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媽媽年過五旬，頭髮花白，額上眼角都是皺紋。目中閃著，看著便是個幹厲害的婦人。

鄭媽媽是沈氏母，沈氏出嫁，鄭媽媽一家子做了配房，隨著沈氏一起到了定北侯府。在顧家一待就是十幾年。

知沈氏所有的，對沈氏忠心不二，深得沈氏信任重。

如今鄭媽媽年歲漸長，沈氏不忍勞忙碌，沒再讓領什麼差事。只讓鄭媽媽待在邊，閒來無事陪著自己說說話。

歸蘭院裡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清楚鄭媽媽在沈氏心目中的分量，平日裡討好結的大有人在。

在沈氏大發雷霆的時候，也只有鄭媽媽敢出言勸。

鄭媽媽一發話，碧玉碧彤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立刻退了下去。

“碧彤，你額上又紅又腫。我那兒有一瓶藥膏，待會兒就拿過去給你敷上。”出了屋子，碧玉一改剛纔的沉默不語，熱絡又殷勤。

假惺惺！

剛纔沈氏發怒的時候一聲不吭，現在倒是來示好了。

碧彤扯了扯脣角，聲音頗爲冷淡：“不必了。我不過是個賤皮賤的丫鬟，這點苦頭算什麼。你的藥膏，還是留著日後自己用吧！”

說完，轉便走了。

碧玉了一鼻子灰，也有些惱，衝著碧彤的影啐了一口：“呸！給臉不要臉！”

然後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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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媽媽，我心裡真苦。”

斷斷續續的噎聲在屋子裡響起。

在自小餵養自己長大的鄭媽媽面前，沈氏沒再端出定北侯夫人的架子，紅著眼眶哭訴道：“我不過是數落莞寧那丫頭幾句。不但不聽我的，還出言頂撞。太夫人偏心莞寧，爲了竟罰我跪了半天，斥責一頓不說，還讓我以後都別管莞寧的事。”

“我可是莞寧的親孃。難道我還會害了不？”

“說到底，那個老東西本就沒真正把我當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心裡一直防著我呢！”

最後一句，幾乎是從牙裡出來的。

沈氏用帕子拭眼角的淚痕，麗的臉孔沉而扭曲。

鄭媽媽低聲寬道：“天底下的婆婆大多都這樣。說起來，這些年太夫人對夫人也算不錯了。沒抓著宅不放，痛痛快快地將管家的權利給了夫人。侯爺去世三年，爵位給了大爺，這管家的事務還在夫人手裡。”

沈氏冷笑一聲，並不領：“顧淙顧海都是庶子，顧湛纔是唯一的親生兒子。當然不想便宜了大房，自是要將管家的權利留在二房，可不是爲了我。”

鄭媽媽委婉地開解道：“話是這麼說，不過，總是夫人得了面子和實惠。有太夫人撐腰，大房也翻不出風浪來。夫人若是和太夫人鬧翻了，豈不是便宜了吳氏？”

“這道理我何嘗不清楚。”

沈氏一臉忍辱負重的神：“所以，今天這口悶氣我只得忍下了。”

遲早有一天，要將今天的屈辱加倍地還回去！

鄭媽媽一手養大沈氏，對的子瞭如指掌，低聲說道：“太夫人一日老過一日，還能活幾年？這定北侯府，遲早是夫人的天下。將來……想出這口悶氣，多的是機會。”

這句話可算是說到沈氏心坎裡了。

沈氏神稍緩。

鄭媽媽順勢勸了下去：“小姐還小，不懂夫人的一片苦心。既是想練武，夫人索就由著。等吃過了苦頭，自然就知道夫人對的好了。”

提起顧莞寧，沈氏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譏削又凜然的俏臉，陡然有些心浮氣躁。口而出道：“真不知道，我怎麼生出這麼一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說到忤逆長輩，沈氏當年做的事，可比顧莞寧“厲害”多了……

鄭媽媽心裡暗暗嘀咕著，口中當然不敢明言，笑著說道：“小姐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份尊貴，有做王妃的姑母，嫡親的表哥是齊王世子。子矜傲些也是難免。”

是啊！

京城閨秀裡，有誰能及得上顧莞寧的家世才貌？

親事也無需多費心。自有如意夫婿和榮華富貴的未來等著。

想到這些，沈氏沒什麼喜，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神反而晦暗了幾分。

鄭媽媽略一思忖，便猜到了沈氏心低落的緣故，不神地扯開話題：“算算日子，最多再有三四日，五爺和嵐姑娘就要到京城了。這麼多年，夫人還從未見過嵐姑娘。嵐姑娘今年十四了，不知生的什麼模樣，如何。”

提起素未謀面的侄沈青嵐，沈氏的神立刻和了下來，輕輕說道：“五哥年輕時清俊無雙，滿腹詩書，才氣出衆。他的兒，相貌自是不會差的。”

“是啊！”鄭媽媽笑地附和：“奴婢想著，五爺擅琴棋書畫，嵐姑娘跟在五爺邊這麼多年，一定是個才貌雙全的人。”

沈氏眉頭舒展開來，忍不住想，嵐姐兒會生得像五哥，還是……會像母親多一些？

真想立刻就看到他們父兩個！

沉寂抑了多年的心思，像野草一般在心頭瘋長。

沈氏心念一，幾乎無法剋制自己，下意識地握住了鄭媽媽的手，嘆息著呢喃：“鄭媽媽，我真的好想五哥，好想嵐姐兒……”

聲音極低，幾乎聽不清。

鄭媽媽面微微一變，反手用力握了沈氏的手，急促地低語：“夫人，慎言！”

沈氏手掌一痛，神恍惚。

“這些話，萬萬說不得。”

鄭媽媽加重了音量，聲音裡滿是警告：“就是想也得想。這府中上下，多的是太夫人的耳目眼線。夫人一定要謹言慎行，絕不能流出半點不對勁。”

“就算是五爺和嵐姑娘到府裡住下了，夫人也要謹守規矩俗禮。否則，一旦被人察覺出蛛馬跡，不但夫人敗名裂。就連五爺和嵐姑娘也絕沒有好下場！”

“奴婢說的話，夫人一定要聽進心裡。以後絕不能再這樣了！”

沈氏終於回過神來。

想到剛纔的失態，後背不由得冒出了一冷汗，心中懊惱不已，低聲道：“鄭媽媽說的是。剛纔是我一時忘失言，以後萬萬不會了。”

鄭媽媽見沈氏面蒼白驚魂未定的模樣，心頓時了下來。

沈氏剛生下的時候頗爲瘦弱，躺在的懷裡，像一隻小貓。花盡心思，一點一點地將沈氏餵養大。親眼看著長風姿綽約的，看著倔強固執地上不該的人，看著滿心絕地嫁定北侯府……

朝夕相伴三十年，在心裡，沈氏比丈夫兒子的分量還要重的多。

“夫人這些年的苦，奴婢都看在眼裡。”鄭媽媽聲安：“再等幾天，五爺和嵐姑娘來了，夫人就能日日都見到他們。也算苦盡甘來了。”

“日後……總會有辦法，讓夫人如願以償。”

沈氏輕輕嗯了一聲，秋水般的明眸中閃過一水，很快又沒在眼底。

鄭媽媽說的對。

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再耐著子等上幾日。

很快，就能見到五哥和嵐姐兒了。

……

“夫人回了院子後，大發雷霆，摔了一整套茶碗。碧彤收拾的時候，被夫人用茶碗蓋砸中了額頭。”玲瓏低聲稟報：“後來，夫人只留下了鄭媽媽說話。”

至於夫人和鄭媽媽到底說了什麼，卻是無從打探。

顧莞寧淡淡地嗯了一聲，眼中閃過一冷意。

鄭媽媽是沈氏最忠心的走狗，對沈氏所有的過往瞭如指掌。沈氏所做的那些齷齪事，不了鄭媽媽在背後出謀劃策。

這個時候，鄭媽媽一定會勸沈氏暫且忍不發，耐心等沈青嵐父府吧！

“……後來，碧彤和碧玉似乎鬧了些口角，各自回屋去了。”玲瓏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一稟報。

玲瓏是顧家家將首領顧柏的兒，自隨父親習得一好武藝，比顧莞寧年長三歲。自十二歲起被太夫人選中送到顧莞寧邊伺候，至今已有四年。

玲瓏手利落，頭腦靈活，心思敏銳。平日除了負責保護顧莞寧的安危之外，還肩負著打探府中各消息的重要任務。

幾天前，顧莞寧特意吩咐玲瓏，要格外留意榮德堂裡的靜。

榮德堂裡大小丫鬟足有二十多個，大半都是家生子。其中和玲瓏相的就有三四個。玲瓏沒費多力氣，就將榮德堂裡的事打探得一清二楚。

顧莞寧略一思忖，吩咐道：“玲瓏，你去找一瓶上好的藥膏，明日找個機會給碧彤送過去。記著，不要讓別人知曉。”

玲瓏訝然地擡頭：“小姐……”

這是想拉攏碧彤？

“碧彤和你年齡相若，自小就相識。你們兩個本就有幾分，私下來往也不惹眼。你待會兒去找琳瑯，讓取一百兩銀子給你。”

顧莞寧淡淡說道：“這銀子要怎麼用我不管，總之，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裡，將碧彤拉攏過來。”

碧彤是榮德堂裡的一等大丫鬟，每天伺候沈氏。有碧彤做眼線，就能清楚地掌握沈氏的一舉一。

玲瓏斂容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