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日,崔錦每日上焦山。
時常在東角一呆便是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時方離開焦山。阿欣不明白大姑娘整天看著一群膀子的男人又什麼好看的,不過也知大姑娘是個有主見的,只好默默地陪著崔錦。
第五日的時候,崔錦終於不去焦山了。
雇了上次為辦事的年乞兒,讓他跟著那人,打聽他的姓名,他的世,以及他近日的所作所為。乞兒爽快地領了任務,不到三天就在五角涼亭里將他打聽到的一切告訴了崔錦。
崔錦微微思量,第二日的時候換上了一套新的裳,並心妝扮了一番,還喚了阿欣折了一朵鵝黃的小花簪在髮髻上。
而後,崔錦讓元叟雇一輛馬車。
元叟驚愕地看著崔錦,確認自己聽到的是馬車而非牛車后,他不敢置信地問:「當……當真要雇馬車?」馬車比牛車貴上兩番,家中是什麼況,元叟也曉得一二。
崔錦道:「不要,阿叟你依照我的意思去辦便可。」
從荷包里取出兩金,給元叟,對他點了點頭。
阿欣在一旁說道:「這麼下來,大姑娘就只剩一金了,加上這段時日存下來的私房錢,也只有兩金了。」眼裏有一擔憂。
崔錦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一炷香的時間后,元叟雇來了馬車,馭夫還是上次的二牛。崔錦道:「阿欣,你同我一起上馬車。」
「是……是。」
二牛問:「大姑娘要去哪兒?」
崔錦道:「你可知焦山附近有個村子,喚作閔村?」
「知道的,不過閔村是個破落村子,居住的人不多,大姑娘當真是要去閔村?」那樣的地方,他們城裏人都是看不上的。
崔錦說:「嗯,快到閔村的時候你再告訴我。」
「好叻。」
阿欣頭一回坐馬車,興不已,左看看右瞧瞧的,還傻傻地呢喃:「奴婢也坐過馬車了。」崔錦瞧那般模樣,不由失笑。
將到閔村時,二牛停下了馬車。
崔錦吩咐道:「停靠在樹叢后。」二牛應聲。之後,崔錦對阿欣道:「可記得我方才吩咐的話?」
阿欣如小啄模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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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值晌午。
雖是日頭高照,但也有一涼意。秋風卷了落葉飄了一整路,枯黃的葉子落在小徑上,一隻破了兩個小的布鞋踩上落葉,毫不留地繼續往前走。
只見那人形頎長,上穿著麻衫子,黝黑,眼角還有一出泥漬。他似沒有察覺,徑自往前走。閔村的村口已經漸漸能見到了。
男子踏出小徑時,一個扎著丫髻的姑娘驀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阿欣斂衽一禮。
男子似是了驚嚇那般,後退了一步,他皺著眉頭,問:「你是誰?為何要對我行禮?」仔細一看,丫髻姑娘上的裳雖是布,但臉蛋白凈,十指也不像是干過活的,明顯不是閔村的人,更像是城裏的人。
阿欣說:「我家姑娘吩咐了,郎君聰慧而忍,是值得尊重的人,是以特地遣奴婢向郎君施禮。」說完,阿欣打量著男子的神,似不為所,反而皺眉頭。
阿欣不清他在想什麼,又施了一禮,後退數步方轉離去,很快人影便消失在樹叢中。
男子若有所思地了眼。
此時此刻,馬車裏的阿欣鬆了口氣。
口,說道:「奴婢都是依照趙家府邸侍婢的那一套呢,方才險些嚇死奴婢了。他上像是一整個月沒有洗澡,頭髮油膩且又污垢,奴婢還能見到虱子!」心有餘悸地道:「不過奴婢都依照姑娘所說的那般去做了,見他神不為所便撤回來了。」
崔錦說:「我們明日再來。」
第二天,崔錦讓珍嬤做了一籃子的白面饅頭,而後帶上了馬車。又像是昨日那般,崔錦遣了阿欣向男子施禮,並贈出白面饅頭。
第三日,崔錦又帶上一籃子的棗子。
第四日,第五日……
終於在第六日的時候,男子開口了,問阿欣:「你家姑娘在何?」阿欣道:「郎君請跟奴婢來。」阿欣帶著男子走到樹叢后,恭恭敬敬地道:「大姑娘,他過來了。」
馬車裏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
「知道了,退下吧。」
男子沉默地盯著車簾,也不說話。此時,馬車裏又傳出一道如泉水叮咚般好聽的聲音:「閔家郎君,你可知為何府知道有人在山谷間斷斷續續挖到金子,卻不曾派人來挖過?若是當真挖出一座金山,趙知府必能陞。」
不等閔恭接話,馬車裏又是低低一笑。
「想來趙知府是不想費時費力,要坐收漁翁之利。不過卻也可笑,恐怕趙知府並不知真正的金山並不在焦山與洺山之間。閔家郎君,你覺得我說得可對?」
閔恭面一變。
他終於開口了,聲音沙啞地道:「姑娘究竟想說什麼?」
崔錦道:「你潛伏在一眾挖金人中,不過是怕他們挖到了真正的金山。可你明知真正的金山在何,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去挖。因為你知道一旦暴,你連丁點也分不著。因為如今的你並沒有權勢去護住偌大的一座金山,甚至有可能會在爭奪之中被滅口。」
閔恭問:「你究竟是誰?」
一隻素白的手出車簾,灰褐的簾布掛在了帶鈎上。明落落大方地將自己完全展現在閔恭的面前,彎眉一笑,道:「閔家郎君,我們來做個易吧。」
閔恭愣住了。
他完全沒有想到馬車裏鑽出來的會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到二八的姑娘,那般明開朗地笑著,像是不諳世事的,理應無憂無慮地留在閨中,綉繡花彈彈琴,可就是一位這樣的姑娘用老練而的語氣剝繭般的說出他最大的。
他瞇起眼,問:「什麼易?」
崔錦道:「我給你指明一條青雲直上的路,而你贈我五百金。五百金買你的飛黃騰達,閔家郎君意下如何?」
閔恭呢喃著四字:「青雲直上。」
崔錦也不催促,笑意盈盈地倚在馬車旁,等著他做決定。半晌,閔恭問:「你憑什麼?」
崔錦神不改。
「郎君信我,便與我易。郎君若不信我,我也無法。這樣吧,若是郎君答應了,明日午時便去焦山半山腰的五角涼亭,我在那兒等候閔家郎君。」
說罷,崔錦徑自上了馬車,重新放下車簾。
二牛與阿欣也上了車。
馬車漸漸消失在閔恭的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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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崔錦讓元叟還了馬車,並多付了半金。車馬行的老闆原先頗有微詞,如今見到半金倒也沒說什麼了。阿欣很是心疼,這幾日以來大姑娘花金如流水,現在荷包里是一丁點的金也沒有了。
崔錦不以為意,該吃的吃,該睡的睡。
翌日神颯爽地用了早飯,然後著棗樹數著時辰,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帶上阿欣提前上了焦山,並讓阿欣沏了一壺清茶,和帶上幾碟棗糕。
午時到了。
然而,半山腰上卻連個人影也沒有。
崔錦也不慌,悠哉游哉地拈了一塊棗糕,緩緩地送中。阿欣說:「大姑娘,那個閔家郎君當真會來嗎?」
崔錦道:「會的。」
不管他信不信,已經陷困局的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他能聰明地察覺出金山的真正位置,且還能守住這麼久,可見他子沉穩,是能辦大事的人。
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不會不把握住的。
閔村曾經因為一場疾病奪去了大多數人的命,留下來的男丁極,而閔恭的爹娘也在那一場疾病中與世長辭。據乞兒回報,閔恭一直都是獨一人居住,家中窮得揭不開米缸。
金山是他最後一救命稻草。
且挖金人都知道,再過多一段時日,會有燕城的大人要來明州,樊城雖地偏遠,但金山之說已經流傳出去,不得會過來探察一番。
到時候被發現了,那就真是一場歡喜一場空,他將會什麼好都撈不著。
午時過了一刻,有一道灰的人影逐漸走近。
崔錦擱下茶杯,含笑看向閔恭。
他今日洗凈了臉和頭髮,裳還是那一日的裳,但整個人卻因為整潔乾淨而變得不同起來。阿欣的眼睛瞪得老大,毫不能相信這是同一人。
他直勾勾地看著。
「我答應你。」
崔錦一指石椅,說道:「你坐。」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開門見山便道:「秦州與明州相鄰,而秦州除了出了王氏一族之外,還曾出過一位將軍,複姓歐。你即日起趕往秦州,帶上你的消息拜見歐將軍,以此消息投歐將軍的門下。至於今後如何,且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你以金山相贈,歐將軍定會贈你錢帛,到時候你勻我五百金便好。」
閔恭道:「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古怪的姑娘。」
崔錦說:「你是想誇我聰慧吧。」
閔恭說:「你就不怕我到了秦州,得了歐將軍的賞識便不信守諾言了?」
崔錦笑道:「我信得過郎君,倘若你不信守,那我也只能認栽。」
他不說話了,又直勾勾地看著。阿欣心有不悅,道:「哪有人像你這般盯著良家姑娘看的?」閔恭卻是哈哈笑道:「你雇馬車不過是想唬我吧,真真狡猾頂。你什麼名字?」
阿欣怒道:「我家姑娘的芳名豈是你能知道的?」
「我姓崔,單名一個錦字。」
「崔錦。」他念了兩遍,朗聲道:「你贈我尊重,贈我饅頭,贈我棗子,待我功名就錦還鄉之時,若你還沒嫁人,我以正妻之位娶你過門。」
崔錦一下子就愣住了。
的模樣獃獃的。
而此時閔恭已然揚長而去,山間還回著他肆意張揚的笑聲。
阿欣跺腳,惱怒道:「好個登徒子,都不知的。我家大姑娘哪是你想娶就能娶的!真真不要臉!大姑娘,你別聽他的,如今八字還沒有一撇,他就敢滿口胡言。以後若真飛黃騰達了,豈不是要用鼻孔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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