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位于虎街前門的高門大宅的小角門里,角門還沒開,但等候在外邊挑著籮筐的漢子已經有不了。
大漢們著短衫,如今的天已算不得涼快,但他們穿的短衫單薄,腦門上還有著細細的汗,是一路兼程,趕在城門剛開便進的城。
這里是穆府的角門,他們都是穆家城郊的莊子上的雇傭勞使,平時在莊子上伺候田地,跟泥土打道,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子很是艱辛,但他們手無長,沒有一技之長,在城里也難找事做,給穆家做事雖說辛苦,但每月的工錢卻也夠一家老小填飽肚子了,如此,就是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穆家富裕,對每日的吃食用度要求極高,挑到莊子上打理的莊稼人都是曾經在伺候田地方面遠近聞名的,這樣想來,他們倒也是有一技之長的。
如今天不過蒙蒙亮,短衫勞使們已經到了七八個了,守在角門里等著角門開,會有里邊的管事提著燈出來檢查,等檢查通過后才會命人把東西都抬進去。
穆家的主子們用度奢侈,這些籮筐里的每一樣都是深夜里去田地里現采的,要最新鮮的,若是過了兩個時辰,主家就不會收了,不新鮮了。
等采完,他們又挑出其中最好的放進了籮筐里,就開始披星戴月的往城里趕,在城門未開時就到了,在城門開了后第一時間就進了城里,往虎街趕,守在穆府角門里等著。
大漢們每日都來,對彼此已經很悉了,他們看了看天,估計還有一刻鐘才會開角門,便在角
門外邊找了個位置隨意坐下。
“聽說主家的幾位小姐要用牛的做糕點,還要用來洗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大貴,你們莊上今年養了好幾頭牛,還給主家送來了好幾回了,這牛好養嗎?可比伺候莊稼容易的?”
穆家的莊子不只一個,有專門種地的,有專門種菜的,還有瓜果莊子,穆家甚至還有幾個空著的莊子,修葺得很漂亮,只在天氣熱的時候夫人小姐們會坐上馬車去幾個莊子上小住一段時間,等天涼了再回來。
都是給穆家的莊子上做事的,大家都知知底,那邊空著的莊子上也是在他們這幾個莊子上拉的蔬菜瓜果過去。
他們最羨慕的就是在這幾個空莊子上做事的了,除了主家偶爾才去小住一段時間,其余時候可都是白拿工錢的,只是穆家挑人,能伺候在主家跟前的都必須得長相清秀才行,像他們這樣的都達不到穆家的標準。
大貴的守在一個木桶旁邊,開口回道:“牛也不是這樣好養的,這牛貴得很,每日都要去割鮮草來味,還得給他們洗洗漱漱的,平時還好,能去四找了鮮草來,待冬日里可罪了,到都禿禿的,哪里有多鮮草的,有時走上一日才能勉強夠那牛嚼用的。”
但再罪也得按這樣養,不能斷了那牛的鮮草,得讓他有好給主家送來。
“看來這養牛也不簡單呢。”問的人嘆了聲氣。
他們伺候田地莊稼,也只是早出晚歸罷了,冬日卻是沒多事的,多是在房中躲著取暖呢。
此時明漸漸籠罩,只聽得角門里邊傳來了靜,很快角門被打開,從里邊走出個穿得齊整的中年男人,是專門負責挑選的管事,都他向管事,是大夫人莊氏的陪房。
向管事提著燈籠一出現,大漢們便起了,恭恭敬敬的朝他喊著。
“向管事。”
“向管事。”
向管事點點頭,并不搭話,帶著兩個小子出來,檢查的事是向管事負責,但并非他親自手,兩個小子門路的蹲下,把大漢們挑來的每一樣都仔細檢查過了,然后給向管事匯報,等著他拍板點頭。
大漢們已經是挑出了品相最好的蔬菜瓜果了,但仍是小子們挑了不出來,這些在他們眼中都是“下等貨”,是不能端到主家面前去的。
挑好了,兩個小子把東西提進了角門里,向管事背著手,一手提著燈籠,盡直走進了角門里,關上了門,從他出來,他同大漢們并未說過一句話。
大漢們早就習以為常了,向管事是大夫人莊氏的陪房管事,在穆府都很有份的,便是不搭理他們也是常事,向管事對別人來說許是下人份,但對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平頭百姓來說,向管事在他們眼中也是貴人。
哪有“貴人”會跟普通人攀談的,向管事能不挑他們的錯已經是極好的了。這多一事不如一事。
大漢們把挑剩的瓜果們重新放好,貴人們眼里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這可都是他們手把手種出來的,在莊稼人眼里金貴著的。他們把東西送到,現在天也亮堂了起來,大漢們挑上簍子,輕輕說著話朝外走著。
他們在巷子里走著,這些貴人住的巷子清凈,又恢弘氣派得很,穆府的正門跟其他的高門差不多,都放了兩個大大的石獅子,門前有守門小子,一派富貴氣度,里邊是什麼模樣不知道,但看穆家那幾個不住的莊子就知道里邊應該更氣派了。
除了那些貴人們用的,每逢天氣熱的時候,穆家的夫人小姐們出行也是呼奴喚婢,浩浩的,是伺候的下人都得幾十上百了。一個小姐邊圍著四五個伺候的丫頭,每天什麼都不用干,就有人把吃喝給端到面前來。
這樣的神仙日子誰不想呢。
離開虎街前,大漢們不由得回頭看了眼穆府氣派的大門,兩尊石獅子,眼中都出羨慕的神。
當好啊,只有當了才能住這樣寬敞氣派的房子,有群的下人伺候。
大漢們都是普通百姓,只知每日要用的柴米油鹽作價幾何,卻不知朝中員一月有多俸祿,但見他們出行車馬仆婢,真珠寶釵,良田莊子無數,在心里自然而然就留下了一個印象來。只要做了,就能這些了。
向管事命小子們把簍子抬進了廚房里,里邊大廚已經候著了,親自從簍子里拿上個瓜果在手中墊量兩下,見到瓜果上邊還殘留著夜,大廚不由得點頭:“不錯,足夠新鮮。”
他趕切了些新鮮的瓜果,讓婆子們送到主子們院中去。
穆家富貴,用的自然是最好的,這要烹飪的食材自然也要最新鮮的,等瓜果送到,他們廚房里再趕把膳食燒好,正到主子們用膳的時間。
婆子們一人端上一盤切好的瓜果,又拿了裝點心的匣子,把里邊的上好的綢緞鋪得整整齊齊的,把瓜果碟子給放了進去。
綢緞是上等,手就是細膩,鋪子里得賣十數倆銀子一匹的,普通的小夫人買的正是這種綢緞來裁,但是在穆家,這樣的綢緞只是拿來做墊子的。
穆家采買的綢緞有許多,他們隔三差五就會給匣子換上一張,有時也會按主子的喜好送,就是幾十兩的綢緞也被墊過的,婆子們不知手過多,有時手不夠華細膩還會被們給嫌棄。
都裝進匣子后,婆子們手腳麻利的提著就走,要趕在第一時間擺到主子們面前,供他們用的。婆子們穿過回廊,從花圃過去,分散了各清貴典雅的院子里。
此時正是穆家主子們起時,對剛送來的新鮮瓜果,夫人小姐們并不當一回事,只想著在首飾匣里挑上幾件眼的首飾來戴上。
今日平王府上有宴,穆家也是接了帖子的,甚至穆家還是今日的主角,是平王府特意下帖子邀請的,到的都是宗室勛貴們,們萬不能在這些夫人小姐面前丟了穆家的臉面,若是挑不出滿意的,只能請了外邊鋪子里的把他們的鎮鋪之寶買了來,至于銀錢貴,們撇了撇。
在穆家,銀錢是最不值錢的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任何東西,當過于多了后,就沒人會重視了,對穆家來說,這銀錢就是這樣。
片刻,廚房里把正院的早食做好了,趕命人送去了正院里頭。正院里住的是如今穆氏的當家,也是穆家最大的靠山穆大人。
今日不是大朝會,穆大人只去吏部當差就是,起比平時晚上片刻,他站定著,頗有一不怒而威之態,老夫人賢惠的替他穿著,等伺候穆大人洗漱,下邊正好送了早食來。
穆大人兩個落了座,便有貌的丫頭上前替他們布菜,穆大人喜掌控,朝上家中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用了兩口,他如常的問著:“今日家中可有什麼事?”
老夫人抿笑著:“能有什麼事,左右不過都是些小事罷了,”頓了頓,想起穆家眷赴宴之事,“只有平王府的帖子,我讓莊氏帶著府上的姑娘們去走一趟。”
到老夫人這個年紀,出門赴宴的事都到兒媳婦手上,自己卻是不去的了。
穆大人知道平王府所謂何事,他輕哼一聲:“平王府沒有出息的人,與陛下的脈又離得遠,如今也想著上朝掛上一個位置。”
穆大人這樣的態度,老夫人心里就有數了,著繡帕沾了沾角,同穆大人說笑:“妾前些時候倒是聽人說過一,說大皇子想為親眷謀一個掛職。”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這是假的。大皇子份尊貴,他若要是想為親眷謀一個掛職,哪里需要謀的,大皇子直接吩咐一聲就行了的。
何況大皇子的母族是江陵侯府的鐘家,鐘家還是他們穆家的姻親,鐘家若是想要在朝上掛職,早早就會找到他們穆家來了的。
穆大人也勾了勾角,還評了一句:“荒謬。”
“大皇子如今正跟著陛下學習政務呢,許是對案子有了興趣,十日前陛下還下令特許大皇子查案,允他可先行捉拿。”
穆鐘兩家是姻親,大皇子是鐘家的親,與他們穆家也是關聯的,陛下一下令,就有大臣朝穆大人道喜。
穆大人在朝上時對陛下這個命令是極贊的,實際穆大人并不以為然,“陛下此舉是為了給大皇子造勢,讓大皇子有名。”
大皇子在宮中出生,從未離宮,以他如今的年紀,只跟在陛下不過兩三年,怕是連朝上的事都還未清楚,哪里能查得了案的,穆大人對此心知肚明,說出的卻是,“大皇子年紀雖小,但極為聰穎,本也想看看誰是這頭一個被抓住的。”
老夫人勉強笑了笑,老夫人不若穆大人一樣冷靜理智,心中對宮中的貴妃母子芥可不小,老夫人疼兒,貴妃母子得寵,跟著得勢的是鐘家的姨娘,的兒為正室卻要一個妾室的氣,老夫人哪里能高興的。
但穆大人不喜歡這樣用事,老夫人也不說了話來討他不悅,只陪著他用飯,穆大人用過了幾口便停下,待凈過了手,貌的丫頭替他披上披風,穆大人看向老夫人,“去取了那塊翠煙玉佩來。”
能被老夫人收著的東西自然是珍品,老夫人眼中疑:“怎麼了?”
穆大人沒有把打算一一告訴,只說了句:“我去一趟刑部。”
大皇子不能親自出宮查案,但陛下要借著揚大皇子名,穆大人為臣下,自當要為君分憂,何況穆家與皇長子可是有千萬縷的關系,他自然是不會袖手旁觀。他要親自把這個案子送到大皇子手上去。
大皇子要揚名,這案子就得是個大案,如此才能讓大皇子踩在這案子上邊名聲大噪。穆大人腦子里閃過了許多的大臣,最后定格一張面容來。
這頭一個被抓的,是他親手送上去的。不過,這也怪不得他,誰讓大皇子恰好需要這個倒霉鬼呢。
大皇子還可以先行捉拿,甚至連同陛下先稟報都不用的,他就能把人打得措手不及,人來不及防備的。
穆大人從來沒有想過皇長子能當真查到案子的。
等老夫人取了玉佩來,穆大人把玉佩放好,抬就往外走,穆大人是從正門走的,門口的轎子已經候了多時了。
下人見了,連忙幾步上了臺階要給穆大人請安,卻聽見腳下傳來一陣抖之聲,下人下意識側頭,只見兩隊佩刀的侍衛騎馬而來,在穆府門前停下,整齊劃一的從馬上下來,為首著衛軍鎧甲的年輕將領穆大人是認得的。
“青大人這是?”穆大人笑著開口。
同在朝上為,雖一是武將一是文臣,但平時若是遇見時,大家都會打個招呼全了禮儀的。穆大人正等著青大人同樣抬手見禮,同他客氣兩句。
卻不料平時還客氣兩分的青大人如今板著臉,再也沒有一點和氣之,他一手高揚又落下,厲聲下令:“奉大皇子令,穆明遠為不正,貪污賄,來人,把穆明遠押送至刑部,著穆府一干人等緝拿,查抄穆府。”
穆大人臉上盡:“阮青平,你敢!”
大皇子怎麼可能查到他頭上?一定是這青平假借大皇子的命令。
青大人背著手,臉未變,很快兩隊侍衛便沖上前,先綁了穆大人,為了不讓他大喊大的,還堵了他的,讓他說不出來,余下的人踏進穆家抄家。
“嗚嗚嗚,”穆大人瞪著眼,使勁的掙扎著,一雙眼滿是恨意。
青大人只抬了抬手:“押走。”
穆大人上了年紀,又是文臣,哪里是這些侍衛的對手,很快就被押著走了。穆家出了這樣的大事,不過幾刻,整個城中都傳遍了。
“大皇子”三個字一下出現在了所有人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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