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芍藥花還沒敗落，溫家專門養的有花匠，手巧，技藝好，能將芍藥花期延至七月中旬左右，足足把花期拖長了有一個月。

李清樂芍藥，嫁過來之後在自己的院兒裡還闢了兩塊兒地，從家裡的花圃挪了好些芍藥花，種在院子裡。

等李清雲大婚的時候，芍藥花開的還正好。

溫桃蹊早早就回了娘家，是出了門的姑，不能到李家去迎親，也不好到李家去圍觀，只能在家裡頭等。

溫蕙一歲多了，已經能自己走路，只是跌跌撞撞走不穩，還要人跟著。

母跟著小跑，小姑娘卻從小就極有醜概念似的，每次見了溫桃蹊，都要往懷裡撲，撲進去，就不撒手，非要溫桃蹊抱不可。

陸昭年歲倒還小，但知道爭寵，偏偏溫蕙也是個娃娃，又不會讓著他。

兩個孩子都要溫桃蹊抱，抱了一個，另一個就要哇哇哭。

今兒是大喜的日子，自然不能孩子哭。

溫桃蹊無法，只好一邊兒抱了一個，倒拘著，坐在人榻上，哪兒也去不了了。

李清樂照人去院子裡折兩支芍藥花來，拿花去逗溫蕙。

可小丫頭就是死死攥著溫桃蹊的角不撒手。

溫桃蹊哭笑不得，李清樂也沒法子了：“是真喜歡你，每次見了你，連我都不要了，哄也哄不走。”

小姑娘似乎聽得懂，又像是聽不懂，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孩兒的眼，最明亮乾淨，拽著溫桃蹊咿咿呀呀的。

溫桃蹊把去小臉，在溫蕙臉頰上親了一口。

那頭陸昭小一撇，哇的一聲哭出來。

李清樂就笑的更高興了：“快瞧瞧，咱們昭哥兒吃醋了。”

“大嫂還笑呢，也不會幫我哄一哄。”

李清樂樂得清閒，越發往後閃，作勢是躲開的樣兒：“我倒不得你把抱走呢，越大脾氣越古怪。

要不然咱們兩個換換，我看昭哥兒安安靜靜的，平日都難得哭兩聲，也就跟爭寵的時候鬧一些。 ”

溫桃蹊稍一怔，旋即摟著孩子笑出聲：“好呀，我喜歡兒，蕙姐兒生的可，咱們換換？”

正說話的功夫趙夫人領了丫頭來，一進門，先聽見的就是陸昭的哭聲，等進了屋，偏偏溫桃蹊和李清樂兩個一個比一個笑的開心。

站著看，溫蕙在溫桃蹊懷裡，陸昭倒是扔在一邊兒的，溫桃蹊那隻手，看著是拍著孩子在哄，實際上敷衍極了。

虎著臉上前，把孩子抱起來：“你們倆也是當娘的，就把孩子扔在一旁，看著他哭？我們昭哥兒是逗你們高興的？他哭兩嗓子，我看你們倆笑的開心。”

溫桃蹊說哪裡呀，順勢就把溫蕙抱了起來：“我親了蕙姐兒一口，他瞧見了，就哭鼻子，爭寵呢。”

李清樂才噙著笑問：“母親這會兒過來是有事兒嗎？”

“沒事，該吩咐的也都吩咐完了，就等著到了吉時去迎親，子楚他們陪著你父親說話呢，我聽著他們聊生意上的事，沒勁，來看孩子的。”

趙夫人抱著孩子往羅漢床另一邊兒坐了，轉頭去瞪問桃蹊：“你兒子哭，你自己也不管唄？”

“陸景明說了，兒子不能驕，他要哭，就他哭，哭夠了，自然就不哭了。”

這話李清樂都是頭一次聽。

真是見陸昭哭，就算偶爾跟溫桃蹊回家，同溫蕙爭寵，也不常哭鼻子。

原來還有這話呢？

趙夫人果然生氣：“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大哥和你二哥從小就該扔出去自己長大？咱們這樣的人家，什麼該不該驕的，這是你們倆的長子，他扯什麼混賬話！”

溫桃蹊一撇，去看李清樂。

姑嫂兩個對視一眼，心下了然。

怪道人說隔輩親。

趙夫人管教孩子是很有一套的，絕不是一味驕縱，家裡兄妹三個，都教養的很好。

溫桃蹊本來也是覺得，該驕的時候驕一驕，可這不就哭，要不是了傷，哪裡那樣金貴。

男孩兒家，哭兩嗓子，又不塊兒，哭就哭唄。

不都說慈母多敗兒，嚴父出孝子嗎？

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

於是想著，把溫蕙往外一遞：“那母親把我兒子還我？”

趙夫人弄的怔住，旋即一抬手，照著胳膊上拍了一掌：“幹什麼呢你？”

一屋子人便笑起來，陸昭原本哭哭啼啼，這會兒自個兒也不哭了，跟著大人們咯咯的一起笑，手去要去抓溫蕙。

趙夫人見狀，咦了聲：“果然是孩子家甚麼也不懂，才跟蕙姐兒爭寵哭鼻子，突然又好了，還要去拉蕙姐兒。”

·

等到新婦進門的時候，眾人都要去觀禮，還要鬧房。

兩個孩子折騰了一天，早就困了，母帶著在李清樂院兒裡睡覺。

溫桃蹊席上多吃了兩杯酒，悄悄地退出來，往花圃方向去氣的。

陸景明大概是一直就留意著，又或許是不肯留在席間替溫長玄擋酒，沒多會兒工夫，竟跟了過來。

夜朦朧，芍藥花香鼻，溫桃蹊深吸口氣，長臂舒展，了個懶腰。

冷不丁有人靠近，把嚇了一跳，等回頭看是陸景明，才鬆了口氣：“也不出個聲兒，嚇唬人。”

陸景明上前把人往懷裡帶，長臂環在細腰上：“怕什麼？哪裡有賓客不知禮的往這裡來逛。”

“那可說不准。”窩在他懷裡嘟囔著，抬手指向天上的星星，“盛夏晴朗，天比咱們婚的時候好，你看天上的星星都是見證。”

陸景明嗯著應聲，卻並沒有抬頭看天邊，只是低頭盯著小臉兒看：“聽澤川說，惠姐兒纏了你一天。”

溫桃蹊眉眼彎彎：“喜歡我，每次我回來，都纏著我的，昭哥兒都爭不過。”

“等過兩年吧。”陸景明握著的手，從後抱著，“過兩年，咱們也要個兒。”

溫桃蹊咦了聲，從他懷裡退出來一些：“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剛生了陸昭的時候，頭胎生的艱難，吃了不苦，遭了一場罪，那會兒他站在院子裡聽喊的撕心裂肺，到後來疼的甚至喊不出來。

生完了孩子，滿臉虛弱，他心疼的不得了。

當著母親的面兒，什麼都沒說，後來夜裡無人時，說再也不要孩子了，有陸昭一個就夠了。

而且這半年以來，他是真沒打算要孩子。

也沒格外放在心上，反正小柳娘子那時候也說了，生陸昭傷了，得養傷兩年再說，如今就算是想要孩子，也不合適。咚咚

然而今夜……

溫桃蹊抬眼看他，眼底是調侃的笑意：“今兒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說起這個了？”

陸景明說沒有，仍舊去牽的手：“我喜歡兒。”

“胡說。”開口啐他，“你今兒才喜歡兒的不？”

“你只說要不要。”

溫桃蹊扭扭懶得理他，陸景明卻追著問不肯放過，他問的實在是煩了，上手推了他兩把：“你胡說八道上佔便宜了，給人聽見都死，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掙開他的手，跑遠三五步：“你不要跟著我，不想理你。”

陸景明竟果真就守住了腳步，不再跟上去。

還是那個小姑娘，真好。

·

從溫家走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賓客們先離席的，他們算半個主人，走的最晚。

偏偏溫蕙不知道了哪筋，溫桃蹊去接陸昭的時候，正好醒了，哭著非要跟溫桃蹊一塊兒走。

李清樂也不知道是睡糊塗了還是粘人，但不管怎麼勸，也不聽，溫桃蹊只要一鬆開手，就哭，弄的溫桃蹊沒法子，只好接了一塊兒回家，又帶上的母一起。

馬車上陸昭還睡得沉沉，溫蕙窩在溫桃蹊懷裡一雙眼滴溜溜的特別神。

陸景明遞過去一指頭，抓在手裡，往邊兒送，張就要啃。

溫桃蹊誒的一聲把陸景明手打開了：“逗孩子就逗孩子，別吃你的手，席上要是沾了酒，你別坑。”

這事兒陸景明是真幹過。

陸昭滿月那會兒，他就拿筷子沾了酒往兒子里送，辣的陸昭哭了半天，他還覺得好笑。

溫蕙咿咿呀呀表達著不滿，溫桃蹊把手上的戒指衝著，摳著紅寶石的戒面玩兒。

等一路回了家，溫蕙還是不困，溫桃蹊估著，這小丫頭是睡多了，不到後半夜，大概不會鬧覺了。

陸昭睡眼惺忪的醒了一回，溫桃蹊生怕他也神起來，把孩子抱在懷裡又哄睡過去，才母帶下去。

可溫蕙不睡，就要粘著，誰也帶不走。

陸景明洗漱完了回屋，看著床上的一大一小，才有些頭疼起來。

今日溫長玄大婚，溫家大喜，溫桃蹊白天一紅，喜慶極了。

他多吃了兩杯酒，心念轉，腦海中浮現的，是當日一襲嫁的模樣，那紅豔滴，像極了。

但床上還有個小粘人，什麼也乾不了了。

陸景明一時無奈，往床邊兒坐下去，手去拿床上的撥浪鼓，搖了搖：“不會一夜都不睡吧？”

溫桃蹊也沒帶著溫蕙過過夜，哪裡知道，只看著床上來回爬的小人兒，了眉心：“我不知道啊，昭兒從來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這個點兒早就睡沉了的，也太神了。”

“你說的兒子跟豬似的。”陸景明笑不出來，皺了皺眉，略往下一趴，對上溫蕙那張小臉兒，“睡不睡覺？”

溫蕙大眼睛閃了閃，小手一抬，啪，一掌打在陸景明臉上。

聽見了響，小丫頭彷彿找到了新樂子，咯咯的笑。

陸景明算是徹底服了。

有這麼個祖宗在，什麼氣氛都沒了。

“讓母把抱走？”

溫桃蹊搖頭說不行：“不困，母抱下去就要哭，這不是非要纏著我嘛。”

陸景明一咬牙，上手去抱。

溫蕙還以為他要跟自己玩兒，揚起小手又要往陸景明臉上打。

溫桃蹊忙把手給捉了：“不許打人。”

小丫頭小一撇，但卻難得的聽話，竟真的收回了手。

陸景明也愣了愣：“聽得懂？”

溫桃蹊覺得……不能吧？

一歲多的小孩兒，能聽懂個什麼？

陸昭現在半歲了，跟他說什麼，他都聽不懂啊，差了半歲，哪有這麼誇張離譜的。

於是搖頭。

陸景明想再試試，抱著溫蕙，把臉往臉前湊：“再打一個？”

溫蕙沒。

陸景明了溫桃蹊：“你跟說。”

溫桃蹊無語：“你有病？讓孩子打你？”

“小孩兒家手上沒勁兒，打著玩兒唄。”

溫桃蹊臉就沉了沉：“前兩天吃飯的時候，昭兒打了你一掌，你把他的飯搶了。”

陸景明有些難為的別開臉。

搖了搖頭，去哄溫蕙：“蕙姐兒睡覺好不好？”

溫蕙聽說話，聲兒的，就掙扎著往溫桃蹊的懷裡撲。

陸景明不敢使勁兒，怕弄疼了孩子，由著的勁兒，把小小的人兒送到了溫桃蹊懷裡去。

溫桃蹊順勢接過來，誰知道小丫頭往懷裡一倒，長長的捲睫閃了閃，然後真就閉上了眼，乖乖要睡覺。

夫婦兩個對視一眼，都愣了。

溫桃蹊抱著人哄了有小半個時辰，確定溫蕙睡了，才了母把人抱下去，跟陸昭安置在一起。

本來是洗過澡的，跟著溫蕙折騰半天，又一的汗：“我得再去洗個澡。”

要下床，陸景明卻使壞，抓了手腕：“是不是真的能聽懂你說話啊？”

“你快給我撒開，我怎麼知道。”溫桃蹊去掰他手，“你先睡吧，別等我了。”

說話的功夫人已經下了床，可還沒往前走，忽而被陸景明往後一拽又一拉，低呼出聲，就落進了溫暖的懷抱中。

陸景明環著人，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我跟你一起。”

溫桃蹊臉一紅，掙扎著要出來，陸景明卻哪裡由著，索打橫把人抱了起來：“跑什麼？這輩子你都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