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尋來,沒想到他竟虛弱憔悴至此,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底氣不足,不住息,心底升騰起的希又破碎了不。
“哦?”卓頓擡眸相顧,慢慢認出來,“原來是你……你終於還是來了。”
秦驚羽心中大慟,拖著沉重的腳步上前拜倒:“在下秦驚羽,請求大祭師寬恕昔日傲慢無禮之過!”
跪在地上,額頭及冰冷的地面,畢恭畢敬,眼眶溫熱。
“快起來,你是一國之君,這真是折殺我了。”卓頓巍巍擡手,“你莫非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秦驚羽點頭道:“大祭師可還記得蕭焰,昔日您想收爲徒弟的那名男子?他被風如嶽一掌震碎了五臟六腑,大半月前已經氣絕亡,我這回帶了他來,大祭師出手相助,救他一命,秦某千恩萬謝,定爲神族重振不惜餘力!”
說話間,寒玉棺已經擡至外,卓頓被多傑扶著,行遲緩從地上起來,氣吁吁去往口棺前,先是審視了下蕭焰的面容,又手在他額上一按,良久,才長嘆一聲道:“我昔日所言果真靈驗,當初要他拜在我門下,世不出,或可避開禍患,可惜他始終不聽,哎……”頓了下,又道,“如今我法力已損,自難保,卻也救不了他。”
秦驚羽急急道:“但我已經拿到了聖盃!”
“是麼?”卓頓眼睛亮了亮道,“先給我看看!”
秦驚羽忙將懷中的錦盒掏出來,打開盒蓋,奉到他面前。
卓頓端詳著那隻其貌不揚的木杯,忽而閉目凝神,久久不語,秦驚羽在旁看著,只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出口否認。
過得片刻,卓頓慢慢睜開眼,面生彩,含笑點頭:“沒錯,我應到了,這就是聖盃,我族失落多年的聖盃。”
風如嶽沒有騙!
真的是聖盃!
“當初還有句關於聖水的箴言,我沒告訴你——”只聽得卓頓喃喃念道,“日月星輝,天地靈水,則生之,出則廢之,所以聖水重生的奧就在於,將聖盃重新放回原。”
秦驚羽喜極而泣,腳下一,差點跌坐在地,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下來。
“還好,那場雪崩雖然將我族人的家園掩埋,但卻沒怎麼損。”卓頓在上打量了下,見得腰間懸掛的神劍,轉頭朝向多傑,欣道,“多傑,你這就帶著他們去,重新放置聖盃,如若上天垂憐,能順利生出聖水,不但蕭公子有救,我們復族也是有了!”
多傑不迭點頭,按捺不住歡喜,帶著一行人又往北行。
路上景被那場雪崩改變甚多,全靠多傑在前指引,衆人方纔到達那石壁前。
故地重來,積雪消融,壁前那方巨石矗立依舊,秦驚羽忙指揮衆人聯手搬開巨石,出漆黑的甬道來,甬道甚窄,玉棺無法通過,好在此是冷極寒之地,蕭焰的在短時間離開那寒玉棺,也應無大礙,是以將其小心擡出,直接由銀翼抱了進去。
甬道走盡,又見那濃霧瀰漫的方正,口的藤蔓未外間雪崩影響,尖刺森森,生得更加烏黑緻。
秦驚羽拔出神劍,橫劈豎砍,將大叢藤蔓斬了個乾淨,而後神劍手而出,直口上方,生生釘,那濃霧登時消散,紫耀,一片明澈。
石室形跟上次一樣,無有改變,原封不,凹槽與酒杯一衆俱在,這頭銀翼將蕭焰輕輕放在地上,那廂秦驚羽深吸一口氣,將聖盃從盒裡取出,端正放於那空著的槽。
杯底剛一接到地面,沒等鬆手,就聽得啪嗒一聲輕響。
木杯四分五裂。
那千辛萬苦拿到的聖盃,竟然裂開了!
這驟然生變,令得在場衆人都是傻了眼,瞠目結舌,秦驚羽更是雙眸紅,手忙腳去撿那碎片:“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萬事俱備,眼看只差最後一步,不想竟功虧一簣!
明明這一路上都是收藏,錦盒從未離開過懷,絕無可能有所毀壞!
爲什麼?
到底是爲什麼?!
心痛難忍,神魂裂,忽然間腦中靈閃,想起王姆在臨死說的一番話來。
王姆說,要告訴一個,全天下只其一個人才知道的,說那聖水風如嶽是找不到的,永遠也找不回來。
王姆還說,如果沒有聖水,蕭冥就永遠治不好,這樣才能一直守著他,所以必須……
話沒有說完,的最後一句是,不要怪。
說得那麼篤定,又那麼含蓄,當初沒怎麼在意的話語,如今想來,竟暗蘊深意。
應該是,也只能是,王姆,爲了阻止風如嶽重新獲得聖水,爲了留住那個爲之癡狂的男人,在聖盃上了手腳,表面看似無恙,實則已經破裂!
破裂的聖盃放在錦盒裡,其外觀原本就是普通糙,毫無,觀者大都一眼掠過,沒人會長時間仔細審視查看,如此,騙過了急著尋找的風如嶽,騙過了一心只在蕭焰上的,甚至騙過了法力損老眼昏花的卓頓,卻沒騙過這靈氣涌華匯聚的寶地!
聖盃已毀,聖水再也無法生。
沒救了,他沒救了,活不過來了!
再也活不過來了!
一直強撐的那信念陡然一散,秦驚羽撲通倒地,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頭頂上是破舊不堪的幔布,從那稀疏的破口中可以見高遠的天穹,繁星點綴,仿若那人清亮的眼神,悠悠流轉,明暗不定。
側了側頭,帳中燈火幽幽,映出兩張擔憂的臉龐,一是銀翼,一是多傑。
一看到他們,便想起昏迷之前在中的景,不知不覺,兩行清淚落。
多希那只是一場幻夢,聖盃還好好放在盒中,自己還沒進查探,就如這一路行來,雖然艱辛,但心中總是充滿了憧憬與期。
然而,那不是夢,是真的。
聖盃毀了,聖水沒了,最後的希也破滅了。
終究是救不回他來。
手指微,隨即到放在邊的神劍,心底突然生出個荒誕的念頭,倘若一劍抹了脖子,是不是就能隨他而去,至在黃泉路上,有陪著他,不會再寂寞孤單。
眸閃了幾閃,就聽得銀翼冷聲道:“你來這副天塌下來要死要活的模樣,就算沒了聖水,但穆老爺子不是讓李一舟請寧王后去了嗎,現在應該已經到了,說不定他倆聯手,會想出什麼辦法來呢?那個李一舟雖然看著討厭,但鬼點子也是不,或許也能幫上點忙……總之你別胡思想,早些帶他趕回天京,纔是正事。”
這番話想必是他醞釀了許久才說出來的,在在理,找不出半點破綻來。
多傑也在旁說道:“就是就是,剛纔你暈過去的時候,大祭師在他上灑了些符水,雖然大祭師現在沒什麼法力,但那符水是早年煉的,說不定能起些作用,而且大祭師也看了那口玉棺,說這棺材很特別,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口來,讓他就留在棺材裡,好好存放,等大祭師下一辟穀閉關,與天地通靈過後,興許就能想出解救的法子來了。”
下一辟穀閉關?
那不是好幾十年之後?
秦驚羽扯了扯脣角,他們喋喋不休說這些理由,製造這些遙不可及的夢想,無非也就是讓心裡存著個淺淺的希罷了。
其實,那隨他而去的念頭只是一晃而過,在這世上還有父皇母妃,還有年邁的外公,還有稚齡的弟,還有那麼多親友弟兄,還有那麼多大夏臣民,又怎麼忍心拋下他們?
而回去天京,雖然希更加渺茫,但又忍不住暗地期盼,集合這世上兩大神醫之,或許能出現奇蹟,也說不定……
希冀而來,黯然而去。
離去的時候,卓頓蹙眉對說了一句話,他說:“有件事很是奇怪,我當日他的命格,明明覺到他的子嗣將權勢超越,福祿齊天,但你又說他現在還沒有子嗣,難道是我當日算錯了?”
秦驚羽一陣沉默,算對如何,算錯又如何,如今蕭焰神魂已滅,他也是法力俱失,卻終不能再算一次。
一干納族年齊齊來送,大祭師卓頓留在,手裡搖著金剛搖鈴,口中嘶啞念著些聽不懂的經文,梵唱聲聲,直心魄。
神燈,聖水,就如一場遙遠的幻滅的夢,終是留在年族人的記憶深。
納族的未來,不再由天,而是靠人。
回去的路上,秦驚羽不再騎馬,而是留在馬車當中,執著守著那口寒玉棺,寸步不離。
車隊仍是均速而行,沒有加快步伐,也無需加快步伐,想必銀翼與想的一樣,大家心知肚明,能晚一日是一日,晚一點接到現實,心中最後那點希也就多留一會兒,遲些覆滅。
然而,再是遲緩,再是拖慢,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歷時將近兩月,終於又回到天京。
早有訊息傳宮中,城門大開,全城戒嚴,有衛軍在前開路,車隊暢通無阻馳向皇宮。
宮一路走馬,徑直穿行,到得闕非殿前,殿門站了不人,除開的家人,那多出來的面孔,有東王后寧若翩,更有南越的一雙帝后,蕭焰的親生爹孃!
柳皇后見車隊停下,悲泣一聲就朝正小心擡下車的玉棺撲去,卻被邊的蕭遠山一把拉住:“你先忍忍,讓他們先進殿去!”
秦驚羽看著那張淚流滿面的臉,聽得那一聲聲悽楚啼哭,心頭重重一沉,腦子裡已經有了結論。
就算是請來了寧王后,就算聚集了天下最有名的神醫,就算又過了這麼多時日,他們還是沒想出法子來。
這就是最終的結局。
如此殘忍!
渾渾噩噩,跌跌撞撞,不知怎麼走進的殿堂,也不知怎麼站到那玉棺之前,聽得周圍爭執聲,說話聲,嘆息聲,哭泣聲,接踵不斷,此起彼伏,一聲聲清晰撞耳中,卻沒有半點知覺。
眼裡心裡只有那個人,好端端睡在玉棺裡,神態安然,神俊秀。
他只是睡著了,睡著了而已。
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
可惜柳皇后嘶聲大哭,驚醒了的幻念,茫然擡眸,卻見柳皇后就在前,狠狠瞪著,一手抹著眼淚,一手怒不可赦指著道:“你可還記得,你當初在南越答應過我什麼?”
秦驚羽默然無聲。
柳皇后眼睛已經哭得通紅,脣抖著,恨恨道:“你答應我,要盡你所能關他,理解他,諒他,信任他……你自問你做到了嗎?你沒有,你沒有!我兒他爲你付出這麼多,你卻從來不爲他考慮,什麼都沒爲他做,不僅如此,你還狠心死他,是你,是你死他的!如今他年紀輕輕就喪了命,躺在這冰冷的棺材裡,再也醒不過來,還要我們這做父母的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就是你給我的承諾嗎?早知如此,我真不該聽焰兒的懇求,在冥兒把你帶回來的那段時日替你說,該他一刀把你殺了,也總好過你如今來害我的焰兒啊!”越說越是傷心,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忽然出手來,扯住秦驚羽的襟,使勁搖晃,“你這狠心人,我兒哪點對不起你,你說啊!你爲何這麼要他,爲何這樣要害他?你還我的兒子,你還我的兒子來!”
秦驚羽被搖得頭暈目眩,聽得四周驚呼聲阻止聲響起,好幾條手臂同時出,將解救出來。
別人說什麼,做什麼,對而言都是毫無覺,只有柳皇后的哭聲在耳邊迴盪。
聲聲控訴,字字淚。
他娘說得沒錯,是死他的,是。
世間如此之大,選擇如此之多,竟能生生將他到只剩一條路。
有人在旁要扶,擺手婉拒,在棺前站定,定定著那棺中之人,雙眸如,一瞬不眨。
這一路上看著他,守著他,不分晝夜,明裡暗地不知流了多眼淚,眼裡早已乾涸,再也哭不出來。
可就算沒有眼淚,心底的傷痛與絕卻是滿滿當當,就如他生前,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笑,溫地,淺淡地笑,可他心底卻也不見得真就覺得快活開心。
漸漸懂了他,卻終是失去了他。
蕭遠山也步了過來,一臉悲痛,倒也沒指責,只是冷淡嘆道:“我們原本並不知,只是小兒囑託聶丞相前來天京提親,他娘放心不下,怕有變數,拉了我一道前來,我們才過邊境,就聽說天子大婚,這急急忙忙趕來天京,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我們後來也聽說了事經過,知道小兒是爲風如嶽所殺,只能怪小兒福祉淺薄,卻也怪不得旁人,先前是他娘太過激,說話有失偏頗,陛下不要介意。”
人涌,那名老軍醫也過來道:“小人本是奉娘娘之命一路跟著殿下,誰知殿下途中傷病復發,本該就地臥牀修養的,殿下是不肯,沒養幾日就撇下小人跑掉了……”
難怪他會來遲,原來是這樣。
老軍醫又說了些所不知的事,說什麼蕭焰過去在南越時曾經跳崖重傷,當時就全損,險些沒救過來,或許就是那次埋下禍云云,頭腦昏昏沒怎麼聽進去,倒是後來蕭遠山一臉肅然丟下一句話,令得終於回神。
蕭遠山說:“如此看來,陛下與小兒之間也沒甚糾葛,只不過是小兒一廂願罷了,我們夫婦也不多打攪,這就帶了小兒回國,早早行禮下葬,讓他土爲安。”
說罷,就見他後冒出好幾人來,想要去搬那寒玉棺。
“住手!”秦驚羽一聲低喝,擋在玉棺前,聲俱厲,雙眸中幾乎要滴出來,“誰敢他,我就殺了誰!”
這一聲不打,在旁的大夏與西烈侍衛紛紛拔出刀劍,嚴陣以待。
柳皇后氣得渾發抖,怒道:“你想做什麼?你害死了我兒,難道還想霸著他的首不還嗎?你到底是安的什麼心?”
蕭遠山也冷靜道:“小兒是南越皇子,生在蒼岐,逝後也當回到蒼岐,葬於南越皇陵,還請陛下恤我夫婦這老年喪子的哀痛,不予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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