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之軀

從桐城去往開化的第二日就開始下雨,而且雨勢逐漸加大，眾人心中的不安也逐步增加。

原本第一日還以急行軍的速度在往開化趕去，眼下不僅慢了下來,而且比早前的正常行進速度還要再慢些。

宋昭是清楚這段路程的,“照這個雨勢,就算是晝夜趕路,兩日也趕不到開化，最快怕是要三日上去了……”

早前宋昭還同谷一泓,以及旁的軍一道騎馬護送。

眼下雨勢太大，宋昭也到了馬車中,同許一。

許聽著宋昭的一番話,知曉他不是危言聳聽。兩日和三日放在平時，差距恐怕不大，但放在這樣的關頭，多一日，便等于多了無數的未知數……

許看向窗外，都快下得生霧了。

這樣的大雨，不說放在沱江和支流沿線,就算放在普通的城鎮,接連幾日的大雨，城鎮恐怕都要被水淹沒。

大一些的城市排水能力還好,但小一些的的城鎮和村落,瞬時排水能力很難與這樣的雨量匹配。

許心中越發擔心起來。

“惠王殿下從慈州回來的一路,雨量同現在比如何？”許關心這一條。

其實宋昭方才也在想這件事,尷尬道，“之前的時候雨量還小些，后來基本同今晨的雨量一樣,最大的一段，和眼下差不多吧……”

不僅許，就算馬車中的大監和劉詩蕊都聽得倒吸一口涼氣。

許繼續看向窗外，這樣程度的大雨，連下了十余日，就算不是并江沿岸都下這麼大，但只要有一半以上的地方是這樣的雨量，并江恐怕都會出問題。

早前任過工部尚書，最清楚水利之事。

沈凌這些年一心撲在梁城工事上，并江被人忽略了。

南順地廣，不可能面面俱到，今年的遇事特殊……

“谷將軍。”許起簾櫳，在大雨中喚了一聲。

谷一泓披蓑斗笠，騎馬上前，“大人。”

許問道，“谷將軍，派去查看并江沿線的人有消息了嗎？”

早前請谷一泓派人沿路去查看并江沿岸的況，也就是宋昭所行的那條路線，他們這里大雨耽誤了，不知道那邊是否有進展。

谷一泓應道，“還未有消息傳回來，人是當時就出發了，也知曉急，定然會連夜趕路，中途不會耽誤，末將猜想應當是沿路雨勢太大，軍鴿無法快速送消息來，消息要靠人往返送。”

往返則需要時間。

如果派出去的人手遇到的雨勢同他們眼下遇到的一樣，恐怕等對方折回的時候，他們已經先行抵達開化了。

許心底一沉，卻也沒有旁的辦法，只能頷首。

臨末，谷一泓原本是想打馬離開的，但還是片刻遲疑……

“谷將軍有事？”許看出。

谷一泓嘆道，“大人，有一句話末將不知道當講不講？”

“谷將軍請說。”谷一泓負責這一行的安全，很會主開口，但若是谷一泓開口，便是已經思量了很久。

谷一泓沉聲道，“大人，眼下雨勢太大了，開化那邊的況并不清楚，末將已經讓人先行去探路了。稍后探路的軍返回，如若是這一路上，或是開化有洪峰過境的危險，還大人不要為難。”

許這一行，谷一泓帶了一千余軍跟隨。

除卻中途跟著栗炳昌一道趕往梁城的幾十余人，還有同岑夫人在一的幾十余人，眼下一道往開化去的還有近千人。再加上同宋昭一道從慈州折回的兩百余騎親兵，差不多是一千兩百人左右。

足夠他們撤離到安全之。

谷一泓是京中軍左前衛都統，京中軍的二號人。

宋卿源讓谷一泓跟著，是以為知曉谷一泓的子剛正不阿，而且有原則，不會因為鬧兩句就作罷。

谷一泓和大監兩人跟著，一人能勸，另一人能直接拽走。宋卿源是怕有早前西關一樣的況，未雨綢繆……

還真被他料中了。

但答應過他，也答應過岑士不過再涉險，眼下，要做的是確保真有洪峰過境的況，要怎麼護住梁城周遭幾十萬百姓……

面對的，是爹當年一樣的況。

但爹那時是同瑞王一，而眼下，是同宋昭一。

谷一泓說完，大監連忙補充，“是是是！谷將軍說得是，大人，可別讓陛下再擔心了，陛下眼下還在去往濱江八城的路上，要是聽說大人這里的事，許是會盟都不去了……”

許當然知曉此事的嚴重，若是宋卿源單方面擅離，恐怕日后南順有一日會眾矢之的，宋卿源一定不會離開，但會一直心神不安。

許溫聲道，“放心吧，我知曉了。”

谷一泓和大監都松了口氣。

陛下再三待，若是許不停，就抬出他來，谷一泓也好，大監也好，都心知肚明。

簾櫳放下，大監嘆道，“這麼大的雨，怕是……”

許低聲，“先去開化看看再說。”

宋昭沒有吱聲。

一側，劉詩蕊深吸一口氣。先前是想著跟著許一道去開化看看，眼下也有些害怕了，“師父，我有些靜不下心來。”

劉詩蕊還小，是看這兩天的大雨，還有他們幾人的對話，劉詩蕊都被唬住。

宋昭也凌目看，“你一個小姑娘，胡跟來做什麼，我讓人送你回去！別添。”

宋昭本就兇，一開口，就頗有幾分嚇人的意外，大監以為劉詩蕊要被嚇倒，但劉詩蕊卻咬，“我不回去，我要同師父一起，我就說說……”

宋昭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許看向宋昭，“雨這麼大，單獨回去也不安穩，不如一起去開化，有事再讓人帶詩蕊去安全，同我一道就好。”

許背書，宋昭語塞。

劉詩蕊趕坐得離許近些。

大雨還一直在下，馬車中的氛圍都有些張，尤其是劉詩蕊。

許溫和安，“你上次不是問我圓形的大小怎麼計算？”

劉詩蕊的注意力果真被轉移到此，連忙點頭。

“來。”許打開之前那份畫了有公式的卷軸，一面道，“我曾看過一本孤本，講了怎麼計算圓形大小，有一個圓周率概念，也就是這個符號……大小是三又一分四釐一毫六（31416大概~）”

許雖然是說與劉詩蕊聽的，但宋昭就在一側。

原本宋昭在馬車中困著，也百無聊賴，便想著一道聽聽，結果剛聽了兩句，就整個頭都脹了起來……

好似嗡嗡嗡嗡一般，聽不懂，也聽不進去，但見許和劉詩蕊在一，一個說得認真，一個聽得專注，還會相互討論。

宋昭心中唏噓，許腦子里都裝得些份，三又一分四釐一毫六？誰會用這種數？

宋昭腹誹時，劉詩蕊驚喜應道，“師父，我明白了！”

宋昭眼珠子都險些掉出來。

宋昭眼看向劉詩蕊，早前在劉詩蕊跟前的氣勢洶洶，不知為何頓時矮上了幾分……

許在教劉詩蕊的時候，其實也hi自己在算，瓶頸口的面積大小，深度等等……眼下看，或許對梁城來說，最大的風險就是在開化！

因為地圖上的地形來看，兩江匯，并江水量徒增，很可能會發生在開化上游……

馬車一路往開化去，因為著急去，又走得慢，所以夜里也沒停過。

中午還有好幾次，馬車陷在泥濘里，好些人抬。

等到開化，已經是六月十四。

許沒有耽誤，直接去了開化工事上。

開化這里也在下大雨，雨勢同他們來時的路上近乎一樣。

工事上有人在查看，還有人在值守，但是大部分人都離開了工事了。

“大人！”眼下在工事主事的工部員姓余，名喚余洪恩。

旁人都流下了工事休息，只有余洪恩一直在工事上警戒，一日都未闔眼，這次雨勢來得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聽說巡察使來，余洪恩既提心吊膽，又松了口氣，或是說，兩者并存。

“工事如何了？”許一面披著蓑斗笠，一面往工事上去，余洪恩見是子，有些詫異，但見問起工事來的練程度，又不敢怠慢。

“停了一兩日了，雨勢太大，無法繼續施工！”余洪恩不敢瞞。

“去看看！”許要親眼見到，才知曉實。

狂風伴著驟雨，即便許穿了蓑斗笠，但斜風很大，葡萄給撐傘，勉強能遮一些風。

劉詩蕊近乎總不，宋昭看，“跟我后面。”

他在前面能擋風，劉詩蕊照做。

他其實不知道非要跟來干什麼，許是有正事，能有什麼正事！

但許沒攔著，劉詩蕊又一口一個師父師父的著，宋昭也不好說什麼！

劉詩蕊道謝。

許一面走，一面問，“工事上一共多人？”

眼下看了本不知曉人數。

余洪恩道，“三千余人，都先撤開了，眼下還剩幾十余人在此守著，監察著，雨勢太大，很危險，早前又出過事……”

許驕駐足，“早前怎麼了？”

余洪恩道，“不是工事還未合上嗎？前兩日的第一波洪峰忽然蒞臨，毫無征兆，沖垮了工事的一部分。”

許驕意外，“工事不是只差些許了嗎？”

余洪恩嘆道，“沒想到遇到這樣大的洪峰，伴著驟雨，沖垮了一個口子……當時為了搶救，一千多人傷，眼下勉強沒有再垮塌，但再來一波洪峰……”

許心驚，“在哪里？”

“大人隨我來。”余洪恩眼眶通紅，腳下步伐加快，也顧不得手中的傘被吹落，“前兩日的洪峰，用沙包暫時抗住了，但是工事有坍塌，再來一波洪峰，恐怕裂會越來越大，恐怕頂不住！已經讓人通知梁城做疏散百姓的準備，但是從開化去到梁城怕是要五六日，最怕來不及……只能這里拼死頂住！”

宋昭倒吸一口涼氣，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如果不是許擔心，一定要來開化一趟，興許開化整個工事傾塌都說不定……

宋昭心中后怕。

不僅宋昭，大監和谷一泓心中都是一驚。

余洪恩繼續道，“現在弄不清上游況，照說互江短時的水量經過測算不可能這麼多，而且洪峰應當是七八月才會來，眼下是洪峰提前，也不知道水量從何來！才造今日這番況！”

余洪恩痛心疾首。

而明顯從余洪恩的話中可以知曉，他已經決定同化開共存亡。

若是開化出事，梁城的百姓本來不及疏散，也會死傷無數，他無面對梁城的幾十萬百姓！

大監心中一陣后怕，幸虧，幸虧相爺讓栗炳昌栗大人先行去梁城了！

栗大人從桐城去梁城只需三兩日，若是行得快些，眼下已經到了，按照相爺再三叮囑栗大人的，栗大人第一件事就是疏散當地百姓，還有鑄建臨時防洪工事……

大監了心口，幾十萬條人命呢！

大監看向許。

許皺著眉頭，應當是還在擔心開化的工事，沒有注意旁的。

谷一泓朝余洪恩道，“余大人，許大人已經讓栗大人提前去了梁城，疏散百姓和搭建臨時工事，栗大人應當昨日就到了。”

余洪恩僵住，忽得，鼻尖就紅，朝著許驕拱手，“大人！”

這幾日發生了事太多，眼下，似有千言萬語在心頭，忽然松懈時，卻一句都說不出。

提前三兩日疏散，還搭建了臨時工事，即便開化沒守住，洪峰過境，梁城能保住的人命起碼是十萬記，幾十萬記……

“走！”許沉聲。

已經過去的，再多想沒有更多意義，眼下要弄清楚工事的況，才知曉下一波哦洪峰來時要怎麼應對。

開化，原本早前想到的況更糟！

“谷將軍，要是有并江沿線的消息回來，讓人趕來我這里。”許叮囑。

“是！”谷一泓見到眼下的場景，更不敢馬虎。

工事很高，要走階梯需要繞行很遠，葡萄扶著許驕走近路。

谷一泓攙著大監。

至于劉詩蕊，咬咬，跟著往上。

許似是想起什麼來，“詩蕊，你先回去！”

劉詩蕊咬牙，“我想去看看！”

喲！這脾氣！宋昭輕嗤，也不待劉詩蕊開口，就半拎著開走。

“多……多謝惠王！”劉詩蕊支吾。

宋昭沒搭理。

許先上了工事，一眼去，不需要余洪恩再說明，就知曉余洪恩口中的垮塌是怎麼回事。

許心沉到了谷底，“垮塌有多長？”

余洪恩應道：“二十丈……”

二十丈……

許臉更煞白了幾分，二十丈就是六十米，瓶頸是半圓形，那就是直接六十米的半圓……

這麼大的一個裂口，許手心冰涼。

“余大人，再讓人去檢查，有沒有其他裂。”許擔心的不止這一，“這樣的地方也要檢查！”

許看了工部多年，知曉哪里地方容易出問題。

余洪恩應是，“你們幾個，跟我來，再上其他人，做全面排查！”

前兩日消息閉塞，不知實際況，但眼下巡察使一行說并江水量暴增，那是必須全面排查。

救火和全面排查都不能耽誤。

眼見于是越來越大，大監提醒，“大人，我們先回吧。”

“再等等。”許看著那坍塌之，眼下沒有洪峰過境，坍塌之并沒有迎著洪峰，眼下要修繕來不及。

若是洪峰再次過境，只能用沙包去堵……

許再度上前，環顧四周，確認工事的狀況。

大監面有憂，就怕這狂風暴雨的，出什麼意外！

谷一泓低聲道，“大監，再等些時候，實在不行再走。”

谷一泓開口，便是心中有數，大監點頭。

“將軍！”有人一路迎著暴雨奔赴上前。

谷一泓認出，“大人，是去并江沿線的人！”

許倏然轉，宋昭，劉詩蕊，余洪恩和大監都跟著轉，呼吸似是都停住了。

返回的軍一臉狼狽，渾上下被雨水澆，也本來不及停下息，拱手道，“將軍，并江水位暴漲，在梁渠溢出河道，發生改道，同互江在云勾一帶匯，兩江并一江！”

軍言罷，眾人臉或鐵青，或煞白。

最擔心的況還是發生了，兩江匯，十余年前的梁城就是如此，死了多駐軍和百姓！

還有……許的父親……

兩江匯的水量若是形洪峰，洪峰過境，開化的工事如今有這麼個缺口在，不是守不住，是一定守不住！

眾人心頭一凜。

許卻是問，“既然兩江在云勾匯，水勢這麼大，不應當像眼下一樣，第二洪峰早就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