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傀儡

他一定行？他憑什麼一定行？

天下權貴何其多，他如今和離了家里也沒什麼區別的，做皇商？

他要是能做了皇商，他爹還有他的好大哥，不跟他急眼的？

還有那五十萬兩白銀——

陸景明長舒口氣：“你這話就是說笑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

齊明遠盯著他看了會兒：“有忠肅侯府和我岳丈為你作保，這個皇商，旁人真未必爭得過你。”

忠肅侯府嘛，同徐家關系一向不錯的。

而且他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徐月如的長兄戰死沙場的第三年，忠肅侯府的六姑娘早夭，于是兩家合了八字，給孩子配了**。

這**也是婚，自然算是姻親之家。

他忠肅侯府的爵位又是世襲罔替的，到今上這一朝，朝中還能將爵位世襲罔替的，放眼看去，也不過五六家，又有常年在外，并不在京中的。

這京城里頭公侯伯府雖多，只大多都是流爵，是以他家便算上頭一份兒的貴重。

若說誰得了忠肅侯府作保——樞使徐天德手上著實權，且真是位高權重的，但今上極信任倚重他。

忠肅侯府家中子侄后輩也有人品才干出眾的，蔭封自然也能得職，只是不會升遷太高太快，但有侯府在，也總差不到哪里去。

要說陸景明心不心呢？

他一定是了心的。

盡管他覺得，這點皇商的法子，實在是有些荒唐，而且五十萬兩白銀想要回本，真是要些時間的。

可是為商經營的人，份上想要貴重些，做皇商，是唯一的出路和法子。

從前沒想過，也不敢想，他是孤一人的，憑什麼妄想做皇商呢？

但現在嘛……

他抿：“這人欠的可就太大了，而且當日在杭州，說替林姑娘還給林家十萬兩，也是我要往歙州送信，去調撥銀子回來的。”

“說句實話，這些年我在外經營，是有些家底，也算得上厚，不然旁人也不至于就高看我，其實高看的，都是我手上的財產，那是看在錢的份兒上的。”

“但你要說讓我拿五十萬兩出來……”

“我從齊家得了二三十萬，自蘇州返京后，給蘅兒置辦產業花去了幾萬兩，又拿了三萬兩給存在了銀號，如今仍有個一二十萬的，多，回頭再說。”

齊明遠挑眉：“這不是還有溫家？”

溫長玄撲哧一聲笑了：“你替他算的還好的，他自己出一部分，你替他出一部分，再我們家拿出一部分，供他去做皇商？”

“不都說水不流外人田嗎？”齊明遠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側目過去，“從杭州到蘇州，再到京城，子楚做的那麼多事，都是為了溫三姑娘，便是眼下調查蘇林山的事，他雖沒跟我說過，我卻猜到，他多半還是為了溫三姑娘。”

溫長玄面沉了沉：“這不是兩碼事兒？”

他聳肩：“但其實是一回事。這事兒我也不用瞞你們，我是跟岳丈商量過了的。”

徐大人竟也知道？

那齊明遠會來跟他說，不就意味著……

“徐大人點頭答應了的？”

“這點皇商，可大可小的。”齊明遠一面點頭，一面同他說，“朝廷是沒辦法，只能用這樣的法子來充盈國庫，但是朝臣們也怕，若真是弄來個胡作非為的，或者商勾結——”

他略頓了頓：“做了皇商，別的不說，天下鹽運，至歸你所有的，替皇家辦事，無論是提調各地資源，還是什麼，甚至連戶部都不必報備，走的是府司。”

“你說，找個信不過的，誰放心？”

“你要這麼說，我大概明白了。”

陸景明了眉心。

齊明遠沒點破的，他也明白。

“但這事兒總要讓我想想。”他深吸口氣，“樹大招風的道理我也懂的。我背后無人支持，就我孤一個，即便真的做了這個皇商，前路漫漫，恐怕也沒那麼好走。”

齊明遠抿說好：“這事兒當然是要你自己愿意才好，現在朝廷還沒放旨出來，我只是先來告訴你，你考慮幾日，給我個答復，要是愿意，我告訴了岳丈，還要請侯爺出面的，又要籌銀子，要辦的事兒還多，都不忙。”

正事兒解決了，說明白了，齊明遠也沒打算在溫家多待，只不過又與他兩個說了幾句，就出門了不提的。

送走了人，陸景明和溫長玄又一前一后的回了書房去。

才坐下來時，溫長玄點了點桌案：“你怎麼想？”

“我和齊明遠相了一段，他也算是個君子，可是那位徐大人——”他面凝重，“我不想做傀儡。”

溫長玄嗯了聲：“咱們都不是在朝為的人，又常年都不在京中走，哪怕齊明遠是個值得深的人，這種事，還是慎重為好。”

他或許是真的為陸景明好，做皇商畢竟高高在上的，況且只要自己不犯錯，做得好，長長久久，油水還怕沒得撈嗎？

只是這傀儡二字，太妙了。

“戎馬半生的人，咱們沒接過，不了解，這就沒辦法拿得準。”

溫長玄抬了眼皮去看他：“但這種事，也只能你自己拿主意，我也幫不了你出謀劃策。不過你要是怕做了別人手上的傀儡，不如我替你寫封信，問一問我祖母，總能知道一些的，還有忠肅侯府的事兒。”

“總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這也算后話，那五十萬兩白銀——”

他深吸了口氣，著眉心：“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溫長玄眼皮一翻：“試探我呢？你要真想去做這個皇商，別說是我，你去跟我大哥開口，難道他不借銀子給你嗎？他沒有，他自會去跟我爹要。橫豎你是要做皇商的人，這銀子還怕你不還我們嗎？”

陸景明苦笑，角往上揚了揚：“你還跟我開玩笑呢？”

既要不開玩笑——

溫長玄了他一聲：“我離開杭州之后，你們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他以一種審視的目盯著陸景明看了很久：“這次從定過來，我覺得桃蹊比在家時開朗了許多，可仍然有很多的心事，不告訴我——

雖然有心事，但卻能開開心心的，連我都能覺得開朗很多，那說明如今的心事，是有人分的。”

溫長玄頓了須臾，想了會兒：“林姑娘那個時候在歙州，幾乎與形影不離，那此事就一定與你有關。”

“今天齊明遠說，你去調查蘇林山的事，不了是同桃蹊有關系的，我也不是不知道，不愿意說而已，他既然說破了，那我就問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他揚聲反問了，點著桌案：“我忍了好幾天，憋著沒問你，這事兒正經古怪。你們之前遮遮掩掩的，說一半，不說一半，我想你是怕不高興，不然有什麼說什麼就是了，橫豎是為我們家的事，又不是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早晚有這麼一天的。

陸景明早就知道。

“原來不是問過你，覺不覺得山泉香這名字，聽來同蘇林山，同林月泉，有莫大的關系？”

溫長玄點頭說是：“就是胡思想，聯想到的？”

“當初我去接近，頻頻示好，是為了林月泉，這事兒我跟你們說過。”陸景明往椅背上靠了靠，側目過去，“我之前跟澤川說過，小小的年紀，心思卻很重，我不知道怎麼養這樣，但同一般大的孩兒，我真沒見過這樣的。”

“前些日子我問，怎麼就這樣懷疑了。”

“跟我說，林月泉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來接近呢？若是為什麼窈窕淑君子好逑，大大方方的，難道不好嗎？”

他失笑搖頭：“不得不說，直覺準的嚇人，我應該說是心思縝。林月泉到了歙州后做起香料生意，越發覺得奇了怪的。”

“你們溫家的本就在歙州，他要做香料生意哪里去不得，跑去歙州干什麼？”

“后來可能自己胡思想的吧，才想到你們家的山泉香，還去問過你，也試探過澤川，都沒得到答案，郁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那會兒在歙州發生了好多事，才漸次拋到腦后，暫且不去想這些。”

溫長玄越聽眉心越是蹙攏：“所以后來去了杭州，路上遇到那些所謂的山匪，幾次差點兒被人設計坑害，后來再發現林月泉在杭州也有香料生意……總之這一切算下來，越來越懷疑，你也就為這個，才替去調查當年的事？”

陸景明說是，幾不可見的松了口氣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也只是懷疑，我更是懵懵懂懂，所以只能慢慢的調查。”

“可誰也沒想到，查到的線索越多，越是令人心驚。”

“你如今瞧著開朗多了，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如今有心事，肯與我說一說，我能開解的，自然開解，但孩兒家的心思，我又哪里全都猜得準呢？好在還有林姑娘陪著，林姑娘又心思縝，總不會郁郁寡歡的。”

溫長玄似乎在品著他這一番話有多真實，沉默了很久：“你覺得林月泉是為什麼來的？”

為了所謂的復仇唄。

陸景明撇了撇：“心懷鬼胎的人，你我怎麼猜？你知道當時齊明遠跟我說，我幾年前生意上出岔子，手頭的現銀周轉不過來，要去跟澤川借一筆錢來，這事兒本上是壞在了林月泉上，我是大吃一驚的。”

“差不多。你寫信來，說定和泉州的生意出岔子是他在搗鬼，我真是嚇了一跳的。”

溫長玄嘆了口氣：“我怕桃蹊擔心，一直也沒說，那會兒幾天沒給你們寫信，確實是被扣在了府衙里，但也就那麼兩三日，說我的路引有問題，要核查，沒幾天又把我放了。”

“我那會兒就懷疑，這怕不是什麼人想要絆住我的腳，拖延時間的。”

“等回到定，已經又過了好幾日，我想泉州的生意只怕是要黃了，如此等明年出了年，便又要頭疼一陣，眼下只能盡可能的減損失。”

“可誰知道——”

“可你回了定，卻發現事已經解決了？”

“也不算是解決，”溫長玄挲著下，“原定好的那批貨，泉州那邊突然說不要了，寧可賠付銀子也不要了，我留在柜上的老人兒怎麼說都沒用，甚至親自去了一趟泉州，都談不攏，無奈之下，只能寫信告訴我。”

“但等我真的回了定，了解了事始末之后，準備了書信要送去泉州，想著只怕還要去一趟。可就是這時候，泉州那邊又送消息來，說那批貨照舊付。”

“我就更篤定，是有人想要支走我。”

生意場上，如此言而無信，幾次反復，這算什麼呢？

陸景明不知道溫長玄所謂的生意是和誰家做的，但總歸經此一次后，恐怕再也不會同他們家做生意的。

丟了歙州溫家這樣大的生意單子，也只能是蘇徽的手筆了。

“現在就說得通了。”陸景明面郁，“我說了，有蘇徽坐鎮泉州，林月泉想辦什麼辦不。”

“可我覺得你說錯了。”

他聲兒有些發悶，人聽來，每一個字，都砸在心兒里，墜的人心口生疼。

陸景明皺著眉頭看過去，他才接上自己前面的話：“是蘇徽為泉州知府，想辦什麼，都辦得到。”

“你真的覺得，這些年，是蘇徽在捧著林月泉，護著林月泉嗎？”

“倒也是……如果林月泉真是蘇林山的親孫子，而我心中的懷疑又是真的，當年蘇林山一家出事和蘇徽不了干系的話……”

他抿，但其實眼底去了笑意的：“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蘇徽抱走了林月泉，這麼多年來，利用林月泉四斂財去的。

壞事都是林月泉來做，他遮遮掩掩的兜著，兜不住的，就找他姐姐替他兜著，橫豎再有什麼，推了林月泉出去，他還是那個聲清直，百姓戴的好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