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李清就走了進去。

留陶怡兒在後抬起頭，強把眼淚忍了回去。

隨即，低頭，恢復了平常的神，又了那個淡然絕天下的怡人。

這廂許雙婉已經進了殿堂當中，坐在了上位，看著虞娘招呼跟隨進來的客人座。

等後面的兩個人進了門來，見李清朝又作了一揖，笑了笑，點了下頭。

李清見並沒有裝作跟他不認識，再見面，態度還算和善，他這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各種滋味都有。

人的命運和境遇，李清也不知道老天是怎麼分人相待的，但他眼前的這一位，是他難得的見到的好人得了好報的人。

此時的秀高貴典雅，李清從的溫和雅靜的笑容里才能看出小時那時的痕跡來。

變得更好了，李清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

如他，他早被歲月打敗，一污臟，陷囹圄不開。

當初他走的一步錯著，了步步皆錯，李清也曾憤恨老天不公過，但在紛娘死後，只有他護著兒后，他的憤世嫉俗也了那過往的雲煙，再也找不到蹤跡，他日日所能想的就是怎麼護著兒活下去，哪怕因此他的頭要低得比以往的還要低……

李清早已不是不經世事的公子哥，也知道這一路來這位嫁歸德侯府的許家二姑娘所經歷的，也知道是行過刀山火海踏過途才有了如今的景，他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但看到笑容如春風般迷人深遂又溫和，他比他想的見到時該有的心要平靜、冷靜多了。

「這位公子，這邊請。」虞娘過來，把李清和陶怡兒帶到了夫人的下首。

「多謝這位娘嬸。」李清朝虞娘舉手笑道。

他是翩翩佳公子，又是個慣會討上了年紀的夫人喜歡的，一言一舉都有著說不出的好看，又極易讓人覺他容易親近，虞娘對著他的笑，下意識地就是一笑，笑罷才知道此舉逾矩了。

是府中的大管事娘子，是替夫人出面的管家娘，平時最好是不茍言笑才好，且也不是個喜怒形於的，向來穩重，這是得夫人看重的原因。

到了陶家來的這位公子的帶去，虞娘不收起了笑，輕攏了下眉，等李清坐下后，朝夫人福了下腰。

許雙婉朝點點頭，與已經落坐了的客人道：「你們是頭次來我府做客罷？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太客氣，落坐的人都有些局促不安。

他們是什麼份，不管大人怎麼說的，他們心裏是清楚的，以往去了別人家，往往是見不到當家什麼夫人的，就是見到了，也都是那家人的鄙夷。

尤其，越是達貴人家，越是看不起他們這些玩，哪怕在他們*下稱臣的，了一晌歡，但心裏到底是看不起他們的。

這幾個人奉命而來，沒想當家的夫人沒給他們下馬威不說，還親自出來接待他們，說話也客氣，這時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有人在心裏想是不是傻，看不穿？但抬頭瞥一眼，又看不出一點愚笨的樣子來，這下心中更是頗有幾分尷尬。

陶家來的這幾個都是在陶府極為出的人，無論容貌才還是腦子，說起來，他們也只是命賤，人卻多還有著二三分品。有人看不起他們，他們反而會把頭仰得高高的，不管不傷，也都要裝作不在乎，但眼下看這位歸德侯府的小侯爺夫人，當朝的左相夫人待他們客客氣氣的，這言語神態當中看不出毫睥睨與厭惡來，他們反倒拘謹了起來。

他們畢竟是玩，這下真被主家夫人當客人待了，說是有點寵若驚也不為過。

因此，漱芳殿一下就靜默了下來。

許雙婉見眾人不說話，便微笑道：「請喝茶。」

「您客氣了，多謝您。」此時下方，有位十幾歲看起來再是清秀不過的怯生生地說了一句。

許雙婉笑著朝點了點頭，端起了茶，先行喝了一口。

見喝了，諸人這才了起來。

許雙婉無論是在許家，還是在侯府都是個當事的，這當事多年，見到什麼人都不怯場，招待什麼客人，也自有的招待之法，不過見人最重要的一點、萬變不離其宗的一點就是無論見著什麼人，只要不是仇人，都帶著一點真心才好。

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只要活了點年頭的，都不是傻子，你看不看得起他們，他們心裏有數，就是傻子，你討厭還是不討厭他，他就是腦子不清楚，也能覺得出。

老師太曾說有佛，自生下來上就帶著善因，但許雙婉了老師傅很多教誨，知道的越多，也就越不看重老師太當初對的批語——其實這是行的道，擇了一條力所能及盡量和善一點的路去走，初時看著是艱難了點，是傻了點，但所求的，最後還是給帶來了平靜。總歸是要做人一輩子，去行善是為惡，結果是好是壞，自己做著，自己擔著，這不是在眼中眾生皆平等，而是此生做人的為人之道。

「宣夫人，不知我們您宣夫人好，還是左相夫人好？」陶家來的人當中有人開了口，這一有人開了口，再開口也就不難了，這時另一個外表看著艷，神卻天真懵懂的問。

「我宣夫人就好。」許雙婉溫和地回了一句。

「宣夫人，」這偏著頭，端著一張艷到凌厲的臉孔天真無邪地道：「你長得好啊，我來的時候，我還聽說您只是個小家碧玉樣子的，心裏還想我們怎麼就比不上你了呢。」

這話一出，陶府的人呼吸一窒，有那對宣侯府這位夫人心生好的，忍不拿對此悄悄地翻了個白眼。

這陶潔，還真是會說話！不說話沒人當是啞！

不過這陶潔是陶靖的寵，現在在陶府里還是陶二爺恩寵有加，坐座的陶府人也沒有幾個敢得罪的，但沒有幾個不是沒有，陶怡兒就在話落音后就是一笑，朝陶潔看去，淡道：「潔兒，你這是出門的時候磕著頭了？怎麼拿自己跟宣夫人比了？」

陶潔嘟：「什麼嘛？」

朝許雙婉去，眼神天真，神委屈：「宣夫人，奴家是見您人好才跟您說實話的，您是人嘛，我是比不上您嘛，您說是不是？」

許雙婉微笑看向。

陶潔在如水一樣的眸當中，著頭皮道了一句：「您要是不喜歡奴家這般說，那奴家就不說了。」

說著，就低下了頭，覺得這個宣夫人真不好對付。

可是不甘心，剛才見過宣相了，想給宣相當奴，當妾，什麼都能為宣相大人做，只要他帶離開陶府。

陶潔心道當夫人的算得了什麼？等會找個時機，讓宣相大人要了，這個夫人就是在家裏權力大過天去，還能大過宣相大人去不？

「虞娘，殿裏小，你帶客人去園子裏走走……」許雙婉朝虞娘開了口，「讓丫鬟們也抬幾張桌子去擺著，放些瓜果點心讓客人們嘗嘗。」

「是。」虞娘很快就了，板著一張臉，帶著丫鬟們就去請人，「幾位客人，園中春正好，你們請隨我來。」

漱芳殿裏站了不丫鬟，虞娘一帶頭，幾個丫鬟就站於了客人面前，帶他們出門。

許雙婉偏頭，朝李清道：「李家的二郎哥哥……」

李清低頭，「不敢。」

「你我多年未見，還請你暫時留下，我想與你說兩句話。」許雙婉微笑道。

「不敢。」李清低著頭。

許雙婉便當他答應了，這時候陶府的那幾位客人被侯府訓練有素的下人半強迫邊請地請出去了，笑著朝門口看了一眼，見那位艷的回頭朝看來，掠過了這位的眼睛，朝大門掃了一眼，就又收了回來。

一回來，就看到了起了，並沒有走的陶怡兒。

「宣夫人，我有話想跟您說，我能不能也留下？」

「這位姑娘，還請您先出去，我們夫人等會就來。」站在許雙婉邊的雯兒客氣地道。

「怡兒是我妹子，不知您能不能也讓留下來？」李清這時抬起了頭。

許雙婉微訝。

還能以為，要找說話的只是李清。

在李清的注視下，許雙婉點了頭。

這時候才細看此人，發現舊日相識的清秀兄長變了堅毅俊的男人……

「坐。」人都出去了，殿裏留的都是的丫鬟娘子，許雙婉便朝那兩人笑了一下。

「多謝宣夫人。」李清又作了一揖，朝許雙婉下意識就要出他練過的笑容來，但剛要笑出來他就收了回來，乾脆朝許雙婉一揖到底。

陶怡兒在旁也朝許雙婉福了一記。

是初見這位宣夫人時就有點不喜此人，但那種不喜，就像嫉恨不著只能仰的高山流水一樣，姿態太好看也太遙遠，不甘於這位貴夫人貌不遜於不說，其尊貴的地位還遠遠不是所能及的……

憑什麼卑賤如污泥，有人卻什麼都有？

但這種不甘，也因們相差的太多，太遙遠了，陶怡兒咽了下去，也就不再作多想了。

現在只想知道李清想幹什麼。

「我還沒問候二郎哥，這些年可好？」許雙婉先開了口。

留男客說話，雖說殿裏有不興，但還是說幾句就散的好。

也不是怕人說閑話，而是長公子那裏就是不多心，他也還是會有些不高興，他心眼小。

「回許家妹妹，」李清又低了半頭，道：「不太好。」

「你說。」許雙婉溫和地接了話。

「我在外的名聲，您應也有所聞了罷？」李清再抬頭，帶笑的眼睛不再有笑意，那寫在他眼裏的風流寫意此時褪了個乾乾淨淨，他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因此他的英俊的臉孔顯得冷酷了起來。

他此時的臉不僅是冷酷，還帶著幾分似是烙在他骨子裏的悲意。

「聽過幾句，」許雙婉點頭，「但並不多。」

會在聽到難堪的話后，刻意躲著點。

不管別人怎麼說，至記得曾經的李家二郎公子，是個溫和細心，對誰家妹妹都很慷慨大方相讓的公子。

見臉溫，李清的鼻子莫名一陣酸痛，他掩飾了過去，接著沒什麼表地道：「您也應該知道，不是什麼好名聲，我就是一個討上了點年紀的夫人歡心的男寵，不是戲子，卻不比他們乾淨到哪去。」

他看著許雙婉，「我就是陶閣首大人送出去討好那些老夫人的玩意兒，當不起你一聲二郎哥……」

許雙婉沉默了下來。

這廂，陶怡兒開了口，相貌看起來巧秀麗，不說話的時候，還有幾分不識人間煙火的仙模樣，但一開口，的話就與的長相截然相反，「我也是個玩意兒，我來之前，我們家大人就說了，不管我用什麼手段，只要我在侯府留下來，他就賞我黃金千兩，仙丹十瓶，還把我姐姐生的兒送到我手裏讓我養……」

「有個姐姐，紛娘，」李清看了一眼，接了的話，與許雙婉道：「是我的妻子，替我生了個兒儂兒，現在五歲了……」

「兒？」許雙婉疑地看向他。

不是兒子嗎？

「那個，」李清沉默了一下，道：「那個外面知道的養在我膝下的不是我的親兒子，是府里一個已經死了的舊友的，我親生兒……」

「沒有姓，就儂兒，」陶怡兒接了他的話，「從出生那天開始就被抱去了春麗院，您知道陶府的春麗院嗎？我就是那院子裏被養大的……」

看宣夫人臉上沒有了笑意，反倒笑了笑，道：「後來我們給老大人做了幾件事，把從春麗院贖了回來，養在了我的小院裏。」

「但大了，五歲了……」陶怡兒面無表地道：「長得很像父母，娘以前也是春麗院出來的，加之父親的樣子，長得極為出挑。」

略揚了下眉，朝宣夫人道：「您知道我是幾歲侍候陶大人的嗎？」

「怡兒？」李清打斷了。

陶怡兒沒理會他，語速極快地道：「我六歲侍候的他，我紛姐姐是七歲，院裏的那些小孩沒有能幹凈到十歲的……」

「怡兒！」李清見侯府的下人神都不對了，大聲了一聲。

陶怡兒卻極其冷靜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朝許雙婉跪了下來，抬頭與許雙婉道：「之前清哥騙了兩個達貴人家的當家夫人，哄得們給陶請行了不方便，我則被人玩了幾次，險些喪命，這才把儂兒弄到我院裏，可呆不了兩年了，清哥說你是個好人，說實話，我不信他，但我想賭一次……」

朝許雙婉磕了一個頭，又直了腰桿與許雙婉道：「只要你答應送走清哥和我外甥，我就答應你把陶靖收買男的買賣告訴你，我還可能告訴你，陶靖這十幾年煉丹所殺害過的的骸扔在哪裏，我還可以幫你殺了他，只要你……」

李清又打斷了，他已流出了淚，「怡兒，這不是你要做的事。」

「憑什麼？憑什麼你能做的事我不能做？」陶怡兒看向他，神木然，「你想去死？哪有這麼好的事。」

茍活到現在，早就不想活了。

如果不是還有儂兒，早就跟隨紛姐姐去了。

之前活著，不過是人世間還有紛姐姐在意疼不疼，在意冷不冷的人在。

「我能帶你們去陶靖埋葬男的地方，」李清咬牙一掀袍，也朝許雙婉跪了下來，「這個地方極其蔽，但是這是一個最好給陶靖定罪的辦法，那些小孩子就埋在他僻於一角的丹室下，據我所知，這些年在他手中死去的男沒有一千，也有五六百了，他每三個月都要從各地收三十名男京，其中男必有二十名，就是給他割子煉丹所用，您若不信，過幾天新一批男就要京了，您大可跟宣相大人一報，看此事是真還是假……」

李清抬頭，與許雙婉凄然道：「你我多年不見，我也知道你也不可能輕信於我，但我說的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陶靖的一切現在都告訴你，回頭我就去行刺他……」

他朝許雙婉俯下，趴伏於地，「我願以命作保，此事是真，只願許家妹妹信我一次。」

「你近得了陶靖的？」陶怡兒好笑了，冷眼看著他趴伏下去的背，「得了吧。」

朝許雙婉看去，「我來，我知道那老東西的肋，由我近他的，還能傷他一傷，只是，我死後，你們也扳倒陶請后，您能不能把我清哥跟我外甥送出京城？」

「怡兒！」

「都這時候了，別喊了，」陶怡兒看向起瞧他來的李清，神冰冷，眼睛卻因淚意腥紅一片，「我活夠了，就讓我隨我姐姐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