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如此,裴慎既然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而來,那總得有佞可斬罷。他本打算選兩個皇帝側的大珰,現在余大關主替裴慎選好了洪達,便保住了自己的命。
余大關自知自己乃前朝老臣,必定不可能再擔當要職,便將孫兒推出來,好裴慎混個眼。
裴慎只一個呼吸的功夫便想明白了余大關的打算,順勢嘆息道:“我本清君側,料一路為了安百姓,趕不及宮,陛下到底是被側佞害了去。”
說罷,后幾個機靈的便勸了起來,這個說大人盡力了,那個說沒料到佞這般暴……
裴慎又順勢傷了一番,便吩咐道:“你既是余大關的孫子,便去給士卒領路。”說罷,只林建帶兵一千跟著他去。
“是是是!”那小太監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便連連磕頭,破涕為笑,只管彎腰跟在林建后頭,一路平息宮中。
此時裴慎手上只有最后一千兵馬,遣了二百兵丁,將陛下尸尋了個屋子擺好,再團團圍住,待稍后再理。
見最為重要的事已了結,裴慎心中到底松快了些,只管帶兵返回文華殿南側的文淵閣。見外頭已有士卒把守,他便推門而。
此地乃宮中藏書之所,閣中有房十余間,西側有一間房便是閣臣辦公之所。
推開門,見三位閣老端坐在案后,有的拈須,有的墨跡都快滴到紙上了,還在發呆。
裴慎溫聲拱手作揖:“曹閣老、李閣老、趙閣老好。”
趙宣烈如火,一見裴慎進來,嚯地一聲站起來,指著裴慎的鼻子罵道:“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罵了一句還嫌不夠,厲聲道:“你們裴家深皇恩,竟做出此等謀朝篡位之事來。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裴慎不惱,像趙宣這樣的骨頭總是有的。
他只是笑道:“趙閣老今日罵我臣賊子,我父未嘗一過,卻跪在囚車上,水米不進七日,一路跪進湖廣時,趙閣老想必是贊同朝廷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我被閹宦著下跪,就為了給我父親換個囚車時,趙閣老想來也是支持閹人殘害忠良的。”
曹李二人一時靜默,趙宣氣得渾發抖,臉紅脖子,只攥著拳頭,要上來打。
他不過是一老丈,裴慎卻是久經沙場的宿將,哪里看得上此人,便淡淡道:“我算什麼臣賊子,哪家的臣賊子是被皇帝親手反的?”
趙宣的怨氣一下子便泄了些,只愴然罵道:“恨陛下不早聽我的啊!”
裴慎搖搖頭道:“晚了,陛下駕崩了。”
三位老臣子俱晃了晃,即使知道裴慎進來便意味著陛下已亡故,可聽見消息到底有幾分震驚。
趙宣也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道:“陛下,陛下。”說罷,號啕大哭,復撞柱而亡。
曹、李閣老見地上紅的、白的一片,便齊齊閉上眼,到底是同僚,頗有些不忍。
裴慎嘆息道:“我去之時,陛下已被洪達殺害了。”
陛下昏暴無道,早失盡臣心,可到底是君父,曹李二位閣老聽了這話,只余滿腹嘆息。
裴慎擺擺手,外頭兵丁將趙閣老抬出去葬了,這才開口對著兩人道:“我今日匆忙趕來,只有三件事要請二位去辦。”
曹李二人約莫是早已通過氣了,便只管靜靜聽著,既不同意,也不反抗。
裴慎仿佛沒看見兩人的消極對待似的,只開口道:“第一,我父于京都登基后,自然會將兩京十三省礦監稅使盡數裁撤。作惡多端的就地斬殺,人頭依次傳至各府示眾。”
兩人心知這是應當的,收攏民心嘛。
“第二,請二位將這消息登上邸報,只說一年后朝廷要加開一次恩科,取進士三百,用于填補各地吏空缺。”
曹閣老眉了,明白這是要收攏在野士子之心了。
裴慎面不改繼續道:“第三,我要二位召集南京六部吏,在府衙前當堂下發吏拖欠的薪俸,先發一個月。”
李閣老心知肚明這是要收攏底下吏的人心。他自己雖不缺錢,卻念著底下人,依舊忍不住道:“太倉銀要拿來養兵賑災,哪里來的錢?”
曹清暗自嘆息,李謙到底城府淺了些,這便耐不住了。
裴慎溫聲:“陛下的十二庫自然有錢,還有查抄閹宦,約總有個幾萬兩罷。”這還說了,只怕一抄家,幾十萬兩都抄得出來。
“不知二位閣老,意下如何?”
曹清和李謙齊齊默然。
裴慎手腕極是老辣,只這三件事,天下民心、士心俱在他手,吏接了他的錢就得為他所用,加之他還有兵馬。
這天下,只怕真要換裴家人來坐了。
曹閣老竟有些艷羨,若他家中也能有這般的子孫,當真是死也瞑目了。
他嘆息道:“老臣三日之后便要辭離去。”自己退下來,也好保住曹家清名,再家中子弟去考一年后的恩科。
李閣老年紀尚輕一些,剛登上閣老沒幾年,實在舍不得,聞言便神猶豫得厲害。
裴慎掃了眼這二人,只管笑道:“國朝初立,萬象更新,必要老持重之輩在朝堂。”說罷,又勸了幾句。
曹閣老推辭不,堅決離去,李閣老卻就坡下驢,與裴慎相約登上首輔之位。
裴慎見兩人答應了,便笑了笑道:“我會請父親加封李閣老為太子太保,位列三公。”千金買馬骨,充做過渡,讓這些前朝臣子們安心。
李閣老聞言,臉上的褶子都要笑開了些。
兵權在手,士民歸心,吏歸附。這場南京之戰可算是開了個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