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第一一五〇章 花氛(下)
乒、乒乒乒乒——
刀劍撞的聲音在校場之上集地響,偶爾在空中濺起點點火。還帶著寒意的春日,兩道穿著單的影周旋撲殺,打得熱鬧。
樑思乙與一羣士兵在周圍張地看著,時不時的,能聽到士兵當中出的喝彩聲,但的目專注,雙手握著拳頭按在膝蓋上,神是有些張的。
待到某一刻,校場上的這場比武因爲長刀的折斷而停下來,兩人拉開了距離時,張的神才從臉上褪去。衆人的耳中便也聽到豪邁的笑聲傳來。
“哈哈,痛快!痛快啊——”
在校場上與遊鴻卓幾乎全力拼殺的,正是材魁梧的“小明王”陳方達。
自前幾日與遊鴻卓第一次比武,發現雙方勢均力敵、堪爲對手後,類似的比武已經不止一次的在眼前發生。數日以來,陳方達只要理完公務,便會去尋到遊鴻卓,往往還跟正在準備親事的樑思乙打個招呼:“妹子,借你男人用用!”
至於帶過兵打過仗的樑思乙,此時也已經厭倦了婚禮準備的一系列姑娘事,被陳方達一聲招呼,往往也跟隨著落跑出來,任由師的一幫姐妹姑嬸去折騰爲與遊鴻卓準備的新房。
不過,校場上真刀真槍的比武,往往也蘊含著兇險,遊鴻卓與陳方達武藝相近,真到拼殺起時,難免也可能產生一些劃傷傷,甚至於一不小心傷勢更加嚴重的可能也不是沒有。樑思乙雖然經歷過戰場的海,此時卻也看得張,每每抱怨兩人殺得太過兇狠,遊鴻卓則表示:“跟三哥比武,也太費兵。”
陳方達則哈哈大笑:“戰場上的武藝嘛,難免就是這樣,你一刀我一劍就要分勝負……你不知道,想當年啊,我的劍法也細,但到現在,細了便打得不過癮……”
他喜好武藝,十餘年來,細的打法則已經完全變作了戰陣上的大開大合。過去師資缺乏時他還有所收斂,如今生活好一些,不再肚子,每日便總要在比試中發泄掉過剩的力。
此時比試完畢,兩人上俱都熱氣騰騰,便與樑思乙一道去到校場側面的房舍中休息,其間流一番習武的心得,陳方達也往往說起自己在習武之路上的故事。
諸如什麼自聰穎,對武藝極有天賦,可惜兒時家貧,吃了東西,因此材還不夠高大,待到年近三十,真南下,又被王巨雲投了師,此後改變了遊俠路數,因此才只能與遊鴻卓打個平手云云,頗有種一路過來被良爲娼的嘆,當然,他豪邁,此時在談笑中說起,遊鴻卓只覺得有趣。
閒聊之餘,陳方達也會說起城近日以來的諸多大事,包括師即將西進的計劃——這一次師的西北征伐由他領軍,而負責理各種細務的則是大管家安惜福,此時各項的計劃已經基本做好,遊鴻卓與樑思乙的親事定在幾日後二月底,而到得三月初,先頭部隊便會正式朝西北開撥。
“這一次謀劃西北,相這邊由石安鎮石將軍領隊,而除了咱們這邊,華夏軍也會派一隊人,就是前幾日過來,與鄒旭在茶樓上過面的那位方猴子,人雖然不多,但憑藉黑旗的名聲,在談判招降時會有些用……”
“危險嗎?”遊鴻卓問。
“……這次危險應當不大。”陳方達想了想方纔回答,“雖然上個月那位寧先生來過信,提及到我們要當心西夏的那幫草原人,但事實上,原本就是擔心這幫傢伙,所以纔去的西北嘛。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做了,至於西北的狀況,其實去年開始相就已經派了人過去探查,一些恩恩怨怨,都已經得清楚……”
“……那大概是……武朝建朔十一年,也就是建朔最後一年的八九月吧,真東路軍快要破臨安的時候,咱們這邊,粘罕已經下去了,了一口氣,跟廖義仁打得熱鬧。西北府州那邊,一個做陳士羣的原武朝大,在家裡人被真殺掉之後,與當時已經征服西夏好幾年的草原人勾結,一舉破了西北最後的幾座城,殺了折可求一家……”
“……這幫草原過來的蠻子,也就是當年年底,許諾被廖家人僱傭,跟我們打仗的那幫人。其實是有過債的……那是第二年開春,他們用計騙開當時黎國棠將軍鎮守的祁縣,屠殺了不人,但後來這些蠻子仗著輕騎來去如風,在晉地只毀苗麥,不接戰,弄得咱們稍微有些頭疼,只覺得廖義仁已經完全瘋了……還沒來得及報復,他們殺了廖義仁全家,揚長而走……”
“……當時雖然給咱們造了一些麻煩,但輕騎突進,不分敵我屠殺了就走,這是遊匪和亡命之徒的戰法,而且說起來,如果撇開祁縣的債,其實反而讓咱們晉地的那場仗打了一些時間,所以之後沒有太多的注意力關心他們……當然相是記得這件事的,此後有草原商人自西夏過來,想要與咱們談合作,相便把他們給拒絕了……”
“……去年派人到西北探查,發現那幫草原人雖然在破府州後,將原本折家的一些州鎮給了陳士羣,但這一位也沒能接穩折家的位子,草原人離開後才兩個月,他手下的人便起了譁變,將陳士羣殺了,大打出手……”
“……西北被真人屠了幾,唯一保住地方的折家又被草原人屠了一,資也都被掠走,後來再打一年,便只剩下一些馬匪和結寨自守的小勢力了,這些勢力都很弱,經不起軍隊一掃的。咱們願意過去接手,再加上還有華夏軍的那面黑旗作保,飯都吃不飽的傢伙,應當拒絕不了……”
對於這次的西北攻略,無論是晉地還是師部,肯定都已經反覆討論過數,陳方達說起來也是有竹。遊鴻卓想了想,道:“若是有什麼用得著我的……”
陳方達便笑起來:“有啊——那便是,在出徵之前陪哥哥我痛快地多打幾。唉,妹夫你是不知道啊,我當年是想要周侗那樣的大俠的,這些年俗務纏,過得實在不夠爽利,你也知道,那戰場上的打法,直來直往,它練不出花俏的招式,練不出真正的高手啊,我這些年……也就跟義父、史大俠他們打起來,纔有些武林上的味道……”
“……但義父年紀畢竟大了,史大俠護衛相,任務重,我跟他畢竟不深,也不好一直拉著他給我喂招。妹夫你這邊不一樣了,咱們的武藝,伯仲之間,打得最久,拼殺起來,最爲爽快,我這幾日覺得自己又有提升,所以說習武啊,那就要有宿敵,咱們以後就是宿敵……”
陳方達說起武藝來,一時間嘰嘰呱呱,滿瞎話。遊鴻卓聽得失笑。
“那也不用當宿敵……”他道,“不過,我在西南,見華夏軍練兵,頗有他們的章法,我也曾學過一些技藝,先前曾與老泰山說起過……”
遊鴻卓從西南歸來,學過不西南特種訓練的技巧,與王巨雲說起,王巨雲則提起過希他偶爾軍中任教的想法,只是他與樑思乙親事在即,這件事並沒有急著安排。眼下考慮到陳方達便要出征,遊鴻卓也將西南的狀況大致說了一些,陳方達仔細聽著,過了一陣,遊鴻卓停下來,他才微微的笑著擺了擺手。
“……其實,西南的一些訓練方法,隨技隊過來的那位薛廣城薛將軍也曾與我們說過,包括與相那邊,過去也曾有過好些討論。華夏軍的火,咱們是接過來了一些,也學到了不,但後來發現啊,人家最好的東西,咱們這邊暫時用不上……”
“這是爲何?”
陳方達嘆了口氣:“華夏軍最厲害的,不在於對一兩個士兵,或者斥候銳的訓練,而是那位寧先生用各種各樣的方法,給大半的士兵,做了開蒙……這裡說的是教他們識字、教他們學兵法、甚至教他們做人的道理、讓他們上戰場甚至不是爲了吃餉、著肚子都能打,這中間的許多東西啊,咱們或者相,暫時都用不起來……”
不同於之前說起武藝時的熱與豪,陳方達說起兵事,掰著手指便真有些嚴肅的味道了。
“……這中間,義父與我也討論過數次,華夏軍的手法有些什麼……首先造紙的技我們也有了,但接下來他用的想法,一有什麼人人平等,二是憶苦思甜,三呢,他煽的是當兵的對真人的仇恨……這些東西,第二點咱們勉強可以用,第三點更加可以用,但真到想用起來的時候,你就發現了,會講這些話的人,咱們軍隊里本就沒幾個。”
“眼前……一幫義兄義弟啊,咱們是一家人,但小遊你覺得,能說漂亮話的人,有多?義氣點的無非是不喝兵,平時能做的許諾呢,也就是個大塊吃大碗喝酒,到如今況鬆緩一點,兵跟將之間,三六九等也就出來了,咱們如今,將才大多是戰場上能帶頭衝的,可能說話的會說話的,真的太了……”
“……這件事,寧先生那邊用了十多年,從竹記到小蒼河,他親手把人一批一批的教出來,一批再去帶下一批,到最後幾乎所有大頭兵都教得識那麼一些字了,才從中間挑出這麼些人才……”
陳方達說著,低了聲音:“這件事啊,相那邊是第一個看懂的,想做,但一是時間,二是想法,都夠不上了。寧先生是用了十多年,拋開儒家,自己從頭教了一批人出來,他們是殺了皇帝,才能拋開儒家的之乎者也用自己的想法,咱們這邊用什麼?把所有識字的儒生都出來,教的也是之乎者也,是天地君親師……”
“……而且晉地這邊,這些年來多大族。哪怕相掌權,要團結的還是這些大族,那人人平等就提不了,你提不了人人平等,那憑什麼當兵的苦哈哈要替後頭的大族去想家國天下呢,你能讓多人在開蒙之後離了隊伍還勇殺敵呢……”
“……所以這些事啊,不容易做,但當然不是不做,自去年開始,相那邊已經安排了許多人跟隨華夏軍的老師蒙學,而且對一些大族子弟,有的送去了西南,有的在咱們自己開的班上蒙學做事,對軍隊裡一些能說會道,心也好的將校,也都做了提拔和關心……這些事,總之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的……”
陳方達一番說話,便也顯示出了他作爲將領一面的用心和專業,遊鴻卓聽得肅容,拱手道:“三哥說的在理。”他原以爲對方心獷,此時則已經心悅誠服起來。
陳方達則是笑著擺手:“哈哈哈哈,那都是相和義父說的,若是由著我的子,一早便不搭理這些糟心事。”
如此停頓片刻,又道:“卻也不用太過擔心,這世上像寧先生那樣練兵的,古往今來不曾有過。只要不與西南黑旗比,無論是虎王的軍隊,還是咱們師,都算不得差了,此去西北,且行且看,待過了這個坎,咱們師的地盤也真的寬裕了,西南的法子,那還是得細細學起來。”
比武之餘,陳方達偶爾說起這些瑣事,待到收了汗,便去營房的浴室中沖澡。此後換了乾的裳,時間常是下午,遊鴻卓與樑思乙便在威勝城散步閒逛。
經歷多年戰的晉地城池,在眼下一系列開放的輿論之中顯得生機發,南來北往的客商開始聚集,街頭巷尾人們的臉上也大都帶了喜氣。婚事在即的兩人談及過去,也會談及將來,威勝的繁華固然比不得西南,或許也比不過江南某些城池當中約流出的過往的痕跡,但這裡的人們如同野草,頑強而礪,他們的也顯得更加純粹,走過天南地北的兩人都更加喜歡這裡的覺。
在往日裡並不悉的街頭巷尾走走停停,買下一些新穎有趣的吃食,在漸暖的春天裡談心、比武或是踏青,走到無人的地方時,他們總會牽起手來,無論對現實還是對未來,兩人的心中都充盈著幸福的。
陳方達又來找遊鴻卓進行了好幾次的比武,師當中一些外向的兄弟也總會來拖著他參與聚會,王巨雲偶爾提點他的武藝,如此數日之後,在二月的末尾,他與樑思乙親了。
衆人進行了一場熱鬧而又盛大的婚禮,不是師當中的衆人,甚至於相、史進、華夏軍的衆多員以及許多的江湖俠客都過來觀禮。
由於湊熱鬧人數的衆多,鬧房的項目被許多人起鬨,而眼見遊鴻卓這邊幫手不多,師的衆人在陳方達的帶領下又給他擔起了家人的份,阻止旁人起鬨折騰這對新人,一幫人在房的院子裡打打鬧鬧,嬉笑了好一陣。
許多年前,在山村之中家破人亡,一路拼殺出來的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如此多的人如此興高采烈地來祝賀他的婚事。
師朝西北的開撥,定在這一年的三月初二。
新婚的遊鴻卓與樑思乙揮別了領兵出征的陳方達以及衆多的師兄弟,軍隊穿過城門離開時,他們與一大羣人在城牆上目送了衆人的遠去。
材魁梧的陳方達揹負孔雀明王雙劍,騎馬漸漸去向遠方,他最後單手握拳向後方衆人示意,顯得威武而又神氣。
一頭白髮的王巨雲肅立前方,沒有說太多的話。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無論是多麼小的戰爭,中間總是會死人的,過去的師一年年的經歷了太多親人離去的悲傷,眼下即便做足了準備,真正理解戰爭的人也不會爲了這樣的出征而歡呼雀躍。
軍隊漸行漸遠之際,遊鴻卓又向王巨雲提起:“泰山大人,是否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做的……”
王巨雲目平靜而又慈祥地看了看他,沉默片刻之後,方纔說道:“小遊,你說,晉地已經太平了嗎?是否今後,就已經高枕無憂了?”
“……嗯?”遊鴻卓搖了頭,“自然不是。”
“是啊……自真的初次南下至今,已有十六年的時間,這十六年的時間裡,對上真人,打了勝仗的,只有西南那一次。而今的金國新君與舊臣相爭,西南的華夏軍帶來了各種想法,也帶來了希,看似萬爭春,可實際上,小遊啊,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咱們今天看到的晉地繁華,遲早還要在與真人的下一大戰中遭考驗,我們接下來,還有十場、百場的戰爭,這些東西,恐怕遲早都要付之一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