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園,郴州府尹的園子,此時遍佈白紗。
暫時做靈堂的祠堂裡,一副棺材擺放在正中央。棺材樸素,猶如躺在裡面的那個人,這一生他都這般樸素。
全溼的元初寒站在棺材旁,溼發沾在臉上,水滴順著髮梢往下流,但毫無所覺。
雙眼紅腫,眼眸深是化不開的哀傷。
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哪怕想到一,都不會將他獨自留在郴州,說什麼也要把他留在邊不可。
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兩年的時間裡,大部分的回憶都有他。這個老人傾盡一切的對好,儘管變得和他以前的兒不一樣,可他沒任何的懷疑,一如既往。
大雨嘩嘩,祠堂外,齊楊冒雨跑進來,手上拿著白的孝服。
走至站在一側的離邊,齊楊小聲道:“王爺,您和王妃都溼了,換服吧。”
離眸子微,他亦全都是雨水,他所站的腳下,一灘水跡,都是從服上流下來的。
看著那背對著自己的人,離腳下一,走過去。
“換服吧。”擡手,搭在的肩上,掌心下的肩膀涼涼的。
垂眸,眼淚落地。轉,看向離,紅腫的眸子一層水霧。
離摟住肩膀,帶著離開靈堂。
大雨不停,在地面上匯聚的雨水變了一個個河流,朝著四面八方流淌。
白的孝穿在上,元初寒站在靈堂外,看著那不停的大雨,的心好似被擰起來了一樣。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第一次會哀傷是什麼滋味兒。
在那個世界,只有一個心有餘的母親作伴,父親是什麼樣的存在,從沒會過。
鄭王,這個年邁的老頭,在短短的兩年,讓深切的會到了父親的含義是什麼。
從來都沒有人對這麼好,毫無理由的好。
白的影走過來,離看著,幽深的眸子各種緒跌宕。
下頜繃,他深吸口氣,隨後走到邊。
“從此以後,我就沒有爹了。”好短暫啊,才兩年。若是早知道,一定會分分秒秒都不離開他。
離垂眸,看著地面流的雨水,幾次言又止。
“對不起。”終於,他還是說出了口。
元初寒轉過頭,看著自己邊的人,從不會低頭的人低頭了。
“跟你沒關係,我那時說的話、、、”那時是口不擇言,不知該怪誰。其實怪的是自己,但是卻拿他撒氣。
握住的手,離擡眼看著,無需解釋,他都懂。
“走吧。”拉著的手,重新走進靈堂。
樸素的棺槨還停在那裡,元初寒走到近前,擡手放在棺木上,“我想看看他。”
“別看了,讓鄭王安息吧。”抓住的手,離阻止。
元初寒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想必應該很慘,他不想讓看。
摟過元初寒的,離將帶離棺槨。
在團上跪下,孝鋪地,慘白哀切。
大雨持續,靈堂裡,離陪著元初寒跪在棺槨旁。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下跪,此時此刻,他跪在這裡毫無怨言。
傍晚時分,有各地的管家奔赴而來,趟著大雨,一個個如同雨人。
天暗下來時,這靈堂已跪了二十多人,腰繫孝帶。
“老爺!”夜雨中,帝都的陸潛等管家趕到,奔靈堂,一聲老爺之後再無他言。七尺男兒漢,個個淚眼婆娑。
如同陸潛等,在最艱難時,是鄭王給了他們一碗飯吃纔有了今天。
靈堂裡,哽咽的哭聲此起彼伏,最前的幾位大管家重孝在,滿目悽白。
元初寒一直看著那樸素的棺槨,通紅的眸子水泛起,聽著諸多管家的哽咽聲,真的很難過。
“小姐。”香附和文戴著孝帽,走至元初寒的邊跪下。文眼睛通紅,香附眼淚斷線了一般。
轉眼看向他們倆,元初寒眼睛裡積蓄的淚水也決堤而下。三人抱在一,哭出聲來。
“老爺這麼好的人、、、怎麼會遭到這種不測?小姐、、、咱們一定要爲老爺報仇。”香附泣著,卻咬牙切齒。
“一定要報仇。”文哭著大喊,一時間靈堂裡哭聲更甚。
離跪在旁邊,看著他們,幽深的眸子冷凝霜。
大雨一下就是一夜,城的百姓都說這是因爲鄭王死的冤,老天才降下這般大雨。
天漸亮,帝都的人也進了郴州,帶著芷爵的聖旨,直奔和園。
而和園的靈堂裡,跪了一夜的人仍舊都在。元初寒拉著香附的手,主僕倆眼睛紅腫。
靈堂外,腰繫孝帶的杜駿腳步很輕的走進來,繞過跪了一地的人,走至離邊,俯低聲稟報宮裡來人了。
離面上無任何的緒波,只是扭頭看向邊的人兒。
元初寒的小臉兒有些異常的紅,和香附倚靠著,好像這世上除卻對方都是寒潭,只有這般才能取暖。
擡手,抓住了的手,卻驚覺的手很熱。
“你發燒了?”離一,將元初寒拽到自己面前。
眨眨眼,睫溼,元初寒擡手了自己的額頭,“沒事兒。”話出口,才發覺嗓子都啞了。
離皺眉,下一刻站起,長久的跪著,使得他忽然之間也有些站不穩。
將元初寒拽起來,本用不上力氣,已無知覺,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抱著,離快步的走出靈堂。
“放開我,我不要離開。”掙扎,可是本用不上力氣。元初寒腦袋也暈暈的,沙啞的嗓子出口的話也嘶啞難聽。
“鄭王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你這個樣子也會心疼的。”抱著渾發熱的元初寒,離輕聲的勸,和他冷冰冰的臉完全兩極。
說起鄭王,元初寒哽住,垂下腦袋頂在離的口,任他抱著自己離開。
將抱回靈堂旁邊小院的房間裡,短短的一段路,元初寒頭腦發昏的況更嚴重了。
坐到牀上,元初寒盯著離,都覺他在晃。
“你真的病了,本王找大夫過來。”著的額頭和臉頰,熱乎乎的像個暖爐。
“我就是大夫,幹嘛找別人。不過,我這個大夫也沒什麼用,還號稱什麼小神仙,可連我家老頭都救不回來。”垂下眼睛,元初寒沙啞著嗓子,小小的聲音,哽咽。
離在邊坐下,擡手將摟在懷裡,“本王的錯。”
手環住離的腰,元初寒無聲的啜泣,“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毫無條件的好,哪怕我看起來本不像他兒。”
離輕著的脊背,聽著哭泣沙啞的胡言語。
“我若是早知道他會這麼快的離開我,這兩年來,我肯定會讓他盡的天倫之樂。我就是個傻子,就是個蠢豬,總說以後以後,可是再也沒有以後了。”
咒罵自己,可是卻用不上力氣,哭聲也越來越低。
離低頭輕吻著的發頂,聽著嘶啞的咒罵,無聲的抱著。
過去許久,懷裡的人兒沒了靜,離緩慢的抱著退開,元初寒已經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臉蛋兒不尋常的紅,也像個火爐,真的病了。
連夜趕路,被大雨淋了個。又在靈堂裡跪了一夜,從來不生病的人也生病了。
將元初寒安置在牀上蓋上被子,離起離開房間,孝服下的拔不摧,絕凜殺閥。
芷爵的聖旨,代一定要厚葬鄭王,並且已經派了刑部的人下來,徹查此事。查找兇手,絕不留。
和園白紗遍佈,攝政王府的人與寶字號商行的個個管家皆孝帶在。
禮部的人員進和園,主辦鄭王祭奠下葬等事宜。
昨日下了一天的雨,今日雖停了,可天上仍舊罩著烏雲,沉沉的。
所有的事宜,離盡數親自代,禮部的員是離的心腹,一切辦的格外利落。
靈堂重新佈置,但唯獨那樸素的棺槨沒有換,如同鄭王這樸素節儉的一生。
白的拔影由靈堂走出來,離快步的走回小院,房屋外的圍廊裡,元初寒坐在欄桿上,盯著一在發呆。
無聲的嘆口氣,離慢步走過去,在邊,他起白的孝服蹲下,“怎麼出來了?”
收回視線,元初寒低頭看著蹲在邊的人,“做夢夢見我家老頭了,我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他。他以爲我死了,嚇得不得了。看見我睜開眼睛,高興的又笑又哭。我媽都沒爲我哭過,看見他哭,我被震撼到了。”
離擡手放在上,“你真的沒事?本王找大夫來給你看看吧。”很傷心,他知道。這樣胡言語,也嚇到了他。
“你以爲我在說瘋話?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是他兒,最起碼靈魂不是。我兩年前纔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睛我變了元寶。我和以前的元寶不一樣,很悶,還有病,整天說不過十句話。我話很多,還懂醫,長眼睛的都會知道出問題了。但是他沒一點懷疑,就好像哪怕我變瘋了變傻了,他也會一如既往的疼我。他是個好人,他不該這麼死。”紅腫的眸子裡積聚水霧,元初寒沙啞著嗓子,抑涌上來的哽咽。
離眉峰微蹙,起坐在邊,幽深的眸子盯著的臉,“這就是你曾說過的,最大的。”
“嗯。”點頭,元初寒垂眸,腦子裡飛轉著關於鄭王的一切。
擡手,將摟進自己的懷裡,離嘆口氣,“本王會爲他報仇的,本王的錯,會百倍的彌補。”
手環住他的腰,元初寒的臉埋在他懷中,“爲他報仇。”這個仇,一定得報。百倍,千倍,萬倍的討回來。
懷中的人不斷的散著熱氣,真的在發燒,而且比上午那時還要燙。
“找大夫來給你看看吧,你真的很熱。”隔著服,都能到那熱氣。
“我就是大夫,不用。我自己扎兩針就行了,沒事兒。”嗓子沙啞的說著,元初寒趴在離的懷裡,眼皮卻有些支撐不住。
確實沒支撐多久,不過片刻就又睡過去了。離將抱回房間,之後便將香附召了過來。
香附也懂醫,給元初寒把脈試探了下,之後便開了方子。
護衛很快將藥抓回來,香附就在隔壁的小廚房煎煮起來。
一個時辰,濃濃的藥湯熬好,端到臥室裡,牀上的人卻已經醒了。
元初寒頭疼愈烈,嚨也疼,睡著了就夢見鄭王,靠坐在牀上,紅腫的眼睛滿布。
“小姐您醒了,把藥喝了吧,您染了風寒,不吃藥不行。”端著藥送到牀邊,香附也眼睛紅紅。
接過來,元初寒不呼吸的一口氣喝下去,苦味蔓延,麻痹了所有的覺。
“小姐,老爺已經走了,您要保重。若是老爺看見您這樣,他也會傷心的。”拿著空了的藥碗,香附坐在牀邊,低聲的勸。
“我一直相信好人有好報,但現在看來,好人未必有好報,壞人卻能活的瀟灑。”某些人,想必現在開心的不得了。
香附嘆口氣,確實,壞人活的好暢快,好人卻連最後都那麼悽慘。
“離呢?”掀開被子,元初寒挪到牀邊。
香附蹲下給元初寒穿鞋,一邊回道:“王爺在靈堂爲老爺守靈呢,一直跪在那兒。”
元初寒無聲的嘆口氣,其實離大可不必的,這些都應該是做的,可是他都代做了。
離開小院走向靈堂,重新佈置過,白紗垂墜,哀切更盛。
靈堂裡,陸潛鄧芝等管家都還在,兒所在的位置,離在那裡。
走過去,元初寒在他邊跪下。
“好些了麼?”看著元初寒,離幽深的眸子滿滿的關切。
扭頭瞅著他,元初寒點點頭,“好多了。”只是嗓子依舊沙啞。
握住的手,離什麼都沒說,與一同跪著。
“明日下葬。”驀地,離低聲告訴安排。停靈三日,土爲安。
手一,元初寒點點頭,“好。”
“土爲安,鄭王也能安息了。”看著元初寒的側臉,離輕聲安。他的臉沒表,可是話語卻很輕。
“我沒事兒。剛剛睡著又做夢了,還是這兩年來的畫面。我忽然發覺,他好像本不會離開我。”只要想他,在夢裡就能見到。
可是這種話在離聽來卻覺得很傷心,看著元初寒平靜的臉,握的手。
天暗下來,因爲昨晚的大雨,這個夜晚特別的涼。
外面的風不時的吹進來,使得靈堂裡的白紗也跟著搖曳。
元初寒跪在那裡,因著冷風也開始發抖。知道自己病了,下午喝了那碗藥也沒什麼作用,都說病來如山倒,還真是這樣。
活了兩輩子,生病的次數一隻手就數的過來。
旁邊的人自是也覺到了,看著,眉峰微蹙。
“去休息吧,一切有本王。”擡手摟住肩膀,更清楚的覺到在抖。
“沒事兒,我想多陪他一會兒。明天過後,就再也陪不了了。那時我還跟他說,待解了你上的毒,我就陪著他遊山玩水。他這輩子都在郴州沒離開過,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帝都。他最想去林州那有名的養花世家去看看,學學他們是怎樣培養花秧的。可是現在,他永遠都去不了了。”隨著離的手臂,無意識的靠在他上,沙啞的聲音卻在持續。
“本王的錯。”離再次道歉。
“這一天下來,你已經跟我道歉好幾次了。我昨天的話其實是罵我自己的,我沒怨你。”靠在他上,元初寒注視著棺槨,小聲的說著。
收手臂,離沒有言語,可是道歉的話卻出自真心。
“離,你說,他會去極樂世界麼?”在元初寒的心裡,鄭王這個好人一定會長命的。卻是沒想到,如今會這樣。
“當然。”離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
“那就好,在地獄裡苦的那些事,怎麼也不到他。”在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每日各種酷刑鞭撻的該是那些窮兇極惡的惡人,他們若是不下地獄,天地都該倒過來。
“別想了,一切有本王。”知道定是在想那些,離著的手臂,一邊勸道。
“我知道,我也一直在依靠你,沒有你的話,我肯定支持不住。”儘管現在冷的發抖,可因爲邊有他,就能一直堅持下去。
“既然這樣,那就去休息一會兒。一切本王來做,本王做的,也就是你做的,沒有差別。”低頭看著,不止是在發抖,眼睛也有些睜不開了。
“把我嫁給你,他很安心。他曾跟我說,有你保護我,我不會有任何的危險。離,你真的很好,他沒有看錯。”眼前有些白霧在飄,元初寒靠在離的上,沙啞的聲音也漸漸虛無。
“本王不會讓他失的。”看著閉上的眼睛,離低聲的說著。
直的脊樑堅不可摧,縱使山崩地裂,他也是最堅強的依靠。
鄭王確實沒有錯,他的眼,很準。
元初寒靠在離的上昏睡過去,全發燙,可是卻在發抖。
離將抱回了房間,護衛也找來了城裡最好的大夫。
哀傷過度,又淋雨熬夜水米未進,鐵打的也撐不住。
燭火幽幽,離坐在牀邊看著那昏睡的人兒,俊的臉龐冷凝懾人。
“王爺,仵作檢查了鄭王的,鄭王在被火燒到之前已經去世了。”齊楊腳步無聲的走進來,站在牀邊低聲稟報道。
幽深的眸子恍若寒潭,離將元初寒上的被子蓋了蓋,“守在府外的護衛呢?”
“回王爺,他們是被弩箭殺的。”齊楊幾不可微的咬牙,那些守在外面的都是王府的護衛,是他們共患難過的兄弟。
“此事先不要外傳,尤其不能被王妃知道。”離冷聲,看著那牀上的人兒,已經很傷心了,那些悽慘的細節,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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