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這個王姆也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子，面對英俊男子忍而又暗蘊希冀的眼神，又哪裡抵擋得住？

這一段孽，無聲無息生，萌發，終是開枝散葉，結出畸形之花。

秦驚羽看著一臉神往的王姆，眼神裡略帶憐憫，已經大半猜到後來的發展，還是沒忍住挑眉確認：“你跟風如嶽……也是因爲他？”

王姆抿著脣，面前年的黑眸，像是最深的水潭，有莫名的悉一切的吸引力，讓人甘願墮其中，閉了閉眼，低道：“我風如嶽不要再折磨他，把他給我，風如嶽答應了，但也提出了條件，說想嚐嚐神族聖的滋味……”

秦驚羽聽得輕吐一口氣。

原來竟是這樣。

銀翼親衛打聽回來的那大殿中夜夜傳出的奇怪聲響，其真相卻是這個小子爲了挽救心上人而以侍魔，屈辱承歡。

風如嶽早年服過聖水，雖然年過半百，能力異於常人，面對如此生鮮的軀，又是頂著神族聖的名號，自然把持不住，肆意歡悅，要不是念著雪山之行，只怕不會輕易離開。

“這件事——”話到邊，秦驚羽沒想吞回，“蕭冥他知道嗎？”

王姆眼神黯了下，輕輕點頭：“知道，當時，他就在旁邊，風如嶽說他喜歡旁邊有人看著，從頭到尾觀看，這也是條件之一。”

“死變態！”秦驚羽低咒一聲，秉著極其難得爲數不多的一點同心，忍不住罵，“你是不是瘋了，蕭冥那個人渣，能跟風如嶽裹得這麼，他們就是一路人，狼狽爲，無惡不作，值得你爲他犧牲這麼多嗎？你以爲，他就會因此激你，對你另眼相待？他只是利用你做垂死掙扎罷了！”

“我不需要他的激，你不會明白的，風如嶽的手下一鞭一鞭打他的時候，他好幾次痛得快要暈過去，卻拼命忍著，那眼神，跟梅朵臨死的時候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梅朵一直在嚷著說痛，說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而他一聲不吭，只是著我，我看懂了他眼裡的意思，他我救他，我沒法拒絕，我已經失去了梅朵，什麼都沒有了，跟個行走沒有區別，直到看見他，我覺我慢慢又活過來了，只有我能救他，只有我能保全他。你說他不好，說他做了很多壞事，那又怎樣呢，你們這些人，覺得自己是好人，又到底好在哪裡，是不是就從來沒做過一件壞事？”

秦驚羽被反問得啞口無言，這個小子長年跟在大祭師卓頓邊，耳濡目染，說話竟頗禪意。

雙手環，忽然覺得好笑，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跟這小子非親非故，不過有幾面之緣而已，爲何要去管這檔子閒事！

“懶得理你，你想怎樣就怎樣吧。”蕭冥人已經找到，這樣的下場是樂於看到的，手足盡斷，形如廢人，經脈不同於骨骼，王姆給接上了又怎樣，終歸是沒法復原了。

曾經聽外公穆青說過類似的案例，心養了幾年，還是落下嚴重的殘疾。

普天之下，連穆青都治不好的傷，其他人更不用提。

“誰讓你理我，我不得你離我越遠越好。”王姆沉著臉，眼睛盯著腳下。

秦驚羽冷冷瞥一眼，轉就往木門那邊走去。這樣的人，既覺得可憐，又覺得可悲，更覺得可恨。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得裡面一聲低：“啊，大殿下要醒了。”

秦驚羽一個激靈，趕大步進去，卻見那老軍醫著銀針退開，蕭冥的頭靠在蕭焰前，眼睛慢慢張開，開始還是迷惘，而後逐漸清明。

“哥……”蕭焰了一聲，微微哽咽。

“阿焰，你來了。”蕭冥側頭他，欣一笑，“你沒事就好。”

“哥，都怪我，我來晚了，讓你這麼多罪……”

“怪你做什麼，是我自己沒用，中了風如嶽的圈套。”

秦驚羽站在一旁，看著蕭冥那虛弱的笑容，越看越覺得假，這一副溫牌，打得可真是恰到好，正想拉著銀翼進門氣，卻見蕭冥手指扯著蕭焰袖，似是使不上勁，語氣急促：“阿焰，聖水就在王宮裡，你快幫我去找，只要喝下聖水，我就會好起來！”

“聖水？”秦驚羽與蕭焰異口同聲低。

蕭冥轉過頭來，向後，眼眸中閃爍著令人難以抗拒的：“王姆，你知道風如嶽那間放置聖水的室在哪裡，是不是？你帶我們去，好嗎？”

王姆清冷的臉漸漸回暖，全無之前的冷，稍微想了一會，便點頭道：“好。”

秦驚羽聽答應得爽快，不由暗自猶疑，輕咳一聲道：“聖水真的在王宮？”

如此珍貴重要之，風如嶽就不怕有人學他當年行徑，順手牽羊攜之而去？

王姆淡淡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驚羽撇：“去就去，誰怕誰。”

在塔樓上折騰半夜，不知不覺已是清晨，自從踏進北涼國境，天氣就一直沉，這一日，總算是放了晴。

一縷霞從雲層裡出，四的尖塔宮殿生出幾許溫暖的芒，減淡了原有的冷。

因爲王姆的國師份，很快就找來數套北涼侍衛與宮人的服飾，衆人迅速換裝，並由帶路，秦驚羽與銀翼隨其後，蕭焰跟那老軍醫半架半托攙著蕭冥，一干侍衛則是斷後，下了塔樓，向北而行。

一路無話，疾步走在漫長的甬道，行了許久，才又下得數級臺階，最後來到一道鐵門前。

王姆上前，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秦驚羽聽得真切，是三長兩短。

一個一尺見方的小孔打開，有人問道：“誰？”

“是我。”王姆倨傲答道。

“你是……國師大人？”那門之人顯然對不太悉，卻也憑著的服飾與嗓音認出來，猶豫道，“大人可有通行令牌？”

王姆從腰間取下枚烏黑的牌子朝那小孔前方一亮，過了一會，鐵門打開，裡面黑漆漆的，像是一座陵墓，線微弱，與其同時，秦驚羽循聲辯影，迅速做出判斷：“門口三人，裡面沒有！”

眼前人影一花，銀翼與兩名侍衛閃電般衝進去，扣人、制服、點，配合默契，一氣呵，等到火燭點燃，看清室的景，秦驚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鐵門之後是個方正的門廳，門廳盡頭是一道圓弧型的拱門，左右門扇半開，出室一隅，全是清一的紫檀書架，高高的架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皿，造型各異，材質萬千，燈火照耀下，閃耀著清幽人的輝。

酒杯！

千上萬只酒杯！

每一隻酒杯裡都裝著不知名的明，有的只是淺淺一點，有的過半，還有的滿得快要傾倒出來。

這樣的場景，與在納族中看到的，異曲同工，卻又翻天覆地。

秦驚羽苦笑著轉，但見蕭冥仰著那些酒杯，猶如覓食多日的狼看見鮮活的生，雙目放，深幽而又狂。

“阿焰你看見沒有，聖水就在這裡，就在這裡！風如嶽這個老匹夫，生怕有人前來盜，才設置這麼個障眼法，將聖水藏於其中，哈哈，他以爲這就會難倒我們？我承認我當時是衝了些，太過求，這才中了他的道兒，但現在我已經想到辦法，最簡單最實用的辦法，阿焰你幫我找人來，有多隻杯子，就找多人，一人試一杯，總會找出真正的聖水來！”

蕭焰在旁聽得默然，秦驚羽輕哼一聲，道：“找出來又怎樣，就算當時有效果，誰能保證過段時日就不會出現狀況？還有——”冷笑，“你真當風如嶽是傻子，你能想到的辦法，他就想不到？還有，你們沒覺得，這樣容易就尋得室，找到聖水，一切順利得太過詭異，不是嗎？”

頓了下，轉向王姆，微微皺眉：“這令牌是風如嶽給你的？”

王姆搖頭：“不是，是我從他上的。”

秦驚羽忍不住好笑：“風如嶽的武功高不可測，練武之人十分警醒，你那點手段，想他上的東西……得了吧。”想想又問，“這地方，也是他帶你來的？”

“是我悄悄跟在他後，看到的……”王姆的聲音低下去。

就連蕭冥也聽出不對來，瞪著王姆斥道：“你跟我不是這樣說的，你！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我沒有惡意的，你相信我——”

王姆咬著脣急急解釋，秦驚羽突然手，將腰帶裡的令牌抓了過來！

先前就晃眼看見那令牌上刻有字跡，此時只是再次確認：“二十二。”

銀翼在旁聽念出，不覺愕然：“什麼？”

“這牌子上刻的，二十二。”秦驚羽說完，眸向王姆，有領悟，“王姆，或許你沒有惡意，但肯定有瞞。”舉起令牌略一揮，問，“你說，這個二十二，是什麼意思？”

王姆目坦然：“也沒什麼，只是個編號而已。”

秦驚羽眼神一利：“是牌子的編號，還是……室的編號？”

此話一出，周圍立時安靜下來。

蕭冥的額頭上漸漸溢出冷汗：“二十二？編號？阿焰，們在說什麼，你明不明白？”

蕭焰面上閃過一不忍，默了會，終是然道：“驚羽懷疑，這樣的室，王宮還有很多……”

“不是懷疑。”秦驚羽盯著王姆逐漸深濃暗沉的眼眸，輕問，“這間是二十二，那你可知道，最大的編號是多？”

王姆抿脣，說出一個數字，然後道：“這樣的地方，還在不停地建。”

那是一個無法想象的三位數。

也就是說，如果聖水真的混放在其中，除了風如嶽本人之外，旁人要想查找出來，就必須找出千千萬萬人來測試。

最終的結果，只怕窮其一生，也無法得到。

“你明白了吧，像風如嶽這樣的人，野心，權膨脹，他怎麼可能將聖水拱手予人？蕭冥，你死了這條心吧。”秦驚羽冷笑。

對的話，蕭冥置若罔聞，只死死盯著王姆，臉青白，低喃：“爲什麼不早說，你爲什麼不早說？爲什麼一直騙我說能找到聖水？一定能找到聖水？爲什麼？”

王姆被他盯得後退一步，聲音卻如斯鎮定：“我是爲了你好——”

“你休想再騙我！”蕭冥厲喝一聲，卸去之前的溫和，神態猙獰，“跟我說實話，否則我對你不客氣！你這個滿口謊言的賤人！你每晚跟風如嶽得那麼，他的事你會不知道？！”

王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你說過你不計較的，我跟他……都是爲了救你啊！”

蕭冥冷笑，聲音冰寒無限：“那是你自己願意，跟我無關，你以爲我會稀罕？而且，誰知道你是不是跟他暗中勾結，演戲給我看？”

王姆子一，苦笑著，喃喃自語：“你說得對，都是我自己願意，你並沒有強迫我做任何事……”

秦驚羽看著對面那張全無逐漸枯萎的小臉，輕嘆：“你看到了吧，這纔是他的本來面目，你這是自作自，害人害己。”

王姆聞言，卻是慢慢擡眸，眼決絕：“你想知道聖水的真相，是嗎？”

蕭冥怔了下，神有所緩和：“我剛纔是太心急了，其實我不是……”

“我告訴你！”王姆打斷他的話，低聲道，“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訴你，什麼都告訴你。”

“彆著急，你慢慢講，講詳細些。”蕭冥話音放，眼底居然有了一溫，“我聽著呢，那聖水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好好想想，風如嶽都是怎麼說的。”

秦驚羽拉著銀翼遠遠靠牆站著，耳朵豎起，凝神傾聽，不可否認，自己對那聖水的去向也很是好奇。

“你說得沒錯，關於聖水，我確實知道一些，但不是在那些夜裡，而是一開始，從我走進這個王宮，當上國師之前，風如嶽就告訴了我。”王姆看著蕭冥漸變的臉，輕輕笑起來，“我跟他之前的真正協議，是他給我平安的地域，富足的生活，還要平那片平原，讓那些導致梅朵喪命的人永遠失去庇護，不得好死；而我則給他指明進雪山陸的道路，重新踏進放置聖水的，看能不能再找到第二杯聖水……”

“你說什麼？”蕭冥驚得出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聖水在哪裡嗎，哈哈，風如嶽他也想知道啊，聖水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本就沒有用，我一點都不稀罕，但是對他來說，卻是救命之，前幾年他被人暗算，破了聖水造的神奇功效，已經全部轉青的頭髮又開始發白，覺反應也不如以前，甚至還被你弟弟一劍刺瞎了眼睛，這是過去十幾年從來都沒有過的事，他堅信只有聖水才能幫助他，助他恢復還原，然而，聖盃早就幹了，當年他走出雪山回來王庭的時候，就幹了。”王姆搖著頭，看著周圍目瞪口呆的衆人，止不住地笑，“王宮裡本就沒有聖水，從來都沒有過，他費盡心機建造這些室，不過是製造假象，轉移視線而已，事實上，他這幾年一直暗中在尋找神族的棲居地，他跟你一樣，也在千方百計尋找聖水。”

“我不信，你騙我，你騙我，你說你是不是在騙我？”蕭冥看著自己弱無力的手腳，臉沉得嚇人，眼珠一轉，忽又換上副哀怨的神，“王姆，你帶我去雪山好不好，說不定風如嶽還沒找到，我們可以趕在他之前——”

“我不會帶你去的，永遠都不會。”王姆嗓音雖低，卻極其堅定。

“爲什麼？”蕭冥急急問道。

“因爲你的表演太劣質，沒法再相信你。”秦驚羽接過話來，聳肩哼道。

蕭冥並不理會，只聲喚道：“王姆……”

王姆朝他走過去，秦驚羽起去攔，卻沒攔住，卻見在蕭冥面前站定，低聲道：“風如嶽找不到聖水的，這世上沒人能找到，你別去冒險了，我會陪著你，照顧你，侍候你，就跟過去這些日子一樣，好不好？”

“難道你希我這輩子就這樣癱著？當個廢人？”蕭冥冷笑。

“我不會介意。”

“可是我介意！”蕭冥厲聲打斷，“我是一國皇子，已經是……現在又手腳齊斷，你居然我就這樣算了？這樣跟大殿裡那個活死人還有什麼區別？”

“冥……”

“別這樣我！”

蕭冥看向的眼神，從溫和含，終於變爲毫不掩飾的厭惡：“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你滾吧，今後永遠別出現在我眼前。”說罷轉頭朝向蕭焰，“阿焰，我們走，回蒼岐。”

蕭焰與老軍醫攙著他，一步步朝鐵門走去，銀翼打個手勢，一干侍衛也跟著撤退。

室只剩下王姆，面對著架上的酒杯，一不，怔怔出神。

秦驚羽跟著往外走，走到邊，終是嘆口氣，腳步停下：“爲這種人傷心，不值得的，你還年輕……”

“我不傷心，我早知道會這樣。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這麼渺小卑微，若非他此次遇禍，我們打死都撞不到一起。你不知道，他這些天對我好的，說話那麼溫，笑得那麼好看，我從來沒有這樣幸福過，我不傷心，真的不傷心……”

聽得這近乎囈語的低喃，秦驚羽搖了搖頭，越過，大步踏出。

就在走出門檻的那一霎，背後風聲驟起。

“你……”秦驚羽下意識矮，卻見那瘦小的影已經撲過來，目標並非是自己的背心，而是……腳下。

閃耀，在靴子後跟的匕首被人拔出，反手就刺。

只聽得撲的一聲悶響，幾條人影從外間衝進來，銀翼一馬當先，掌風凌厲，擊在王姆口，將砰的擊飛出去！

“住手！”

秦驚羽出的同時，已被人顛轉子，擁在懷中：“你沒事吧？”

“我沒事。”穩定一下，手輕輕推開蕭焰，轉頭看向牆角流如注的，除開銀翼那一掌，還有那把多傑送的匕首，正深深扎進其小腹，顯然是沒救了。

王姆驀然襲，連襲者自己在，都是慌了神，卻不想，只是想要自刎。

“爲什麼？”秦驚羽蹲下去，看著那微微抖的脣。

“我認得這手柄，這是本族最好最鋒利的匕首，叛族者，不得好死，而我沒有憾了。”王姆微微一笑，努力側頭，向鐵門的方向，癡癡凝，可惜，那個人始終沒有回來，甚至連個回眸都沒有，“你們沒來的時候，這十來天，我好生快活，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我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我不後悔，不後悔……”

連連氣，臉上忽然生出一彩：“你這個人除了管閒事，其實真不壞，我告訴你個，全天下只有我知道的，聖水，其實……”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見，“風如嶽他找不到的，永遠都也找不回來了。”

“你已經說過了。”秦驚羽見像是迴返照，趕又問，“別說這個，你再想想，還有什麼重要的事？”

王姆似是沒聽到的話，眼神渙散，繼續呢喃：“如果沒有聖水，他就永遠治不好，這樣我才能守著他，所以我必須……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

這是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而心心念念付諸一切的那個男子，連個簡單的回頭一顧都如此吝嗇，不肯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