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喜親自架了車出了宮,隨行的后邊還有兩架馬車，暗有護衛們把手。

鐘萃看到馬車的時候心里就有些猜想，等馬車搖搖晃晃在宮道上行駛了片刻,突的顛了顛,鐘萃沒掀簾子,只聽見一道門打開的聲音,頓時，宮外的嘈雜紛擾頓時涌進耳里。

鐘萃微怔，皇長子第一回聽見這麼熱鬧的聲音，忍不住掀了簾子，睜著大眼眨也不眨的朝外邊看。他爬在鐘萃懷里，倒也不怕有事。

鐘萃端端正正的坐著，目不斜視,子規矩嚴格,尤其是鐘萃這等勛貴世家出的子，一舉一都注目著，最是忌諱坐姿不雅,東張西。

何況當今天子也最是重規矩，鐘萃著心底的些微喜悅,忍著沖，生怕招了陛下不高興的。

“陛下,我們去哪兒？”

聞衍繃著臉,撐著天子的面,如同以往一般人瞧不出緒來,淡淡的說道：“去醉春樓。”

醉春樓是文人雅士最喜歡去的地方,專為這些學士們設立,好學士們能在醉春樓里一較高下,以文會友。

在科舉時，醉春樓里更是涌大量的外地舉子們慕名而來，在此名聲大噪，有學士們出醉春樓，更吸引無數貴們前來，鐘萃從前沒去過醉春樓，卻是聽三姐鐘蓉提過的。

三姑娘鐘蓉跟四姑娘鐘琳都去過，還曾說過那醉春樓里哪位公子文采最好，哪位公子模樣最是出挑。

聞衍年年這時候都會出宮去醉春樓坐一坐，伺候的心腹皆知此事，帶上貴妃母子出宮也是天子臨時起意。

他本是命了人把皇長子送回鐘粹宮的，只想著貴妃對宮外之十分有興趣，念著自宮起再也沒有出宮過，這才讓楊喜送了裳過去。

宮中的嬪妃，只中宮后位在宮后能回府省親，而余下嬪妃只天子特許方才出宮回府。聞衍頓了頓，眉心有些糾結：“你可要回府看過你生母？”

平心而論，當今對江陵侯府的印象并不好，鐘家上下貪婪，毫無規矩，天子對鐘萃寵信，對鐘家卻不曾降下恩惠，如此才能遏制，他們不能仗著貴妃的勢惹是生非。

以鐘萃的恩寵，若是要回府省親自然是可以的，但天子向來不提，便是不想讓那鐘家借機復起，借貴妃回府省親之際攬借權柄，何況皇長子份特殊，若他日封為太子，鐘家這等外戚不止沒有助益，反倒會拖太子后退，實在不宜過多往。

但如今出了宮，聞衍也怕對江陵侯府還有些牽掛，所幸先問過，若是貴妃想回江陵侯府，他便允悄悄回府一次，并不昭告禮部。

鐘萃宮五年，除早前允江陵侯府眷后宮過兩回，便再沒跟侯府打道，鐘萃也沒有派人打聽侯府的況，江陵侯府的人卻已是極想起來了，輕輕頷首，推道：“臣妾謝過陛下恩典，只嬪妃省親向來繁復，連侯府也要為了嬪妃省親回府大干戈，家中母親要顧著長輩，慈小輩，恐力有限，便不去麻煩了。”

“行，都依貴妃的。”聞衍心里一松，對鐘萃的選擇十分滿意。

馬車出了宮，過了鬧事，又行了半刻才停在醉春樓門口。

里邊早就打點好了，他們一下馬車，醉春樓里掌柜就迎了來，見到聞衍懷里抱著個小娃，掌柜先是一驚，忙把他們給迎了進去，往樓上走：“位置都安排好了，還是老位置，二樓中間的包廂里頭。”

對面就是醉春樓專為學士們設立的樓子，連那筆墨紙硯也早早就備好了，隨時候著學士們揮毫潑墨。

他們的位置，正好能把對面樓子的況盡收眼底，賞學士們相互切磋。

鐘萃第一回來，難免有些新奇，他們到時，對面的學士樓里剛做了詩，學士們一邊飲酒，一邊以詩賦會友，好聲算不得多。

楊喜跟在鐘萃旁邊伺候著，同解釋：“現下時辰還早，對面樓子里坐的都是些普通學子，真正能好的學子還要等一會才會到。”

貴人出門還有下人先行去探路呢，放在這些文人上也是一樣的。

都是馬前卒先走前邊。

“娘娘不妨嘗嘗這醉春樓的烤鴨，這可是醉春樓的方烤制，對面學士樓里的學子還專門為這烤鴨寫過詩來稱贊的。”

皇長子已經由著宮人伺候吃過一片了，對楊喜的話十分認同：“好吃。”

他吃過一半了，還拿著另一半準備孝順鐘萃：“母妃吃。”

鐘萃看了看這片烤鴨上的水滯，有些為難：“你自己吃，母妃不吃。”

“吃。”皇長子這會脾氣格外的擰，眉心一蹙，與天子相似的容貌上，連不高興都差不多。鐘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聞衍，突然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朝他說道，“讓父皇吃。”

楊喜伺候的手一，臉上煞白一片。

皇長子大眼一轉，聽話的把剩下的烤鴨遞到天子面前：“給父皇。”

聞衍目落在他上。

楊喜向來伺候在前外殿，不在殿伺候，后宮也只替師傅楊培跑跑，宣旨發賞，這還是頭一回伺候在貴妃邊，但楊喜可是知道陛下脾氣的，他在殿外候著時沒聽到陛下在里邊發火。

別說大臣了，就是陛下的心腹大臣們被訓斥他也是聽過的，大臣們稍有不如意都在陛下跟前討不到好，貴妃娘娘再是得寵，但也是不敢這樣說話的，這膽子也太大了的，皇長子給陛下，豈不是讓陛下吃皇長子剩下的？

別說陛下為天子，便是世家里邊也沒有當爹的吃兒子剩下的，陛下重規矩，貴妃娘娘這回是提到鐵板了。

楊喜在心里邊不由得有些可惜，貴妃娘娘人心善，從來不克扣宮人銀兩，但卻因為失言惹得天子不悅，只怕往后這寵也要被分出去了。

楊喜微微垂眼，自覺已經知道了結局，只等天子一錘定音了，他在心里輕嘆一聲，在他以為貴妃即將要面對天子怒火的時候，只見聞衍朝鐘萃看了一眼，卻是很快移開，目落在皇長子上：“自己吃。”

父子兩個四目相對，樣貌都極為相似，皇長子只有一雙眼神似了鐘萃，生得水盈盈的，放在男子臉上，剛不足但清雋俊俏。

天子臉上沒多表，皇長子臉上如出一轍，他小眉心一蹙，小手了回來，張大著，“啊嗚”一口把自己剩下的烤鴨吃進里。

他人小，給他的烤鴨原本就只有小小的一點，只夠他吃上三兩口的，這剩下的還是從他里省下來的一口。

楊喜沒想到陛下這樣輕易就揭過去了，忍不住朝師傅楊培看過去，楊培只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目，顯然是對此并不意外。

就是這一眼，楊喜便懂了楊培的意思，心里一，伺候得越發當心起來。

吃過烤鴨，醉春樓又陸續的送了幾道菜來，其中還有快馬加鞭送來的海貨，鐘萃每一道都嘗了嘗，到七分飽就不了。

對面這會倒是熱鬧起來了，陸續又有許多學子了學士樓，正詩作對，還博了滿堂喝彩，鐘萃看了一會看明白了，對面學士樓的學子們是以今科舉子們為首，舉子又分了本地舉子和外地舉子，是這兩方舉子在較量。

楊喜這等伺候人的，主子眼一轉就知道了，當下便細細給鐘萃說了起來：“娘娘不知道，其實這每隔幾年都是這樣的，咱們本地舉子跟外地舉子誰都不服氣誰，總是要在學士樓里切磋幾場才罷休，不過只要在學士樓里一站，這名兒也揚出去了。”

鐘萃有些好奇：“那是本地的舉子厲害還是外地來的舉子厲害？”

楊喜有些遲疑起來：“這，按照往回來說，都是各有輸贏。”

京城天子腳下，在京城的舉子總是會格外氣一些，但外地的舉子既然能京參加會考，這文采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的，況且還有不在京城讀書的學子回本籍參加科舉的，真算起來那也是外地舉子了，當真不差的。

楊喜在前殿當差，對前朝的事大都知道，他在對面看了看，指了學士樓上二樓的一位舉子：“那一位奴才也是今兒才見到人，但聽說這位舉子可是名人，學問可厲害了，人又長得俊，王大人家的千金早前看上了人，王家登門想說一說，都人給回絕了，這脾氣也是真真。”

鐘萃順著看過去，楊喜指的是一位穿著青的舉子，他一裳與大多舉子相差無幾，只人長得分外出挑，把樓上一眾學士都比了下去。

鐘萃還在這位舉子旁邊見到了人，三哥鐘云輝。

“那人甚麼？”

“杜君。”這個名兒楊喜記得可清楚了，京中不人家都想把他招為婿。

鐘萃心里有一種果然如此，還記得去歲在江陵府，也是這位杜君的秀才公惹得江陵府的知府千金，鐘雪為了他大打出手，為此還曾招了兩家眷宮敲打。

杜君敏銳，從他坐下后便覺到有無數雙眼睛朝他看來，其中一道與其他那些各懷心思的不同，杜君忍不住側頭看過去，只見對面的樓上，過半開的窗，里邊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正睜著大眼看著他。

皇長子年紀雖小，卻也是能分辨丑的，在見到杜君的時候，他就張著：“漂漂，要。”

杜君轉頭問著一旁的好友：“云輝，可知對面的廂房里是何等人家？”

鐘云輝便是那等在京城讀書，卻要回原籍參加科舉的學子。

他今日來也不過是陪同杜君一道，并不摻和舉子之間的切磋，聞言抬頭一看，卻什麼也沒看到，不過醉春樓的地位擺著，背后有人撐腰，對面正對著學士樓，能那間廂房的只有這城中的貴人們。

“怎麼，誰又看上你了？”鐘云輝難得朝他玩笑一句，杜君學問足夠下場，但鐘云輝在去歲中了舉子后，今年卻不打算繼續考，他準備潛心鉆研，等三年后的會考。

不過他還是安好友：“你放心，你我兄弟，我定能護著你的，便是我不能夠，那還有宮中的貴妃娘娘呢，這京城大大小小的總是會給幾分薄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