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聊上結婚的事了？”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

慕柚朝后看, 便見小姑姑慕俞晚和小姑父簡季白趕了過來。

慕俞晚和慕俞沉是孿生姐弟，都是慕柚的繼俞氏所生。

繼生完孩子一直不好，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姐弟倆被老爺子一人拉扯長大。

慕俞晚嫁人后, 一直住在瀾城，看樣子是聽到消息連夜開車趕過來的。

醫院廊下的燈熾亮，一眾人憂心忡忡圍在一起。

慕俞晚看向慕俞沉:“爸怎麼樣了？”

慕俞沉說:“要手，死活不愿意, 這不商量讓尹默和小柚子去領個證，哄他高興一下。”

慕俞晚說先進去看看，被慕俞沉攔住:“你先別進去，老頭本來就怕死，我剛安他說沒事，要是看到你大半夜從瀾城趕過來，又得胡思想, 明天再進去看他。”

慕俞晚紅著眼眶，站在門外過玻璃看一眼。

里面老爺子已經睡著了。

慕柏威和慕柏廉走過來。

慕柏威道:“很晚了, 一群人都在這兒也沒什麼用，今夜我在醫院守著，其他人先回去睡吧，明天再過來。”

慕俞沉、慕柚和尹默三人今晚來醫院只開了一輛車，是慕俞沉的。

出了這種變故，慕柚和小姑姑都想跟慕俞沉回慕家老宅, 一起坐上了那輛車。

慕俞沉回頭問尹默:“你怎麼回去？”

尹默還未開口, 簡季白遞了車鑰匙過來:“好久沒見了, 我住你那？”

簡季白和慕俞沉關系冷淡, 沒有去慕家的打算。

他從瀾城過來開了久的車, 尹默接過車鑰匙。

坐上車，簡季白從煙盒里敲出一支煙，遞過去:“來一？”

尹默沒接，簡季白把煙咬進里，吊兒郎當笑了聲:“還不會煙？”

“沒學過。”

車子駛出醫院，匯主道，尹默把著方向盤淡淡道，“柚柚不喜歡煙味。”

簡季白咬著煙沒點，隨意撥弄著打火機:“商場上雷厲風行的尹總，怎麼栽那小丫頭上了，你倆結婚，你以后可得降輩分了，要喊我小姑父。”

“你愿意聽，我也不是不出口。”

“我為什麼不愿意？你現在兩聲聽聽也行。”

玩笑之后，簡季白難得正經些:“因為老爺子這事結婚，我有點沒看明白啊，小柚子心里還有你沒有？”

尹默拒絕慕柚告白之后，他們倆有次酒醉說起過這事。

簡季白是尹默邊唯一知道這事的人。

尹默線抿著，面部線條弧度凌厲。

默了好一會兒，他說:“不知道。”

“問問唄。”

尹默不說話，簡季白猜測:“不敢問，沒勇氣？怕人家說不喜歡了？”

“你這罪的還真是該，以前覺得和年齡差距大，又太小，過不去心里這道坎，如今后悔了人早不回頭了。”

簡季白頓了頓，“婚后怎麼打算？”

“慢慢來吧。”

簡季白執著頭，對他這句話持迷態度。

這麼悶的人，追老婆行不行啊到底？

旋即想到什麼，簡季白倚著靠背幽幽道:“人對初很難忘記，等結了婚你對好點，沒準還真能回心轉意。反正婚后就是夫妻了，你挽回的機會也多。”

回到公寓，尹默將外套掛在玄關，跟簡季白道:“書房柜子里有床鋪蓋，你自己打個地鋪。”

簡季白愣了下，難以置信:“尹默，是不是兄弟，我好不容易來你家住一次，你讓我打地鋪？我現在還是你小姑父呢。”

“家里就一張床。”尹默打開柜子，扔了罐啤酒過來。

簡季白接過來，皺眉，“怎麼不是冰的？”

“沒冰的，都是常溫。”

簡季白也沒再挑剔，倚著沙發靠背，重新說起住宿的問題:“我是客人，你不能讓我睡地上啊。”

“那你去你小舅子家里住，他今晚回老宅了，這邊房子空著。”

提到慕俞沉，簡季白停頓兩秒:“那我還是睡地板吧。”

啤酒打開，簡季白喝了兩口。

尹默轉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出來。

簡季白笑他:“你怎麼天天跟個老干部似的，冰啤酒都沒有，自己還喝熱水。”

尹默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不以作則管不住，習慣了。”

慕柚喜歡冰飲料，但喝多了就容易生病。

對此慕俞沉的管教方式是，恐嚇威脅，不聽話就打斷。

在長莞的那一年，尹默為了讓貪涼，多喝點熱水，他都是陪著一起。

“你這麼大的房子，好歹騰個客臥出來，弄張床，不然來個人也太磕磣了。”簡季白又扯回住的問題，他是真沒想到來這兒是打地鋪的。

早知道他就不來了，在安芩又不是沒房子住。

“沒這個打算，你住不慣自己再找地方。”

簡季白正要嘲他，驀地反應過來什麼，他贊同地點點頭:“是不能買，馬上要結婚了，家里一張床有利于培養夫妻。”

簡季白舉起手中的啤酒，“以后就都是慕家的婿了，來跟小姑父一個？”

尹默懶得理他，放下水杯起:“早點睡。”

后面簡季白揶揄:“不是說愿意喊我小姑父嗎，怎麼半天一句也沒聽著？”

尹默回到房間，洗個澡倚在床頭，想到慕老爺子的病。

慕柚從醫院離開時憂心忡忡的，不確定這會兒能睡著不能。

猶豫著，尹默發消息給:【睡了沒】

——

慕柚此時確實還沒睡，躺在床上閉著眼醞釀了一會兒，半點睡意也沒有。

撈起手機看了眼尹默發來的消息，將手機息屏，又丟在一旁。

有些口，慕柚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外面找點水。

從樓上下來，慕柚意外看到慕俞沉獨自在沙發上坐著，茶幾上放了幾瓶酒，他手里還拿著一瓶。

昏暗燈下，那影有稍許落寞。

慕柚加快腳步跑過去:“小叔叔，這麼晚了你怎麼沒睡？”

慕俞沉仰脖喝了口酒，沒接話。

慕柚奪過他手里的酒瓶:“不許喝了。”

在慕俞沉視線瞪過來時，心里有點慫，眼眶莫名其妙紅了一圈，“明天還得去醫院看爺爺呢，你酒氣這麼大，爺爺聞到會罵你的。”

慕柚指節用力抓著酒瓶子，濃卷翹的睫微垂著，上面很快暈染出意:“小叔叔，你干嘛一個人在這兒喝酒，爺爺真的很危險嗎？”

“瞎說什麼呢？”慕俞沉斂眉覷了一眼。

將手里抱著的酒接過來，放在茶幾上，慕俞沉語氣溫和了些，“老頭子也就年紀大了點，但子骨多朗，他質比別人好，沒那麼危險。”

“那你還喝酒。”

慕俞沉緘默。

良久之后，慕俞沉站起來:“不喝了，睡去吧。”

他率先往樓上走。

慕柚水也忘了喝。

回房間后，拿手機不斷在網上搜索開顱手的風險。

本來是想安自己，沒那麼嚴重的，不料越搜索越睡不著。

這天晚上，慕柚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爺爺這個時候，還惦記著的幸福，讓心里酸酸的。

慕柚很小的時候就和爺爺住在老宅，一個月的父母才會一起回來看一次。

所有人都跟說，父母是因為工作忙。

信了十幾年。

直到高二那年的暑假，在街上看到父親陪著一個人兩個孩子逛街。

他們其樂融融，那樣和睦幸福。

那是了十幾年，從未擁有過的畫面。

也是那天慕柚才知道，的父母早在兩歲的時候就離婚了。

他們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兒。

父親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

每個月在家翹首盼著父母工作之余，能回來看看的時候。

他們已有別的孩子承歡膝前，正著天倫之樂。

對來說，每天能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吃個飯都是奢。

而對另外幾個孩子來說，不過是天天都會發生的平常事。

慕柚不是不能接父母離婚再婚。

不能接的，是他們用為好的名義欺騙。

他們回到老宅，就在面前扮演鶼鰈深，一家和睦。

出了老宅兩人便形同陌路，各回各家。

像個傻子一樣，被人哄騙了十幾年。

因為這件事，有很長一段時間緒消沉，爺爺每每看到就滿是愁容。

小叔叔也是因為這事，才會把送去長莞讀高三。

這幾年，爺爺總是時不時嘆，小柚子苦了這麼多年，以后要找個很很你的人，爺爺才放心。

其實慕柚從不覺得自己苦。

住在這個老宅里，在爺爺邊長大，覺得自己過的很幸福。

慕柚從來沒想過，如果哪天爺爺不在了，的生活會變什麼樣。

可是這個晚上，第一次覺到，原來生與死的距離這麼近。

慕柚又想起今晚在醫院里，爺爺看到和尹默站在一起時，眼底滿滿的期許和祝福。

結婚的事，和尹默還沒有細聊。

慕柚撈起手機，點開與尹默的對話框。

思索著，輸文字發過去:【領證的事，我們明天當面談談吧】

發送過去之后，慕柚才發現現在是凌晨三點鐘。

這個點尹默應該已經睡了，如果對方沒調靜音，大半夜發消息過去還不禮貌的。

還沒多想，對方居然很快回復:【好】

這麼晚還沒睡？

應該是還在忙工作吧。

慕柚也沒問他，丟掉手機繼續醞釀睡意。

——

慕柚和尹默約在了咖啡廳見面。

覺得結婚這麼重要的事，還是得找個正式說話的場合比較好。

一家私良好的咖啡廳，慕柚過去的時候尹默已經到了。

他穿著黑襯衫，紐扣系的規規整整，清冷氣質和那張臉不茍言笑的臉完融合，分外惹眼。

慕柚踩著高跟鞋走過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剛把肩上的包包放在一旁，尹默淡淡的嗓音響起:“昨晚上沒睡好？”

慕柚愣了下，今天出門前特地化了妝，黑眼圈該遮的也都遮了，這他也能看出來？

以為是妝花了，正要從包里取出小鏡子照一照，尹默說:“昨晚三點多發消息，幾點睡的？”

慕柚這才想起這茬。

剛拿起的小鏡子重新放回包包，高傲地下一揚，偏不承認:“我睡的特別好，只是中途醒來，故意發消息擾你一下。”

尹默似乎笑了下，轉頭示意那邊的服務員。

侍者送了咖啡上來，是喜歡的法式白卡。

還搭配了一份芒果雙皮。

慕柚分別嘗了一口，才說到正題上:“我們來聊聊領證這事？”

尹默隨意抿了口咖啡:“好，你先說。”

慕柚將散下來的發挽在耳后:“那天晚上之后，我們如果對小叔叔說了實話，頂多被他打罵一頓，也沒現在這樣的事了。但是現在事已然發展這樣，爺爺即將手，等著看咱們倆的結婚證，現在反悔說出真相肯定不行。但是我和你互相沒有——”

停頓頃，抬頭，“至我對你沒有。”

他凝睇過來的眸底一片漆，眼瞼微垂，里面像結了層霜。

男人好看的線抿著，半晌才平靜開口:“然后呢？”

慕柚了下:“因為爺爺的事讓你跟我結婚，我知道這可能會有點為難，但是這件事的起因咱們倆都有錯，你本來就該負一部分責任的。所以我們如果結了婚，可能時不時還需要配合對方，在長輩跟前扮演恩夫妻，尤其在我爺爺面前。這點你有什麼問題嗎？”

尹默喝了口咖啡，忽然覺得口苦。

他放下來，加了塊糖進去，拿勺子輕輕攪拌著，似在沉思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沒問題，但我有條件。”

尹默說:“尹氏的生意正在上升期，最近又在著手大項目，我的私生活越簡單，對企業的發展越有力。我們結婚容易，將來一旦離婚，恐怕會引來一些。”

他緩緩抬眼，深邃的眼眸過來，“所以，如果領了證，我們不可以隨隨便便說離婚。”

尹默著咖啡杯的指節微收。

靜默良久，他似下定決心般，再次看向:“如果哪天你有了喜歡的人，想跟他結婚，我會全你。但是在你沒找到可以攜手一生的人之前，這個婚，不能離。”

還以為他要提什麼條件，沒想到是這個。

這個要求聽上去好像對沒什麼損失，慕柚想了想:“那你要是有了喜歡的人呢？”

不等尹默答，慷慨地道，“到時候我也會全你，同意和你離——”

“還有一個要求。”尹默微皺著眉頭，打斷了的話，“領證之后，你每個節假日要回家。”

“你指的是你的公寓？”慕柚思索著他的話，“包括所有的周末嗎？”

尹默嗯了聲。

慕柚有些猶豫:“每個周末會不會太頻繁，或者我們可以改兩周一次，一個月一次？”

“學校偶爾有特殊況，可以不用回去。我出差會提前告訴你，你也可以住校。”尹默看，“這麼算下來，你平均一個月在公寓住不了幾天。如果你不愿意回，我們平常連面都見不到幾次，還怎麼互相配合著扮演恩夫妻？”

慕柚一時被問的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琢磨一會兒，最后點頭:“行吧，我答應了。還有別的要求嗎？”

尹默的神漸漸緩和:“這兩點你答應了，別的你說什麼，我都沒意見。”

他示意那份沒怎麼過的芒果雙皮，“甜點放久了口不好，再吃點。”

——

從咖啡廳出來，尹默問:“現在準備去哪？”

慕柚看看時間:“我去醫院看看爺爺。”

“這邊不好打車，我送你過去。”他沒給慕柚拒絕的機會，已經極為紳士地幫打開了副駕車門。

既然都談好了，慕柚也沒推辭，乖乖坐上去。

去醫院的路上，尹默問:“不打算考個駕照？”

大學的業余時間多，多同學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考駕照。

畢竟工作之后，很難再有這樣的閑暇。

郝夢和窄窄的駕照大二就拿到手了，慕柚卻至今沒考。

偏頭著窗外的景:“我不喜歡開車，只喜歡坐車。”

慕柚覺尹默也不經常開車，大部分時間都是司機在開，他坐后座。

問尹默:“你也不喜歡開車嗎？”

尹默把著方向盤，沉著:“得看開什麼車。”

“？”

慕柚等了一會兒，他沒再說別的。

有那麼一瞬間，忽然覺得倆人討論的話題不太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