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之考過一次年級第二,馮喆哭了三天,說:“你這樣,你爸爸他永遠都不會接我們回周家!你太蠢了,你怎麼可以這麼蠢!你為什麼這麼蠢!”
“我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
“啪!”
馮喆重重打了周冉之一掌,“還敢頂!這麼一個小破城市你都考不了第一名!到了帝都你怎麼和周酩遠比!”
那是周冉之第一次,聽說周酩遠這個名字。
那一年周冉之才小學三年級,被馮喆了整整三天。
不學習,不優秀的人,是沒有資格吃飯的。
在馮喆的教導下,周冉之比同齡孩子擁有更深沉的心思,他開始關注周家,也開始關注周酩遠。
馮喆小學畢業時,以市第一的績考進初中,而第二名,比他足足低了20分。
小學畢業的那個假期,馮喆帶著周冉之去了一趟帝都:“兒子,好好看看,這就是我們母子倆以後要生活的地方。”
帝都什麼都好,那麼繁華,那麼先進,街道都一塵不染。
周冉之也見到了周酩遠。
周酩遠穿著白的小西裝,從一家高級餐廳裡出來,對誰也不願多理睬似的,目不斜視,上了一輛黑汽車。
那輛汽車得鋥亮,這個牌子周冉之是知道的,是賓利,很貴很貴。
他家那個小城市,只見過一次這種車,還是外省市開過去的,停在街道旁,和破舊小城格格不。
周酩遠一塵不染的皮鞋,周酩遠上的貴氣,周酩遠吃的餐廳,周酩遠坐的那輛車,以及,周酩遠那種不需要對任何人笑的底氣......
所有的一切,周冉之都想擁有。
周冉之想要這樣的生活,他想要變周酩遠。
馮喆總是說,你比不上周酩遠,你不如周酩遠。
有時候周冉之想,他在的城市不如帝都發達,周酩遠有豪車接送,他只有一輛二手的自行車,連他那所發瘋學習才考上的初中,都不如周家給周酩遠花高價送去的私立學校。
那所學校是國際雙語學校,周冉之在計算機課上查到了,每年的學費就要30萬,學校的冬令營居然是去法國參觀凡爾賽宮。
16歲的周冉之突然意識到,他當然不如周酩遠,哪怕周酩遠小他兩歲,他的見識也被甩出去好多條街。
從那次帝都回來之後,周冉之比馮喆還要心急,他無時無刻都在盼周憬找到他們,把他們接回去。
馮喆有一次喝醉酒,臉頰紅,雙眼迷離,握著一杯超市買回來的特價白酒,像是品紅酒那樣搖晃著酒杯。
坐在一張一就“吱嘎”響的舊木椅上,說:“他是我的,大學時候他就迷我的眼睛,重逢時還是一樣。”
“他說過,喆是兩個吉,雙喜臨門,一輩子能預見我兩次,一會有好事發生。”
馮喆像是在回憶,卻並沒有陷回憶的深,只是需要一點回憶來確定,自己下半生一定能如意地過上有錢人的日子。
周冉之把嗤笑藏在暗,筆疾書。
“可是他什麼時候能和那個人離婚,他明明不他。”
周冉之猛然抬頭。
對啊,不是只要他優秀,周憬就一定會接他回家的。
有他母親馮喆在,他永遠都不能去周家。
因為周家,不需要有兩個人同時存在。
馮喆才是橫亙在他去周家路上的巨大障礙。
周冉之開始在馮喆的菜飯裡下藥,也開始把他們生活在這裡的消息傳遞出去。
不到半年,馮喆那張麗的臉龐就像是枯萎了一樣,越發蒼白,越發憔悴,也一天不如一天。
在一個冬天,馮喆孤零零地死在了的臥室裡。
周冉之那天回到家後,看著馮喆冰冷的,跪在床邊痛哭。
他不知道悲從何起,明明他是在給自己解決一個大麻煩。
馮喆出殯那天,周憬終於來了。
那個傳說中是他父親的人,穿著一熨燙整齊的西裝,打著一把黑雨傘,站在江南冬季冷的雨裡,長久沉默。
最後周憬走到了周冉之旁,他:“冉之,跟我回去吧。”
周憬的臉上沒什麼表,語氣也很淡,但淡然裡藏了一些歎和憾。
周冉之想,他的媽媽真的很聰明,也賭對了,周憬果然深。
周冉之坐上豪車,看著道路兩旁的景不斷後退。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衝出江南雨霧,走向北方,帝都市離他越來越近。
周憬一直閉著眼,卻在某個時刻忽然開口:“我來晚了。”
他緩緩睜開雙眼,看過來,“你們有沒有怨過我?”
周冉之沒有回答“有”,也沒有回答“沒有”。
他的聲線生來溫,他說:“母親生前拉著我的手,說的名字裡面有兩個吉,一生遇見您兩次,也算是雙喜雙喜臨門,不敢奢求更多,母親說,我如果有幸見您,請把的誼轉達給您。”
說這些話時,周冉之刻意把臉上的神調整得和馮喆很像。
溫的,善解人意的,和煦的,天真的。
沒有什麼,會比被一個人致死都深著更令人愧疚。
周憬過周冉之的眼睛,像是看見臨死前還對他念念不忘的馮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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