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驍歧目朝左上方的監控一覷。

“這兒就我們倆,許總要真有個什麽，我區區一個乙方的項目經理到時候不清。”

“區區一個乙方項目經理……”許意濃選擇抓取並重複他的話，意味深長,“王經理謙虛了。”

“許總過獎了。”

許意濃眼底漾笑,再次回到最初的話題,“我了，我對王經理你和你的團隊都很滿意。”

王驍歧也笑笑，但是中規中矩，“謝許總認可。”

許意濃撣撣指中煙灰,“不過話回來，我手上除了‘零件功能位置編碼’的項目,還有S車型的研發項目，‘零件功能位置編碼”進行到現在我覺得效率有些慢了，如果可以我想加快它的進度。”

這突然岔出的需求並沒有讓他覺得意外，他安靜等下去。

許意濃輕鬆鬆吸了一口煙,“我要月底就結束。”抬眸看著他,“可以嗎？”

兩人短兵相接,王驍歧並沒有作答,而是問，“加快的原因是？”

兩三口下去,整支煙也快滅得差不多了，許意濃徒手一掐,嫻地將剛熄滅的煙用大拇指和中指固定住，然後對著一米開外的垃圾桶用食指一彈,煙頭不偏不倚進了桶。

毫不遮掩地告訴他,“新的I更任後,逐影部怎麽洗牌的你也看到了,新的領導層雖然激進但很看重人才儲備，B主任工程師一職已經公開發起競聘，我要抓住這個機會，但我進來的時間太短，目前還沒有拿的出手的項目，所以……”

王驍歧視線還聚焦在垃圾桶方向，他替了下去，“所以佐藤和這個項目都是你的跳板。”

扔完煙的雙手掌心不不慢地，拍去殘留的煙灰，笑得坦坦，“不然呢？我閑著沒事幹來淌這道渾水？”

許意濃把野心刻在臉上，也不兜圈子，急於要一個答案，“那麽王經理，你到底是行還是不行？”

末了覺得不妥，一抬眼王驍歧果然在凝視，但這個時候改口好像顯得自己在蓋彌彰。

“可以是可以，但是接下來會很辛苦。”好在他好像沒有留意這句話。

許意濃不以為意，“人定勝，我隻看結果過程不重要。”話的時候眨著眼，連睫都在，致的臉再次撞進他的眸，“而且不是有你在嗎？”

王驍歧麵靜如水，“這也是你滿意我們留下來的原因之一？”

許意濃不容置喙地點頭，“當然，重新對接一個新的乙方，既費時又費力，這個時候真要換一批人，對我這兒毫無益，況且我們兩方在新的模式下合作，加班就方便多了。”

那瓶冰可樂上的水珠沾了王驍歧一手，它們沿著他的手指紋路一滴一滴滲落在地，滴滴答答的水聲，就像是午夜忘擰的水龍頭，接連不斷且有規律地著水，音也不大卻分外擾人脆弱的神經。

一唯跟逐影以後的合作模式不再采用人而是固定總價模式，如果在人手不變的況下加大工作量，這對乙方而言是不利的，而卻以最快時間盡其用，先聲奪人，滿腹盤算。

王驍歧將垂在腰側的手抬了抬，水滴改落向他的手臂，浸了原本幹淨的襯衫袖口。

他輕笑，“許總，很明。”

許意濃紅謙謙一啟，“彼此啊王經理。”又眉眼彎彎，“那麽你是答應了？”

室傳來聲響，有其他人進了吸煙室。

“現在這個項目已經過半，既然我們兩方公司選擇了繼續合作，隻要是許總提出的需求，在我能力範圍都會盡力。”他挪了挪步，“許總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一步。”

許意濃難得主給他讓道，“那日後就麻煩王經理了。”

“談不上，應該的。”

王驍歧與時又遁步，兩人咫尺之距間，他聲回言，“不過……”

許意濃狐疑側首。

“以後，還請許總不要在一個男人麵前問他——行不行。”

明明沒著，他的氣音卻猶在耳邊D立環繞，還自帶回聲，待許意濃目追尋上，他已經揚長而去。

風吹著臉頰，後知後覺知到耳珠的愈發赤燙，用手指著降了降溫才離開了吸煙室。

人回到聯合辦公點，一屁坐回工位，手剛到鼠標晃晃解鎖待機狀態，旁的男組員偏偏眼尖，關心地問，“意濃姐，你耳朵怎麽紅了？”

他這話，引得對麵一唯的人也停下手中的活頻頻相。

王驍歧正在喝水，放杯子的時候不輕不重地用杯底在桌上敲了敲，那三人立刻警覺地齊齊收回視線繼續投到電腦屏幕，慫的一，再也不敢往別瞟一眼。

許意濃氣定神閑，語帶調侃，“可能有人在罵我吧。”故意掃視組員，“是不是你們吶。”

他們一臉無辜樣，也不盯著看了，趕埋頭幹活，極力撇清，“沒有沒有，當然不是我們！”

噗嗤一笑，不再逗他們，“好了，開個玩笑，工作吧。”

聲音傳到對麵一眾人耳中，再看看他們這兒永遠撲克臉的王驍歧，三人一副生無可的模樣。

看看！這同樣是領導，差距怎麽就那麽大呢？沒救了沒救了。

＃

許意濃開啟了瘋狂加班模式，但能自己攬下的盡量不加重組員的負擔，尤其雙休日，基本都是一個人在戰鬥。

有次周六加班時也跟王驍歧提過，“其實周末的話，你可以不用讓你的組員全都過來。”

正在工作的王驍歧聞言無聲抬頭。

許意濃解釋，“就上次去H市參加車展，聚餐的時候無意聽到祁楊他們還是單。”捧起手旁的杯子心道，“我覺得大家難得有休息日，還是盡量不要占用他們生活上的時間吧，打擾人家找對象。”

“許總想得真周到，難得有甲方這麽為我們乙方考慮，我先替他們聲謝謝。”王驍歧回得很方。

許意濃也正要客氣作應，卻聽王驍歧語帶調笑，“所以，他們的周末需要生活，我就不用了，是嗎？”

許意濃一口水差點噎住，看向他，他也在看。

目匯下，許意濃把那口水咽了下去，微微低眉，“你如果有你要忙的事，就不要來了，反正可以遠程辦公也可以微信聯係。”拿紙巾拭了拭角，“不好意思，這我確實是欠考慮了。”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們這行加班很正常，雙休本對我們來就是可有可無，而且人跟著項目走，流很強，一個項目結束就要無奔赴向下一個項目，也可能今在這座城市，明就要被公司調去另一座城市，全國各地跑，居無定所。”王驍歧子往椅後微微一靠，告訴，“他們單並不是沒談過，而是都沒談下去。”角無奈一扯，“正常的姑娘，哪有願意找我們這種整年整年不找家的，即便是自己能接，父母那關一般都過不了。”

許意濃手捧杯子沿著杯挲，“那你們沒就考慮過跳去甲方嗎？”

王驍歧手去拿桌上的礦泉水，“人人都跳槽去甲方了，乙方的活誰來幹？”他擰開瓶蓋，“總得有人幹下去。”

“以你在一唯1的職級，應該一直是獵頭公司關注的對象，而且我們公司一直有在高薪挖你吧？你一點都沒心過？”許意濃順勢提了一，“況且目前I總監的位置還空著，B部本自顧不暇，於崢不可能一直兼兩個職位。”

王驍歧把玩著瓶蓋反問，“那你怎麽知道，一唯就沒有給我開高薪？”

許意濃放下水杯，鄭重其事，“我隻是覺得，如果能有個穩定的安之也不錯，至不用那麽累，你可以有更好更高的平臺，而不是折節低頭，每看人臉行事。”

話到此氣氛逐漸凝固，連空氣都冷驟了下去。

用紙巾去杯沿上殘留的口紅印，緩了緩聲，“我的確不大清楚一唯的部況，但我們公司無論是市場地位還是員工的福利待遇都不錯，加之國家現在大力扶持民營企業，各行各業的國產品牌都在崛起，‘中國製造’不再是廉價、劣等過時的代名詞，從產量到質量眼可見地不斷飛躍與提升，國家一直在帶給我們自信，大眾的國熱也隨之日益高漲，消費目紛紛從國外轉回國自主品牌。逐影在這樣一個大好的政策與時代環境下應運而生，發展前景隻會越來越廣闊，倒不是不能考慮一下，就像你剛才的，大多數孩不願意另一半總在外麵奔波，你也……”突然一頓，意識到自己逾矩了，但還是了下去，“總要為以後打算吧。”

完，他半瓶水已經喝下，表從容淡然，“以後的事以後再吧。”重新合上瓶蓋，像是順口一問，“這就是你回國的原因？”

許意濃杯子的紙巾已經開始掉下碎屑，低頭嗯了一聲，“有一部分是這個原因。近幾年國家經濟在增長迅速，國際影響力和地位與日俱增，國發展空間大，留學生再也不像前幾年選擇待在國外‘一勞永逸’，在外麵學到的東西不管有沒有能力，還是希能給國家的建設帶來一點支持吧。”末了又自嘲一笑，“雖然也就那樣，我學到的那點兒蒜皮算什麽，其實國家缺我一個不缺。”

“至你的到來讓逐影擱置了很久的‘零件功能位置編碼’有了進展。”王驍歧打消的自我否定，沉片刻又開口，“那剩下的部分呢？”

許意濃手攏著桌上那些七零八落的碎屑，自然而然笑笑，“為了職位啊。”仿佛從不藏自己庸俗的那一麵，“我在日本的發展已經到了瓶頸期了，那邊的職場環境很講論資排輩，對也不是特別友好，他們是不會容許一個外國人爬太高的，我也始終無法接到太關鍵的核心技。”

“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很難吧。”稍後，他的聲音在這偌大的空間尤顯空。

許意濃繼續沉著腦袋，雲淡風輕地聳聳肩，“還好，反正不都這麽過來了。”

這時突如其來的手機震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許意濃從桌上拿起一看是個陌生號碼，蹙眉了聲，“抱歉，接個電話。”

王驍歧輕輕頷首，讓請便。

電話一接那頭就高聲喊著，“姑姑！”

是樂樂，許意濃意外地拿開手機屏幕看看時間，可還沒下課啊，將重耳畔低聲音。

“樂樂，怎麽了？”

表哥家的阿姨前幾提出了辭職，是老母親重病，要回市老家盡孝陪老人家最後一段時間，做完這個月以後就不再幹了。

表哥夫妻倆十分理解，尤其為過來人的紀昱恒當場向阿姨表示如果老家急需人照料老人家的話，他們可以立馬讓走，不用等到月底，並且工資照常按季結算，也就是再多付兩個月的工錢，就當是他們夫妻謝阿姨這些年在他們家工作的辛苦以及問老人家的。

惹得阿姨一陣，淚水漣漣。

“謝謝紀先生紀太太，謝謝了，謝謝了，我幹了這麽多年的家政，你們夫妻人好心善，在我心裏已經不僅僅是雇主了。”

塗筱檸也跟著眼睛，萬分不舍，“阿姨別這麽，你對我們家也一向盡心盡力，包括樂樂也很喜歡您的，我們來到A市沒什麽親戚在這兒，一直把您當做長輩，家裏的一份子。”握阿姨的手，“以後多保重啊，等過年的時候我們回市，有機會就去看您。”

阿姨連連點頭，“好，好，一定要來，一定要來！”

阿姨第二就回了市，還是表哥親自送到的機場，但阿姨一走他們一家原本正常的生活節奏就被打了，家政公司那邊表示現在家政市場俏，業務能力強的金牌阿姨非常稀缺搶手，而且由於他們家的訴求過於突然，新安排的阿姨至還得再過兩周才能到，隻能耐心等。

再找其他中介辭也八九不離十，所以這期間的家中瑣事都得夫妻倆親力親為，工作、孩子、家務把他倆忙得夠嗆。

眼下這狀況，許意濃當然不能坐視不理，也主承擔起了力所能及的家務活，不加班的時候就去超市買菜回去做飯，包括他們工作不開的時候就負責接送樂樂。

樂樂周末還參加了培訓班，今是提琴課，表哥表嫂都要加班應酬，本來就好中午去接樂樂的，但現在明明離下課時間還有兩個時，樂樂突然打來電話，以為是突發了什麽事，上次的影猶在，不免擔心，接電話的聲音都不自覺變急促了。

“怎麽了啊樂樂？你話，話。”

那頭沒再傳來樂樂的聲音，而是被一個聲取而代之，“不好意思，請問是紀樂愉的家長嗎？”

許意濃下意識地點頭，都忘了對方本看不見，“是，我是，我是姑姑。”警覺地問，“你是？”

“我是樂樂的老師。”

“哦哦，老師好。”一聽是老師，張的神經略微鬆了鬆。

老師跟打招呼，“不好意思，是這個況，本來今的提琴課是正常上的，但授課老師是學校專門聘請的音樂學院教授，他臨時有事，突然告訴我們來不了了，我們學校這邊呢今也沒有提琴老師在，所以孩子們就得麻煩你們接回去了，實在不好意思。”

“哦哦哦。”許意濃放下了心，隻要樂樂沒事就好，“好的好的，我馬上來。”

許意濃掛電話的同時，祁楊他們完煙推門而，正好看到拎包起的樣子。

“許總，你要出去啊？”

潛臺詞是：那我們是不是也不用加班了？

許意濃不好意思地笑，“是啊，去辦點事，馬上就回來。”

祁楊他們臉上的笑容逐漸凝固，但上仍，“好的好的。”

“辛苦了。”許意濃經過他們時停了停，“對了，我剛剛給了星爸爸，也不知道你們喝什麽，怕有人不喜歡喝咖啡，統一點的果，冰的常溫的都有，一會兒要麻煩你們去樓下拿一趟了。”

幾人互相看看，林然反應最快，那手擺得一個快快的，“嗐！許總你這話的，不麻煩不麻煩，倒是你客氣了啊！”

方洲也附和，“是啊是啊，這麽客氣幹嘛？”

“應該的。”許意濃舉起手機在他們麵前晃晃，示意自己趕時間，“我先出去了。”

祁楊一個箭步，特別紳士地給推門，“慢點兒啊許總，路上注意安全。”

許意濃道謝，邁步而出，“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

目送人離開後，門一關，三人開始了表演。

祁楊：“看見沒？什麽商，這就是！”

林然：“這樣的領導我願意加班！”

方洲：“嗯，加一！”

這邊熱鬧非凡，那邊王驍歧神平靜地凝著電腦屏幕，一隻手在一疊滿發|票的資料上，指節蜷曲著上下輕敲著。

祁楊眼尖地發現那是他們才給他的報銷單和補表，已經積攢了兩個月了，一唯所有的報銷單和補隻有經過項目經理簽字才能掃描上傳係統給公司財務部審批，否則視同無效。

於是畫風立馬突轉。

祁楊揚手反指他們，“看看你們，看看！看看！一杯星爸爸就被收買了！老大平常對我們不好嗎？”他狗地走向王驍歧，往他邊上諂一坐，“老大對我們不要太好！潤細無聲地好才是真的好！”

留下林然和方洲像兩個二愣子一樣傻站著。

王驍歧對此見怪不怪無於，甚至眼皮都懶得抬一下，突然手機震了震，來了個陌生號碼，他開接聽。

“您好，你的外賣到了！”

王驍歧不知道許意濃是一開始就留的他的電話還是人走後跟外賣員找他，但他還是親自下去了。

他一走，祁楊就被兩麵夾擊了。

林然指著他對著方洲，“Diss他！”然後挎著他脖子，“搞事搞事！每次就你最會搞事！”

方洲擼起袖子，“其貌不揚，我看你不爽很久了！每次都讓我們在老大麵前做臭人！”

祁楊東躲西閃，看著桌上那疊還沒簽過字的發|票捶桌，“草！還不是因為沒錢沒錢沒錢！我踏馬要是有錢會是這個吊樣？錢可以讓我出賣靈魂！”

林然：“你就不能氣一點？！”

祁楊：“草，我不起來啊我！”

……

王驍歧來到樓下，外賣哥立刻提著兩袋星爸爸迎上前問，“請問你的ID是水農嗎？”

王驍歧聞言腳步微滯，隨後點了點頭，“我是。”

外賣哥把東西給他，“麻煩給個五星好評謝謝！”

王驍歧接過，“好，辛苦了。”

哥揮揮手，“不客氣，再見。”

“再見。”

王驍歧的視線逗留於訂在紙袋口的白回單上。

上麵清晰打印著賬號ID：水農，而下麵的那串號碼則是他的。

站了一會兒，前麵不遠乍響的汽鳴聲打破了周邊平靜，他順聲去，一輛奔馳顯眼地停在了逐影大門出口，副駕駛的座門開著，一道倩影彎而。

那車他認識，於崢的，而剛上副駕駛座的正是許意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