子，盯得他肝。

“就姨娘自己來的？”徐文加快了腳步，了大門。

“不，還有一個，”管家跟著徐文道，“有一個生臉小哥，神的，但不知爲啥，小人看那年輕人就是覺得眼。”

“生臉還眼？”徐文笑道，“你今年才四十幾，怎麼就老糊塗了？”

兩人正說著，已過了門口，到了會客廳堂，甄氏已在堂陪著徐姨娘聊著天。

徐姨娘一擡眼，看見徐知府，立刻笑著迎了過來，“五舅爺，最近幾日可好？”爲其恭敬福禮。

徐文見蘇漣漪沒來，也就沒怎麼裝病，最多爲比剛剛“虛弱”了一些，“好，這幾日五舅爺子好了很多。”

徐姨娘手一指雲飛峋，“五舅爺，這位，您可能猜出是誰？”

徐文笑呵呵的順著徐姨娘的手指去，當見到那名材修長健碩的青年男子時，笑容一下子卡在臉上，雪白的鬍鬚抖，手隔空指著雲飛峋半天，是說不出話來。

徐姨娘並不擔心五舅爺的，因漣漪曾經與說過，五舅爺子十分朗，一點病都沒有。而此時這般，完全是因爲震驚，而爲何震驚，則是因爲，雲飛峋的樣與雲元帥年輕時簡直一一樣。

至於徐府管家爲何見雲飛峋那般眼，也正是因雲飛峋與運元帥神似，只不過管家見到雲元帥時，其已蓄了鬍鬚，無法觀其全貌。

在徐文震驚之時，徐姨娘快步到甄氏旁，低聲叮囑其清場，因即將發生之事，萬萬不能被人聽到。

甄氏也是見多識廣的婦人，甚至比徐文還早一步從震驚中清醒，立刻吩咐管家清人。

沒一會，整個大堂便只有四人——徐文、甄氏、徐姨娘和雲飛峋。

“你……你是……”徐文聲音極度抖，但這一次卻不是裝的。

飛峋袍半跪在地上，徐知府與他父雲忠孝是至，而他也是對徐知府很是理解、崇拜，在心中，已將徐知府當做了半個父親。“雲飛峋見過徐世伯。”

其實這是雲飛峋第一次親眼見到徐文，當是雲家京，他纔不到兩歲，本毫無記憶，而他對徐文的瞭解，也都是聽雲家人描述。雲家與徐家爲世，而徐文和雲忠孝也是極爲好，正是因此，徐文纔將自己的侄孫嫁給雲忠孝，也正是現在的徐姨娘。

徐文終於將那一口氣勻，放下僞裝和防，笑得欣又無奈。“原來是飛峋，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最後一次見面，飛峋還是被抱在懷裡。“孩子快起來把，快和老夫說說，你父親怎麼樣了。”說著，親手將雲飛峋扶了起來。

雲飛峋起來後將徐文扶了座椅，而徐姨娘也扶著甄氏座。

甄氏百集，掏出帕子抹眼角的淚。徐姨娘回憶過去的幾十年，頓時也覺得委屈十分，掏出帕子無聲的哭泣。

雲飛峋帶著但笑，往日犀利的目如今已變得十分溫，“我父親一直很好，只是太想念徐世伯了，更是經常說起，將來告老還鄉後便來東塢城養老，日日與徐世伯品茶博弈。”

徐文雙眼無神著窗外，視線飄得遙遠，彷彿看到從前兩人共事、共同治理東塢城的景。兩人一剛一、一文一武，卻同樣的兩袖清風、耿直倔強，他們不求飛黃騰達，只求儘自己所能，造福百姓。卻怎奈……

“唉——”徐文嘆氣，“我又何嘗不想告老還鄉，做個閒散之人啊。”

時間急，飛峋不想再在敘舊方面浪費時間，話鋒一轉，直主題。“徐世伯，當今皇上不比先皇，皇上開明、心繫百姓，尤其是當知曉東部人民在水深火熱中時，更是心急如焚，特下派商部尚書到東塢城來了解民，更是帶了大批銀兩貸款給商戶，用以恢復東塢城經濟，你可知曉？”

徐文一愣，“老夫不知啊，這是何時發生的事？”

雲飛峋不忍心職責徐知府，語調委婉下來，“商部尚書，便是飛峋的妻子，名爲蘇漣漪。”

徐知府笑笑，“這件事，老夫是知道的，你們兩個小子出息啊，一個娶了一國公主，一個娶了我們舉國上下最出名的才。老夫還聽說，你小子的媳婦被封爲郡主了？”

飛峋點頭，“是，封號爲漣漪郡主。”

“那漣漪郡主何時來東塢城？老夫定要好好招待一番，”話剛說完，徐知府想到如今東塢城已不是從前那盛世東部了，興致一下子又落了下去，“唉，來了，也改變不了現實。”

“能否改變東塢城，僅憑想象完全不夠，不去試，誰也不知結果。”雲飛峋道。

徐文看了看雲飛峋，而後輕聲笑了，“你這小子啊，果然和你爹一一樣，這句話，你爹也曾經說過。”現在不是談論雲元帥過去功偉績的時候，繼續道，“漣漪郡主何時來東塢城？定下了嗎？”

飛峋道，“漣漪已經到了，而且徐世伯您也已經見過了。”

徐文一愣，“見過？不可能，老夫今年雖六十有一，卻還沒老糊塗忘事呢，若老夫見過，怎會忘？”

一旁的徐姨娘撲哧笑了，“五舅爺，您真的見過，但郡主堅持藏份，我便也無法揭穿。漣漪郡主正是上一次來爲您診病的小漣啊。”

徐文一拍大，恍然大悟！“那個小漣就是漣漪郡主？難怪！難怪！”難怪一個小小丫鬟竟給人以無比力，難怪明明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那雙眼眸卻銳利得彷彿能刺穿人心。

甄氏也是嚇了一跳，“怡兒，你是說，那小漣就是郡主？當真是郡主？”

徐姨娘笑著點頭，“當真是郡主，小漣正是郡主。”

徐文頓時將前前後後已想了明白，無奈地搖頭笑著，“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從前還說，至忠孝過後再無俊傑，但如今看來，你們這一批年輕人已有超越我們的架勢了。”

飛峋反駁，“徐世伯千萬別這麼說，當初世伯與家父二人將戰火不斷的東塢城打造盛世之城，這等功勞豈是我等晚輩能比？”

徐文笑著搖了搖手，對徐姨娘道，“怡兒，你老實和老夫說吧，郡主是不是已知，老夫是裝病？”

甄氏面不好，慚愧中，有種做賊心虛之。

徐姨娘點頭，“是啊，郡主早就知道五舅爺是裝病了。”

甄氏急壞了，拍著大，“怡兒啊怡兒，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懂事？你怎麼瞞著我們，若讓郡主回京參老爺一本，你五舅爺可怎麼辦？”

徐姨娘牽住甄氏的手，“五舅別擔心，郡主本沒生你們二老的氣，反倒是何我說過，五舅爺這麼做，定是有原因，五舅爺不是那種不作爲之人。”

甄氏只當徐姨娘是在安，愁眉苦臉，急得要哭了。

徐姨娘握著甄氏的手，笑容收斂換了嚴肅，“五舅您千萬別不信，這些都是郡主親口說的。而且郡主還說，五舅爺也並非怨恨先皇而以這種不作爲來報復先皇，卻是曲線救國，用另一種方法保全實力，只等待時機時，定會斬木爲兵、揭竿爲旗，將那些危害東塢城、危害鸞國的勢力一網打盡。”

“好！”還未等甄氏反應，另一邊，已有人狠狠拍了桌子，大聲和好。此人正是徐文。

別說甄氏，連雲飛峋都驚呆了，難道連他也沒讀懂徐世伯這番做法的真正含義？他只當徐世伯是抱怨先皇……

徐文從椅子上猛的站了起來，“蘇漣漪！蘇漣漪！”了兩聲蘇漣漪的名字，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眼，眼圈紅了，滿是皺紋的脣抿，雪白的鬍子不停。

雲飛峋跟著站了起來，一拱手，“徐世伯，世侄愚鈍，可否請徐世伯告知，這曲線救國又是什麼意思？”

徐文萬萬沒想到，他第一個知己是赤虯元帥，第二個知己竟是老友赤虯元帥的兒媳。

“世侄，老夫來給你講。”老頭一下子來了神，竟比剛剛看起來年輕了整整十歲一般。“當時，你們全家被先皇騙到京城收權，老夫自然是怨先皇的，但先皇卻不等於東塢城百姓，老夫恨的是先皇，卻不能讓百姓遭殃。可惜，後來調來的東福王野心，當時若我違逆他，早就被其陷害了。

老夫從那時起，便委曲求全，在條件不允許的況下絕不去作無謂的犧牲。因爲老夫知道，若是活著纔有打贏的希；死了，便一切空了！

東福王敗了，老夫本以爲東塢城重見天日，卻不想，不知從何冒出了奉一教，這個教派組織嚴、武先進，一看便是背後有強大勢力，比這更爲嚴重的是，皇上下派的守城將領吳將軍，竟被其控制。在這種腹背敵，四面楚歌的況下，老夫也只能繼續裝瘋賣傻，當那不作爲的徐知府，韜養晦，只待時機。”

雲飛峋，徐姨娘和甄氏都嚇了一跳，“什麼，吳將軍被控制！？”

徐文點了點頭，“對，起初吳將軍被皇上下派時，老夫曾與其打過道，吳將軍雖不算一代豪傑，卻也算剛正，但卻突然有一日，吳將軍的眼神開始閃躲，神時而萎靡時而，隨後便是我們兩次圍剿奉一教都無功而返。老夫爲四十載，看人也是十有九準，這吳將軍，定是被奉一教賊人所控制。”

雲飛峋目瞪口呆，先是驚訝城中之事竟比他所知的還要迫，後又震驚於，爲何漣漪會知徐知府的不作爲是裝的。漣漪啊漣漪，分明是同牀共枕的夫妻，爲何卻一再讓他刮目相看？

甄氏也是嚇了一跳，想到之前沒埋怨職責自己夫君，又想到夫君扛著外界的罵名只爲東塢城的出頭之日，頓時覺得委屈無比，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老爺……是妾的不好，是妾……錯怪老爺了……”

徐文繼續道，“若老夫不如此，怕是也已被賊人所控制。老夫在賭，賭未來會不會出一個能看局勢扭轉乾坤之人，”說著，突然哈哈笑了起來，“最終，老夫賭贏了，那人真的出現了。但讓老夫吃驚的是，那人竟不是七尺男兒，卻是一名子，真是大大出乎老夫的意料啊。”

雲飛峋站起來，又是半跪於地，“世侄欽佩徐世伯的忍辱負重，世侄代家父和東塢城，向徐世伯表達萬分謝意。”

徐文搖了搖手，“起來把，你真應該欽佩和謝的，是你家媳婦纔是。不過話說回來，漣漪郡主人在哪裡？”

雲飛峋重新座，“漣漪正潛伏在奉一教大本營。”

“啊！？”徐文嚇了一跳，“老夫沒……沒聽錯吧？奉一教大本營？嗨！你這孩子怎麼能讓你媳婦冒險呢？就算是奇子，但也是個子不是？”

雲飛峋低頭，慚愧，“徐世伯教訓的是，都怪世侄做事衝，斷了自己潛伏之路，只能留漣漪自己在那危險之地。”而後，便將潛伏奉一教營地的經歷，前前後後爲衆人細細講來。

三人聽得一愣愣的，許多次都是徐姨娘和甄氏嚇得閉了眼，用手帕捂了耳朵，而許多次是徐文拍案絕。

“你們雲家到底上輩子修了什麼福，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落到你們家了？”徐文唉聲嘆氣，“只恨啊，老夫沒個兒子，不然絕不會讓你小子撿便宜！”

被徐知府誇的，飛峋有些臉紅，心卻很甜。雖不是表揚他，但他卻爲漣漪高興。

歡快的氣氛過後，換之嚴肅。

“所以說，奉一教真正的背景，不是軒國，而是北秦國？”徐文嚴肅地問。

飛峋點了點頭，“對。”

徐文突然冷笑出聲，“北秦國，有何可怕？如今我大鸞國上有明君、下有忠良、更是有漣漪郡主這般七竅玲瓏的奇，老夫相信，不日，我們便能將奉一教那邪教趕出大鸞疆土！”

雲飛峋也鄭重其事，“徐世伯說得對，無論是奉一教還是北秦，敢侵我大鸞，雖遠必誅！”

“好！果然有你爹的風格！”徐文越發喜自己這世侄，竟有相見恨晚之。

飛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雙手遞給徐文，“這是漣漪臨出發前，我爹給漣漪五封信其中的一封，是寫給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