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7章 春意(下)
“……相最近在跟汴梁姓鄒的那小子在談判,聽說談得很麻煩,不爽利。”
“……不是當面張口閉口都姨了嗎?”
“……口頭上的便宜可以佔,等到要給錢的時候,哪有那麼爽快,華夏軍出來的二五仔,那也不是個善茬。”
“……聽說是那位寧先生很重視,將來要傳鉢、養老送終的。”
“……嗨,輩分大一點的學生而已,小蒼河的時候才收的,養老送終哪得到他。何況姓鄒的不是說了,寧先生七個人,還得了兒子……”
“……那也不是善茬……小遊子你說是不?”
寬闊卻簡陋的庭院,鬧哄哄的,遊鴻卓與樑思乙才從外頭進來不久,便收到了這般親切的問候。
一幫樣貌稀奇古怪、猶如山匪的傢伙正在演武場邊的木桌前聚集,一些人順手取了鍋裡煮得糟糟的茶水,便跟同伴在了“話題中心”的長凳上……這像是混而又常見的綠林景象,卻也令遊鴻卓到悉與親近,他靠到桌邊,順手拿了別人的半碗茶喝下,抹了抹:“什麼?”
“……說鄒旭呢。前幾天,玄武街那邊,薛廣城出手刺殺鄒旭的那件事,聽說了嗎?”
“嗯,回來就聽說了。”
“姓鄒的這個人很牛啊,他們說是傳了西南那位寧先生鉢,要養老送終的。小遊子你去過西南,還在張村待過,給我們說說唄,要不然說不定將來打起來,沒個防備。”
“……”遊鴻卓想了想,“……我到西南學的是武藝,看的是那個什麼……人文。人文懂不懂……就知道你土包子不懂。當時鄒旭已經叛變了,人家多餘跟我說鄒旭呢。”
“那就是不懂了?”
“嗯。”遊鴻卓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這裡牛個屁啊,那你就說不知道唄,滾開,要你何用。”
“是你要找我問的,那我還有一句話要說啊……”
“放。”
“以後別你爹什麼小遊子,小油子小油子多難聽。你要是不懂禮貌,聲妹夫,要是懂禮貌,馬馬虎虎聲遊大俠、遊巨俠……要不然就出來比一場。”
“窩嚯——”對方瞪著眼睛,笑著跳了起來,“你們看這個小遊子,來了還沒這麼幾天,就這麼牛氣了!大家看看……哎,對了,樑思乙你看看,你也不管管你男人,告訴他要尊重他哥!”
師員聚集的這院子,演武場邊的地方也有長長的屋檐、廊道,只是大部分的人聚集在這邊的“話題中心”而已,樑思乙進來之後便坐到了一旁屋檐下的欄桿上,此時被點名,靠著後的柱子,一雙長搭在一起,笑意悠然。
“我覺得還是我男人說的中,要不然你們出來比一場,哥,教訓一下你妹夫,打哭他,他就承認自己小遊子了嘛。”
“……”對方盯著樑思乙,隨後搖搖頭,腦袋一轉:“那不行,那前幾天不是已經打過了嘛,義父都說了你男人就是個武癡,我又不是白癡……”
周圍頓時便是一片哈哈大笑。有人道:“這便是生外嚮!”
“這水還沒潑出去呢,就幫著夫家欺負孃家人了。”
樑思乙那邊笑著一擡下:“哪裡幫了哪裡幫了,你們欺負他呀、欺負他呀,是你們欺負不,怪得誰了。”
“房花燭那天你們就等著吧——”一羣人笑。
樑思乙便也了腰,並不示弱:“來啊來啊,看我樑思乙怕不怕,到時候我讓小遊子揍你們——”
“……”遊鴻卓扁了臉看過來。
衆人愣了愣,隨後,便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過去的師集晉地以北、雁門關以南的戰爭倖存者爲軍,資一直極度匱乏,也常年在戰爭或是飢的影中見到自己的同伴死去,氛圍一直是有些抑的。但隨著上次戰爭的勝利,與相樓舒婉合作這麼些年份之後,到得今年資終於寬裕起來,死的人了,有了駐紮的地方也有了未來的盼頭,眼下的匯聚,就連樑思乙都恢復了這般的兒神態,衆人看在眼裡,心俱都歡喜。院子裡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如此笑鬧片刻,當然亦有人繼續談起之前的話題。
“……前幾天的行刺,不簡單的……過去幾年,薛展二人與相一直打打鬧鬧,也一直合作得好,但不代表晉地與西南就真的穿了一條子。至……關係歸關係,在做事上,相一直還是想華夏軍一頭,至薛、展一頭,把好都拿了,這個爭奪,一直都是有的……”
“……到了鄒旭這件事,及華夏軍……至是薛、展兩人的底線了。相這邊呢,一直是用各種辦法,日拱一卒,薛展兩人肯定不能一直讓拱啊。當街刺殺,甚至後來直接停了東城的活,就是跟相說明白,事就到這了。然後相也懂了,聽說不是提了吃的到牢裡,給薛廣城、展五好言相勸了……你們知道相那個脾氣,以前都是拿硯臺砸薛廣城的……”
“……兩邊都沒怎麼算到的,是鄒旭的反應這麼牛。又或者……事先也想過,但就想趁機探探鄒旭的斤兩,畢竟現在鄒旭這麼有錢,跟這邊打道,那是肯定要打的……寧先生出來、或者再派個真傳弟子出來認真收拾這個鄒旭之前,薛展兩人肯定要在晉地跟鄒旭慢慢打擂臺的,既然要打,第一下,總得試試人家的路數……”
師作爲一個大集,王巨雲收下的這些義子義雖然多是江湖草莽、刀口之輩,但自然也有擅長軍略謀劃的智囊,此時認真分析起這些事來,也總有人能看出不東西來。
“……聯合戴夢微奪下汴梁之後,鄒旭這邊,真要說資、軍械,他其實從劉世手裡已經奪了不,他現在最需要的,還是在天下人眼裡的面子。所以汴梁局勢一定,他來晉地,談合作,只要能合作,大家將來對著他們,就能擡一手,西南的寧先生給他的力多大啊,他還敢得罪誰?現在就是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有能力,至現在能合作,甚至將來華夏軍真殺出來,還能有幾個能跟他合作的……”
“……他這一番應對,在天下人面前長臉了,相趁機敲了一筆,這是給他買臉的錢,他肯定不願意給太多,但肯定要給的。至於華夏軍,跟相之間的協商確實到了,但這第一,薛廣城思慮不周,其實是落了下風的,雖然華夏軍底子厚,不在乎一點兩點。但也確實得說一句,鄒旭厲害,不虧是寧先生的親傳……”
簡單的長桌邊,服相對整潔看起來如秀才般的男子敲了敲桌子,隨後低了聲音:“……當日在長街上,那鄒旭的話,後來還一直在激華夏軍的人手,說什麼他們丟人現眼。當時薛廣城幾個人拿著炸彈,相就站在他們前面,薛當然不會來,但要是激的周圍幾個人突然了手……鄒旭當場要笑死,炸死了相,天下格局都要變一變。”
“草他N的鄒旭……”有人罵了出來。
隨後又有人問:“鄒旭跟薛廣城、展五不都是華夏軍的嗎?幹嘛還要試探。”
“同在華夏軍也不代表他們認識。”那秀才拍了拍桌子道,“鄒旭是寧先生的親傳,一直跟著在小蒼河,後來到了西南;薛廣城過去在劉豫手下當臥底的,據說劉豫出事就是他乾的;至於五爺一直在晉地,當年是盯田虎的,他們乾田虎的那場,雖然聽說當時寧先生、大掌櫃董方憲都到了,但實際工作,其實五爺做的。
他說到這裡,雙手一合:“如今,是這三個人,啪的上了!”
“都是英雄啊……”
“鄒旭哪裡英雄了……但算得上是能人。”
“不過人家這次可的的確確了薛、展一頭了……”
“畢竟是寧先生的弟子嘛。薛這次確實有點不夠周全了,不過說到五爺……”那秀才搖了搖頭,“五爺不簡單的,他是草莽出,雖然不是那寧先生教出來的,但當年虎王的事,寧先生過來,召見他,稱呼聽說也是的:五爺。能得寧先生一句五爺的,你們想想,那是什麼人……”
“我細細問過當時街上的人。”秀才道,“薛手行刺,他一直在後頭盯著,後來纔出來說了兩句話,鄒旭應對得不錯,但他原本是可以繼續追著罵的,不過……可能是鄒旭的路數已經看到了,五爺沒有鋒芒,你們看,這種人纔是高手,逞點口舌之快算什麼,指不定他殺起人來是什麼樣子……”
“而且啊……玄武街的刺殺不過是個開頭,樓相跟鄒旭這幾天的談判纔是重頭戲,都聽說談得比較難了吧,我聽說啊,對鄒旭那邊提出來想要的所有東西,相這邊都詳細畫了圈。知道爲什麼……雖然華夏軍給了晉地這些技,但華夏軍給的,那是華夏軍主,鄒旭是寧先生的弟子,他想要的那些,很可能就是中間最好的,或者也是有深意的……相就是在讓鄒旭給他把這些分說清楚呢,而鄒旭或者也會在談判裡頭包藏禍心……這些人啊,都很複雜,鬼得很,小遊……那個遊巨俠,你去西南跑過,是不是這麼個樣子?”
話題拋給遊鴻卓,遊鴻卓在這邊笑著點頭:“哥,妹夫就可以了,我當時在張村,聽那些一起訓練的兵說得最多的,就是參謀部的人,心都髒,真要跟他們了敵人,隨時把你們給賣了,這個鄒旭……好像也在參謀部待過。”
“西南能人多。”秀才點了點頭,“但要是這裡薛、展都不住鄒旭,也不知道寧先生得放誰出來,才能真的弄死這王八蛋……”
師與晉地眼下雖爲盟友,但畢竟還是並行的兩個系統,對於樓舒婉與鄒旭的談判,這邊只是有所瞭解,但並不能參與進去,眼下只能說是關注的重點。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了不,針對華夏軍誰能夠住鄒旭的問題,也如關公戰秦瓊般的進行了不議論,事實上,寧先生嫡傳弟子這個名頭,終究還是能唬住不人的,在晉地若是薛展等人真不住他,遲早師也有可能到這等人的威脅。
如此熱火朝天地聊了好一陣,下午已接近傍晚時,有人過來道:“義父到了。”
雖然與晉地進行了幾年親無間的合作,但師的基本盤,並不在威勝,過去,常由協調能力較好的王巨雲、安惜福在這邊坐鎮,但軍隊、民衆則一般安置在威勝以北因爲經歷過兵禍相對沒有那麼繁榮的一些地區。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自十餘年前開始,真南下肆數次,雁門關以南,包括太原在的各個城池都被蹚了白地,王巨雲便是在這樣的死人堆裡,化用過去尼教的教義,聚集了部分可憐的倖存者,他們住過直面雁門關真人威脅的野地、吃過人,也在太原的廢墟里搭過棚屋,而每一次真兵禍南來的時候,這些人所的地方,又將爲直面兵鋒的第一線。
能夠將這些人聚攏軍,四流離,維持住、活下來,甚至還一直在理念和儘可能的現實中對更多的倖存者出援手,這就是王巨雲竭盡所能方纔維繫住的現狀了。
擊敗廖義仁後,樓舒婉騰出了一部分地方安置師,但第一期的發展,並沒有首先很好地涵蓋他們,這也是一種無奈的現狀,但無論如何,對比這十年以來的慘劇,衆人也已經極好的狀態當中了。
在兩邊勢力的底層,細微的,自然也有,這是哪個世界都無法避免的現實。於是從去年開始,樓舒婉與王巨雲方面其實便一直在協商這些事。
從宏觀上來說,晉地將師作爲一隻軍隊,直接納權力系,以師治下的居民填充因爲戰也需要人口的這片大地,當然是最好的,但在實際的作上,卻未能那麼順利地進行。這是因爲過去王巨雲以教義和近乎“大家庭”的形式拉起了這支隊伍,在最艱難的時刻,師的中高層實際上是一直抱團取暖的團結狀態,想要讓他們直接進晉地的系,給他們新的職位,新的上司,幾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而即便在師的底層,那些幾乎是從太原等地死人堆裡活下來的人們,實際上也已經習慣了王巨雲傳下的尼教教義,雖然王巨雲已經簡化了教義,但那種守相助、相依爲命的習慣,確確實實地打了不人。
而即便已經進行了聯合,但如果說讓王巨雲傳播出去的教義大規模地在晉地傳開,縱使有著“降世玄”份的相,又是不太願意接的。作爲政治家的敏銳讓下意識的反宗教,一面是可以有,一面是必須打。
王巨雲並非林宗吾那樣空有大志毫無手段的武夫,雖然他如今秉承善意,但正因爲他善意的純粹,他麾下教民的信奉也更爲純粹。因此,一旦將師高速化晉地,到時候會產生什麼後果,無論是樓舒婉,甚至於王巨雲本人,都有著一定的憂慮。
因爲這些複雜的因素,到得去年年底,於息後對於晉地周邊的企圖也就漸漸,對於師,或者讓他們去往北面,甚至重建太原,或者讓他們去往西北,爲整個中原重建橫山防線,都爲了一種選擇。
而在經過思考之後,樓舒婉與王巨雲的決定,是同時進行兩邊的佈線。在真人威脅依舊的況下,不論是誰,要死死的拿住太原區域,都沒有把握,但太原又很重要,那麼,一方面開發與重建太原,作爲一個橋頭堡、中轉站甚至練兵場,另一方面,將晉地與西北都發展大後方,基本上就爲了晉地與師對之後戰略的一箇中期規劃。
整個戰略是有些大的,甚至可能因爲實力的不足而扯到蛋,但無論如何,也已經到了必須付諸實踐的時候。
沒有更理想的窗口期了。
於是,從年關開始,威勝附近師當中的兄弟姐妹陸續朝這邊聚集,於正月十五配合晉地的軍隊進行了一場閱兵演習,雖然尚未對外明說,但晉地正在考慮擴張的信號已經在私下裡散開,甚至於到得這個月,鄒旭的到來,也算得上是一次花花轎子人擡人的捧場,因此,樓舒婉當然也不會拒絕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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