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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蟬那把劍》 第二十章 十年之前定今朝

徐北游攀升至三品修為后,三人一路平安無事地到了西涼州首府敦煌城附近,天將暗,三人便在一黃土高坡上宿夜,正值夏日,夜涼如水,天為被地為席,倒也算不上太大的苦頭。

老人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壺蛇膽酒,青幽幽的酒在月下散發出如夢幻一般的多彩琉璃之,坐在一塊高聳的巖石上面,佐以滿天繁星下酒,這酒喝出了一個恣意的仙人風采,讓一旁的徐北游好生羨慕。

蛇膽酒不可多飲,若是飲用過量,尋常人的難免消不起,只是老人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不多一會兒,酒壺便已空空如也。

老人品味著里的蛇膽酒余韻,微微瞇起眼,想起十余年前的一樁舊事。

其實早在他第一次見到徐北游的時候,他就想帶著徐北游離開小方寨,只不過在臨行前,一名被徐北游稱作是先生的老書生攔住了他的去路。

老人自然看得出來,這個把徐北游養大的老書生不是尋常人,所以在那一次,兩名年齡加起來超過兩甲子的老人展開了一場決定徐北游何去何從的對話。

就在小方寨后的斷崖,老書生首先開口道:“看得出來,尊駕是有修為在的,不是那種一品二品的紙糊高手,而是實實在在登堂室的大高手,哪怕是放眼整個天下,也有一席之地,又何必來這苦寒西北,與一個垂垂老朽爭奪一個孩子?”

老人平淡回答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要沒走到舉世無敵的那一步,終究不得自由,你說自己是垂垂老朽,我又何嘗不是?待到百年之后,免不了歸于塵土,在此之前,總要尋一個承接缽之人。”

老書生搖頭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年輕俊彥,更不缺所謂的驚采絕艷之人,你這位伯樂又何必非要抓住老朽相中的這匹小馬駒不放?”

老人瞇了瞇眼,笑道:“能讓韓文壁相中的人,自然有其獨到之,誰又能想到當年的齊初三杰之首,竟會藏在這麼個小地方。”

“尊駕是如何看出老朽份的?”老書生有片刻的愕然,轉瞬歸于平靜,心中起驚雷而面如靜湖,興許這就是所謂的城府。

老人沒有說話,事實上他去小方寨的最本目的,正是為了這位曾經的廟堂公卿,至于徐北游,則是意外之喜。老人在亡國又亡家之后,走遍大半個天下,聯絡了許多志同道合之人,慕容玄便是其中之一,而這位被老人稱呼為韓文壁的老書生,也是老人的聯絡目標之一。

老書生見老人不言語,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韓瑄,字文壁,是個讀書人,師從大儒王愷之,在及冠之年偶遇當時由西平郡王改封為西北王的蕭煜,自此投蕭煜麾下。

他先是就職于王相府,在王相蕭瑾手下任職,雖然沒有趕上東北軍和西北軍的西河原大戰,但參與了接下來的西北軍北伐后建,與徐琰、端木睿晟兩人一起被蕭煜看重提拔,故被并稱為三杰。

其后韓瑄輾轉于暗衛府任職,曾前往東都,親自策反了當時的東都軍首領蕭公魚。蕭煜主東都之后,攜天子而令諸侯,韓瑄閣中書,在蕭煜登基稱帝之后,又輾轉于戶部和吏部,分別任侍郎和尚書,最終在太平二十五年,以天登閣拜相,閣次輔,僅次于首輔藍玉。

再然后,蕭煜駕崩,朝堂上變換連連。

在此期間,韓瑄被藍玉打落凡塵,再無翻之日,只能躲在小方寨中茍且而生。

在老人看來,也正是因為此事,韓瑄從一條家狗變為了野狗。

野狗與家狗的戰爭從未停歇,不斷有野狗被馴化為家狗,也不斷有家狗失去存之所而變為野狗。

如果說老人是一只四的野狗,那麼韓瑄就是一只躲起來****傷口的野狗。

都是野狗,自然應該志同道合。

兩名老人互相沉默著,韓瑄知道自己還是小覷了這個負劍老者。

知道自己真正份的,不多,藍玉算一個,只是這位曾經與道宗掌教真人齊名的相爺不屑于去痛打落水狗,在那位藍相爺看來,即便你為次輔時,我也能在翻手之間將你打落塵埃,現在你只是一個半分權柄也無的窮酸書生,難道我還會怕你東山再起?即便是東山再起了,又能如何?

新皇也知道,可惜韓瑄與新皇之間沒有太多的香火分,新皇也就在理之中地對他不理不睬。

至于其他人,韓瑄就真的想不出來了。

最后,韓瑄說道:“你的那條船,想要橫渡苦海,注定要經歷太多的風浪,興許看不到彼岸就要沉沒,北游還是個孩子,我不想替這孩子做出抉擇,也不想讓你替這孩子做出抉擇。所以,再等十年,十年之后讓他自己來選擇。”

老人同意了,他給徐北游留下一把天嵐劍和一部劍典,飄然而去。

本來韓瑄有五把握讓徐北游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接下來的路,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名騎著颯紫的子闖進了徐北游的世界,如果說十年前的老者只是在徐北游的心底種下了一顆名為野心的種子,那麼十年后的子,則是讓這顆種子真正在徐北游的心底破土生

于是,不再甘于方寸之地的徐北游決意要走出去,跳出這方井口,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所以在徐北游走進韓瑄的家中向他道別時,韓瑄便知道是自己輸了。

富貴富貴,放下放下,韓瑄曾經拿起過,所以他可以放下。而徐北游未曾拿起,又何談放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要拿起來。

在徐北游走后,韓瑄按照約定通過當年老者留下的方式傳信給他,這才有了老者在崇龍觀于千鈞一發之際救下徐北游和知云。

兩位老人之間的對話和謀劃,徐北游毫不知,在他看來,自己的經歷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奇遇,殊不知,所謂的奇遇早就在別人的籌謀之中,不是偶然,是必然。

老人緩緩收回思緒,看了眼已經互相依偎著睡去的小男,輕嘆一口氣。

一個人老了,就喜歡栽培有意思的年輕后輩,這就像儒門的大儒們,功名就之后,越來越注重門第門生,哪怕是廟堂一品公卿,也莫不是求一個門生故吏遍朝堂。畢竟自己終究有離去的那一天,前沒來得及的事做以及后事還是要靠缽傳人去完

即便是當年舉世無敵的道門上代掌教紫塵,在飛升之前仍是沒能看到道門千年大計功,還不是要依靠自己的徒弟要做完剩下的事,這才有了今日的巍巍道門。

道門上代掌教紫塵收的那個徒弟,擔負起了一個道門。

劍宗末代宗主上仙塵收的那個徒弟,卻沒能擔負起一個劍宗。

至于自己收的這個徒弟,能否肩負起屬于他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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