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得不到的，做不到的，就在地底下自個兒好好想，死人就要有個死人的樣子，至於你……」

許雙婉回頭，看向丈夫，「他可有妻兒？」

「有，不過，跟霍家的人走了。」

「會如何置？」

宣仲安牽了牽角，「格殺勿論。」

許雙婉低了腰，眼睛定定地看著下方的鄭鈎，「你們就在地底下多等我們夫妻幾十年，等我們下來了，再來告訴你們我們夫妻倆是怎麼死的。」

說到這，牽起了，的眼睛微彎，眼神卻冰冷無比，「你死之前，有件事你一定要記著別忘了，你妻兒親人，都是因你而死，霍家更是因你此舉而亡，讓霍文卿好好地背著這債孽等著霍家人去找算帳罷。」

霍家避出京城，本還有活路。

霍文卿以為算計了，給埋下後患，死了就能幹凈了？

想得也太容易了。

不過許雙婉也不意外就是，這就是那位霍前太子妃的作風，的聰明才智從來只有被的、的恨縱奴役的份。

「什麼東西，」許雙婉垂著眼，冷然地看著雙目大鼓憤恨死盯著的瘋漢，「你們這些里的老鼠，回你們的墳墓好好獃著。你們最好是求閻王爺讓我們夫妻倆多活幾年，要不然，等著我們夫妻倆下去，我們會再殺你們一次，用不著你們炸跳到地上來看，到時候我們夫妻就讓你們親眼看著，從你們自己上懂得什麼做死後烹油……」

眼神清明，更是趨近鄭鈎，「聽清楚了？」

鄭鈎呼吸急促了起來，同時，他朝許雙婉大聲地嘶了起來，就像在詛咒，許雙婉直起了腰，冷漠地看著鄭鈎，聲音在寂靜的屋子裏清朗無比，「但願你死不瞑目，死後不得安寧。」

既然如此憤恨，那就恨著去死，這種人，不配死得安寧。

這一刻，鄭鈎的眼睛瞪大得就像要從眼眶裏落出來，他呆了。

在聽軒堂的侯府半數的下人們，也呆了。

即使是坐在角落不言語的歸德侯，也是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兒媳婦。

宣姜氏的也僵了。

宣長公子卻面不變，在妻子的話后，他揚起了角，垂眼看著底下的鄭鈎，「聽明白了？記清楚了，好好把話傳給你主子。」

「拿下。」他話風一變，聲音突然凌厲了起來。

「是！」護衛們威武應聲，把鄭鈎拖了下去。

在他們走向雯兒的時候，許雙婉開了口，「等一等。」

起了，往雯兒走的時候，眼角看到了婆母畏擺的影，許雙婉看了一眼，腳步末停，走到了雯兒面前。

許雙婉掃了只稍有些狼狽，並無大礙的喬木一眼，看向了已經像一團死的雯兒。

此時，那些已經過去了的往事如同被捲起回來的煙雲在眼前飄了一遍，但也因為憶起了跟的丫鬟們這些年走過來的風風雨雨，許雙婉突然也就覺得與雯兒沒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一個人，如果要背叛你，再多的道理，再多的解釋，也是無濟於事。

許雙婉也過了那個還要問「為什麼」的年紀了。

這世上沒有什麼為什麼，到頭來，只有自己想做與不想做的事。

雯兒背叛，那就是說，想背叛，想來背叛比追隨要簡單多了。

既然這是雯兒自己選擇的路，那就由著去罷。

這也算是為自己做了一次主了。

這個主對不對，誰知道呢？

看來是沒得逞，但要是得逞了呢？

許雙婉想，雯兒是用不著可憐的，誰需要一個想殺了的人的可憐呢？想讓真的死了都來不及，畢竟，那是個拼著一死也要殺了的人。

「帶走罷。」許雙婉轉過了，朝看著的長公子走了過去。

走到椅子前，他朝出了手。

許雙婉頭一次發現，的手比他的還冷。

覺得，前太子妃有些事還是算得對的，事只要是發生了，就不可能不這些事的影響。

會變得冷？變得更不相信人？到最後，過去的和以後的，將會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罷？

這將無法避免？

也許。

但也不一定。

許雙婉是個信命的人，跟霍家那位總想跟命運力一博的霍貴完全不一樣，而那位前太子妃，可能直到死的那天，都沒有真正看懂過——信命，是因為無法控制命運，就如同無法控制別人，控制別人想的跟一樣，那都是些掌控不了的事。而信命，不是說，自己就會藉著命運之詞屈從，把自己的命給命運。

信命，但從來不認命，只要活著的一天，哪怕人生低到最低谷，就是人微如塵埃，也會跟命運周旋到底，讓自己活得更好。

靠此從許家走了出來，走到了今天，也將同樣按著的步伐走下去。

從不把的命運，給絕置。

許雙婉扶著那隻以前比還冷，現在卻能讓覺到溫度的手坐了下來，垂了頭，朝他道了一句，「他們想如何？期待我們反目仇？」

「嗯。」宣仲安了的手。

許雙婉沒看他，而是轉過頭，看向了邊。

剛才，選擇了他的左邊坐下，而這邊，正好是婆母坐著的椅子的方向。

「嗚。」宣姜氏背對著，但抖的肩和細微的哭聲，表出了此時的心。

「夫君？」許雙婉這廂側過頭，看著丈夫的，「就由我來了了這事罷。」

宣仲安握了握的手，過了一會，他道：「好。」

「你們都退下去。」許雙婉朝虞娘他們開了口。

「是。」

看著下人們都退出去了，許雙婉看了眼角落裏坐著的公爹，朝他垂了半首以示敬意，回頭又看向了整個子都在了椅子裏的婆母。

「母親，布偶是您做的嗎？」許雙婉拿起了木偶。

宣姜氏抖得不人形，不敢說話，太害怕這個如惡魔一般的兒媳婦，本就不是人。

「我看針線，不像是出自您的手，倒有點像是雯兒走的針線。」

宣姜氏聽到這話，像是醍醐灌頂瘋狂地點起了頭來，「是是是。」

不是做的。

「您也不想的是罷？」

宣姜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不想的。」

許雙婉起過去與坐在了一道，起先扶宣姜氏的時候，宣姜氏還害怕得直躲不已，但等許雙婉輕地順著的，低聲喊「母親別怕」后，也漸漸地被安了起來，就是害怕，也在許雙婉的扶持下坐了起來。

「是們教您唆的，是嗎？」這廂，許雙婉又問了一句。

宣姜氏又是點頭不已。

此時，許雙婉已全然看到了那張蒼白不復往日彩的臉，怔忡了一下，問婆婆，也問自己，「以前不好嗎？」

以前專等著丈夫兒子回來，等著兒媳婦用心侍候的時候不好嗎？

此時陷在害怕僥倖等緒當中的宣姜氏沒聽明白的話，等到兒媳婦又道了一句「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睦睦的時候不好嗎」的話，帶著劫后的慶幸渲泄地大哭出聲，腦袋不停地往下點，「好，好，婉婉，我再也不會嫌你了，我以後只聽你的話，你不要殺我，我真的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我不會再咒你去死了，嗚……」

「但我要是死了，你還是會很高興是不是？」

「高……高……」點頭的宣姜氏，頭僵了。

「針也是您自己想的，是不是？」

宣姜氏不自地往兒子看去，但此時的宣仲安閉著眼，靠坐在椅子上一不，像是睡著了。

「侯爺？」宣姜氏絕地朝丈夫坐著的椅子看去。

「母親，別慌，別哭，」許雙婉這時候退回了原位，坐在丈夫的邊，看著婆母：「我不會拿您如何，這次您也不會有事。」

宣姜氏抖得不人形，扶著桌子想站起來，想離開這個讓膽都碎了的兒媳婦。

「是真的，母親不會有事。」許雙婉這次是看著公爹說的話，說著，到底是意難平，以為自己足夠想得明白的的眼淚也還是流了下來，手掉了眼淚，道：「這個家，但凡我跟夫君有一鬆，在這幾年的風波當中也就散了，我們撐到這天，我不容易，他更不容易，我一想著他不容易罷，我就能忍的再多一點……」

許雙婉笑了起來，「我不退，誰退呢？我不為他退，誰為他退呢？」

看著坐著不了的婆母，也是沒想，眼淚越越多，「您會為他退嗎？您一生都沒有為誰退過，會為他退嗎？」

許雙婉眼睛含著淚，笑看著：「您不管是不是會死誰，您只管自己痛快了，可我不，我還想他活著呢，不過，您要知道，我為了他什麼事都能做，哪天要是真管不住您了，擔不起您托不起您了，我也不介意親手……」

「婉婉。」宣仲安住了，位住了的手。

「殺了你，」許雙婉卻不管不顧地朝宣姜氏哭吼了起來，「你聽著，你再做錯任何一件事，我都要親手殺了你！」

「婉婉！」宣仲安抱住了。

許雙婉倒在了他的懷裏，崩潰地哭了出來。

不想倒，可他們快要死了。

是人，的心也是長的啊，也知道疼的啊。

「婉婉。」宣仲安抱著，把的頭埋到了口。

「你啊，你啊……」你為什麼不放棄我，這樣，我就能放棄你了。許雙婉喃喃著，此時最好的運氣，也帶給了永無止境的忍耐。

他要是能鬆手，也許終生都要失去那些有關於他的歡喜，但也許也會同時好過一點，輕鬆一點。

「婉婉。」

他滾燙的淚燙傷了許雙婉的臉，許雙婉艱難地出手，抱著了他的腰，在他的懷裏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路啊，太長了，但還是要跟他走下去。

說的都是真的，就是陪著他會被千刀萬剮，也會走下去。

義無反顧，也會掩住汩汩流著的傷口勇往直前。想此生，是學不會什麼做放棄了。

**

一夜之間，侯府里有了一座由小殿改造出來的小佛堂。

洵林歸了府，宣仲安跟弟弟道明了要把母親送進去安養天年的決定，洵林聽后雙眼含淚，與兄長道：「就由我送進去罷。」

「我們兄弟倆一道送。」宣仲安道。

洵林點頭，低頭淚不休。

宣仲安了下他的頭，沒再說話。

洵林止住淚，跟兄長去了聽軒堂，他看到形如枯木的母親，他都有些記不起他母親以前的樣子了……

這一次宣姜氏沒有哭鬧，而是很平靜地跟他們去了小佛堂，只是在進佛堂前，回過頭，朝長子幽幽地嘆了口氣：「要是沒有就好了，就算我們全家人都死了，也好過如今這分崩離析家不家的樣子，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你讓你娶了，是我的錯。」

是的錯，太相信的父親和兒子了，不應該什麼事都聽他們的，終歸還是害了自己。

「請。」宣仲安卻跟沒聽到一樣，朝微微低下了頭，讓往前走。

宣姜氏失地看了他一眼。

宣仲安對著的眼神，再次手，「請。」

「你們真是讓我太失了。」宣姜氏閉上了眼，舉步進了殿堂。

走後，洵林半晌都沒，等兄長拍拍他的肩，讓他跟他走時，洵林抖著問他：「有沒有想過，我們不想死。」

宣仲安帶著他離開，到了沁園，他讓洵林去找帶著康的父親，他則回了臥。

「夫人還沒醒。」他進去后，守著床的采荷輕聲道了一句。

宣仲安看了一眼，「嗯。」

他坐到了床邊，看著他妻子蒼白削瘦的容。

「那奴婢帶人退下了。」

「是不是跟我長得越來越像了？」在采荷帶著下人要走的時候，聽長公子突然道了這一句話。

采荷回頭，茫然地看向了們姑娘。

像嗎？采荷看著們姑娘秀的臉孔想，哪裏像？

宣仲安回頭，看茫然不知所以然，他彎了彎角，道：「下去罷。」

說著他就轉回了頭。

「是。」

等采荷走了，宣仲安手著的臉，「怎麼不像了？」

屋裏沒有人，他垂下腰，把頭搭在的肩頭，過了好一會，他道：「你快些醒來罷。」

快些醒來，對他笑一笑，讓他知道，他明天出家門回來，還有笑臉等著他，他需要一個有的家。

這夜許雙婉醒了過來，睜開眼的那一刻，就覺到了邊人那突然加重了的呼吸聲……

那一刻，他沒說話，也沒有，他們彼此靜靜地聽著對方的呼吸聲，直到聽到他的呼吸漸漸勻稱了下來，才轉過頭，看著他睡了的臉。

「睡罷，我歇好了，」在他耳邊輕輕道，「等你醒來了，我就又陪著你了。」

別擔心，他從未離開，也就不走。

**

洵林在家住了幾日，這天他要回姜氏學堂前，來了許雙婉房裏，跟長嫂道：「施先生考校過我的功課，他說他可以同時教康與我，我在學堂學的學問也差不多了，想回來跟著施先生念兩年。」

「可跟你兄長說了？」

「說了，他跟施先生也談過了，就是他得去姜家的族學那邊，跟我那邊的先生們說明此事，先生們點了頭才能算。」

洵林就跟一夜之間長大了好幾歲似的，許雙婉看著他沉穩的神，也就不把他當以前的小兒待了，與他頷首道：「那我知道了，你現在也大了，住也該換個大一點的了，府中你可有心喜之？」

「我想與父親一道住在聽軒堂，」洵林朝嫂子微笑道：「父親那邊的藏書頗多，書房也大，他說能把書房讓給我和康一道念書習字。」

「那好。」

「我也想住在聽軒堂，能陪陪父親。」

「那我回頭就著福娘帶人過去把你的屋子收拾過來，你想要添置什麼，就跟嫂子說。」

「知道了。」洵林說罷事，就跟之前去學堂之前與告辭一樣，「那我去學堂了。」

「好。」許雙婉莞爾，起道：「那嫂子送送你。」

也就送他到府里的中門罷了，姜娘早帶了人，手裏提著大包小包地拿著在中門等著主子們，們手中拿著的，是侯府送去給姜家那邊這段時日照顧了洵林的那些人家的謝禮。

一切看似跟以前一樣，但許雙婉也知道，其實這個家還是有一些不一樣了。這就跟春天過去，夏天來了一樣，侯府走到了另一個與之前大相徑庭的時候，這是好是壞，尚且不一定，但它確實變了。

「早些歸家。」到了中門，道。

洵林點點頭，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樣道那句「那我走了」，而是朝嫂子躬揖禮，「那還請兄嫂和侄兒們等我歸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