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尹策落地北城之后,打算給顧斐斐發條消息,才知自己被刪好友了。
他呆著眼睛在車里愣了半天,竟然不知該夸決絕,還是腹誹,都是年男了,基本的社禮儀都不講?
他是胡攪蠻纏了,還是哪里犯了顧小姐的忌諱了,這麼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尹策郁郁一整天,到臨睡前,又怪沒志氣地給對面發過去了好友申請,只填了一句話:到北城了。謝招待。
這好友申請終究被擱淺了,沒有下文。
四月左右,尹策去衛丞那兒喝酒,倒是到個意想不到的人,梁行霂。
梁行霂他是聽說過的,社場合里也照會過,只不過沒正式打過道。
他也不知自己是了什麼刺激,梁行霂一塊兒喝杯酒。
梁行霂只知道這位尹總監是談宴西的老表,當他這邀請是有公事要聊,然則跟他在吧臺位那兒坐下之后,他卻只顧著悶頭喝酒。
梁行霂主笑問,找他可有什麼事?
尹策轉頭瞧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方才說道:“顧斐斐父親去世,回去奔喪,我送的。”
梁行霂一時便愣住了。
后頭,兩人便都只喝酒,一個比一個沉默。
酒過了三巡,這場子里也熱鬧了起來,那幾分吵嚷的音樂聲,捫得尹策膛里似是郁結著一口氣,非吐不可了,話失禮,也沒顧忌,問他:梁總把人發配到那麼遙遠的“冷宮”,是要就這麼了卻殘生呢,還是等風頭過了再“復寵”呢?
梁行霂面上然,“斐斐已然跟我兩訖。”
尹策冷眼瞧他,“我問的不是斐斐的態度,是梁總的。”
梁行霂便不再說話了。
尹策冷笑一聲。有句話,看來顧斐斐還是說對了:不是每個男人都是談宴西。
三哥的事業,遠甚于梁行霂的那一點營生,三哥都肯拿去豪賭一把,可他梁行霂卻做不到。
無非,梁行霂心目中的那桿秤,一頭懸掛的某人的意,還是抵不上另一頭事業的重量罷了。
既然如此,尹策也就沒什麼顧慮了,撂了酒杯,冷聲地知會梁行霂:“以后,斐斐的事我來管,敬請梁總別再首。”
梁行霂怫然:“你當斐斐是什麼件,由得到你來劃分勢力范圍?”
“好端端的一鍋飯,梁總自己不肯開席,還要把旁人的碗筷也砸了。”
梁行霂只記得談三公子這表弟,格很溫和很不出,結果今天一鋒,竟然是個綿里藏針的主,實在顛覆了他的認知。
尹策最后的勸誡,則誠懇的多了:斐斐還年輕,你別拿沒結果的念想繼續耗著。大家都是男人,最懂男人的劣。斐斐最辱的時候,你都沒有孤注一擲,往后就更不會了。
放了。
你之一生,邊多匆匆的行路客。
可總有人不愿只做你的過客,而做某個人的歸人。
尹策買單了酒水,臨走前,問了梁行霂最后一個問題:“斐斐刪你微信好友了嗎?”
梁行霂有點莫名,“當然沒有。”
何至于?年男的社禮儀,真不愿打道,沉底就得了。
尹策看他一眼,表像是反而得到了什麼肯定的一種篤定。
7
五月份,圣彼得堡的天氣,總算稍稍有回暖的跡象。
顧斐斐天熬在畫室里,忙自己的畢業作品,漂染的灰頭發,發已經長出黑,也沒空去補染。
晚上九點半,離開學校,開著自己的雷諾,到便利店買了微波食,和一大瓶牛,回到公寓。
抱著購袋,出了電梯,騰出一只手,去帆布包里的鑰匙。
當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作一頓,抬頭,目穿過走廊,朝自己門口看去。
尹策靠門口站著,腳邊立了一只黑的行李箱,正瞧著這邊,臉上沒有毫表。
他穿了一件藏青的長款風,浴在燈下的模樣十分清正。
顧斐斐難得的,有點進退維谷之,只低下頭去,將鑰匙找了出來,這才朝門口走去,“尹先生這麼不打招呼,直接跑過來,讓我很困擾。晚點我還有朋友要過來借宿……”
“你這麼的公寓,還住得下誰?”
“……”顧斐斐笑了聲,“那當然是跟我睡一床的朋友。”
“那更要見一見了。我們猜拳,誰贏了誰留下來。”
尹策說這話的語氣,十足的平靜。
顧斐斐卻覺得心口梗了一下,推開他,一面去開門,一面問:“你這句話,是想辱我,還是想辱你自己?”
尹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都過來找你了,還怕辱?”
顧斐斐幾分焦慮的咬了一下,將門推開。
不用招呼尹策,他自己進來了,他抬手掩上門,就站在門那兒,審視這房間。
比上一回更。之前雖然,倒還干凈,但現在只有絕對的混,茶幾上七倒八歪的酒瓶,煙灰缸滿了也沒倒,地毯上一攤干掉的污漬……
尹策真的看不過眼了,他挽了袖,開始收拾。
顧斐斐趕將他一攔,“你去找個酒店住吧。”
尹策說:“那你自己收拾。”
“……”顧斐斐語塞,“我累死了,只想吃點東西睡覺。”
“你不能讓我睡在垃圾堆里。”
“所以我讓你去住酒店。”
尹策默了片刻,低頭看,目始終平靜不過,“顧斐斐,你有良心嗎?”
顧斐斐有點煩躁,“……你到底想干什麼?我都刪你微信了,什麼意思你不懂嗎,還跑過來干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刪姓梁的?”
顧斐斐表一滯。
“舍不得?還等他來找你?你就沒想過,他想來早就來了。甚至我都來了,他還沒來。你還等他什麼……”
“我沒等他。我說了早跟他兩清了,一個毫不相關的人,我刪他做什麼……”
顧斐斐意識到了什麼,話音一頓。
果真,尹策逮著了邏輯里不打自招的,直直地看著,“所以,我不是不相關的人?”
顧斐斐表仍然稱得上是平靜,“……你是個好人。你不是問我有沒有良心?我最后的良心,就是奉勸你,別再跟我扯上關系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顧斐斐不做聲了。
尹策低頭看著,上穿著一件針的黑套頭,黑子和黑馬丁靴,袖上,沾了些料。面蒼白,燈下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當不笑不說話的時候,這種毫無人氣的覺便更明顯了。
尹策手,托著的首臂,將往自己跟前帶了一步,手,往腰上一摟,再度低聲追問:“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還是沒有得到答案,他安靜地注視片刻,低頭,呼吸頓了一下,跟著深深吸一口氣,上的。至,這是驗證過的,的不排斥他,甚至還很喜歡。
……
-
結束以后,顧斐斐隨意套了一件服起。
極了,迫不及待地想吃點東西。
把便利店買來的烤腸排飯,丟進微波爐熱了熱,也不去餐廳或者客廳,就站在小廚房的流理臺前,拆了包裝,拿勺子舀著飯,一口一口塞進里。
有點噎著了,便涮了杯子,倒了整杯的牛,轱轆轱轆喝了大半杯。
聽見腳步聲過來了,知道尹策停在了門口,但是沒有轉頭去看。
廚房太仄了,燈也不甚明亮。
好像被到了某一死角。
隔著昏暗的線,尹策注視著那一端的顧斐斐,半長的頭發垂落下來,擋住了臉,往里喂東西吃的作十分機械。
“斐斐。”
顧斐斐當沒聽到似的。
“我們可以有另外一種關系。”他甚至不留給再度有意曲解的空間,話說得明白無誤,“跟我在一起吧。”
顧斐斐這才停了一下,然而第一反應仍然是笑,“你們男人怎麼都這樣,既勸良家下海,也勸支-從良。”
尹策的目有一種察一切的清明,“你口口聲聲這麼稱呼你自己,不過是覺得,你自己先行辱了你自己,別人就沒法再辱你了。真是這樣嗎,斐斐?”
顧斐斐表一下便僵住了。
“我也不了解你的過去,可我也能跟你打賭,你絕不是出于自愿,變了一個壞學生。斐斐,你本不是樂主義的人。”
“別說了。”
尹策還是這句話:“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呢?”
“我讓你別說了。”顧斐斐猛地擲了首里的餐勺。
塞進里的食,已經咽不下去了,嚨里像是撒了一把沙的干。
怕什麼。
從前,很多次,這件事于的驗極其糟糕,那些男人是花了代價的,因此他們急于要在上兌現,毫不會顧忌的。
沒有怨言,“貨”要有“貨”的自覺。神勝利法地安自己,至,沒有獲得愉悅這件事,證明了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表-子。
也因此,無法不對自己坦誠,和尹策做這件事,才覺得自己是被當做人一樣對待。
而非貨,而非砧上魚。
怕什麼?
從來不怕得不到一顆星星。
怕的是得到了卻要放手任它飛走。
或者熄滅。
-
顧斐斐后悔自己那晚喝醉了酒,鬼迷心竅地去招惹尹策。
那時候覺得尹策一副“冷都男”的英模樣,一定是好聚好散的主。
誰知道,沾上了,卻再也甩不了。
就像此刻。
尹策踏進廚房里,空間更顯狹窄,頭頂線被他擋住,他手,自背后將抱住,“只要你答應我,我就不說了。”
顧斐斐直后背,沒有讓自己深陷這溫暖的擁抱,這是最后的堅持:“……我可以把你微信加回來,別的,恕難從命——你別我,今天你能找得到我,明天就未必了。”
尹策沉默。
顧斐斐低著頭,始終沒有往回退一步,或者轉頭去看。
大多數的悲劇,都源于執著想要一種關系,或者一種結果。
而的人生,最不缺的就是悲劇。
最終,是尹策暫時妥協了,“……你說的,隨隨到。你刪我微信已經算是違約過一次。”
他聲音漸低,扳了腦袋轉過來,在額角了一下,聲音溫和,蘊藏無限的無奈,“我先去洗澡睡覺,不等你了。你行行好,把你客廳的垃圾收了……”
“……”顧斐斐輕輕地笑了聲。
將沒吃完的飯丟進了垃圾桶里,剩余牛往冰箱一丟,顧斐斐提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到門口去,經過客廳時,嘆了口氣。
不由己地找了個垃圾袋過來,將茶幾上的酒瓶,膨化食品的包裝袋,煙灰缸里的煙……一腦兒地扔進去。
那張沾了醬的地毯,也卷起來,扔到了門外。
做完這些,尹策剛好從浴室出來。
他穿一淺灰的居家服,頭發半干,掃了一眼,臉上表驚喜極了,提議:“趁熱打鐵,其他東西也收拾一下……”
“不。”
“我幫你……”
“不。”顧斐斐要崩潰了,“你別得寸進尺!”
8
尹策沒待兩天便回去了,他趁周末過來的,為此鴿掉了一場酒會,討得談宴西一頓罵:你也從來不是這種掉鏈子的人,關鍵時刻搞什麼名堂?
后面,顧斐斐一直跟尹策維持曖-昧不明的關系。
畢業作品展,尹策過來了一趟,順便陪參加了結業典禮。
在他的要求之下,顧斐斐抱著他送的向日葵,跟他合了一張影,他趁幫忙的人按快門的時候,手將肩膀一攬。定格的畫面,就是別別扭扭,想要掙的模樣。
等將學校剩余的事都理完,退租了現在所住的公寓和那一部雷諾,夏天將結束時,顧斐斐回了北城。
回去又是一堆租房、添置家的瑣事。
在近郊租了一個十分寬敞的平層,單獨辟出了很大的一間房做畫室。買了一部吉普,做平日進城的代步。
平常除了畫畫,就是跟周彌出去玩。
不忙的時候,就會跟尹策見面,很多時候是尹策去那兒,他忙完工作,開車就過去了。
為此,尹策找了一個固定的保潔,每周去那兒打掃兩次,他有一套自己的哲學:自律不一定會產生愉悅,但墮落一定不會。
他說:斐斐,我想讓你在干凈明亮的地方畫畫。
此外,還固定每周人往這里送鮮切花,都是應季的花束,搭配好了,賞心悅目,換換水,往花瓶里一就行。
有時候閉關畫畫,招待不了他,他也會過來,自帶筆記本電腦,坐在餐廳里辦他的公,跟互不打擾。
唯獨,他會強迫好好吃飯,生拉拽,哪怕打斷的思路,討得發一通火,他也要把扽到餐桌旁,并且振振有詞:你底稿都打好了,后面就是細化的事,只吃一頓飯的工夫,耽誤不了你為大師。
顧斐斐拿他沒辦法。
這個人過分有毅力,一種方法行不通,他能找出十種其他辦法曲線救國,直到達到目的為止。
9
“你是不是談了?”
那天顧斐斐去跟周彌挑伴娘服,確定以后,兩人去點茶。排號四十多位,點單以后,時間足夠們再去逛一逛彩妝專柜。
周彌有此一問。
顧斐斐新染一頭張揚的紅頭發,涂接近于黑的口紅,柜姐張就來的貶低式的PUA話,被的氣場生生震得咽回去,笑問最近新出一個號,可能合的喜好,要不要試一試?
顧斐斐王式地揮揮手,拿來看看,應付完了柜姐,才回答周彌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談。”
周彌拿一種“丫頭,你的眼神騙不了人”的目看著,似笑非笑。
顧斐斐問:“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謠言?”
周彌笑說:“可能你們瞞得很好,也可能是我的消息比較閉塞,聽倒沒聽說過什麼。但是我的直覺很靈。”
顧斐斐看著。
周彌也看著,“尹……”話都不用說完,周彌就知道,是了。
顧斐斐實則有幾分不以為然,“我們是很純粹的,friendswithbenefits的關系。”
周彌毫不留地穿:“你覺得中文太直白,所以下意識換了英文說法。”
顧斐斐被噎了一下。
跟周彌會為這麼多年的朋友,就是因為共通的一種察力和分寸。
這察力用在這個閨上,更是一針見。
周彌說:“據談宴西的說法,尹策在男關系這方面,是個很靠譜的人。斐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打算的,純粹旁觀者的立場,我覺得最近這一陣,你比以前看起來……健康多了?不知道這個形容準不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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