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似玉小心翼翼的躲在游廊的柱子后。游廊前面便是安王府里的小花園,里面正有兩個人在那里說話。

一個是安王，一個是安王妃邊的大丫鬟似靜。

兩個人拉拉扯扯，十分曖昧。

似玉屏住呼吸,不敢說話,慢慢的往來的地方退回去。寒冬臘月,花園里面沒有花，自然沒有東西遮擋。

看見這事的定然不止一個人，但是王爺敢這般做，定然是王妃知曉了。

似玉心里沉甸甸起來：王妃知曉了,們這些丫鬟卻不知曉——也有可能大家都知道，只有一個不知曉。

無論是哪種況,那如今看見了，要不要說與王妃聽？

似玉是后來跟著王妃的丫鬟，跟似靜不一樣。似靜是王妃陪嫁過來的，論起來,是更應親近王妃的。

回正院的路并不長,但是似玉卻走了很久,一路走一路想,后來就狠了很心，決定說。

是王妃的人,見了對王妃不利的事不說，那才為奴不忠。不忠的心,在這個王府里面便活不下去。

似玉曾經聽聞過一件事。說是當年王妃的娘家送來了一個人做妾室，還懷了孕,但因這妾室不聽話,安王妃便直接打了的胎,如今這妾室已經被關在后院里面,瘋瘋癲癲。

想到這個似玉就心頭一涼，看向正院的眼神也就更加的堅定。

等走到了院子里面，就見守門的婆子笑著問，“似玉姑娘，你不是去大廚房里面借桃花印模子嗎？怎麼手空空就回來了？王妃還等著呢。”

“哎喲，你臉不好，可是要歇息歇息？”

似玉勉強笑了笑，道：“剛走沒幾步，還沒過了橋，就肚子疼起來，本是要強撐著去的，可這實在是不爭氣，我便想著回來稟報王妃，再換個人去。”

要過了橋才能去花園，特意沒留下話柄。

那婆子信不信不知曉，但婆子沒有多問，只叮囑好好歇息，然后也不讓回去，而是親自扶著去見王妃。

安王妃正在親自做棗糕。明日進宮看皇后娘娘，就想著去給皇后娘娘做桃花樣的棗糕吃。

皇后娘娘喜歡吃棗糕，喜歡桃花，這是出了名的。

安王妃有事求皇后，便想著做點誠意出來，好東西皇后娘娘不缺，便只有心意了。

將袖子扎起來，一下一下和著面，見了似玉進來，問，“桃花模子呢？”

似玉砰的一下跪下去。那婆子吃驚的看了一眼，也不敢聽，連忙在王妃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安王妃朝著其他人點了點頭，很快，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兩人。

“怎麼了？”還在那里面團，問，“借個模子而已，在大廚房欺負了？”

似玉就搖了搖頭，抬頭戰戰兢兢的看了眼安王妃，然后小聲的開口，把自己看見的事說了出來。

說完就磕頭，“奴婢看著，像是相已久，奴婢不敢瞞著王妃。”

安王妃手都沒停，目斜過去，嗤笑道：“就為這事？”

似玉茫然的點頭，“這還不嚴重嗎？”

安王妃笑著搖搖頭，“說你蠢，你還真的蠢。兩人早上了，這院子里面知道的可不，就你敢來跟我說。”

說著說著又慨，“可見你跟其他幾個大丫鬟關系也不好，這般事，們早通過氣了，卻沒跟你說。”

似玉心里了然，知道自己猜中了。看向王妃，第一次大著膽子問，“那您，您也知曉了？”

安王妃嘆口氣，“你倒是敢問。”

似玉馬上低頭，“是奴婢放肆了。”

安王妃倒是沒有怪罪，而是讓似玉起來，將盆端過來給凈手，然后用手巾干凈了，這才道：“雖是瞞著的，可我又不是瞎子。他們也只當我是瞎子罷了。”

似玉聽見這話，突然有些難過。說起來，王妃雖然在外面傳言得不好，但是對們這些奴婢，倒是好的很，從未打過罵過。

低頭，傷心的道：“王妃，您寬心。”

安王妃不在意，只道：“男人麼，妻不如妾，妾不如，不如不著，這些話雖然混賬，卻還是在理的。王爺如今喜歡上了，那就讓。”

左右這安王府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妾室。

似玉見王妃這般親切，說的也是心里話，本是不準備說的，卻還是大著膽子又道了一句，“奴婢想說，想說的是，您寬心，寬似靜姐姐的心。”

安王妃終于吃驚了。看向這個看起來笨拙不聰明的丫鬟，道：“你倒是敢說。”

似玉就跪了下去。

安王妃擺擺手，“起來吧，這又有什麼呢。”

看著窗戶外的枯樹，先是怔了怔，然后笑著道：“你看，葉子掛在樹上，也能選擇自己怎麼活。我不是個好人，也不能要求做個好人吧？”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憑什麼要求別人做呢？

安王妃覺得自己在為善這一面上實在是做不到問心無愧，即便是丫鬟，也是要用們才提拔的，談不上什麼恩。

“主子說對奴才有恩，那才笑話。”

使喚了人家，把人呼來換去的，難道就不準人往上爬嗎？

爬上了王爺的床，王爺高興了，給半個主子當當，覺得是造化，那便是造化。

于安王妃而言，只要這個侍妾爬不到的頭上，那無論是似靜還是似金似銀，都沒有任何關系。

就對似玉道：“就算是爬上了侍妾的位置，又有什麼關系呢？我要使喚，敢不聽嗎？依舊要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要是沒爬上去，如今大家都暗地里知曉了的事，那到了年紀，便沒人敢來求親，便只好繼續在這里伺候著。我不用，就要被趕了去莊子上，生死不由己。”

然后又頓了頓，似笑非笑道：“別的王府里面，可能還有母憑子貴，可不行，咱們這位王爺啊——”

后面一句話拉的很長，即便話沒有說完，似玉還是明白的意思。們這位王爺，至今無子。

無論是先帝還是容太妃，這麼多年可沒賜下妃嬪給王爺，但沒有一個人再有孕。

似玉便替王妃松口氣，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恐懼。扶著王妃娘娘坐下，后背的冷汗更多，在那一瞬間，似乎隨著王妃娘娘的話看見了似靜的將來，也模模糊糊看見了自己的將來。

一個奴婢的命運也就是那樣了。

但接下來，卻聽見王妃娘娘道：“你這個丫頭，倒是眼睛清澈。”

似玉跪下去，卻聽笑著道：“你這般的人，倒是不好呆在王府里，等你再給我辦幾年差事，我給你找個好婆家，到時候放了你奴籍，你出府去吧？”

似玉便愣了愣，然后猛的磕頭。

“多謝王妃。”

這是給的恩典，知曉。

看來王妃娘娘很喜歡自己。

安王妃還有事在，指使著去大廚房拿模子，“記得，那里的嬤嬤是務府派來的，氣勢強，跟著王爺，私下里對咱們院子里的不客氣，想從你們這些正院的大丫鬟和婆子們手上分點權，你可得穩一些，別被欺負了。”

似玉哎了一聲，便急匆匆走了。

也不是第一次跟大廚房的嬤嬤們打道，自然知道這些。但是叮囑的話從王妃的里出來，就覺得自己應當是得了王妃的重用了，走路都得勁些。

等人走了，安王妃便又去繼續面團，一邊一邊喊人進來幫打下手。

“太子殿下和歲安公主喜歡吃些外面的小食，咱們不敢去外面買，便自己做，給他們帶了一起送進去。”

婆子哎了一句，夸道：“您對七姑娘可真好。”

安王妃的娘家外甥，排行第七，馬上要婚了，但臨婚之前，卻發現未婚夫跟他家表妹有染，氣的不行，便說什麼也要退婚。

退婚也沒什麼，安王妃覺得這事家里做的對。家的姑娘，怎麼能委屈。做姑娘的時候，是千百寵長大的，不可能去了夫家就要委屈。

只是因為未婚夫跟表妹糾纏不清就退婚，未免說出去不好聽，便說是八字不合。

兩家都是面人，便什麼也沒有說破，彼此之間留個面子。可再怎麼樣，退婚對姑娘的名聲也不好，便想請皇后娘娘給賜下一樁婚事來。

說是賜婚，其實是們家早就看好了的。雖然門第差點，但是對方人品出眾，也有才華，到時候，家的兄弟子侄們多多提攜，便也不差了。

只是爹覺得委屈了孫，便捎了話給，讓進宮求一求皇后娘娘，給小七賜婚賜嫁妝，這般一來，便也風風的。

安王妃自然沒有二話。們這位皇后娘娘并不熱衷于被人追捧，也不喜歡見人。

用安王妃的話來說，便是命好。什麼都不用做，陛下就替做好了所有的打算。

又因沒有宮妃，不用勾心斗角，兒雙全，兒子早立儲君，兒最討陛下歡喜，本沒有煩憂的事。

只要順著慣例管管后宮就好。

這般的日子，多人眼紅。

安王妃也羨慕。能不用應酬，隨心所的活著，便是最好的。不過也因皇后娘娘活的隨心所，不見人，所以不是親近的人，真見不到。

安王妃作為皇后為數不多會見的人，倒是能時不時進宮看看，順便也能替小七求求嫁妝。

無論是給一柄玉如意還是其他的金銀首飾，這都是以后的傳家寶。

似玉拿了模子回來，親自做好糕點，讓人明日早晨蒸好。

第二天在路上等到了小外甥，笑著道：“你今日這打扮倒是好。”

淺的，卻不暗沉，明亮的很，皇后娘娘應當喜歡。

小七便抿笑笑，還是有些張，被姑母拉著，臉泛著紅，問：“皇后娘娘會答應嗎？”

安王妃點頭，“折子早就遞進去了，同意，便是知曉你事的。”

小七紅了紅臉，這回是有些害，“那就好。”

不然就在場，姑母去求，皇后娘娘恐會不喜歡。

安王妃便道：“你放心，皇后娘娘是個極好子的人，和善的很。”

小七點了點頭，果然進了宮，就見皇后娘娘朝著和的笑。

長的可真。小七想。

這種不是艷，也不是清冷，而是的很輕很淡，恰到好，你看一眼，就移不開眼睛了。

“小七——”安王妃搖了搖的手，“皇后娘娘問你話呢。”

小七連忙回話，“臣年十七。”

然后就見皇后娘娘給了一塊棗糕吃，笑著道：“你姑母親自做的，本宮最是吃，你也嘗嘗。”

小七畢竟是第一次見皇后娘娘，心里還有些張，便又見笑著道：“吃吧，不是別，都是自家親戚。”

小七便開始吃起來，接下里，就聽見自家姑母說起的婚事，按照們之前的說辭，將事原原本本說出來，姑母說，皇后娘娘雖然單純，但是不傻，們說實話，又沒有錯，就不會出錯。

果然見皇后娘娘的眉頭皺了起來，道：“也太過分了。”

小七聽見這話，舒了一口氣。

然后就聽皇后娘娘道：“你們做的很好，姑娘家婚一輩子，哪里能將就。既然已經選好了人家，便要風風的嫁出去，讓對方看明白了，咱們也不是非他家不嫁。”

小七聽得眼眶一熱。這一年來，因為退了婚，又找另一個，了多非議，有說不懂事的，有說家慣壞的，比比皆是，還連累了一個堂姐到婆家的指責，讓心里很不好。

如今皇后娘娘這話說出來，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覺。

皇后娘娘說的對，本就不該為了那麼個不負責的人耽誤了自己的一生。

然后就聽皇后娘娘道：“一般是賜玉如意，你看看，你們還想要什麼？本宮很久沒開庫房了，好東西不，都能賜。”

這話顯得很是闊綽，小七就笑了起來，安王妃心里也就終于定了，也沒要別的，只要了玉如意一柄，然后一套頭面，一箱子布匹。

等說完話，見天不早，便帶著外甥出宮去。

小七得先回自家去告訴祖父祖母和家里眾人這個好消息，安王妃就繼續回安王府。

一回府，便見府里面氣氛不對，安王妃招了似玉過來問，“怎麼了？”

似玉憤憤不平，“是側妃娘娘把似靜姑娘打了。”

這個似靜姑娘，就說的極為巧妙。

果然，似玉道：“側妃娘娘撞破了似靜姑娘跟王爺……在一起，還打了似靜姑娘，但是王爺也沒說什麼，只呵斥走了側妃娘娘，對似靜姑娘，倒是沒有什麼封賞。”

安王妃嘖了一聲，“既然王爺沒有說什麼，那就繼續按照往常的去。”

似玉：“是。”

晚間，安王過來用膳。安王妃不用他開口，都知道他會說什麼。無非就是問進宮做了什麼。

安王妃是想要過好日子的。從來不跟安王正面，但是也從來不和，吃自己的，用自己的，將自己的小日子過的好。

安王問，就說。

“皇后娘娘心善，給了小七嫁妝。”

安王就嗤然道：“要本王說，你們家的子……”

話沒說完，就見安王妃似笑非笑的看過來，他就閉了，問：“你跟皇后娘娘談的來，理應多去走走。”

如今皇帝的手腕越來越鐵，安王有很多事也不敢做了，他有時候覺得，要皇帝顧及兄弟之，還不如讓安王妃多跟皇后走近些，這倒是比他討好皇帝快。

安王妃白了他一眼。然后指指里面，“似靜，你打算怎麼辦？”

安王就馬上垮了臉。

后院這些人，真是太能折騰了。但是一個奴婢，調也就算了，難道還要納了麼？

還是側妃打的。側妃的父親如今正幫著他做事，他也不好在這時候還去責備人家的兒。

他隨意的道：“就這般呆著吧。”

想起來了就看看，想不起來就算了。

安王妃也無可無不可點頭，“隨王爺。”

只是等人走了之后，讓人帶似靜進來，見一臉上跪在地上，便從桌子上丟了一袋子銀子過去。

“你是我家的家生子，做下了這等事，又鬧了出來，人盡皆知，王爺還不愿意給你一個前程，再留在我的邊，我膈應的慌。”

似靜恐慌的抬起頭，“王爺，王爺不要奴婢了嗎？”

安王妃淡淡的點頭，“是。”

坐在榻上，手里抱著小手爐，頭上戴著一個狐貍帽子，可見是上有些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