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翼撇下:“得了吧,我剛剛纔在宮門外看見蕭焰,跟你現在這模樣也差不多,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要我說,你這親事多半不了,他鐵定會來搶的。”
秦驚羽心裡了一,上卻淡淡道:“是麼?”
銀翼看一眼,忽然道:“我看他氣不太好,這幾日外面太烈得很,你就讓他這麼傻站著,真不打算出去看看?”
秦驚羽冷笑道:“他站就站,我管他作甚?你也別來當什麼和事佬,沒這必要。”
他假冒他人份待在邊,瞞,欺,傷的人,害的國,最後還兄弟聯手跳了崖,最後好不容易活過來了,這活過來第一件事不是去報仇倒也罷了,難不還要跟仇人歡歡喜喜攪在一起?
再是沒臉沒皮,這等奇事,也斷斷做不出來。
銀翼哼道:“你以爲我管閒事嗎,我不得他消失,最好一輩子都再別出現,當初在西烈的時候不就好?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該到雷牧歌啊,他哪點比我強了……”
秦驚羽見他邊唸叨邊是腳步往外挪,不由道:“喂,你去哪裡?”
銀翼輕飄飄丟下一句:“去見你父皇,看有沒有可能在你親前讓他改變主意。”
秦驚羽張了張,忍住沒再喚他,這樣也好,省得他在自己面前晃悠嘮叨,惹人心煩。
念著銀翼那一句他鐵定會來搶的,略爲不安,忙將宮廷衛尉找來,調兵遣將,周安排,整座皇宮宛如銅牆鐵壁,一旦來犯,管教他有去無回。
就這麼閉門不出歇了幾日,腔中那鬱氣勉強按了下去,那令人狂若癲的疼痛也逐漸平息,接下來,就該是安然接的婚禮了。
大婚前夕,驛館客棧火,天京城人滿爲患,送進宮來的賀禮財帛堆得滿滿當當,各地員都依照慣例來京道賀,就連李一舟都趕回來了,黑龍幫差人送的賀禮更是單獨堆了半間屋子。
這算是夏以來最熱的一天。
按照習俗,爲新郎,得高頭大馬先去雷府迎親,十六擡大紅喜轎接來新娘回宮參加婚典,吉時則是定在太落山,黃昏時分。
面凝靜,雙臂平攤,任由宮人們爲打點整理,穿上那套重新釘上珠扣的禮服,對鏡自顧,扯出個恬淡的笑容來。
傾城傾國。
卻沒半分到得眸底。
廊前幾人正在閒聊,見推門出來,都邁步迎上前。
外公穆青今日也穿了一鮮的新,白髮長鬚,神矍鑠,旁邊銀翼則換上一墨龍紋冕服,再不掩飾,而是顯出真實份。
李一舟卻是著一襲硃紅衫,依舊口無遮攔,嘖嘖道:“看你這表,知道的人是曉得你去親,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是去上刑場。”
秦驚羽淡淡瞥他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
李一舟嘿嘿笑了笑,了下來:“開個玩笑嘛。對了,雷隨他父母作爲姻家在府中宴客,我陪你去迎親。”名爲陪同,實質就是守護,擋住路上可能出現的某位閒人。
秦驚羽點點頭,轉向穆青道:“我看這幾日父皇神並不太好,還請外公留神看著。”
穆青應道:“你母妃看著的,有些擔心你,讓我送你出宮。”
秦驚羽哂然一笑,母妃這是怕逃婚吧,可天大地大,人心難測,又能逃到哪裡去?
銀翼在旁接口道:“我也跟你去,反正在宮裡待著無聊,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觀觀,日後說不定用得上。”
秦驚羽淡聲道好,率先朝迎親隊伍駐紮等候的南門走去。
不管這場婚禮的意義是什麼,既然紅口白牙應允,就必須堅持下去,對雷家,對父母,更對自己,都得負責到底。
心裡再是惘然,再是躁,再是堵塞,都得狠狠遏制,扼殺於萌芽。
這纔是的正途,坦然無誤的人生道路。
頂著絢爛的霞,腳踏青天大道,衆人簇擁,浩浩走向宮門,鑼鼓敲響,禮樂高奏,歡呼喝彩聲響徹天地。
然而,人生,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狹路相逢。
一步踏出宮門,秦驚羽就看見了他,正被他那隊黑侍衛圍合在,生生擋住大批兵士的揮戟驅逐。
形容清峻,長玉立,像是一道遊離天外的影子。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早知道他一直在這宮門守著,也早知道只要出宮迎親就一定會遇上,只是想不到,他還有什麼理由來阻擋,在恢復記憶徹底醒悟之後?
秦驚羽面不改走過去,車馬已經備好,沒功夫跟他在這裡敘舊說理。
“三兒。”
黑侍衛紛紛朝兩旁散開,蕭焰步出圈子,輕聲喚,俊臉如雪,聲音微啞,全無過去的溫潤。
“我說你怎麼就這般厚無恥——”李一舟作勢,被擡手止住,只得咬牙退開。
秦驚羽揹負雙手,眉一挑,換上一副笑臉:“原來是蕭二殿下,今日你來早了,我這還要去雷府迎親呢,不如先進宮去找地方坐了,喝杯酒等我回來?”
蕭焰臉愈發青白:“你真要去迎親?”
秦驚羽雙手一攤:“你眼睛又沒瞎,這等陣仗,難道看不見?”
蕭焰苦笑道:“我這幾日沒來擾你,原想等你氣消再好好跟你細說,不想你還真要大張旗鼓親,你說,你到底要氣到幾時?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秦驚羽哈哈一笑:“蕭焰啊蕭焰,你可太瞧得起我,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你真以爲我是在賭氣,鬧子,耍小心眼?我犯得著嗎?你也不想想,你可真值得?”
他蹙眉搖頭:“我想不明白。”
秦驚羽袖一拂:“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扭頭走,卻被他上前一步攔住:“等等,你聽我把話說完。”
秦驚羽站住腳,揮手讓衆人退得遠些,抿著脣道:“也好,你說吧,今日我們就一次把話說清楚。”
蕭焰眸如水,深深凝過來,輕聲道:“從西烈重逢開始,我就是以本來份面對你,只除了我曾是燕兒這回事,別的沒半點再瞞你騙你,我只想好好你,用一生的時日來彌補之前的虧欠,難道這也錯了麼?”
秦驚羽輕輕笑道:“你沒錯,只是忘記問我,這樣的彌補,我可願接?”
“那好,我現在問你,你可願接?”
“我——不——願。”
秦驚羽一字一頓說完,袖又被拉住。
倒是執著。
“我不會讓你跟雷牧歌親的。”他說。
秦驚羽冷淡瞟他一眼:“不好意思,這親,我是結定了,遇神弒神,遇佛殺佛,天皇老子來了也擋不住!”
“三兒,我你,我知道你也我……”
話沒說完,就被淡淡打斷:“就算過你,那也是以前,已經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再提。”
蕭焰面一怔,喃道:“我不信,在北涼的時候我們還好好的……”
秦驚羽由不得冷笑:“信也罷,不信也罷,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當清楚我的個,你以爲在你欺瞞我背叛我,做出這麼多錯事之後,我還會既往不咎,毫不計較?我真有那麼賤?”
仿若一掌扇過去,蕭焰子微晃,又自穩住,白著一張臉道:“是我不好,沒早些向你坦白,害你那麼多苦,但我不會放棄,不論你是我還是恨我,我都不會放棄。”
“隨便你。”越過他,走上該走的路。
“我不會放棄,就算是死,也絕不放手。”他在側低喃。
秦驚羽轉頭,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般漠然看他,目深沉,無波無瀾,輕淡啓口:“那你就去死吧。”
那你就去死吧。
去死吧。
字字誅心。
他倒退一步,清漣如水的黑眸慢慢黯淡下去,似有似無一聲嘆。
那聲嘆息輕得幾若無音,卻令抑制不住地,心頭一,明明是酷暑之季,周卻似被凌凌冷風包裹,一陣過一陣。
“時辰到了。”穆青大步過來,盪開那隻還想去拉袖的手掌,卻在及的一剎,面訝,“咦,你……”
蕭焰神淡淡,朝黑侍衛的圈子後退一步,趁此機會,李一舟帶人奔過來,護著翻上馬,朝著雷府的方向飛馳而去。
臉上,那默默流淌的水澤,一定是汗,不是淚。
也好,恨也罷,一切都過去了,再不回來。
心底那尖銳的痛,是爲自己曾經的傻,而不是爲他……
金烏西落,天昏地暗,車隊徐徐開,策馬馳騁在前,全然不覺後穆青那一聲驚疑之言——
“怪了,這人的脈息,怎的如此奇特……”
鼓樂喧囂,人聲鼎沸,大道兩旁跪滿了天京百姓,山呼萬歲。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遠遠瞧見那街巷盡頭,雷府府門大開,門口滿了人,一個個滿臉喜,雷大將軍、雷夫人、雷牧歌都在其中,人羣散開,兩名侍扶著名頭頂喜帕一紅裳的窈窕子走出門來。
那子蓮步踏出門檻,轉朝著雷府大門曲膝一拜,雷大將軍攜了夫人趕去扶,裡說著寬慨之詞。
趁這關頭,雷牧歌目過來,眼神炙熱,衝欣一笑。
秦驚羽回他一個笑容,竟微微發,立在原地,聽得周圍震耳的歡呼聲,忽然有些恍惚,一時不知在何。
只聽得李一舟在不遠輕咳,這纔想起該去迎接新娘上轎,定了定神,漫步走過去。
那子個頭不高,手也生得小巧,被順從牽著,一步步上了花轎,轎簾放下,啓程回宮。
回宮之後,就是拜堂親,大宴賓客,這一夜過去,就將與人結爲夫妻,緣定終。
這樣做,是對的吧?
對此,心裡是篤定不疑,但爲何口會那麼空,彷彿裂開了個大大的口子,呼呼風。
了額角,刻意放緩了速度,隨著花轎慢慢往回走。
銀翼不拘禮儀,就跟在後不遠,整個一副等著看戲的模樣,再後面是送親的姻家車隊,雷大將軍夫婦、雷牧歌、李一舟,歡聲笑語,喜逐開。
的大喜之日,笑容卻在別人臉上。
這不是想要的結果嗎?
爲什麼會笑不出來?
心裡憋屈,閉了眼,耳畔卻彷彿聽得遠傳來厲喝聲,慘呼聲,廝殺聲,連綿不絕。
有人在高:“住手——”
又有人在低呼:“不——”
甚至嗅得空氣中飄來腥之氣。
影像重疊,聲響不斷,氣味清晰,卻終是化爲那一雙如水眼眸,那一聲低喃輕嘆。
“三兒,三兒,三兒……”
是幻覺,是執念,更是真實的存在!
秦驚羽渾一震,驀然睜眼,遠疾馳而來的人影落眼簾,沒聽錯,那些聲音都是真的,全都出自皇宮之中!
真的有事!
雙一夾馬腹,朝著那人馬奔馳而去,高:“出了什麼事?”
“陛下!”那人直直從馬背上摔下來,著氣道,“有人闖宮,衝進宴會裡去了,侍衛死傷無數,連衛軍都抵擋不住!”
“該死!”秦驚羽氣得握拳,二話不說就催馬狂奔。
竟真有臉去搶親!
不會放過他!
奔到半路,雷牧歌與銀翼一左一右追上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前方宮門又衝出來幾騎,竟是袍染!
“陛下,那刺客在宮中大開殺戒,穆老爺子和穆妃都被打傷了!”
銀翼目瞪口呆:“不會吧,他竟下這樣的狠手?”
雷牧歌劍眉鎖:“誰?”
秦驚羽心頭一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又慌又痛:“應該不是他……”不會是他,他不是傻子,如果他意在挽回,不管是想要的人,還是的心,都斷不去傷害的家人。
不是他做的,難道是……
竟來得這樣快?!
咬著牙,心急如焚,再顧不上別的,風馳電掣般衝進宮門。
帷幔撕裂,杯盞破碎,偌大的廣場上,橫七豎八躺著死傷的宮人侍衛,竟有數百上千之多,骸麻麻,重重疊疊,有的開膛破肚,有的碎腦裂目,有的首異,遍地污,一片狼藉。
越往裡走,首越多,除了衛軍和大夏侍衛,還有西烈侍衛和暗夜門人,甚至有黑龍幫的弟子。
還有人在泊中痛苦滾,哀嚎。
直把看得眼前一黑,險些從馬背上跌落下來。
堅固不催的防竟如此不堪一擊!
怎麼會這樣?
“陛……陛下……”有人朝努力爬過來,後拖著長長的路,是太監總管高豫。
秦驚羽跳下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嘶聲吼道:“我父皇母妃呢?我外公呢?他們人在哪裡?”
心都揪了,此時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婚禮,腦子裡只有家人親友的命安危。
高豫微微擡手,朝那邊主殿方向一指:“太上皇他們在裡面……那個刺客……不是人……是妖孽……刀劍都傷不了他……”
秦驚羽凝神一聽,果然聽得遠遠傳出兵刃相接聲,兵兵乓乓響個不停。
背後腳步聲促,好幾條人影跟了上來,秦驚羽眼風微瞟,神一振,卻聽得那殿中有人桀桀怪笑,森然道:“我的乖兒子可是來了?乾爹等你等得好辛苦!”
秦驚羽愣了下,隨即衝上前去,對著那發聲之高聲喝道:“風如嶽,你要找的人是我,我已經到了,你快些出來!”
越是靠近,越是深深嗅得那濃烈的腥之氣,薰得頭暈目眩,幾昏厥。
那主殿乃是今日舉行婚典之地,父皇,母妃,外公,皇祖母……的家人,還有衆多王公大臣都在其中,那麼多人,都落在了風如嶽手裡!
上涌,怒焰翻騰,念力沖天而起。
錚的一聲,明華宮上方紫氣縈繞,龍鳴。
神劍即將出鞘!
“哈哈哈,瑯琊神劍果然在你手中!”風如嶽興大笑,聲音愈發高尖利,笑聲忽停,揚聲一喝,“你聽著!這殿中衆人的份我都清楚,你別給我耍心眼!想催神劍來殺我?呵呵,只要你一下,我就殺一人,看到底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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