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蛋說明況的書信且正面答復他, 衛就把那事拋到腦后, 乾元十七年注定是忙碌的一年, 這年春, 皇上指派了一批鄉試主考, 命他們出發趕往各省, 準備主持又一屆科舉。

上一屆質量其實不錯, 落榜了一批像林舉人這樣瞎跟風的，也選出了些好苗子。

皇上一直很關注新進翰林院那些，包括一榜直接進和館選進去的都在他考察范圍。早先得了衛頗高評價的唐舉人現如今就在庶常館里學習, 衛曾在前看過他文章，是皇上遞過來的，還哈哈笑道這個唐謙很像你啊。

衛接過文章細細看了, 搖頭說:“臣趕科舉時, 沒這文采。”

“不是說文采，是說上那勁兒。”

皇帝呷一口茶, 慢道:“朕讀了他這兩年做的文章, 看事沒你, 勝在有那一腔熱忱, 等這期散館之后, 朕給他個機會看看。有那想法不夠，還得有那本事才行。”

提拔誰重用誰本來就是看皇帝心意, 衛沒多參言，轉而說了些通政司的事。都知道通政使衛在正事上不講面, 自他當了衙門的家, 原先那些不把律例看在眼里的規矩了很多。怕啊，生怕犯了事之后哪怕打點好順天府，還是會被人捅到通政司去。

既然心存畏懼，行事自然會收斂，這兩年達貴人都規矩不，皇上看在眼里，心道像衛這麼能耐的還是太，多幾個衛他就太輕松了。

“卿在通政司四載，最先任右通政，升通政使也有一年半，快兩年時間。”

“皇上怎麼說起這個？”

“想讓你多留意，也培養提拔個人，朕不會總讓你待在一。不過時間還有，明年你這屆任滿，不出意外朕打算再讓你順一屆，下屆任滿再談調。”

那就是四年時間，衛頷首:“臣明白了。”

這事說明白之后，皇帝提了另一件事，這另一件就棘手得多，是關于太子興慶的。太子六歲，正式進尚書房學習，現在還是小太監伺候著，皇帝有心想給他選個伴讀。

之前給大皇子選伴讀，其實沒費太多心。太子就麻煩得多，哪怕他在皇帝面前是一副好兒子做派，人畢竟太年輕，做戲做不到十全十，總會不經意泄真實想法。這兒子苗歪了，最近一年越發偏激，脾氣也急了起來。這個時候，皇帝很怕選錯伴讀，讓太子徹底壞掉，咋說都是親兒子，當年也是在他期待中降生，也真心實意疼過，哪怕父子比較復雜，為父親不能眼看著兒子報廢。

皇帝想救他，可太子不同他心，在他面前都是小心討好，那模樣看了難。

怎麼辦？

就只能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伴讀，同時也是玩伴，盼這人好，能開解太子，將他引回正道。

有了這想法之后，皇帝將大臣家中與太子年歲相仿的全列了一遍，看下來最合適的人選是誰？是三品通政使衛家里的老二衛煊。

他比太子小一點，聽說氣特別好，很穩得住，從不著急。

又想到衛彥那聰明勁兒，他弟弟能差？

皇帝覺得指他來做伴讀沒準還能救一救，任由興慶這麼自由生長下去，再過兩年真就要不了了。當然也不是這個原因，還有就是皇帝準備立繼皇后了，宗人府那邊來勸過他，說元后崩了之后，各位大臣為了扶兒上位，斗得歡騰。皇上已經坐收漁利，該收回來的權力都差不多了，到了立后的時機。繼續拖下去，后宮無主妃嬪相爭，這不是好事。

皇帝也覺得差不多了，是該選個繼后，這個事對興慶鐵定又是一刺激。

他現在就非常不安，再有了繼皇后，又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立后這個事偏偏拖不得了，皇帝得安興慶，不能由著他自暴自棄。衛被視為是前第一人，作為帝王心腹，他三品當得比一品大員威風。指他兒子給興慶做伴讀的話，興慶總該知道他父皇還是看重他的，他該爭氣。

指派心腹大臣家的兒子做皇子伴讀其實風險很大。

皇帝敢生這個念頭純粹是見識過衛和他長子衛彥的頭腦包括人品作風，相信他們明白自立場，知道該為誰著想替誰分憂。

皇帝提了太子伴讀的事，說:“朕看衛煊不錯，朕心里屬意他，指他能給太子一些正面積極的影響，卿以為如何？”

“真心話嗎？”

“想什麼就說什麼，朕幾時怪罪過你？”

衛果然說了:“站在做父親的立場，臣心疼骨，自然不愿。站在為人臣的立場，滿京城再沒有誰比微臣更明白皇上難，太子那邊理不好的確尷尬。出于護，皇上不敢過分重視，也不敢輕忽，想選個人品端直的伴讀希能影響到太子是人之常。微臣心里擔心小子蠢笨，進宮之后做不好，過挨罰吃苦頭。可又一想，人生總不會一帆風順，做父親的護不了他一生，讓他去經歷一些也是鍛煉。”

滿朝文武之中，最了解皇帝的就是衛，他聽得出皇帝是真心話還是玩笑。

這回和前幾年給大皇子選伴讀不同，皇上是認真在考慮這種可能。征詢衛的意思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會提出來，他基本就考慮好了，其實沒什麼選擇余地。

衛也不怪皇上提這事，自己是做父親的，爹嘛就沒有不為兒子著想的，皇上是為了太子，太子現在不太好，他怕選個伴讀也不好，那就徹底沒救。

想想宣寶，才五歲，就要肩負為皇上開解太子的重大使命了。

臭小子是不傻，只不過就他那懶勁兒，真指得上嗎？

想到自家那個能一句話表達清楚絕不說第二句的兒子……衛有些糾結。

皇帝一直在注意他，看他表完忠心突然糾結起來，問他在想什麼？

衛嘆口氣:“臣之前同皇上說過，家中二子生憊懶。當時沒好意思說太明白，衛煊他是個能坐不站能走不跑的，如非必要他連開口都懶得……臣怕他擔不起重任。”

皇帝沒見過衛說的這種懶貨，還好奇:“朕相信你府上家教，試試看吧，真不合適再說。”

他又開了尊口，讓衛出宮之后也不必著急回衙門，回府去把這事同家里說說。

衛領命回去了，看他這個時辰回來，全家都很稀奇，問是有急事啊？

“剛從宮中出來，有個事要同爹娘還有娘你說。”衛到廳里坐下，坐下之后問宣寶呢？

“練字去了吧，之前他人小用沙盤，現在差不多，握筆穩了手勁兒也上來，最近跟著硯臺練字，每天都要寫上兩篇。”姜回完話，皺眉問，“相公你這會兒提到宣寶，難不事同他有關？”

二老都覺得不可能啊。

五歲娃能有什麼事？

衛說:“皇上有意指宣寶進宮去做太子伴讀。”

姜本來還算輕松，聽了這話，猛一下手都了:“伴讀是什麼意思？書嗎？”

衛搖頭:“不是書，書的活有小太監做，伴讀是同窗，陪太子一起讀書的。皇子們在這歲數大多貪玩，上課不一定用心，尚書房先生不敢直接罵皇子不學好，這種時候就會罵伴讀，罵的是伴讀，卻是給皇子聽的。伴讀就是陪皇子讀書替皇子過的人。”

衛父＆吳氏＆姜:……

“這不是糟蹋人嗎？？？”

“好也有，尚書房先生教得好，是全天下最好的，國子監都遠不及他。”

“那也不能讓我們寶去吃這個苦啊，他不像他哥狡猾狡猾的，他那老實子進宮去不得吃虧？”

“要是還有更好的選擇，皇上一定不會指他，皇上也有難，這事已經定下來再說喪氣話也更改不了。我這會兒回來就是奉命回來通知家里，讓衛煊準備起來。”衛也安了家里人，“其實不用太過擔心，宮里個個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我還得臉他們就不會去找我兒子麻煩。做伴讀就跟上衙門當差一樣，清晨去，下午回，學的東西很多，不是文課還有武課，他要能學進去對自很有益，過幾年沒準比他哥能耐。”

聽說當爹的破天荒在白天回來了，兩兄弟暫停下手里的事，跟過來想看看。

正好聽到這里，硯臺臉黑了。

“有這種好事怎麼不讓我去？寶不樂意我樂意啊！宮里我去過好多回了，地方也。”

姜招手讓他倆進來。

兩兄弟一前一后進來，給祖父母和父母請了安，在空位上坐下。

姜問他知不知道伴讀是做什麼的？

“陪皇子讀書啊，不然還能是做什麼？”

“知道你還敢去？伴讀是去襯托皇子，不是讓你去宮里逞威風的。”

硯臺表示他也能襯托皇子，不就是裝笨？誰不會呢？“我不會裝笨，我還能裝得清新自然，保準把皇子襯托得舒舒服服。”

硯臺一臉期待，想把這個拜名師的機會爭取過來。

衛斜他一眼，讓別想了。

“皇上欽點的宣寶，就沒看上你。”

“我哪兒不好？”

“你歲數大了，你現在什麼程度？再倒回去重頭學起你覺得合適？”

硯臺可惜啊，他一臉的可惜，委屈道:“怎麼我當初沒這好事？”

衛端起茶碗慢吞吞喝了一口，告訴他本來有的:“大皇子跟你年紀相仿，當初皇上同我提過，我拒了。”

“為啥啊？尚書房哪兒不好爹你還看不上？”

這事姜是知道的，幫襯說:“你爹不是看不起尚書房，是怕你進宮去闖禍，你話多，膽子也太大了，五六歲那會兒又沒現在懂事，很怕你捅出簍子。”

硯臺才點點頭，他看向安靜坐在一旁的弟弟:“這麼說寶還合適，話，不鬧騰，咋想都不可能闖禍。”

姜說:“只怕他跟太子合不來，還有就是你弟弟這子，遇上事恐怕吃虧，他不解釋。”

說的明明是他的事，衛煊卻能坐得穩穩當當聽著，聽到這兒才安道:“娘別擔心。”

“你才五歲，就要進宮里走了，娘怎麼能不擔心？要是你哥吃了虧還知道辯解，知道告狀，會想法子坑回去，你半天沒一句話豈不是任旁人顛倒黑白？”

硯臺不同意，說要是他不會吃虧！

姜讓他閉，坐好了聽著不要話，又回過去看宣寶。

就聽衛煊說不會吃虧。

“你想進宮去學習？”

“想。”

“你爹說給太子做伴讀就是去替人過，你還是想去？”

“我想，宮里先生教得好。”

硯臺聽著也樂呵，拍兄弟肩膀夸他覺悟高:“老話都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爹就是苦過來的，我和弟弟就太甜了，寶你進了宮可得好好學。”

宣寶點頭，是要好好學，爭取超過大哥。

看他們兄弟這麼樂觀，上面二老包括當娘的姜心好累，真是人小不知愁。看夫人還是沒有完全放心，衛把手搭過去:“放心吧，就算會遇到一些麻煩，出不了事。皇上既然同我開了口，總要護他安全。誰不知道我同夫人伉儷深，夫人只給我生育了二子一，哪個都是寶，折損不得。”

姜點點頭，問需要給他準備什麼？是不是該新制一些裳，還有書本之類。

“尚書房里什麼都有，他人去就行了，待會兒我還要回衙門，你照看著福妞，讓張嬤嬤騰出手來同他說一說宮里的講究，張嬤嬤原先在宮里教規矩的，什麼都清楚。”

張嬤嬤領命去教了，回來跟姜和吳氏回稟說沒問題:“二爺比哪個都合適在宮里行走，我說那些講一遍他就記住了，不用重復。人聰明并且不多言語，這種最不容易招惹是非。”

“還是在家里自在，在自家他是主子，進出有人伺候，進了宮就了奴才。給太子做伴讀哪是那麼容易的事？太子做得不好，他不得罰？”

張嬤嬤說，要是皇后沒崩，娘家也好好的，那太子是不好伺候。現如今太子沒了任的資本，應該會發努力，沒靠山之后，總得讓皇上高看一眼才能在宮里求活。宮里沒有蠢人，太子不會胡鬧。“照奴才看，以老爺在前的得臉程度，太子包括尚書房先生都不會給二爺難堪，要是過了，鬧到皇上跟前，誰吃苦頭不一定。”

別說為難，太子恐怕會想法子拉攏讓衛煊同他一條心吧。

他沒靠山了。

要是去給其他皇子做伴讀，那還會提點二爺幾句。是太子就省了很多事，毀容破相的繼承不了大統，別人頂多煩他一直占著儲君之位，沒人真拿他當威脅，不會覺得衛家就站他后了。

后來皇帝就宣布了兩件事，一件是立后，再有就是讓衛煊去尚書房陪太子讀書。

這兩道旨意前后腳發下去的，大臣們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意思是哪怕立了繼皇后，皇上心里還是有太子的位置，否則不會讓衛的兒子進宮去伴讀，他讓宮里人掂量著點，哪怕見風使舵也別過分了。

衛煊就這樣開始了他的啟蒙之路，從五歲多天天跟他爹一道出門，天不亮人已經在尚書房坐好了，看先生沒來，別人還在頭接耳的閑聊，他已經鋪上宣紙開始練字。

在宮里讀書就是好，筆墨紙硯樣樣都是貢品，還可以隨便用，不需要儉省。他每天都恨不得多寫一點，總有種多寫多賺的覺。

衛煊在練字，太子坐在他左手邊，盯著他那方看了一會兒。

他作為太子伴讀進尚書房有兩天了，和太子其實不。衛的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奇葩，大的每回進宮都沒把自己當外人，跟皇上親熱得很，他那個拍馬屁的手法宮里鮮有人趕得上。至于這個，他是一起讀書的幾個人里面年歲最小的，同時最沉得住氣，沒事就在看書寫字兒，再不托著腮幫子想事，話得很。

太子得知他父皇立了繼皇后，覺得天塌了。后來聽邊人說父皇心里有他，才會把最得寵的大臣家嫡子指派給他做伴讀，這是在彰顯寵，也是給宮里奴才提醒兒。

太子沒覺得很高興，倒也松了口氣。

因為知道衛煊的父親衛是正三品通政使，是前大紅人，太子給衛煊的臉難得的好，本來以為自己都這樣了，他應該主點來示好，結果人就是純粹拿尚書房當學堂，是來讀書來的。

等了一天兩天三天，衛煊除了給他請安，平時一句多的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