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泛著淡金,緩緩流書房之中。
書房里的陳設十分簡單。
一桌一椅一矮榻,然后,便是排的書架。
沈映月踱步進去。
只見紫檀木的書桌上,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旁邊還有幾冊書籍,應該是莫寒常看的。
而后方的深木紋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文冊,一看,數量過千。
沈映月前世便很看書,來到這里之后,也時常從嫁妝箱子里翻書看,但陪嫁的書籍數量有限,遠不及書房中的多。
步子輕移,來到書架前,只見每一行書架之前,都有明確的標識,分門別類,規整得當。
沈映月心道,這莫寒應該同一樣,有點強迫癥。
沈映月瀏覽了一下書架,發現莫寒的藏書,從治國方略、用兵策論、詩詞文集、再到民間雜談,應有盡有。
沈映月秀眉微挑,出笑意。
沒想到,莫寒雖然是個武將,卻也博覽群書,可見學識淵博。
沈映月饒有興趣地出一本兵書,翻開。
里面居然還有不批注和筆跡,莫寒的字跡,與張楠的字跡很是不同,一筆一劃都蒼勁有力,筆走游龍。
沈映月索捧了書,坐到了矮榻之上,矮榻恰好在窗戶旁邊,日洋洋灑灑地照耀在上,十分溫暖。
古書本來有些晦,但加上莫寒的注解,理解起來就方便多了,沈映月居然逐漸看得了神。
不知不覺,在書房呆了一下午。
直到巧霜提醒要用晚膳了,沈映月才想起來……自己是來幫張楠找案牘的。
沈映月匆匆下榻,在書桌上翻了翻,便找到了案牘。
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上面蓋了兵部的印鑒,確認是張楠的無疑,才將案牘帶走了。
“夫人,案牘找到了?”巧霜見沈映月許久沒有出來,忍不住問道。
沈映月笑了下,道:“找到了。”
不但找到了案牘,還找到了一個好地方。
-
與此同時,京城鬧市中的一院落里,卻十分安靜。
院落外朱門閉,高懸的牌匾上,赫然寫著“吳宅”兩個字。
這正是吳小刀的住。
院落中空無一人,唯有東邊的正屋里亮著燈。
吳小刀正襟危坐在桌案前,右手提著一支狼毫筆,在紙上寫字。
他濃眉蹙著,落筆謹慎,踟躕半天才下筆,下了筆后又不滿意,只能著頭皮再寫。
地上扔了一堆皺的紙團,狼藉一片。
忽然,門外發出輕微的響。
吳小刀十分警覺,輕喝一聲:“什麼人!?”
悉的聲音響起:“是我。”
說罷,門口出現了白燃的影,他門路地走了進來。。
吳小刀“切”了一聲,道:“還以為是誰呢,若是個刺客,還能打一架,總比練字有趣兒……”
白燃一聽,好奇地走了過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白紙,上面麻麻寫了不字,歪歪扭扭,好像爬滿了樹。
白燃仿佛見了鬼,角微:“你……你在練字!?”
吳小刀咧一笑,道:“怎麼樣,寫得好吧?”
白燃角了:“寫得很好,下次還是別寫了……”
吳小刀濃眉一擰,道:“那怎麼能行?嫂夫人好心送我一支筆,我若是不好好寫字,豈不是辜負了嫂夫人的心意?”
“嫂夫人送你的筆?”白燃聽了,有點兒不著頭腦。
吳小刀便把在墨緣軒遇到沈映月和張楠的事,一五一十地跟白燃說了。
“你是不知道,張楠那小子,直勾勾地盯著嫂夫人,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白燃一聽,蹙眉道:“這……我雖然也不喜張楠,但他還算是個有分寸的人,應該不至于吧?”
“我呸,有分寸個屁,他還說想去鎮國將軍府拜會嫂夫人呢!”
“噓!你小聲些……”白燃低聲音,順勢指了指隔壁。
吳小刀笑了下,道:“放心……將軍就寢了。”
白燃聽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白燃沉聲道:“將軍的傷可好些了?”
吳小刀搖了搖頭,輕嘆道:“將軍在南疆中了埋伏,本就了重傷。送葬那日,他放心不下,偏要跟去,拉弓之時傷口又裂開了……”
白燃聽了,心中也有些擔憂。
“將軍還是要盡快養好傷才是,千萬別落下什麼病了……”
兩人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隔壁廂房,燈火幽暗。
榻上男子,卻緩緩睜開了眼。
月如銀,灑在他廓分明的面頰上,俊朗出塵。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莫寒。
他方才正端坐著運功調息,將白燃和吳小刀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莫寒回憶起那日送葬的場景。
山頂長風凜冽,吹得袍獵獵作響,他著了一襲玄衫,黑巾遮面,佇立在山頂。
默默等候家人的到來。
隔著很遠,便能聽到悲憤凄然的哀樂,從山谷中傳了出來。
他駐足眺,只見他的母親——大夫人手帕掩面,滿臉淚痕地踉蹌前行。
莫寒遠遠看著母親,忍不住攥了拳頭。
三年前,母親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沒想到……如今,自己又讓嘗了一回喪子的苦楚。
實在不孝。
但莫寒別無他法,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他只能將計就計,要想辦法將背后之人連拔起。
莫寒心頭沉重地看著母親。
這山路,母親每一步都走得吃力,有個纖細的影,一直攙扶這——莫寒的目,逐漸落到沈映月上。
沈映月形弱,但背脊卻得筆直,努力支撐著大夫人,一步一步向前走。
一面走,還一面低語。
雖然聽不見說的是什麼,但莫寒猜想,一定是些安的話。
莫寒想起婚那日,他還沒來得及好好見一面,便被皇帝急詔宮了。
落葉沙沙,草木微。
突然,有一群黑人,自叢林中閃而出,擋住了送葬隊伍的去路。
莫寒面一冷,沉聲:“準備。”
眾人握兵,準備沖下山營救,卻有更多的黑人,從樹后涌了出來。
他們瘋狂地殺向這支哀傷的送葬隊伍,嚇得眾人四散奔逃。
吳小刀忽然出聲:“將軍,大夫人!”
莫寒一看,自己的母親,撲在了棺槨之上,以護棺,而殺手頃刻間,已經沖到了大夫人旁。
莫寒心頭微,忍不住上前一步。
就在這時,一抹素白的影,忽然出現在莫寒的視線中——沈映月雙手握著一樹枝,看起來不通武藝,卻執著地將大夫人護在后,甚至于試圖和刺客涉。
莫寒怔住,忙道:“弓箭!”
刺客突然暴怒而起,揮刀便要沖們砍去,莫寒立即搭弓放箭——
長箭如白虹貫日,破空而出,直直中刺客的心臟。
刺客頹然倒地。
莫寒還未來得及收弓,卻忽見沈映月回過頭來,直直盯著他所在的方向。
這麼遠的距離,分明什麼都看不清,但似乎又有什麼東西,在時空中匯到一起。
……
“咳……”
腔悶痛引起了咳嗽,讓莫寒收起思緒。
這次與西夷對戰,險象環生,他重傷,差點就真的死在了南疆。
莫寒在前線作戰,但背后卻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把事往最壞的方向推進。
錯誤的報、被燒毀的軍糧、突如其來的襲擊……一樁樁,一件件,連環相扣。
期間的謀錯綜復雜,不但要置他于死地,連莫家軍的銳也不放過,顯然,這并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
于是莫寒便使出金蟬殼,打算徹查此事。
莫寒定了定神,重新閉上眼,繼續運功調息。
待他的傷好些了,需要回府一趟,取些重要的東西。
-
秋日午后,沉靜安然。
沈映月最近喜歡上了書房,有空的時候,便經常待在里面。
起初,沈映月告誡自己,這是莫寒的書房,未經過他人同意,不應該擅自他的東西。
但那些書對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
便在心里說服自己:這是夫妻共同財產,丈夫不在了,理應由妻子保管。
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在矮榻上鋪了墊,又將自己喜的茶、木幾等挪了過來,連新得的盆景,都搬了過來。
書房中多了一生機,看著十分宜人。
此刻,沈映月正坐在榻上看書,旁邊還有一盤子點心。
巧云來到門口,輕聲道:“夫人,廖先生求見。”
沈映月抬起頭來,淡聲:“請他進來。”
片刻之后,巧云便領著廖先生進了書房。
廖先生還是第一次進莫寒的書房,有些好奇地打量起沈映月后的書架來。
沈映月任由他看了一會兒才出聲:“先生找我何事?”
廖先生連忙斂了神,道:“回夫人……上次夫人問我能做些什麼,小人仔細考慮了一番,如今有了答案。”
沈映月淡然一笑,徹底放下書本,道:“先生請講。”
廖先生深吸一口氣,道:“小人這兩日,仔細比對了近三年的賬目,發現鎮國將軍府,在對外的經營上,采取的策略過于保守……換而言之,我們的經營方式,賺不到多銀子。”
沈映月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問道:“怎麼說?”
“這些年來,將軍在軍功的獎賞之下,得了不田產和鋪面,很多鋪面的地段都非常好,若用來經商,應該收益頗,目前僅僅限于收租,實在是有些可惜,小人以為,可以收回一部分,改為自己經營。”
廖先生說完,看了沈映月一眼,道:“夫人覺得如何?”
沈映月沉思片刻,道:“廖先生以為,應該收多鋪面,收哪些鋪面?”
廖先生答道:“這個需得對所有商鋪底一遍之后,再行論斷。”
沈映月頷首一笑,道:“我覺得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做什麼營生,還需要實地考察過后決定,先生可安排一下出巡計劃,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沈映月對那幾鋪子的地段有些印象,但平日出門,還沒有去實地看過。
廖先生愣了下,道:“夫人……這算是同意了?”
沈映月一笑:“廖先生一心為鎮國將軍府著想,為何不同意?”
廖先生怔了怔,他沒想到沈映月這麼快就做了決定,連忙躬道:“那小人這便回去準備……若夫人得空,這兩日便可出發。”
“好。”頓了頓,沈映月道:“稍后,我也會將此事稟告給祖母,你安心準備便是。”
廖先生道了聲謝,便告退了。
巧云見他走了,忍不住笑起來。
“夫人真厲害,廖先生這般冷冰冰的子,都被夫人收服了!”
沈映月搖搖頭,道:“不是收服……是激活。”
“激活?”巧云第一次聽見這個詞。
沈映月徐徐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所求,廖先生也不例外……以他的才能,一直屈就于府中賬房,心里自然會有落差。長此以往,于他,于我們,都是不利的。”
巧云眨了眨眼,道:“難怪,奴婢之前聽說,大夫人想給廖先生漲工錢,但廖先生拒絕了,說什麼無功不祿……”
沈映月道:“于廖先生而言,以利之,反而是下策,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廖先生更看重發展的前景,和所做之事帶來的意義。”
所以,在和廖先生的來往過程中,也會及時給予尊重和肯定,讓廖先生能到重視。
巧云聽得認真,連連點頭。
沈映月說罷,便站起來,道:“去安怡苑,拜見祖母罷。”
-
安怡苑的庭院中,老夫人和幾位夫人相對而坐,正在敘話。
老夫人見沈映月來了,連忙讓也坐下,與們一同喝茶。
老夫人見大夫人神愴然,總有些神不濟,便問:“淑宜,你子可好些了?”
大夫人回過神來,忙道:“好些了,多謝母親關懷。”
老夫人幽幽嘆了口氣,沉聲:“你都瘦了一圈了……寒兒雖然不在了,你也要好好保重才是……”
一提到莫寒,大夫人眼眶又紅了。
沈映月怕想起傷心事,于是便親手為添茶,道:“母親,喝點茶暖暖子罷。”
大夫人這才轉移了注意力,勉強笑道:“好。”
老夫人緩聲道:“映月開始管家了,待你好些,也要幫幫才是……”
大夫人聞聲點頭。
一旁的二夫人,聽到這話,立即接了下去:“對了,我聽說,映月將姜媽媽逐出府了?”
沈映月沒有說話。
大夫人看了二夫人一眼,道:“姜媽媽本就罪不可赦,只追回贓銀,將逐出府,已經是心慈手了。”
二夫人輕笑一聲,道:“話雖這麼說,但姜媽媽可是母親的陪嫁丫頭呢,多年的分哪能說斷就斷呢?映月這般行事,母親也別傷心啊……”
這話,乍一聽是十分,但句句都在拐著彎提醒老夫人,沈映月沒有把放在眼里。
沈映月笑了笑,道:“二嬸說得是,那二嬸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二夫人沒想到沈映月會這樣問,頓時愣住。
“這……你、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沈映月“哦”了一聲,道:“也是,二嬸應該不大明白管家的難。”
二夫人反應了一瞬,忽然怒道:“你!你竟敢諷刺我沒有管過家!?”說罷,便轉而看向老夫人:“母親,您看看映月,才管家幾日啊,就這般對我說話……”
老夫人卻端起茶杯,徐徐飲了一口,笑道:“執掌中饋,本就不能了魄力。”
二夫人一聽,郁悶至極,卻又不敢多說什麼了。
三夫人坐在一旁,看著們槍舌戰,心里有些打鼓。
而四夫人只靜靜喝茶,卻不答話。
四夫人和沈映月的來往不多,但是在送葬遇刺那日,也見到了沈映月托人送信,又保護大夫人的場景,心中對沈映月還是有幾分好。
沈映月面淡淡,正思索著等們走了,再和老夫人商量收鋪子的事,卻見一個丫鬟,急匆匆地從外面跑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丫鬟神倉惶地嚷道。
老夫人微微蹙起了眉,道:“何事驚慌?”
丫鬟聲道:“老夫人,長樂賭坊的人來了……說、說是莫二爺……”
丫鬟怯怯看了二夫人一眼,卻不敢說下去了。
二夫人本來還沉浸在方才的怒氣中,見丫鬟言又止,頓時有種不祥的預,輕斥道:“別故弄玄虛,二爺到底怎麼了?”
丫鬟戰戰兢兢道:“二爺賭錢,輸了十萬兩銀子……但二爺拿不出來,人便被扣下了,賭坊那邊說,讓我們去贖人,不然就砍了二爺的手……”
眾人大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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