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喬伊非的離開，室氣氛頓時直線下降至冰點。

蘇漣漪仍舊坐在綠椅子上，垂著眼，等待玉容的反應。

下人重新添了熱茶，滿室茗香，玉容端起茶碗慢慢抿了下，道，“你知道喬伊要給你什麼嗎？”

漣漪點頭，“大概是知道的。”

玉容脣角勾起，眼神冰冷，“心嗎？”

這個問題難倒了蘇漣漪。若說不心，怕被玉容起疑，畢竟這世上沒有子可抗拒一名容貌俊的年輕男子許以的榮華富貴；但又不敢說心，若真心，怕今日便是的死期。

沒錯，敢肯定，玉容絕對毫不猶豫的要了命。

已將喬伊非疼到骨子裡的玉容，怎可以容忍喬伊非側有個毀容又被毀了清白的子？玉容在爲喬伊非打造一個完的人生、一個無憂無慮的人生，正因如此，便絕不會允許自己這樣的“瑕疵”而存在。

玉容又端起了茶碗，有一下沒一下用碗蓋颳著，耐心等蘇漣漪的回答，好爲其定下“判決”。

“抱歉，”漣漪終於道，“我心裡已有人了。”低下頭。並未說謊，卻是心中有人，只不過卻不是喬伊非、更不是他玉容。話已至此，至於玉容會不會誤解，就不是的問題了。

玉容拿著茶杯蓋的手頓了下，“喬伊他如此依賴你，定與你說了不吧。”

蘇漣漪知，這個問題玉容定然猜忌很久了，如何回答，也是個問題。“喬公子與我說了他爲太子之事，但玉護衛您放心，我不是碎的人，這麼大的事，我也絕不會說出去。”

玉容點了點頭，“你的爲人，我還是瞭解的。”將茶碗放下，雙眼直視蘇漣漪，“剛剛我未經你同意便告訴喬伊說，你會去北秦找他。你又有何打算？”

漣漪答，“安頓好奉一教後，姓埋名，安靜度過一生。”

玉容微微瞇眼，若有所思，“獨一人？”

漣漪點頭，“對，獨一人。”

室一片死寂，時間彷彿停止，直到許久後，玉容長長的一聲嘆息。“小漣啊小漣，你也是破了我例。你可知道，若按照我從前的風格，如今你早已無聲消失在這世上了。只有死人的，我才放心。”

漣漪低著頭，未語，心中冷笑，果然被猜中了。

“但，如此懂事的你，我又如何能下得去手？”玉容緩緩站起來，慢慢走到蘇漣漪前，低頭看著，那眼神極爲複雜，掙扎、矛盾。

蘇漣漪依舊頷首垂目，安靜地坐在原，讓人心中不免疼惜。

“我要謝蘇大虎，他幫我做了決定，”玉容繼續道，“若不是他，你會是我們兄弟間的一刺，若真如此，我定會除去你。要怪就怪你爲何那般獨特，那般可人，讓我們都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罷。”

玉容的眉微微搐，正是其心戰的反映。他猶豫的手慢慢探到蘇漣漪的面頰旁，離厚重的面紗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

蘇漣漪對僞裝的傷疤十分自信，即便是近距離觀看，相信玉容也看不出什麼。

最終，玉容的手無力垂了下來，如同泄了氣的皮囊。“還有一件事你不知，在東塢城郊和薊城郊，北秦埋伏了數萬兵，若喬伊出了事，東塢城怕也是保不住的。”

即便玉容不說，蘇漣漪也能猜到，只是驚訝這些兵埋伏在哪，飛峋派出的人竟找不到。但玉容突然說這些話做什麼，威脅？若真想要了喬伊非的命，能讓他活到今日？

玉容這個人，生多疑、多詐，讓人難以捉，不知他那句話爲真、那句話爲假。

“恩。”漣漪也未作何反應。對付玉容這種人，最好的方法便是說、做，說得越，把柄越。

“奉一教其實只是喬伊的一時興趣，如今他沒了興趣，再搞下去也失了意義，你想辦法遣散了衆人罷。方法自定，或者選一個人接手也行。”說著，玉容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這裡是五萬兩，你先用著，若不夠，回頭我再派人送錢給你。”

蘇漣漪終於一挑眉，手接過了錢，“恩。”依舊不說什麼。

錢啊！錢真是好東西啊！自從穿越來了鸞國，真是一銅臭了，加上當了什麼商部尚書，更可拿著銅臭當香奈兒用。有了這些錢，可以做很多事，東塢城此時正是用錢之際。

玉容見蘇漣漪仍舊這般淡定，一下子衝到面前，雙手著椅子的兩隻扶手，“難道你就不想和我說什麼嗎？爲何一直敷衍我？”

玉容的吼聲嚇了蘇漣漪一跳，差點將手中厚厚的銀票飛了出去。漣漪暗暗抓好銀票，“玉護衛希聽到我說什麼？”

“說……說……”說了半天，玉容也未說出什麼，因爲他心中清楚的明白，即便是小漣開口要跟著他，他也不會同意，非但引起他反，還會擔心橫生枝節而暗暗理掉。

“呵呵……”玉容笑了，無奈的笑，發現一向自負的自己竟也有執迷不悟的一天，還不如一名子心靈通、當機立斷。

蘇漣漪垂著眼，貌似悲傷，其實盯著手中銀票在算計應將銀票用在何。

“罷了，罷了。”玉容放開了，慢慢後退，“明日我便派人送喬伊離開，而後我也會走，剩下的便給你了。”

漣漪微笑著站起來，“玉護衛放心，小漣定會不辱使命。”會快速結束奉一教、遣散教衆，至於他的五萬兩銀子，權當是兩人對東塢城的補償了。這個仇，暫時就到此爲止。

“你也去休息吧。”玉容消失在屏風的轉角。

蘇漣漪心中暗笑，即便是如此，玉容也是對不放心的。例如說，此時明明是玉容著急離開，但卻也要先送喬伊非走，就怕他不在時，喬伊非遇到不測。

但玉容真是想多了，本不會對喬伊非如何，不僅不敢、也不想。

走出玉容的帳子，卻發現天已徹底黑了。不知不覺間，時間竟過了這麼久。

蘇漣漪在營地慢慢走著，看著周圍的帳子、巡邏的侍衛和燃起的篝火，竟覺心舒暢了起來。一切終於結束了，好久，久到彷如隔世一般。

“小漣姑娘，您回來了。”李嬤嬤和孫嬤嬤見蘇漣漪影，趕忙迎了過來。

漣漪心大好，與兩人邊走邊聊，“兩位嬤嬤，從前都未曾問過，你們是哪裡人，可還有家人？”

孫嬤嬤道，“我們都是東塢城人，家人也都在城裡。如今在這裡是因爲聖……安蓮選我們來的。”沒將聖一次說完，生怕惹了新聖的不快。

“想家人嗎？”漣漪帶著面紗，外人雖無法見其面孔，但那一雙笑意盈盈的眼，卻著愉悅的心。

李嬤嬤笑得勉強，“不想，能伺候小漣姑娘是我們老姐妹的福分，怎麼會想家？”

漣漪笑著搖頭，“前幾日偶然聽說，李嬤嬤家新添了小孫子，難道李嬤嬤不想回去看看？”

李嬤嬤一愣，最終低頭，嘆了口氣。怎能不想家？按理說，們這年紀應是在家被兒媳伺候被兒子孝順的年紀，卻跑來當老媽子，還被之前那個子百般使喚、遍鱗傷，但那又有什麼辦法，誰讓命運如此？

“放心吧，你們快回家了。”漣漪笑道，“走，我們回去收拾行李吧。”

孫嬤嬤一愣“小漣姑娘您說什麼，我們快回家了？”

“是啊，回東塢城。”漣漪邊走邊說。

李嬤嬤快步追了上來，“小漣姑娘您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們……難道您要帶著我們逃回去？”

“不是逃回去，是將奉一教解散。”說著，已了自己的院子。“我說了便算，收拾行李吧，我的行李不用你們幫忙了，我自己可以收拾。”

經過多日相，兩人自然清楚新聖的行事風格，雖然隨和但嫌開玩笑，說了便一定真的。

兩人一邊哭著一邊收拾行李自是不說，蘇漣漪的帳，也收拾得火熱朝天。

漣漪原本以爲隨後要有一場仗，卻未想過，就這麼兵不刃的結束了。雖然讓兩個北秦國人爲非作歹多年，再讓他們毫髮無傷的回去有些窩火，但千瘡百孔的東塢城已不起折騰，即便是一場仗後兩人付出了代價又能如何？

時間不會重來，東塢城百姓們收到的創傷如法彌補，如今能做的，便是儘量讓這件事安靜的平息，今早安頓百姓，讓所有人的生活布回正軌。

至於玉容和喬伊非兩人，相見不如不見，便權當從未見過罷了，從今以後，再無瓜葛。

正當蘇漣漪收拾細時，帳外有人道，“小漣，你在嗎？”是喬伊非的聲音。

漣漪垂下眼，“喬公子可有何事，我已經休息了。”已定局，便沒有再見面的必要了。既不想欺騙他，又不想應付他。

“我……我……明日就要走了。”喬伊非的聲音悶悶的，“能讓我進去嗎，我們說說話。”

“抱歉，時間太晚，我們確實不方便見面。”漣漪道。

“小漣……”喬伊非第一次到心口撕裂的覺，“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抱歉。”蘇漣漪意見堅決。

“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喬伊非卻不肯。

“有什麼話，就這麼說罷。”蘇漣漪知道，請佛容易送佛難，若真讓喬伊非進房間來，哪還能短時間離開？再說，以玉容那般多疑的子，讓喬伊非進房間只會增加的麻煩。

坐在椅上的喬伊非盯著帳門，一雙眉皺得很，眉宇之間，是不應屬於他的深深褶皺。“好，那我這麼說。”

一旁的侍衛見主子如此，立刻派人下去，不消一會，距離蘇漣漪帳子兩丈以已被清空，所有侍衛以兩丈爲限，將帳子包圍在中間，而那中央，便只有蘇漣漪和喬伊非兩人。

衆人不知的是，角落，玉容帶著人站在角落，雖聽不見兩人說什麼，卻將發生之事盡收眼底。

對小漣這個子，玉容是既多疑又信任、既顧忌又欽佩、既排斥又……親睞。

謎一樣的子。

蘇漣漪的營帳如同被孤立的小島。一一張薄薄的帳布爲界，門是靜如冰霜的蘇漣漪，門外是浩瀚火海的喬伊非。

“明日我就離開了。”喬伊非道。

蘇漣漪點頭，“知道了，相信喬公子會有一番大作爲的。”

這不是喬伊非想聽的，“若我想你了怎麼辦？”

此時即便是蘇漣漪，也忍不住嘆氣搖頭，孽緣啊，“想我，便說明你對事業並未用心，將心思放在江山上、百姓上，哪有心思胡思想？”

“我可以不要江山的。”喬伊非急忙道。

“別胡說！”漣漪打斷了他，“玉護衛爲你做這麼多，難道你希他傷心？”

“你會不會想我？”喬伊非低聲道。

蘇漣漪苦笑，“我要遣散奉一教，讓人們安居樂業，應該也會很忙。”委婉的否認了。

“好，快快遣散了，之後你就去北秦找我，”喬伊非又想到個問題，“但若你真去北秦，又如何找到我呢？……對了，皇宮，你若是去了北秦便去皇宮找我，我將我的令牌留給你，只要你出示了令牌，自然有人帶你去見我。”

蘇漣漪手了太，很苦惱，“喬公子，從前北秦國君不爲你安排太子妃，應是你的病。但如今你腰部以下逐漸恢復知覺，雖未檢查，但按原理上講，你的狀況足可傳宗接代。這一次回去，你父皇定會爲你安排太子妃的。”

“不，我只想要你！”喬伊非急急道。

“夜深了，明日你還要趕路，早些回去吧。”漣漪無奈。

喬伊非哪肯回去？“小漣，我不累！”

“我累了。”漣漪不想和他牽扯太多，敢確定自己不會心，最後難過的應是喬伊非吧。

喬伊非頓了下，即便是臉皮再厚，也無法繼續糾纏下去了，何況這是他這一生第一次低聲下地。嘆氣，本不屬於這無法無天的太子，但卻從他口中吐出。

掏出了代表太子的令牌，“令牌在門口，你開門便可以拿，我……我先走了。”說著，對與他距離兩丈的侍衛打個手勢，那侍衛立刻上前，推著他的椅離開了。

待喬伊非徹底消失在蘇漣漪住所的左右，侍衛們才收了隊，那全營戒嚴之景方纔結束。

李嬤嬤和孫嬤嬤的住所在蘇漣漪旁，剛剛正在收拾行李時被侍衛們從房趕了出去，如今方纔回來。

李嬤嬤撿起蘇漣漪門前的令牌，“小漣姑娘，這個是……您的吧？”

蘇漣漪長嘆一聲，“拿進來吧。”

李嬤嬤送了進去，“小漣姑娘還有事嗎？”

“沒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漣漪拿著令牌，那令牌明明沒有溫度，卻又十分燙手。知道，這令牌是還不回去的。

房徹底安靜了下來，蘇漣漪卻沒了收拾行李的心思，跌坐在牀上，低頭看著令牌，擰著眉，開始矛盾起來。其實蘇漣漪並未有什麼心裡負擔，也沒什麼罪惡，在眼裡，喬伊非只是竇初開罷了，而這時給了他新鮮，讓他產生了錯覺。

再過一段時間，待喬伊非康復又權勢在，側環燕瘦定然不，到時候應該就能忘記這個連“面”都沒見過的子吧。只是他人生中的過客，就如同他也只是人生的一段經歷一般。

想了這些，蘇漣漪心便好了許多，將令牌收了起來，繼續收拾細。

遠。

玉容將整個過程盡收眼底，脣角勾著笑。

“主子，您很開心？”周立忍不住說。

玉容一挑眉，“開心？你哪裡看出來我開心了。”

周立無奈，哪裡都能看出來主子開心嘛。“可能是屬下的錯覺吧。”既然主子不想承認，那便算了。

玉容不再理會，轉離開，步伐輕盈。

……

第二日清晨，在玉容的催促下，喬伊非離開。

一大隊人馬急匆匆而來，因喬伊非對玉容傷的焦急；如今卻不捨地離開，因喬伊非對蘇漣漪的不捨。

喬伊非怎麼會知道，因他的一時興起而來的奉一教，他認識了蘇漣漪，而因爲蘇漣漪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世界、他的一生，也許這便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