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過了會兒起來，手將安安靜靜攤放在桌面上的儲戒指拿走，小心收起來。

“你放心，我會幫你轉的……”

原本是不想淺言深的，但實在忍不住，看向了悟，遲疑著問道：“從境里出去，你要做些什麼。”

答案仿佛早已了然于心，于是了悟口而出：“佛門一直沒在滄州這邊發展過什麼信徒，貧僧想在這邊傳道幾年鉆研佛法，順便思索要如何度過劫。”

：“……你是不是想徹底淡忘你，就逍遙大道。”

“是。”

縱使覺得接下來的話殘忍，還是平靜說道：“那就不要在寂靜無聲這麼守著，不要再給任何東西，不要拐彎抹角關心給提供幫助。若是不小心與面，就當自己已然忘，就是這蕓蕓眾生中的一員，不值得你任何溫特殊的對待。”

“記住，是任何。”

“所有特殊的、過界的舉，都不應該再有。別抱有你做在暗，就一輩子都不會察覺到的想法，要斷就斷得干脆利落一些。”

“是合歡宗的主，收下我的傳承后，在宗門里的地位會一躍而上，僅在宗主和太上長老之下，以的份地位與實力，其實已經完全不再需要你自以為的幫助。”

這樣的溫……

這樣的溫連這個旁觀者都覺得難耐，若是日后小姑娘察覺到，始終有這麼一個人寂靜無聲地守著，怕是要直接栽進去萬劫不復。

所以，不介意做個惡人。

了悟臉煞白。

他像是被無形中的利劍劃傷一般，整個人形不穩。

即使刻意制住自己的異樣，了悟的肩膀還是忍不住抖幾下。

他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半天都沒找回自己的聲音。于是啞然失聲。

蹲在懷里的麒麟咕咕咕對說了什麼。

別開頭，當作自己沒有看到了悟的異常、沒有聽到小不滿的聲音。

院子的氣氛瞬間沉悶下來。

覺得自己大抵是越活越回去了，明明應該更心狠些，但瞧著這位佛門之這般脆弱，還是長嘆一聲，安道：“上面那些話不是說的，是我自作主張罷了，至于要不要聽，都由你自己抉擇。”

了悟的溫慢慢回暖。

他的睫瘋狂，長而翹的睫上似乎染上一層冰霜，整個人的臉還是蒼白沒有的模樣。

“多謝前輩……晚輩出了境，會把極之晨和佛經都帶回宗門。西北封印地的邪魔又有異，晚輩會自請進其中凈化邪魔，順便進佛法……”

“但這枚儲戒指，還是希前輩能轉給。”

說到后面，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目里帶了幾分懇求。

點頭：“我既已經收下你的儲戒指，自然會幫你轉給。不過我不會提及你一半點。”

“這樣最好不過。”

了悟又在原地站立片刻。

他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說的，于是垂下眼自嘲一笑，雙手合十向再行一禮。

“那晚輩就告辭了，還請前輩多加保重。”

轉離開，走出院子，了悟輕輕將木門帶上。

他正準備往出口走去，倏忽有一陣冷風刮過。

那風太冷，直直往間心口灌去，冷得了悟打了個冷。他抬手了上的僧袍，抿畔，半晌，終究像往常般緘默無聲，垂著眼走上石子路，離開境。

-

隨著了悟、俞夏和舞的離開，境徹底恢復寧靜。

將境里面有價值又能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出來，打算到時候全部讓衡玉帶走。忙完一切后，抱著麒麟去沉睡，只有這樣，才能減消耗，支撐到衡玉從陣法里出關。

時間加速陣法里，衡玉在安靜修煉。

的活范圍只有一個小小圓臺，沒辦法站起來活，只有修煉、閱讀古籍、鉆研測魔陣法這三件事在不停換。

這樣的生活過于重復，衡玉一開始還好好計算著在陣法里待了多長時間，到后面已經完全算不清楚了。

“這是時間加速的弊端嗎？我現在對時間的知變得遲鈍下來了。”衡玉自語，“我的時間觀念也變得錯起來。”

慢慢地，衡玉的靈力濃度達到結丹中期的濃度。

一切水到渠，順利突破進結丹中期，并且正在不停向結丹后期攀登。

……

再次從閉關狀態清醒，衡玉微微蹙起眉來。

在這個陣法里，除了閉關修煉，就只能翻看古籍鉆研陣法，即使是以的心也覺得浮躁下來。

隨手翻開一本新的古籍，連著看了兩頁后，衡玉有些頭大地手額頭——有些看不進去古籍里面的容。

既然看不進去，衡玉也不強求。將袖子往上扯了扯，解下那纏繞在手腕間的黑佛珠，學著了悟平時撥弄佛珠的作，慢慢撥弄著它們。

因為常年被了悟盤弄，這些佛珠粒粒圓潤，手極佳。

撥弄著撥弄著，衡玉蜷起來，兩只手抱著，頭枕在膝蓋上。

“也不知道他的劫度得怎麼樣了……真的能不忘也度過劫、就佛道嗎……”

慢慢地，衡玉的靈力濃度達到結丹后期的濃度。

手中的傾慕值還足夠，所有條件都湊齊，衡玉選擇直接突破。

進結丹后期后，很長一段時間里衡玉的修為都沒有過進，沉思片刻就猜到了原因——單純閉關修煉，已經不足以讓突破了，在閱歷等方面還是欠缺了點。

既然沒辦法再進修為，也沒到從陣法里出去的時間，余下的時間衡玉全部用來翻閱古籍和鉆研測魔陣法。

越是這般寂寥，衡玉便越想了悟。

在時空管理局里，除了一項又一項研究果外，并沒有太多值得稱道的地方。而在滄瀾大陸，所有有意思的記憶里都有了悟的影。

——于是很主想起他，卻又必然會每次都想到他。

衡玉將了悟做的佛理小故事取出來翻閱。

這本佛理小故事上的每一個字和每一幅配圖都是了悟親自完的，衡玉垂眼翻看著。直到把它全部翻閱完，衡玉才繼續閱讀古籍。

從藏經閣里帶進來的那些古籍，已經被翻閱得差不多了，大概只剩下六分之一沒有翻閱過。對測魔陣法的研究也越發深，現在的進度已經遠超過歷代先賢。

衡玉估著，差不多到從陣法里出去的時間了。

-

許久沒有靜的院子里，突然傳出咕咕咕的聲音。

比起之前胖了兩圈的麒麟從菩提樹上一躍而下，靈巧鉆進房間里，用力撞在那包裹著的靈力罩上。

安靜沉睡的被打擾，緩緩睜開了眼睛。

的眼里先是劃過一茫然，方才抬眼看向散發著濃烈靈力波的虛空：“這波……看來時間加速陣法要接近尾聲了……”

從床榻上站起來，抖了抖自己的擺。

的虛化程度已經越來越高。

對麒麟說：“走吧，我們去看看小姑娘怎麼樣了。”

麒麟像以前一樣，直接躍進的懷里。

被它這麼沖撞，往后倒退半步才勉強穩住形：“你現在已經很胖了，我這老胳膊老的，能不能對我溫些。”

麒麟像是沒聽懂的話一樣，在的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地方乖巧躺好，咕咕咕出聲催促快些去迎接衡玉。

無奈，正想繼續教訓它，但察覺到半空中的靈力波越來越劇烈，也不再耽擱時間，快步往院子外走去。

剛走到藏經閣臺階下方，那閉很久的藏經閣大門緩緩打開一條細。

爭先恐后從這條細鉆進去，清晰照見空中的浮塵。過這些浮塵，看到站在門的人——

衡玉穿著一綠長，逆站著。

似乎是許久沒見過了，有些不適應外面的亮度，微微瞇起那雙漂亮而狹長的眼眸。

看著比從前更為風姿奪目。

而的修為已經順利達到結丹后期。

“前輩。”藏經閣的大門完全打開，衡玉從里面走出來，一步步走到面前，恭恭敬敬向行禮，“多謝前輩的饋贈。”

這時加速陣法，絕對是天大的機緣。

將麒麟拋到衡玉懷里：“要是覺得激我，就幫我抱著它吧，它實在是越來越沉了。”

衡玉笑著將麒麟抱，用手指著麒麟額頭那已經長出些許的角。

看著虛化的，心中有幾分然。

“我們回院子吧，我整理出了不寶給你，等會兒還要把破除詛咒的方法給你。”

兩人沉默著走回院子。

讓衡玉坐在石凳上等一下，走進自己的廂房，片刻后折返出來，手心里握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儲手鐲。

“境里面所有有價值的東西都在里面了，到時候再把麒麟帶走就好。像是你遇到的桃妖、夢魘，它們都只是一縷魂魄，無法離開境半步，就讓他們陪我長眠于此地吧。”

儲手鐲已經沒有任何烙印，衡玉很輕易就將神識探進里面，查看手鐲里面存放的寶。

查看的時間有些久了，疑道：“看得這麼仔細？”

衡玉收回神識，認真道：“我是想看看了悟給我留了什麼東西。”

眼睛微微瞇起：“他沒給你留什麼東西，這儲手鐲里面的寶都是我給你的。”

衡玉抬眼凝視著，笑而不語。

“你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衡玉輕笑了下：“事實上，我總是低估了他對我的。”

每一回，都以為頂多如此了，他做不到更好了。

但他永遠出乎的意料，于是一次次被打。

聳肩：“那這回你就錯了。”

衡玉語氣平淡：“看來他特意叮囑過前輩。”

因的固執懊惱了下：“你能不能認真聽我說話。”

“如果前輩不愿意告訴我，手鐲里哪些東西是他留給我的，我就當整個手鐲都是他送我的。”衡玉舉起這個流溢彩的儲手鐲，放在眼前晃了晃，笑得有些惡劣。

“……”

發現，眼前這個姑娘有種魔力，明明上一刻剛有些惱了，現在就無奈得只想笑。

笑了一會兒，也不說話了，怎麼想怎麼想。

見不松口，衡玉抿了抿，也不在糾結里面的哪些東西是了悟留下來的。

逐漸擺正神，說：“前輩，可以把破除詛咒的方法給我了。”

此話一出，臉上神慢慢變得嚴肅：“要完這件事會非常困難。”

衡玉點頭：“我早有心理準備。”

深吸口氣，將一塊玉簡單獨遞給衡玉。

瞧見衡玉接過玉簡，這一瞬間，上的力氣仿佛都被離開，只覺得渾酸。

終于，如釋重負。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許久，微笑起來，“中天日月回金闕，南極星辰繞玉衡。我的記憶有所殘缺，是最近才剛剛想起這句詩的。”

衡玉訝然。

抬眸著，衡玉也緩緩微笑。

“被你喊了那麼久的前輩，覺心里還暢快的。”輕嘖一聲。

衡玉說：“你應該和我一樣，都和過去徹底割裂了吧。那時見你沒認出我，我就想著，雖然說你我算是故人，但著實沒有什麼敘舊的必要。”

“倒也是。不過如果是你，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衡玉好奇道：“是什麼？”

的語氣瞬間悵惘下去：“系統。它還剩下最后的一能量——”說到這里，的視線頓時變得銳利起來，“可以完穿越。而它定位的地方是個文明高度發達、且普通人類壽命可達千歲的星際時空。”

文明高度發達，說明會擁有非常多的高科技，能夠方便生活。

普通人類壽命可達千歲，這個壽命已經和化神期修士的壽命等同了。而且還特意強調是‘普通’，就說明還有特殊的人類。那些人類的壽命怕是要遠遠高于千年。

衡玉眼睛微微瞇起：“你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想給你選擇的機會。”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但我想著，如果你在這個世界待得不開心，那可以換個世界待著。”

語氣很誠懇。

“……那你當初，明明待得不開心，為什麼還是不離開？”

苦笑，別過頭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對我來說，這也沒必要了。”

來到這個世界之初，很難對這個世界生出認同，完全把自己當這個世界的人。

直到問了悟：“我是心無羈絆，那你要做我的羈絆嗎？”

從這時候起，在一點點融這個世界，如今，已經徹底被絆住。

心儀之人。

憐惜為考慮的師父游云。

甚至是不知道能不能算朋友的舞、了緣，還有那個總是被逗得氣呼呼的小和尚了念……

不舍得離開，也已經倦了，不像再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離時空管理局時，本來就是想找個世界養老的。既然是養老，那就沒必要再換世界折騰。”衡玉認真向解釋道。

“……也好。”幽幽嘆道。

兩人沉默片刻，說：“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前輩還能以魂魄形式存在多長時間？”

低頭看了眼半明的手掌：“大概……還有一個月吧。”有些不確定。

“那我和麒麟在這里多陪你一個月，然后我們再離開。”

笑了笑，目逐漸和下來：“你不回去接門任務嗎？”之前聽舞提到過門任務的事。

“等從這里離開再趕回宗門吧，就算遲了些問題也不大。”衡玉晃了晃手中那個記載著破解詛咒方法的玉簡，“有這個東西在，我想宗門不會怪罪于我。”

“那給我吹首安眠曲吧，我又有些困了。”輕笑道。

豎笛聲和著風聲，在院子里響起。

趴在石桌上懶洋洋睡著，神安詳。虛化得非常厲害，衡玉見睡著，解開外袍要蓋在上，但外袍直接過的。

衡玉微微一愣，默默將外袍收好，坐在邊重新垂眼吹著豎笛。麒麟也在旁邊，沒有破壞此此景。

轉瞬之間，一月之期將近。

已經完全是魂魄狀態。將衡玉送到境門口，笑道：“你從境出去后，不會再出現在白云山，而是會隨機定位到某個地方。”

衡玉點頭：“這樣更好，如果一出去就是白云山，我害怕被人埋伏截殺。”

別的不說，單是一盆極之晨，都值得化神修士出手。

兩人對視，沉默了一會兒，抬手別了別鬢角碎發：“后會無期。”

頓了頓，說：“愿你，逍遙大道可期。”

逍遙大道可期，不困于恨之中。

這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衡玉抱著白麒麟，手溫地為白麒麟順。

聽到的祝福，衡玉的作微頓，笑道：“多謝。我會破解掉詛咒的，你且在這里長眠。”

“那我走了。”抬起手朝招了招，衡玉轉離開。

離開境前一刻，衡玉扭頭向后——那個曾經艷絕九州、又被打落傲骨、最后苦苦等待萬載的子，已經不見了。走得無聲無息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