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培為天子跟前的大總管,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前伺候。
陛下邊還有許多的事都需要他來安排調遣,只有在天子邊的事務都安排好了后才會在前伺候著。
楊培察覺天子不對勁還是前伺候的宮婢特意來秉的。
“楊公公,方才給陛下上茶,這茶葉數量、水溫,連泡茶的都是從庫中特意挑的,是上等的青窯,與往日一般無二,只上到前,陛下卻重新換了。”
區區小事楊培哪里在意“再換一套就行了。”
貴人們的心思復雜,時時變換,他們伺候的只要把人給伺候好了就行。
婢子點頭,面上很是猶豫“奴婢也是這樣想的,便從庫里又取出一套纏枝花的窯,等奉上去后陛下又讓換了。”
連著兩次對呈上去的東西不滿意,這在天子上極為見。
那等驕縱之人,許是會時常發脾氣,或是指使著下人跑來跑去的,但陛下不是那等挑剔的人,前殿事務繁忙,除當真犯了天子忌諱,在這些外之上向來沒有過多要求。
何況這些還是放進庫里的,便已是過了明路,是陛下能接的。
楊培注意起來。
“楊公公,陛下莫不是在生氣”
前宮人們猜測。
楊培輕聲呵斥“別胡猜測,你們都是在前伺候的,莫非還不知陛下的脾氣不”
“自然不是。”
天子不是在生氣。
陛下若是生氣,周氣勢向來不會遮掩,人難以接近,但既然陛下沒有冷下臉,只是挑了兩套茶盞,就證明陛下并不是在生氣。
何況昨日才過了貴妃娘娘的生辰,楊培雖不懂男之事,但也知道什麼是花前月下,陛下與貴妃娘娘昨晚才互訴衷腸,講過了心里話,他昨日夜里伺候陛下就寢時,陛下的心還是極好的,給了賞的,這還不到召大臣商議國事的時候,無人惹了天子不悅,陛下哪里會無緣無故生氣的。
楊培把事安排妥當,親自到了前伺候。楊培伺候天子多年,對天子的脾氣還是有兩分了解的,他如尋常一般伺候在側,卻并未見到天子有何不對的地方,連下午召大臣議國事,天子也并未表出有何不悅的地方,冷靜沉穩,下方大臣們頻頻點頭,等商議完正事,大臣們這才告退離去。
聞衍往后一靠,楊培立時把墊安置上,等聞衍靠上去,楊培放緩了聲音“時辰不早了,陛下可要用些點心。”
聞衍閉著眼小憩,下意識點了頭,膳房每日都會送一些來,隔上兩日,貴妃還會親自送了做的糕點湯水到前,今日正是貴妃來前殿的日子。
天子臉上有些熱,忙說道“朕今日沒胃口,人不必送來前殿了。”
這個人,指的卻是鐘萃。
楊培卻沒有理解到天子這番話的意思,以為天子當真沒胃口,面上有些擔憂,但他知道天子脾,向來說一不二,只得應下“是,奴才這就吩咐下去。”
他并未發現有何不妥的地方,想來卻是宮人們心思太重了。
聞衍擺擺手。
夜里,聞衍正撿了書看,楊培在一旁不時給添著茶水,殿中伺候的宮人捧了已經換洗好的裳走了進來。
楊培連忙接了過來,正要捧去置放,被當今住了,聞衍在他手中的白上看過,眉心微微蹙起,覺得有些眼“這裳是”
陛下頭一回過問這等小事,楊培還上前兩步,他看得清楚些“陛下,這是陛下昨日穿的裳,換洗昨夜里就換洗過了,今日便送了過來。”
近前了,聞衍也看得清楚了。
天子穿,在宮中多是以黃為主,玄、青次之,若是出宮行走,也以青、藍等為主,如白這等過于素凈的,在天子眼里更多的是年人們喜歡的,貴妃也才雙十年華,想來也是喜歡這等,他便特意挑了一回,司前兩日才送過來。
聞衍見了這套裳,心里還有些不自在,但又有些驚訝,“這麼快”
楊培解釋“陛下有所不知,這換洗的宮人們各司其職,昨夜里便洗好了,后邊晾曬、熏香都有別的宮人負責,這幾日天又好,難免便干得快了些。”
楊培沒說的是,這宮人們也是捧高踩低的,前殿送過去的,自然是頭一等,其后才是宮中得寵的娘娘們。至于那些不得寵的,送過去的裳鞋,怕是十天半月都送不回去。
這些都是小事,卻是陛下頭一回過問,楊培自然上心,陪著笑臉“陛下穿這一卻是極襯的。”
他低頭在疊得齊整的裳上看過,笑意更深了些“依老奴說,不如讓司再置辦兩的。”
聞衍抿了抿,卻沒有如楊培所料的應承下來,只朝他擺擺手,又低頭看起了書。
楊培臉上的笑意跟著收了收,這回便察覺到兩分不對勁來了。昨日陛下穿上這裳的時候,他也恭維了幾句,那時陛下可是瞧著心很好的模樣,如今他再夸,怎的卻了這般
按理來說,陛下昨夜里才與貴妃講了心話,便是屋及烏,如今他說這話也不該是這般反應的。若說討厭生氣,瞧著又不像,若是高興,也不像,倒是像在這二者中間,有些別扭
楊培心里猜測起來,手上卻沒有停下,去置放去了。
聞衍看著手中的書,書上的容卻半個字也看不進去。
今日一早他便后悔了,心里十分懊惱。耗費數日心,卻連一句話都沒說出口,他堂堂皇帝,富有四海,竟還猶猶豫豫的,哪有平日半分果決,哪有平日半分做派。
聞衍同自己生氣,見到與昨日相似之一時無法面對,免得又勾起了心里的懊惱之,只得讓人把這些相似之先收了起來。
楊培伺候了兩日,前殿便又恢復如常,宮人再奉到前來的茶盞靜靜置著,天子不時捧上喝上兩口,楊培細細觀察過,見天子不再避開,這才松了口氣。
陛下心思難測,便是有不虞的時候也屬常事,楊培伺候多年也時常不清的,但只要陛下心平和,他們這些在前伺候的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近日朝中事,聞衍召了幾位大臣后,還召了顧元舜,特意問過宮學的況。
皇長子進學后,每隔上一月,天子便會召了顧元舜來過問形。皇長子年歲小,手腕無力,如今還不能教他寫字,只能教他讀書明理。
顧元舜把重心放在了明理上,認字讀書次之,皇太子與皇子不同,若是教導皇子,如今翰林院的幾位侍讀侍講都能勝任,但皇太子關乎江山朝堂,關乎社稷穩固,不能只會認字讀書,還得明白事理,以“政”出發,知道何為政,何為仁政。
顧元舜教導的是下一任帝王,所學與皇子們不同,更不提普通人了,按理聞歌幾位伴讀都應在另一間宮里進學,聽侍讀侍講們講學的,但如今皇長子還未被立為太子,對外稱皇長子才開蒙,需先生另行教導,而他們作為伴讀,與皇長子一同進學也合合理,這才把他們放在了一。
顧元舜如今講學也不過才講到三字經,另外幾位伴讀,連最小的聞意早早在家中時都是學過的。
“殿下聰穎,臣講的他都能聽進去。”顧元舜有些遲疑,“只是幾位伴讀年紀也不小了,若是按臣的步子走,怕是會耽誤他們。”
最大的聞歌已經十歲了,再跟著他們學三字經,便是重頭再學,難免對他不好。
聞衍想了想,“顧太師不如問問他們的意思,若是他們想留下,就繼續跟著學一學,若是不想留下,就去另一間學里跟著幾位先生學。”
“是,臣這便回去問問。”
顧元舜退下,聞衍就著茶水喝了口,“幾時了”
楊培看了看天,回道“回陛下,已經未時末了。”
聞衍“嗯”了聲兒,手上拿了一張折子“今日貴妃可來了”
今日到鐘萃往前殿送糕點的日子。
貴妃送糕點,多是親自送到前來,偶爾會讓邊的宮人送過來,楊培仔細往外瞧了瞧,“貴妃娘娘還曾來,許是正在路上了。”
又等了片刻,送糕點的來了,卻不是貴妃鐘萃,而是鐘粹宮的宮婢。
婢子提著食盒了殿中,在前停下,把食盒遞給楊培,“奴婢見過陛下,奉貴妃娘娘之命,特意送了娘娘親手做的糕點來,請陛下用。”
聞衍淡淡的在婢子上看了眼。
與前日送過來的不是同一個人。
與大前日送過來的也不是同一個人。
天子的聲音沉了下去,“貴妃呢”
婢子早就得了吩咐,恭恭敬敬的解釋“回陛下話,娘娘這兩日忙于宮中賬目”
楊培親眼見天子一寸寸冷下了臉,心里一跳,連忙陪著笑臉打斷了婢子的話,圓了起來“回陛下,近日后宮事忙,貴妃娘娘對完賬又要辦采買之事,定下宮外莊子各儀程之事,難免分乏,不開,過幾日待娘娘忙完,定是會親自送來的。”
婢子也瞧見天子不悅,臉一白,附和起來“是是是,是這樣。”
“呵”天子輕笑一聲。
貴妃往常也非次次都親自送來,但連著數回只派了婢子前來,本人不面卻是頭一回。這一回是宮務繁忙,兩回是宮務繁忙,哪里有次次都宮務繁忙的莫非真當他好糊弄不
宮人到底是恭維奉承還是誠實誠心,他豈有分辨不出的。
天子眼眸微瞇,角幾乎抿一條直線,他雖不知為何,但心知一點,貴妃在躲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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