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竹苑之中,巧云還在津津有味地說著四房的事。

“巧霜，你是沒看見，四爺平時看著對四夫人冷漠,沒想到，一聽說四夫人沒了，竟然難過得要殉，當真是出乎意料！”

巧霜才從流閣回來不久，回想了一瞬,道：“難怪這兩日,四夫人沒有來流閣呢！原來藏在了竹苑呀！”

巧云抿笑道：“是呀！”

巧霜也滿臉笑意：“四夫人守得云開,一定高興極了。”

能和心之人朝夕相，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巧云也笑著點頭：“還是咱們夫人厲害,一出手，便把四爺收服了！”

沈映月手里拿著一本冊子，笑了笑：“四叔心中若沒有四嬸，旁人就算再怎麼做，也是無用的。”

巧霜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夫人……日后這流閣和若玉齋……”

這一個多月來，流閣和若玉齋的事，基本上是四夫人在管,沈映月只是每隔幾日問一下況。

沈映月抬起眼簾，看了一眼，問：“若是我全部給四嬸,你覺得如何？”

巧霜沒想到，沈映月會問這個問題。

思量了片刻,卻不知如何開口。

沈映月淡聲道：“你不必想太多,照實說就好。”

巧霜福了福子,道：“是，夫人。”

“若是從營生來看，無論是您，還是四夫人，都能將這流閣和若玉齋，打理得很好……”頓了頓，巧霜又道：“但若是從管家的角度出發，將這麼重要的進項營生全部給四夫人，會不會影響到夫人在府中的威信？”

沈映月不置可否，又看了巧云一眼，問：“你覺得呢？我該不該把營生都給四夫人？”

巧云有些茫然，凝神想了想，道：“若是四夫人沒有二夫人那樣的爭權奪利之心，奴婢以為，應該是無事的……反而會對夫人有助力。”

沈映月緩緩放下手中冊子，徐徐開口：“你們的考慮，都沒有錯……卻不是我最想聽的答案。”

兩人詫異地看著沈映月。

沈映月繼續道：“我們先撇開這個問題不談，只聊聊你們看問題的出發點。如果你們只站在鎮國將軍府大房的角度來考慮，那自然只能看到管家威信、營生進項、府爭端等問題……”

沈映月說著，站起來。

走到桌前，指了指桌上鎮國將軍府的賬冊，道：“若是站在鎮國將軍府主母的位置來考慮，我們應當想的是，鎮國將軍府之前的危機排除了麼？除了流閣、若玉齋以外，下一項賺錢的營生是什麼？鎮國將軍府的影響力，何以為繼？”

巧霜聽得認真，巧云也若有所思地看著沈映月。

沈映月放開賬冊，回頭，看向書房之中——那一幅陳舊的大旻版圖。

“若站在‘忠勇世家’的位置來看，我們要想的是，如何擔起護國之責？如今朝中無將可用，邊境時有，萬一開戰，大旻必然會落到下風！朝堂，各黨明爭暗斗，風起云涌，連圍場狩獵都險象環生，皇上安危，社稷穩定，如何保證？”

巧云似懂非懂地看著沈映月，巧霜思忖道：“所以，夫人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局限于府，而是要學會站在更高的位置，來看待這一切？”

沈映月頷首：“不錯，一個人的格局，是決定就大小的關鍵。”

兩人茅塞頓開。

沈映月很善于啟發人思考，為們打開思路之后，沈映月接著道：“現在，我們再回到方才的問題……這流閣和若玉齋的營生，到底要不要到四嬸手中？”

同樣的問題，但此刻的巧云和巧霜，卻已經有了不同的見地。

巧霜道：“夫人，奴婢以為……要。”

沈映月饒有興趣地看著，問：“為何？”

巧霜邊想邊說：“如今朝堂正是用人之際，我鎮國將軍府百年護國之名，也丟不得！所以，莫衡公子和瑩瑩小姐應該將重心放到政務和軍務之中，而府中諸事，由咱們其他人擔當。”

“奴婢可以幫助四夫人一起，將流閣和若玉齋撐起來，這樣一來，夫人既能坐鎮全盤，又有閑暇為日后做些打算了。”

巧霜說罷，巧云也立即補充道：“不錯！若是人人的能力都拔高一層，咱們能做的事就更多了！府中有史管家，奴婢也可以幫襯一部分，夫人的力，可以花在更加值當的事上！”

巧霜與巧云在經過提點之后，都不約而同地轉變了思路。

沈映月笑問：“什麼算是更值當的事？”

巧云一愣，歪著頭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但只要是對百姓好、對社稷好的事，就一定值當！”

沈映月莞爾：“你們倆學得很快。”

“如今莫衡和瑩瑩已一只腳了朝堂，可以參政議軍了，闔府外的事，也已經跑得很順，接這兩邊我都不擔心……接下來的事，我已有了打算，等定下之后，再同你們說。”

沈映月說話間，目一直落在懸掛的版圖上，愈漸加深。

-

翌日一早，沈映月還在竹苑用早膳，四夫人便笑著走了進來。

“映月。”

四夫人笑意溫，整個人看起來容煥發。

沈映月站起來，兩人相互見了禮，四夫人連忙回頭：“夫君，怎麼還不進來？”

沈映月抬眸看去，只見莫四爺立在門口，似是有些踟躕。

他今日一改平時頹廢的模樣，凈了胡茬，換了一青藍的袍子，看起來神了不，還多了幾分儒雅的味道。

沈映月主走了過去，沖莫四爺福了福子，道：“四叔。”

莫四爺便也不好再拘著，淡笑著應了聲。

四夫人笑道：“映月，我們是特意來謝你的。”

莫四爺雖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此時也開了口：“這些年來，四叔渾渾噩噩，害得旁的人為我擔心……經歷過昨天一事后，我才發現……”他目轉向四夫人：“還有許多人和事，值得讓我珍惜……映月，多謝你。”

沈映月笑了笑，道：“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四叔別怪我便好。”

四夫人嗔他一眼，對沈映月道：“怎會？”

莫四爺連忙搖頭。

這細小的互落在眾人眼中，大伙兒都笑了起來。

莫四爺道：“你們好好敘話，我去隔壁院子，看看立行。”

這些年來，莫四爺都醉生夢死，對府中諸事疏于關注，在四夫人的鼓勵下，他決定重新振作起來。

待莫四爺走后，沈映月便邀著四夫人落座。

巧云伶俐地上了茶水，四夫人笑著接過，平日里眉宇間的愁云，都消散不見了。

沈映月道：“看到四叔和四嬸和好如初，我很高興。”

四夫人一笑。

頓了頓，沈映月又道：“可還有一事，我卻想同四嬸說一說。”

四夫人道：“是不是流閣和若玉齋的事？如今四爺已不需我日日照顧了，你若不棄，我愿將那邊的事擔下來。”

“多謝四嬸……流閣和若玉齋教給您，我自然是放心的。”沈映月看著四夫人的眼睛，道：“但我要提醒四嬸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四夫人有些意外地看著。

沈映月繼續道：“四嬸……我知您早就認定了四爺，將他視為相守一生的人……但這回事，好比天平，若一頭付出得太多，難免失了平衡……可能會到傷害。”

四夫人何其聰慧，一聽便明白了沈映月的意思。

輕輕笑了起來：“我又何嘗不知？不過是無法自拔而已。”

四夫人早已經習慣默默付出了。

喃喃開口：“心中裝著一個人，便總想將最好的給他，也希他能把最好的給我……當年，我們便是這麼做的。”

“這些年來，他變了很多……我知道他不夠好，那我便將我最好的一面給他。”

“如今他的狀況好了些，我也相信……他會對我好的。”

四夫人和地笑了笑，這些年的委屈，仿佛一夕之間，便煙消云散了。

沈映月有些不解地看著。

在沈映月看來，四夫人這般為莫四爺付出，簡直毫無邏輯可言。

四夫人看出了的疑，笑道：“的事，本就沒什麼道理可言。我知道你這麼說，是希我好好保護自己……但我若不敞開心扉，如何接納他的心意呢？”

要擁抱別人，自己首先得張開雙臂。

但是，那必然會冒著被傷害的風險。

四夫人笑著喝完了茶，依舊心很好，過了一會兒，莫四爺便回來了。

莫四爺道：“夫人，我們許久沒一起出門了，你想不想去湖邊走走？”

莫四爺平日里，是不出門的，因他不喜被人看到自己一瘸一拐的樣子。

四夫人見他眼神誠摯，笑容滿面，便道：“好啊……春景妍麗，風尚好……不去可惜了。”

說罷，四夫人便站起來。

沖沈映月一笑，便跟著沈映月走了。

莫四爺走不快，四夫人便手扶著他，兩人半依偎著離開了。

沈映月盯著他們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

-

“二嫂！”

竹苑安靜了不到半日，莫瑩瑩便來了。

一襲緋，容姿俏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沈映月從《作戰隨記》中抬起頭來，笑了下：“營的事，全部準備好了？”

莫瑩瑩笑著點頭，道：“我母親雖然不愿，但是仍然為我準備了不東西……明日，我便能去軍營報到了！”

城外駐扎了兩萬兵，算是京城周邊的守備軍，莫瑩瑩被封了八品校尉，已經能掛牌上值了。

沈映月問：“從軍營，你目前做了哪些準備，說給我聽聽。”

莫瑩瑩忙道：“母親為了準備了幾套武服、父親請了城中有名的鐵匠，為我打造了兵，對了！馬廄里的馬兒也備好了，到時候我就騎自家的戰馬去……那可是二哥留下的寶貝！”

莫瑩瑩說得眉飛舞，沈映月卻打斷了，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莫瑩瑩詫異地看著：“二嫂的意思是？”

沈映月問：“為校尉，每日要做些什麼，你可知道？”

莫瑩瑩呆了呆，答道：“點兵？練兵？”

沈映月不置可否，繼續問：“那你的上峰是誰？”

莫瑩瑩茫然搖頭：“我還不知道……那傳旨的公公，也沒說呀……”

沈映月嘆了口氣，道：“為校尉，閑時練兵，戰時沖鋒。”

“你的上峰，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由中郎將，升至宣威將軍的永安侯府大公子——羅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