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有意弒君。

他該做的都做的，不該做的也做了，可皇帝還是不滿意。

那一箱子一箱子的弟子規就是他跟皇帝之間的分，他把十多箱分都抬到了皇帝的面前，又把所有的事都擺在了明面上告訴皇帝他可以等，是個孝子，可皇帝還是能因為一件事就把他的好全盤否定。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等了。但是要弒君，必然得經過細細的謀劃。

從怎麼弒君，怎麼穩定朝局，怎麼跟眾臣解釋，以后怎麼面對皇太后，怎麼去解決皇帝帶來的種種麻煩，都需要去一一做到細無巨細，沒有。

太子覺得這事，還要等一個機會，他回來之后，躺在床上頗為頭疼，還有些傷，他和皇帝兩人，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晚間睡覺的時候還跟折筠霧慨：“想來父皇不是個好父皇，我也不是個好兒子。他想著廢我，我想著殺他，他不慈，我也不孝——說到底，還是我更不孝一點，他只想廢掉我，而我卻只想要他的命。”

“皇家，終究是不能像民間一般天倫之樂了。”

折筠霧就覺得他這肯定是決定好了要弒君，只有決定好了，太子殿下的小良心才出現，不然了皇帝如此待遇，便只有憤慨的。

不過既然決定了要做，那提前愧疚愧疚也不是什麼大事，便寬：“沒事，愧疚完了，之后就不愧疚了，所以說，提前傷心傷心也沒什麼，手的時候就不會心了。”

太子：“……”

他好笑道：“你這個丫頭，還真是越來越損了。”

折筠霧就笑，“殿下，那您現在可不能提前哭，免得到時候哭不。”

如此開解一番，太子倒是不煩了，所以后半夜就睡得特別舒暢，但睡著睡著，就被劉得福醒了，他之前派去皇后宮里得大嬤嬤神惶恐的跪在地上，道：“殿下——陛下駕崩了。”

太子：“……”

他長大了：“怎麼回事？”

大嬤嬤也不知道啊，只道：“是皇后娘娘讓奴婢過來說的，殿下，其他的宮殿主子應當還沒有收到消息，老奴是第一個出來稟報的，您，您快跟著老奴去吧。”

太子早下了床，披了見裳就走，臨走之前將一把刀給折筠霧，“珺珺，這是我的刀，誰要是對你不恭敬，你就殺了誰。東宮的護衛會聽你的號令，你帶著孩子們在一起，不要分開。”

折筠霧鄭重點頭，“我知曉。”

太子這才深吸一口氣走了。他能覺到這事不簡單，甚至懷疑到這是皇帝做的局，就是要引他過去，可他不能不去，于是一路走一路想，在進承明宮的時候他都想好了待會要怎麼應對，誰知一進去，就見皇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都皺皺的。

服皺皺的，眼睛也哭腫了，但一見他來，立馬就有了主心骨，握住他的手，“太子，太子——”

此時這大殿里只有皇后和周全恭兩人，皇后便連忙湊近太子的耳朵邊三言兩語把事說了一遍。

說完害怕的直哆嗦：“怎麼辦啊……太子，怎麼辦啊。”

一點兒主意都沒有。殺的時候倒是順手，殺完了怕得要命，這輩子是靠著莽過來的，但是也沒這麼莽過。

太子：“……”

他有一瞬間都回不過神來，父皇，就這麼死了？

就這麼死在了母后的枕頭底下？他都罵了母后，都說了要廢太子和皇后了，怎麼還敢睡在皇后的邊？

太子有那麼一瞬間，都覺得皇帝和皇后都不可理喻。一個敢睡過去，一個敢用枕頭捂死人。

他一面頭疼，一面卻馬上將所有的事開始善尾。先是看向周全恭，周全恭立馬低頭，表示恭敬，“奴才聽殿下的。”

太子其實都不敢用周全恭了。他雖然表現得替他善尾，可皇帝才是周全恭的主子，他竟然直接就背叛了主子，那以后說不定就要背叛他。

周全恭也知道是這個理，立馬跪在地上道：“殿下事后，盡可以殺了奴才，奴才毫無怨言，只是這——這皇后娘娘做下了莽撞之事，奴才心里也知道此事非同一般，重則危及江山社稷，讓朝局，奴才不敢啊。”

太子也知道此時不能殺他，這個老太監還有用的很，因他是皇帝的心腹太監，這麼多年跟著皇帝，即便不是用他穩住朝中的其他老狐貍，只要他能穩住太后就行。

他看向周全恭，靜靜的說了一句話，“只要你無異心……孤可以保你命。”

周全恭連忙哎了一聲，又道：“在大嬤嬤去您那里之后，奴才就讓人去了太后的宮里，只說陛下不好，讓老人家速來。”

“只姜太醫……還在側殿候著。殿下……”

這就要看太子如何去跟姜太醫說了。

太子看床上，床上已經整理好了，沒有任何人掙扎的痕跡，鋪的整齊但皇后睡的那里，倒是有褶皺，讓人一見便能想到皇后看見皇帝死后慌的神。

太子暗暗的點頭，然后深吸一口氣，“把姜太醫請過來。”

又道：“傳令下去，宮里戒嚴，只準進，不準出。”

周全恭就松了一口氣，連忙去把姜太醫請過來，太子看著他，坐在那里，也不見悲傷，只讓他去診脈，“去看看，父皇到底是什麼原因沒了。”

姜太醫聽見這話就直接嚇壞了。剛剛殿一陣燈火通明，他就心里起來，等了良久，還沒有人來見他，門口還有人看守，他就知道壞了。

如今太子來了承明殿，一說話就是皇帝沒了，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此時此刻，什麼原因都不需要有，什麼話都不必斟酌，只順著太子的意思去就好。

只是這般，怕是這條命也留不住了。

他只恨自己今晚為什麼是自己留夜。

姜太醫如今只求太子能順理章的繼位，這般一來，也便沒有殺他的必要，殺了他，反而顯得心虛。他能馬上弄一副啞藥把自己毒啞了。

他戰戰兢兢的走過去，去看皇帝的口舌，探鼻息，然后看了看床上的痕跡，道：“這，這——殿下，陛下是睡夢中過去的。”

太子舒了一口氣，“是嗎？”

姜太醫：“是，老臣不會看錯的。”

太子：“那還有人能看出其他癥狀嗎？”

姜太醫想了想：“……回殿下，陛下已經去世多時，已經不能探查。”

姜太醫猜測皇帝應當是在睡中被人捂住了口鼻而窒息死了。

其實人被捂死，最能一眼就看見的便是掙扎的痕跡，看陛下的手指和臉上神以及床鋪，明顯是被人整理過，但掙扎的痕跡雖然很，但依舊可以看的出來是有過掙扎。

這種東西，太醫一查便知。但他不能說，只說了幾個太醫的名字，“可請他們來一查，都是醫值得信任的。”

這幾個都是識時務的老狐貍。

他想了想，又去調整了一下皇帝的口鼻，調整完后，退了下來，“殿下，臣剛剛又看了一遍，陛下是睡夢中去的無錯。”

太子就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是個聰明人。他道了一句，“姜太醫醫高明，想來家中子孫，也會后福無窮。”

他坐在大殿里等太后，太后的慈樂宮離這里遠一點，喜歡清靜，便修繕了一座遠一點的宮殿做慈樂宮，如今卻有了壞。

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天明了，一進去，皇帝的尸就躺在那里，皇太后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手抖的問，“太子——皇后——這是怎麼回事？”

太子哭道，“父皇，去了。姜太醫說，是在睡夢中去的。”

太后看過去，卻半信半疑。不信太子。而且看床上的兒子，明顯尸已經被人過了，太子為什麼又早來這麼久。

這明顯不是第一時間就來稟報的，那這段時間，這些人做了什麼？

是太子讓他們做的嗎？太子讓人這般做，是什麼意思？

看向太子，“你……你……”

然后卻覺得不對，立馬看向了在一側的皇后。

“是你——”

皇后卻一時間沒聽見，還在哭，太后見一點反應沒有，心里又疑了起來：難道不是皇后。

這時候，皇后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往太子后躲了躲。

太子拍了拍的手，然后看向皇太后，“皇祖母，孫兒有一事想要去皇祖母。”

皇太后死死盯著他，心里萬千念頭，卻一個都不能說，緩緩吐出一個字，“說。”

太子：“孫兒想，當務之急，是穩住群臣，安住天下百姓。”

太后就一直看著太子。

這個孩子是個足夠能忍的，他要是想殺皇帝，不會等到現在，也不會這般莽撞就殺了。所以即便今晚皇帝死得有蹊蹺，他也不是兇手。

那就只有皇后。皇后……夠蠢，卻也莽撞，皇太后深吸一口氣，沒有接太子的話，反而道：“你父皇，去的突然，想來在底下也沒個照應的人——”

皇后別的時候不機靈，這時候應當是回過神來了，又關乎自己的命，就一言就聽出了太后的話中意思，連忙不哭了，罵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大秦多人不要人活祭了，母后敢違抗祖宗的命令嗎？”

牽扯到祖宗，皇后心里就有了底氣，“母后，還是快些給陛下下葬吧，臣妾聽聞人下葬了就能去地府，那就不用人陪了，正好去見列祖列宗。”

下葬了，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太后氣道：“你這個毒婦——”

皇后：“你才毒，你還要人給你兒子陪葬呢。”

太后還要再說，卻聽見外面一陣兵戎聲，這是調任來的兵到了。

皇太后便再次看向太子，“這兵……你倒是用的悉。”

太子肅著臉，“皇祖母，無論如何，大秦的江山不能。”

皇太后看看床上的皇帝，再看看太子，皇后，跪在地上的周全恭和姜太醫，痛苦的閉上眼睛，“太子——你好啊，你好得很啊。”

太子卻恭敬的對著太后道了一句話。

“皇祖母，小時候您教我萬事要以大局為重，孫兒一直記得。”

他一邊說，一邊讓周全恭和姜太醫出去，然后對皇后道：“母后，您也去側殿吧，跟周全恭和姜太醫待在一起。”

皇后以為是讓看著周全恭和姜太醫不能說，連忙點頭，“本宮肯定看著他們兩個。”

太子：“……”

您出去吧。

等人走了之后，太子才看向太后，“皇祖母，此時，孫兒也求您大局為重。”

太后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了，冷冷的問道：“是你母后的手吧？你在這里面，又是個什麼意思？”

太子道：“父皇做的事，您也看在眼里不是嗎？無論今日事什麼樣子的，局面已經如此，孫兒想不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太后直言：“讓你母后陪葬。”

太子卻搖頭，堅定的道：“若孫兒是這般的人，那對父皇就能下得去手了，而不是一味的忍讓。”

皇太后厲聲道：“那你待如何？難道就讓你父皇白白的死去嗎？”

太子：“父皇怎麼是白白死去呢？皇祖母，父皇是在睡夢中安然逝去的，他走的很安詳，人生一世，父皇該的都好了，就讓他安然的去吧。”

皇太后覺得太子簡直就在耍無賴，的人心口發疼，想不到關鍵時候，自己一直照顧著的太子卻選擇保住皇后。

“哀家真是看錯你了，你心太狠，太狠了，那可是你的父皇呀。”

太子就再次看向皇太后，眼神里面突然顯現出一種別樣的目。

這種目太后從未在他的眼里看見過，又或者說，太子從來沒有在面前出過這種眼神。

聽見他說：“皇祖母，你也知道，那是父皇。”

“曾經父皇也問過我一個問題，我告訴他，父皇兩個字，是有父有皇，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父親。可當時我沒有告訴他的是，父皇父皇，本該先有父親才有皇帝，他該做一個父親，再去做一個皇帝。”

“可是這麼多年，他做到了嗎？他才是狠心的那一個。把自己的兒子當奴才一般去馴養，就好像養蠱一般，對每條蟲都很喜歡，可是喜歡又怎麼樣，是他親手把蟲放進蠱里面的。也是他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蠱里面的蟲，誰想要爬出來，就把誰按下去，非得拼個你死我活，才算干凈。”

他直直地看向太后的眼睛：“這些事，皇祖母也知道不是嗎？”

太后被說的心虛起來。當然知道，可是在眼里，這是帝王手段，皇帝還是護這幾個孩子的。

太子卻道：“那您覺得，這般養出來的孩子，養出來的蟲，養出來的奴才，不會瘋嗎？端王就被瘋了，不是嗎？”

“說實在的，孫兒并不痛恨端王兄，雖然厭惡他，卻從前還從來沒想過功之后殺他，只想著給他一個富貴的閑王。”

“但是父皇一步一步的，把他了現在的模樣。端王很清楚，只要他不跟我斗，那他在父皇的心里，也算不得重要的那一個。他跟二哥，老四老五老六，又有什麼區別？”

“是父皇心狠，把他現在這個模樣，也把我了現在這樣。”

他鄭重地看著太后，“皇祖母，父皇是您的兒子，難道我們就不是您的孫子了嗎？”

“這麼多年，孫兒哪點不好？哪點對不起父皇和您了，讓你們這樣對我？”

皇太后被說得心煩意。

太子卻再次道：“您知道，父皇在睡之前跟母后說了什麼嗎？”

太后：“說了什麼？”

太子說：“廢太子，廢皇后。”

皇太后張了張：“不可能。”

太子：“是有可能的，父皇太在意這個位置了。”

皇太后痛苦的閉上眼睛，“所以，你如今很歡喜吧？”

太子笑了，“走到這個地步，誰能真正的高興起來？本來該是好好的，父慈子孝，再沒有什麼不如意的，可父皇偏偏要這般做，孫兒難道束手就擒，才算是一個好兒子嗎？”

他輕輕的道：“皇祖母，也求你給孫兒一條活路。”

皇太后苦笑連連，“如今是哀家求著你給一條生路吧？你父皇一死，你拿住了周全恭和太醫，又有蜀陵侯和輔國公府，戶部尚書，禮部尚書……這段日子，你也直接掌了這麼久的朝政，哀家不信你沒有做什麼手腳，那麼，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還有什麼要我這個老太婆去幫你做的呢？”

太子嘆口氣，“您心里清楚，孫兒需要您的幫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