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城嫁在了金陵,京城里逢年過節的就要往金陵送東西。有時候京中大員、勛貴來金陵,也會人之托,捎帶些東西給他們夫妻。
于是京中比較得的人家就知道,雖然公主人不在,卻像神還在一般,照樣是帝后心頭最的那顆寶珠。
這一車送來的主要是過冬的節禮,宮中制備的點心、服、皮包括銀霜炭等等,應有盡有,仿佛這一車不是從長安送到的金陵,而是從務司送到的仁宮。
散席后,城和李咎先更沃盥,收拾干凈停當了,先取了信來看。
信有三四封,皇帝陛下和皇后都有,兄弟姊妹和手帕的也有,厚的信有一本書那麼富,薄的就很簡單。
皇帝陛下的信是一如既往,讓多寫點信以聊解思之苦,還引了唐太宗給高宗寫信時用的“憶奴死”等詞句。
厚的信是皇后寫來的,皇后把自己那邊的生活揀擇輕松有趣的寫了來,一日記上幾句話,湊得那麼多張花箋,拿線訂上。薄的信便是不善言辭的幾位姐妹的,生無趣地說了些姐妹之間的己話。
不過小公主的信也很厚,拆開來里面是厚厚的一大本,畫滿了花鳥蟲魚山石草木,是在去年給皇帝陛下的壽禮的基礎上又增加、修補過的版本。
小公主學了一些素描速寫的技法,畫的畫兒有點中西結合那個風格,很能讓人眼前一亮。
小公主信上說“請姐姐以懷鄉之思”,大概是說自己特意記下了京中的候,配上時間、天氣、地點等解說,姐姐看到畫兒就像是自己也在場了一樣。
城這個“小沒良心”的,看著繪本上眼又陌生的蟲兒草兒,這才升起了一愧疚。
慚愧呀!小妹妹如此珍重,在金陵卻極想到京里,不過是三節兩壽的由著李咎一起安排打點禮送去京城,大都是本地土儀和海外奇珍,哪有這麼“人味兒”的想法。
城一時愧疚,問了問喜晴李咎那邊如何,喜晴去看了一眼回來說李咎還在給皇帝陛下寫回信,城便讓喜晴等準備紙筆,也劃拉一下回信。
不過仍存了疑問,便是皇帝陛下到底給李咎寫了封什麼信?
其實極好猜到。
皇帝陛下比任何人都更關心李咎的子嗣問題,非僅是因為擔心兒因為子嗣原因與駙馬失了夫妻和樂、又或是擔心駙馬因為公主久無生育而另尋懷抱,更因為擔心李咎有了自己的孩子會有所偏私。
李咎掌握了太多超前時代的東西,眼看著鐵路一出,這個國家將搭上高速發展的“蒸汽機車”咆哮向前,而李咎手上還有沒拿出手的其他東西,皇帝陛下很擔心李咎失控,從而把“大雍”這個車頭引向不該去的地方。
早在去年論稅制的時候,皇帝陛下就約覺察到了苗頭,夏刺史奏報上的他和李咎的一來一回更是如此,李咎雖然小心遮掩,可是皇帝陛下還是關注到他的未盡之意,他的劍指向了有能力搖國家稅賦系和有機為了斂財、鞏固地位而放肆欺百姓的豪族上。
皇帝陛下倒是不反對李咎的這種意有所指,他擔心李咎的劍的盡頭是天子。
給李咎賜婚城公主是給這頭猛系上了鎖鏈,若李咎再有幾個孩子,放在京里由他和皇后親手養大,就是給這頭猛裝了鐵籠,那時候皇帝陛下才能放心——人質在手,不怕他造反;若是孩子是城生下的,那麼就算李咎最后真的造反了,城的孩子繼承一切,他也不虧。
所以皇帝陛下給李咎的信很簡單,看上去就像一個老父親在為兒的婚育擔心那麼簡單、慈祥。
李咎也的的確確沒看出來皇帝陛下背后的意思,面對老丈人的拳拳善意,李咎也很實誠地回信,大意是:
“公主安好,平安脈每天都拿著呢,醫也時常過來關切一二,公主康健。
“生娃這事急不來,緣分沒到急也沒用。再者一般媳婦生不了的,倒是丈夫的問題更大一些,我這個做丈夫的積極調養也就是了。
“果真命中沒有娃,認命也就是了,反正總不至于落到無人養老的程度。為防將來我教的徒兒不孝順,我建議城公主認幾個義子義。”
等等如是,李咎從各個角度給城的未來兜底,但是反正都沒對上皇帝陛下的意思。
然而皇帝陛下總不能直截了當地說“我是怕你造反所以要你生個人質”,即便拿到了這麼一封誠意十足的回信,也只能干瞪眼了。
不管皇帝陛下怎麼想,反正皇后最后拿到他們夫妻二人的回信,那是很開心的。
此是后話,現在李咎剛剛寫完回信,習慣地檢查了格式措辭,重新謄抄好封起來給幺娘拿去準備送回京城。
城那里得到信兒說李咎這邊事兒完了,便興沖沖地拿著小妹的畫本來了:“哥哥,你看看這個!我也想找人畫這麼一本送去京城,給他們從來沒來過江南的人也看看!我娘,還有姐妹們,拳拳真心,我看著都覺得無地自容。這兩年來,該被他們叨叨說我眼里只有你沒有別人了。”
這話嘛李咎聽,他朝城笑了笑,接過繪本一看,乍看是覺得浪漫可,再仔細看,只見畫得也十分穩妥,用作初級科普素材都沒問題。
“這個好,我原就說小公主殿下的繪本,特別適合彩印了給小孩兒們看。現在看著就更好了,不僅保留了趣,還添了些科普的價值。小公主果然是康兒的妹妹,一樣的才氣縱橫!可惜現在彩印技不過關,而小孩兒呢市場又太小,大多數父母還是沒錢買個繪本給孩子們的,只有有錢人家才耗得起。”
“誰和你說這些!我呀,想把江南的一草一木也畫下來。可是仔細一想,江南的在于氣韻,這我可學不來,你們都知道,我和青娥一樣,都是比著樣子畫的人,哪里會什麼氣韻?我要找個人來畫一本差不多的送回去!你有認識的人沒有?得是個姑娘或者婦人才行!”
“娘子過謙了!本末倒置啦。難道泰山泰水和諸位小姑子們,想看的是江南嗎?他們想看的是在江南的人啊!小公主的繪本是好,可是殿下如此喜歡,也是因為那是小公主畫的。別人的畫,就算是顧愷之、吳道子,泰山泰水大人們不過夸句好。只有殿下自己的畫,才值得被珍而藏之。”
李咎笑道:“我覺得,應該康兒自己畫,最好啊,把咱倆都添上!咱們百年之后啊,那些個后人看了咱們在江南行過,在山山水水中行過,在山水圖畫里做了一對鴛鴦眷,讓他們又嫉妒又羨慕地唱‘愿作鴛鴦不羨仙’,這樣多有趣。至于真的想請泰山泰水大人們看江南景,不如再等等鐵路修好了)算時間,明年等奉和賢兄實地看了來,也該工第一條鐵路了。以后從金陵到長安,往返不過半個月,讓他們親自來看,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