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夙縣山清水秀的,養出個把妖倒也不稀奇。
可狐貍、野兔、各種奇花異卉都能理解,一推車?還是出自唐見微之手的推車了,對于妖界來說,是不是也太兒戲了一點?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有的潛質,推車忽然從兩側落下一排的木板,在一片“啪啪啪”聲中,木板連了平坦的木臺,將車面展出了更寬敞的空間。
唐見微和紫檀挽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靠近推車,生怕推車再有什麼變化,倆也有個照應。
推車倒是徹底安靜了,沒再嚇人。
唐見微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檢查了一遍,發現推車被加了許多復雜且說不上名字的齒和鎖扣,但全部都藏在暗,毫不影響觀,看上去變化不大,難怪方才一眼沒有瞧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有誰來過咱們的院子嗎?”唐見微納悶不已。
“不知道啊,我一早上都在干活兒,沒瞧見。”
唐見微尋思了一會兒,將推車的木板一一收起,只需要一個鎖扣就能將整排的木板都鎖住。將鎖扣一提,木板再次展開,非常靈活又實用。
“難道是家人幫忙改造的?”唐見微覺得不太對勁,“若真有這樣的奇人,隨意造輛車拿出去售賣定能賣出好價錢,何須過得這麼清貧?”
唐見微的商人頭腦沒法參清高的讀書人懸在想什麼,也懶得再想,出自博陵高門過慣錦玉食生活的,自然想不到家在夙縣算不上清貧,不過是普通人家罷了。
不過就是想要一輛可以載著油鍋出去買早點的推車罷了,如今有了車,明日一早的早點攤便可開業!
唐見微一整日都在面、備油,做準備,干勁十足。
已經尋好了支攤的地點,便是在府所在的景坊門口。
景坊地夙縣東北角最繁華的地段,與四大坊相鄰不說,門外的大道是通往城門、市集和衙門的必經之路。
此行人馬車絡繹不絕,無論是出班的或是上學的,大多都要往這兒經過。道旁也有些小商小販,比起店鋪林立還要銀子的市集來說,在這兒支攤些競爭,卻也不缺客源。最重要的是離府近,就算唐見微一個人推車出攤也能省些力氣,非常適合新開業的流攤點。
第二天天剛亮,唐見微便將油鍋架上了推車,準備出發。
紫檀特別想跟著一起去,就怕這初來乍到的新攤子會被排、欺負。
唐見微將阿耶留給的劍從車下方了出來,劍鋒一亮,寒四:“我倒是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欺負我。”
紫檀留在家里照看唐觀秋,唐見微推車來到坊門口。
這推車的確好用,推起來毫不費勁,兩個子還能靈活地調整方向,即便在土路上也如履平地,厲害得出乎唐見微的意料。
到了地兒腳撐一放,穩穩當當,不用再費勁支撐。
只不過有一不太方便。
車面上幾塊橫板的確能夠放置件,切出來的面塊兒可以一條條鋪張開,等人一多炸起來也很方便,空間足夠。
可這橫板固定得太牢,沒法調整,橫板與橫板之間的寬度與架在炭上的油鍋不太匹配,唐見微得小心翼翼地放置好,不然的話油鍋有傾倒的風險。
把寫著“唐氏早點攤兩文錢買一送一”的招牌掛在車上,再將車的大木桶搬挪下來,一切準備就緒,唐見微開始炸油條。
將兩片面片練地疊在一塊兒,用箸在面上一,拉長了往油鍋里一,在滋滋的響聲中,面片慢慢膨脹變了長柱形、金黃。
唐見微練地掌握著火候,掐著點將油條撈起來放在網架上放涼、滴油。
網架下方就是油鍋,滴下來的油直接滴回了鍋里,一點兒都不浪費。
是新面孔,周圍賣菜賣碗的小商販們都在暗地里注視著,聞著了面香,卻不知炸的是什麼玩意,薄薄的面片放油鍋之中,再撈起來的時候大了一圈,也很人。
待炸了一大半網兜的油條之后,唐見微便開始吆喝:
“現炸油條,熱乎乎脆脆的現炸大油條來啦!小本買賣限時優惠,兩文錢一大油條!”
唐見微練過功夫,吆喝起來聲音不小,說的還是地道的話,這對夙縣這個充斥著本地口音的縣城百姓來說很新鮮。
聽到的吆喝聲,路過的人不自覺回頭瞧,這一瞧不要,迅速被吸引——哪兒來的仙姿佚貌?不得了,竟有人長得這麼般,穿著桃的襦,整個人如同出水芙蓉,居然在此賣早點?
唐見微知道夙縣大雖然習慣說本地方言,但多數還是聽得懂話,是故意用話吆喝,打扮也是費了不心思,要的便是現下的效果。
到大家的注視,唐見微拍了拍招牌,接著喊后半句:
“開張大吉買一送一,買油條送豆漿!大碗香甜豆漿,您來買我就送,數量有限,送完為止!”
唐見微自然知道“油條”這個詞對于大家來說很陌生,前半段的吆喝就是賺一個關注度。但“豆漿”是大蒼百姓十分悉的朝食飲品,從南到北大家都喜歡喝豆漿。
特別在夙縣,已經是秋時節依舊炎熱不息,早上太剛剛冒頭,行人便已經被烤出了一汗,來一碗清甜的豆漿相當解暑。
聽到“送豆漿”的聲音,方才沒在意唐見微是何模樣的人也紛紛停下腳步,三五個人湊到的攤子前,問要豆漿。
“豆漿多錢?”
“兩文錢,您買油條我送豆漿。”
“油條?就這個?”第一個著不太自然,夾雜著濃濃口音的話來問的,是一位挑擔的果農,黑黝黝的臉上滿是皺紋,問話的時候不時用掛在脖子上的汗巾抹臉。
他瞧著所謂的油條有點新鮮,不過他對新鮮玩意并不興趣,只想喝一碗豆漿。
“我不要油條。”果農說,“只要一碗豆漿,多錢?”
唐見微見招拆招:“因為足下是小店的第一位客人,所以油條和豆漿免費贈送!”
沒等果農再開口,唐見微立即將油條用油布裹好,舀一勺豆漿到碗里,遞給果農。
果農咧笑:“還有這等好事……”說完也不客氣,仰頭將豆漿喝了個干凈。
本以為免費的豆漿一定摻了很多水進去,他就當水喝了,反正不要錢。沒想到這碗豆漿不僅沒摻水,濃濃的豆香之中還能嘗到明顯的甜味。
果農咕咚咕咚喝完,將碗遞回去給唐見微的時候問:
“小娘子,你這豆漿里放了糖?”
唐見微將碗收到車里:“是呀,可還合客的口味?”
果農不可思議:“你這麼做不怕賠本麼?”
唐見微笑道:“您吃好喝好。”
周圍的人都聽到果農的話,沒想到贈送的豆漿里還放糖,各個都忍不住起來。
若是放糖的話,別說那個不知道什麼滋味的油果子了,就是單這碗分量十足的豆漿,兩文錢買了也不虧啊。
果農喝完豆漿之后,咬了一口油條。
他這一口下去,喀嚓喀嚓的聲音非常清晰地傳到周圍每個人的耳朵里。
果農咀嚼著油條,油香和面香以及爽脆的口在他口腔中撞,表愈發驚詫。
“嗯!好吃……真好吃!”果農大聲道,“這個油果子可比我吃過的任何一家油果子都要好吃幾百倍!”
旁邊賣菜的小商販不屑道:“有這麼夸張嗎?別是小娘子請來的托兒吧。”
果農發自真心的夸贊卻被懷疑,忍不住更賣力地為唐見微宣傳,本也是生意人,煽顧客的話還是會說上幾句:
“我張九郎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說謊的人!這油果子好不好吃,你自個兒吃一吃不就知曉了?吃完之后怕是你也會心甘愿為小娘子的托兒!小娘子,你這油果子和豆漿都特別實在,有良心。做生意難吶,我不能白吃你的,這兩文錢你收著,我明日還來!”
果農在唐見微的推車上拍了兩文錢之后,瞪了那買菜的小販一眼,挑著扁擔走了。
經由他和小販這麼一番來往,圍觀的人更多,對唐見微這稱為油條的油果子更興趣。
有位大娘問唐見微:“你這一大油果子和大碗豆漿,一共兩文錢,可是真的麼?”
“自然是真的。”唐見微沒等大娘再問,油條和豆漿立即準備好,懟到面前,讓嘗嘗。
大娘在市集酒樓里做幫工,這會兒正趕著上工去,一做就要做到中午,得吃點頂飽的早點才行。
前頭的包子鋪已經吃了好幾個月,早就吃膩味了,一想到包子的味道就直惡心。這油果子看著實誠,再配一碗加了糖的豆漿,撐到晌午時分應該不問題。
最重要的是才兩文錢!
大娘放下錢,一口油條一口豆漿,兩者截然不同的食材口之后,產生了更加復雜而微妙的口。
裝豆漿的碗是不能拿走的,所以大娘迎著眾人的目,就站在人群前吃。
大家都在觀察的表,埋頭苦吃什麼表都沒有,可大家還是從迫不及待的表,和津津有味的咀嚼上看出了兩個字——好吃。
大娘吃完整油條,豆漿也見了底,將碗放回車上,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又掏出兩文錢,對唐見微道:
“再來一份!”
唐見微:“好咧!”
周圍的人傻了眼,有這麼好吃嗎?
再一份油條豆漿,大娘依舊風卷殘云立即吃完,對唐見微比了個大拇指之后抹著走了。
見唐見微每次舀豆漿都分量十足,再舀下去那木桶就該見底,到時候兩文錢就只能買油條喝不著豆漿,太虧了,默默圍觀的路人們終于行了起來。
“我要一份!”
“也給我來一份!”
唐見微一口氣賣出了十多套。
一邊招呼一邊還能騰出空來接著吆喝。
人多都有點趨眾心態,越冷清的鋪子越是沒人關顧,一旦火熱,路過的人便會聞風而來。
一氣兒圍了二十多人,差點將唐見微忙個手忙腳。
懸正好和季雪從坊門出來,看到了這靜,不過唐見微正被圍在里面,沒看見人,并不知道這陣是家未來媳婦在賣早點引起的。
“怎麼回事?”懸看了一眼,“劉傻子燒改這兒賣了?”
季雪催:“四娘別看了,快去書院吧。之前先生差點告狀到家里,說你這段時日總是遲到,上課的時候也頻頻開小差,要是你再這樣,只怕他會真的殺到府上來。被你耶娘知道了,你定會挨一頓好訓。”
懸不服氣:“先生說的那些我十歲的時候就會倒著背了,他又講得極其枯燥如同嚼蠟,我有多努力才努力撐著只開小差沒有悶頭大睡,這已經是給足他面子了。”
季雪無奈道:“誰夙縣就這麼一所縣學,即便教的都是你懂的,可書院總是得去吧。去了便要尊師重道,莫說這些狂言。要知道你最后能否去京中參加科舉,還是得看先生舉不舉薦你。若是先生不松口,你可得倒大霉。”
季雪是綏川人,耶娘還在世的時候讀過幾年書,可惜年時耶娘因意外雙亡,也被人牙子送到家當家奴。
宋橋見機靈,年紀長懸幾歲,便將買了下來。
季雪偶爾會有些荒唐的舉,比如趴墻湊熱鬧,但大多數的時候還算是穩重,能勸上懸幾句。
懸聽的話,季雪說過之后想想也對,便加快腳步去了書院。
季雪平日有空的時候便會幫懸背書袋,送到書院。家里有事忙不過來的話,就會讓自己去。
今日季雪陪到書院門口,將沉重的書袋從肩頭取下來遞給:
“快進去吧。”
懸說:“之前的書兜子我馬上就修好了,回頭我自個兒上學就行。你看你背得,滿頭汗。”
所謂的書兜子其實是一輛可以自己前進,能夠裝很多書的小木箱。
因為紙張價格昂貴,夙縣這兒的書依舊是以大卷的布和編串冊的竹片為主,十分沉重。
更要命的是書院大多數都坐落在山中,夙縣的書院也不例外,背著書袋上山,更是要命。
懸力氣小,本背不書袋,便自行研制,做了個書兜子。
這書兜子和會飛的木鳥有異曲同工之妙,每次出發前拉書兜子尾部的繩索,用力上足夠的時間,它便可以自行向前滾,稍微幫它調整方向,它可馱著沉重的書冊上山,直抵書院門口。
前幾日書兜子壞了,懸又因為賜婚的事兒魂不守舍,沒來得及修理。季雪心疼,也覺得是個要做大事的讀書人,力氣活兒還是由下人來做,便將宅子里的瑣事迅速解決,能騰出更多的時間接送。
季雪額頭上一層發亮的汗水還沒來得及:
“我又不累。倒是你,好好讀書別惹事。都是要親的人了。”
聽前半程懸還心懷激,后半程提到親一事,立即拽著書袋往書院里跑。
“哎!慢著點!別摔著!”季雪苦口婆心地提點著。
懸沖揮了揮手。
夙縣書院名為“白鹿”,分為東西二部,也稱男部部。
男學生分開教學,教學的容是一樣的,但為了書院氣氛和更方便管理,便將書院以中軸池塘和假山為界,分作兩邊。
據說這白鹿書院在前朝就有了,大概是因為建在清靜的山上,很幸運地于世紛爭中留存了下來,五十多年前翻新之后重新招生。
如今白鹿書院是昂州最有名的四大書院之一,教學的先生也頗有名,夙縣周邊求學的學子們都來此求學。
白鹿書院除了有東西二部授課學堂之外,還有兩大間供外地學生住宿的臥房,常年滿,已經從先前單獨的床榻改造了大通鋪。
像懸這種本地人想住也沒地兒落腳,書院只讓們回自個兒家里住,每日爬山上學,也算是德兼修。
不過那大通鋪懸也是萬分不樂意住的,干凈,沒法和別人親接,更別說睡一塊兒。
可是上個學還得翻山越嶺,對懸這種殘志也不怎麼堅的人而言,實在是個苦差事。
更讓沒有力的是,累個半死好不容易到了書院,還遇上教人昏昏睡的先生,一整天熬下來還得再下山。
剛剛去白鹿書院讀書的時候,每天是爬山就要了懸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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