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氣游在低垂的天空和大地之間。
四面八方傳來低啞的吼聲與渾濁的腳步聲,這千上萬道聲音聚在一起,了海一樣無不在的響。
彌漫在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下的,是一種腐朽的氛圍。
——喪尸圍城。
舉目四,人類基地被紫黑喪尸包圍,軍隊列陣,直升機懸在半空,坦克在前,步兵在后,堡壘在正中,如同風暴中的孤島。前方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難以聽到。
就在這死一樣的寂靜里——忽然響起一道沮喪的自暴自棄聲。
“完了。”
話音落下后,又是一片沉默。
五秒鐘后,同一道聲音響起:“涼啦。”
又過幾秒:“代了。”
“咱們要留在這了。”
正在喃喃自語的人是個胖子,有一顆锃瓦亮的腦袋,他正站在一輛坦克的頂部平臺上,手持遠鏡看向前方。此刻,萬晦暗沉悶,天空深紫,大地濃黑,火把和燈都被灰白的霧氣籠罩遮掩,他站在軍陣最前方,寸草不生的頭仿佛了唯一的源。
一個人往他邊了。
“隊……隊長。”那人哆嗦著問,“您不是說,最擅長打喪尸副本嗎?”
另一個人也說:“您不是說,砍喪尸的頭就像切西瓜嗎?”
“——還是脆皮大西瓜。”
頭隊長的聲音也哆嗦了。
“你……你看看——這能喪尸嗎?”他出手巍巍指向前方,“這他媽的是亡靈天災啊!”
只見前方低垂的濃云下,黑飛鳥群盤旋,碎羽裹著膿雨點一樣落下來。南面鋪天蓋地緩緩行來紫黑的尸群,過遠鏡看去,它們彼此參差不齊,皮腐爛變質,出的肋骨下吊著半風干的臟。這本來是喪尸副本里常見的場景,不過,在這里,它們還額外發生了形態各異的詭變。有的生出了類的肢,有的進化出了不存在于原本生界的,還有一些——
幾乎所有人都將目投向喪尸中央,那里有一團緩慢移著的巨大怪,不知從什麼異變而來,又或者融合了無數丑陋的種——它幾乎有整個人類堡壘那麼大,像一座山脈在大地上行走。每一步都引起地面的微微,這借著大地傳來,漣漪一樣緩緩經過整個人類基地。
半年前人類軍方用熱核武對一個大型怪群進行轟炸,短暫的平靜后,炸廢墟里爬出了這個怪,由無數散碎的尸塊和種各異的生組,并且進化出了統領其它所有喪尸生的能力,他們把它命名為“黑撒旦”,擁有首領后,喪尸群的戰斗力有了恐怖的提升,人類陣營的前線一退再退,直到如今。
黑撒旦確實是軍方的頭號心腹大患,但——他們在意的還不止這個。
“看到A1407個了嗎?”頭隊長說。
他右手邊縱遠鏡的隊友說:“還沒有,正在找。”
另一個隊友則遙控顯示屏,在幾幀圖像間切換。這些圖像有的是看似尋常的風景照,有的則是一些喪尸怪的特寫。圖像停在一張黑撒旦的局部特寫上,與平常圖像不同的是,它那像山脈一樣壑起伏的肩膀上,立著一個模糊的影子,似乎是個人形。
這是最近幾個月中偵察機發現的異常影像之一,經過比對,這個模糊的人形在黑撒旦極近出現數次,也曾多次在喪尸王國的腹地幽靈一般出沒,移范圍極大,行軌跡不符合普通喪尸人類的特征,并且呈現出能縱其它個的跡象。人類科學家如臨大敵,給它編號為“A1407”,懷疑是繼黑撒旦之后出現的第二個高智商個。
大怪還沒辦法打死,又進化出了新的疑似首領,雪上加霜。
“這也太難了。”他的隊友眼神渙散:“可是,可是咱們計劃得不是很好嗎?”
“誰說不是呢,咱們還請了外援呢。”頭隊長聲音也微微飄忽:“說好了,兵分兩路,我們和郁神拖住喪尸群,夏森協助基地研究出疫苗,打贏保衛戰,完完任務,回樂園拿獎勵——這不是很好嗎?”
“誰知道,郁神開場就跪了呢。”
“骨灰都他媽的被喪尸揚啦,哈哈。”
“這就是天價包過關外援嗎,哈哈,我不活啦。”
“現在喪尸進化了,基地的疫苗方向也宣告錯誤了。”
“我們的小夏森還帶著病毒樣本被飛行喪尸抓走了。”
“飛蛋打了啊隊長。”
“完了呀,隊長。”
“是啊,隊長。”
“怎麼辦呢,隊長。”
“閉!”隊長面部微微抖:“現在一聽見郁這個字,我就上頭了,媽的我就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玩意——”
就在此刻,一聲尖銳的長聲響起,警報轟鳴,軍陣最前方的一架軍用直升機俯沖太過,螺旋槳與一只喪尸飛鳥悍然相撞,腐被削木屑一樣的碎末,牽連著紫黑的粘拋灑向下方的大地,與此同時,劇烈的吱嘎聲響起,螺旋槳槳葉折斷,直升機在半空中晃了晃,猛地著了一團濃煙烈火,翻滾著劃出一道黑煙滾滾的拋線,向下方一頭栽去。
“砰——”
第一聲炮響炸亮了濃黑的天際。仿佛一個信號的迸濺,下一秒,槍炮聲轟然響起,幾乎震破人的鼓——硝煙的味道也幾乎刺傷了鼻腔。
頭隊長怒吼一聲,扛起邊的巨型迫擊重炮——但這東西實在太沉了,連他那異常魁梧的格也招架不住,怒吼聲中途變軌一聲“”,哐當一聲,重炮落回原本的起降支架,他檢查裝填匣,拉下瞄準鏡目視前方,姿態自然仿佛剛才無事發生。
“怎麼打?”似乎是況急,隊友并沒有嘲笑他,而是焦急發問。
“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打,”隊長說:“但據我縱橫喪尸副本的經驗,這種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大型怪,一定有致命的薄弱部位。記住我的七字真言,瞎貓上死耗子。只要我們火力足夠,沒有喪尸能夠扛住。”
可惜,并沒有人聽他的鬼話。甚至其中一個負責與統戰通訊的隊友打了個張的嗝,這嗝又因為過于張變一聲奇怪的吸氣,引起了對面的詢問。
“怕什麼?”隊長回到艙,吼道:“大不了等盒飯!這里又不是永夜之門!”
尾音消散在震耳聾的炮火聲中,但這話似乎確實安了在場之人的緒。各個位置上的隊友都開始正常縱。坦克天窗關閉,跟隨指揮的命令在最前方沖鋒,向汪洋如大海的喪尸涌去。熱核武不敢再用,遠程導彈也已經盡其用,在這樣的圍城攻勢下,正面對沖就了唯一的手段。
濃煙滾滾,坦克的履帶牢牢抓著地面向前滾,慘聲不時響起,是被碾碎的普通喪尸——深喪尸群是一件極端危險事,但他們沒別的選擇了。
“時刻防備A1407,”隊長對艙員說,“黑撒旦就在那,橫豎跑不了。但只要想到有這麼個鬼東西還沒出現,我就有不好的預。”
“收到。”負責這個的隊友對著面前的數塊屏幕說。
艙室微微震,不斷有喪尸生或飛濺的尸塊撞上坦克的外殼,沉悶的咚咚聲約約傳過來,像郁的鼓點。
“注意右側面!”
能見度極低的灰白煙塵里,一個至五米高的喪尸巨狠狠撞上了坦克的側面,鋼板吱嘎作響,如果這是個輕型坦克,恐怕一下子就會被掀翻。但他們的作也不慢,□□在巨退后蓄力的那一刻貫穿了它的脖頸,這東西被慣帶得踉蹌后退了幾步,又被集的炮火攔住了。
“有點頂不住,”有人說,“不過比預計況好一點,它們太多了,我以為咱們也得開場跪來著。隊長,你說呢?”
他轉頭,卻見隊長死死盯著外景屏幕,里喃喃道:“不對,有點不對啊。”
“不對啊。”另一個也在看屏幕的隊友說。
“不對啊。”又響起一道聲音。
“你們是復讀機嗎?”隊長已經對他們忍無可忍。
“確實不對,”小隊里終于有了不一樣的聲音,“有一部分喪尸沒有進攻行為,所以咱們才沒到特別大的力。”
“十點鐘方向那個,好像死機了。一點鐘方向也有兩個。”
順著指示看去,一點鐘方向確實有兩個遍蒼白的腐尸低垂著頭顱,兩手放在側,喪尸往哪里,它們就往哪里走,卻沒別的作。前方三百米一座輕坦克被撞毀,炸的火里飛出人手的殘肢,幾十只喪尸手腳并用,蜘蛛一樣伏地沖刺過去搶食,極近的它們兩個卻依舊一不。
放眼戰場,這樣的喪尸竟然不在數。
隊長的眉頭逐漸鎖起來,聲音也沉了許多,快速道:“打開天窗,我出去看看。”
仿佛眼見到的東西會比電子屏幕上的顯示更清晰一般,他半個子探出坦克頂部,架起遠鏡觀察周圍景象,臉逐漸蒼白,低聲重復道:“不對,不對……”
“哪里不對?”
“我在很久以前的一個喪尸類副本里也見過這種況,是它們被首領控制,開始了二次變異,那個副本我們幾乎團滅了,”頭隊長仿佛想起極可怕之事,尾音帶,忽然大吼:“停火!全戒備!通訊員轉接統戰中心!首領監控加強!”
“黑撒旦沒這本事,找A1407的人呢?監控員!”
“還,還沒……”
“白養你了!”隊長大罵一聲,一邊拿起通訊機聯絡統戰中心,大聲吼著“停火,準備防!”,一邊怒氣沖沖往艙看,卻忽然對上了艙隊友抬頭看他的眼睛。
——睜得圓大,目呆滯,仿佛被忽然嚇到的眼睛。
仿佛炮火聲忽然停止,被這樣的目一看,隊長也不由得打了一個激靈,背后驀地發寒。
“瞪我干什麼,”他哂笑,“這又不是恐怖副本。”
一邊說,一邊卻覺到了什麼一般,緩緩轉——
似乎是一只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
頭隊長轉的作僵了僵,想到喪尸并不能做出“拍肩膀”這樣高度類人的作,他用余瞟向自己的右肩。
確實是一只手,角度有限,只能看見中指、無名指和小指。
是個人類的手,或者說,男人的手。指甲平整,指節長且分明。
只是這只手的皮未免過于蒼白,而皮下約出的管又泛著不詳的茄青,這明明是獨屬于喪尸的。
而且,他也沒聽見呼吸聲。
剎那間,他腦中劃過一個編號。
A1407。
一只手已經按在了隨的冷鋼軍刀柄上,他沉住氣,繼續轉頭。
視野擴大,隨之映他眼簾的蒼白修長的食指上,赫然是一枚黑的細環戒指。
隊長愣了愣。
就在這時,通訊里響起聲音,是統戰中心的詢問聲。
“請報告異常況與停火理由。”
“請報告異常況與停火理由。”
而就在他的后,另一道聲音響起,語調平平,沒有任何起伏。
“為什麼停火?”
沒等到回答,他就了——冰涼的手指不由分說地卸下了頭隊長手里的通訊。
“聽我指揮。”他對通訊那邊說。
隊長木然了。
木然的隊長往下看向他木然的隊友。
隊友呆滯的目回到隊長上,張開,緩緩用口型說了幾個字。
“有、、鬼。”
隊長的角搐幾下,右手反手到背后,握住他心的火箭筒,深深吸了幾口氣,仿佛壯膽。
然后,憤怒的聲音響徹了戰場。
“郁——飛——塵——!!!!”
《方尖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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