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太子既然留心了，關於和鸞殿那邊的消息便接二連三傳到了東宮。

太子這段時間神一直懨懨的，難得如此有興致，下麵人更是盡心盡力想討他歡心。從今兒一早上眾嬪妃前去和鸞殿行早禮，劉貴妃等人合夥將蕭皇後架在火上烤，到楚王妃在和鸞殿前暈倒，承元帝命阮榮海帶著太醫前來替楚王妃看診，一直講到最後楚王親自進宮將楚王妃接走。

這一出又一出，從東宮小侍口裏講出來簡直可以媲‘興德班’的大戲，整個過程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轉，讓人讚歎不止。

聽完之後，太子擊掌一下，笑道：“這蕭九娘果然不是個簡單的，沒有辜負孤對的期。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最後這句話是問阮靈兒的。

本是聽見九娘被楚王接出宮，替對方鬆了一口氣，並由衷的出一抹笑容，卻聽到這麽一句，笑容不勉強起來。

“九娘一直很厲害，妾很佩服……”

這時，一個小侍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抬眼了一眼坐在棉墩子上的阮靈兒，踟躕道：“殿下，清然殿那邊來傳話，說、說太子妃娘娘有些不適，還、還……”

“還孤去看？”太子扯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阮靈兒心中分外不是滋味，卻還是站了起來，道：“既然殿下還有事，妾就告退了……”

太子抬手製住了的作，看了福泰一眼。

福泰上前拎著那小侍耳朵，便走出去了，直到門外才罵道：“你個沒有眼力界兒的，你到底是殿下的奴才，還是清然殿那邊的奴才？去告訴來稟報的人，殿下剛服了藥，這會兒沒功夫去清然殿。”

小侍也十分委屈，捂著耳朵，齜牙咧：“福爺爺，咱不也是給人傳話嗎，往日裏不也是不拘著將話傳上來。”

“都說是往日裏了，這會兒和往日相同？”福泰朝裏麵了一眼。

“以往太子妃也不是沒用過這招從別截人……”那侍小聲咕噥。

福泰一腳便踢了上去：“你小子還學會強了？”

小侍一麵討饒，一麵出結的笑容：“奴婢哪敢跟福爺爺強，奴婢這便去回了清然殿那邊來人的話。”

話音剛落下，人便一溜煙的跑了。

福泰抬眼了殿門外的天空，麻麻的雪止不住的下著，無邊無盡。

殿下這是不耐煩了啊，這清然殿早晚將殿下的耐心耗盡。這不，就來了！耗盡了也好，陛下的心思其實福泰心裏也讚同，總不能就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嘍，是清然殿那邊沒有福氣，不怨殿下，真得不怨……

殿下夠仁至義盡了！

想著還在暖閣裏呆著的阮側妃，福泰心中升起想推一把的想法，難得殿下對人另眼相看幾分，說不定清然殿那邊沒有的福氣，芙蓉殿便有了呢？

終歸究底，福泰也希聽到東宮裏有嬰兒的哭聲響起……

*

清然殿

太子妃王嫣兒聽到下麵人的傳話，廣袖一拂，案幾上那套青釉纏枝蓮茶盞便跌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碎片。

青兒心疼的著地上的碎片，一整套的茶碎這麽一個，就算是整套都報廢了。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太子妃的脾氣是越來越難壞了。

“這是在騙傻子呢，當本宮不知道那賤人在裏頭？”

紅兒趕忙揮揮手讓來稟話的小宮娥退下，又去了太子妃的邊，勸道：“娘娘，這種話可不能拿出來說，小心隔牆有耳啊。”

“怎麽他敢做，還怕我說？”

紅兒和青兒俱都出惶恐的神，青兒疾步去關了殿門，紅兒則是勸道：“娘娘，您就算不考慮奴婢二人的小命，您也想想您自己，雷霆雨皆是君恩，這不是在外麵，這是在宮裏，這是東宮……”

“雷霆雨皆君恩……”太子妃紅著眼眶，低語喃喃：“娘啊，你說你當初為什麽要將嫣兒嫁到宮裏來……”

青兒走回來，了主子一眼，心中也難掩酸。

從小跟在太子妃邊侍候，是一步步看見當年那個順懂禮的小娘子，在嫁東宮以後，是如何變如今這副麵目全非的模樣。

可怨誰呢？怨太子殿下？

青兒心裏明白太子殿下已經做到了仁至義盡，明明陛下那麽急迫，太子卻一力擋在前來，不讓任何埋怨落到太子妃麵前來，甚至東宮明明進人了，還是名正言順有品級的，卻至今也未聽到有太子與那幾人圓房的消息傳出。

太子子骨不好，日日調養，調養得當了便是歇在清然殿這邊，可太子妃就是懷不上。請了那麽多太醫，吃了那麽多藥，不太子吃，太子妃也是日日抱著湯藥灌著，太醫們也說了，兩個都沒有問題，可就是沒有好消息傳出……

究竟怨誰呢？

大概隻能怨命吧。

青兒恍惚的想著，那邊紅兒依舊苦口婆心的勸著：“……娘娘，你千萬不要多想，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咱們該打探的也打探過了，殿下也就是找阮側妃說說話而已，以往也不是沒有過……您千萬不要慌，一慌就了陣腳……”

不慌，可是怎麽能夠不慌呢？

每當聽到太子那邊有什麽異，的心就像是荒蕪的墳頭上長滿了草……

*

阮靈兒又在那棉墩子上坐了下來，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張，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

大抵是殿下又想聽講故事了，可是實在沒有故事可說。

這麽想著，頭頂上傳來一個聲音：“你平日裏呆在芙蓉殿都在幹什麽？孤聽說你很出門。”

阮靈兒愣了一下，小聲答道：“妾本就喜靜，所以甚出門走，平日裏在芙蓉殿大多都是看書打發時間。”

“都看些什麽書？”

阮靈兒心裏有些張，這還是第一次太子殿下與聊關於自己的事。

“都是些沒什麽趣兒的書，妾沒宮之前，在國子監念書，妾笨，功課總是學不好，所以沒有什麽時間看雜書，大多都是學裏要考試的書。後來進宮了，因為舍不得，就把以前用過的書都帶了進來，沒事兒的時候拿來翻一翻，也能打發一些時間的。”

太子的聲音有些悵然：“若不是宮，大抵你如今依舊在國子監念書吧。”

阮靈兒抿了抿微微有些發幹的，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怎麽？”太子疑的看了一眼，很快他就會意了過來，“也是，像你這個年紀，即使沒有嫁進東宮來，也是要議親了。”

“也不算是吧……”阮靈兒垂著頭，纖白的手指順了順擺，“其實就算沒有嫁進東宮來，妾這會兒也不會議親，妾原本打算宮做的。”

“？”

太子更覺得不可思議了，他也算看人不差，這阮靈兒的格本不適合進到這宮裏來。進宮做，那不是羊虎口？

“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阮靈兒頓了頓，到底天順的格，讓並沒有想瞞的心思，且也歡喜講自己的事給太子殿下聽。甭管是好的事，還是壞的事。

福泰走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這更加堅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

冬日的白天總是過得很快，似乎隻是一轉眼天便黑了。

青兒紅兒番上陣，這才暫且將太子妃安下來。其實也不算是們安的，太子妃這陣子神狀態不好，所以太醫所開的藥中大多含著安眠的分。太子妃鬧騰了一陣，便累了，之後便歇下了。

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著實讓青兒和紅兒鬆了一口氣。

一覺醒來，太子妃的神眼見好了一些，紅兒問晚膳想用些什麽，還難得有興致的點了兩個菜。見此，清然殿裏服侍的人恨不得給菩薩多上兩柱香，待見到端進去的晚膳用了不下去，所有人麵上都不出了幾分喜。

可這笑容還掛上多大會兒，一個不好的消息便傳來了——

芙蓉殿那位不被太子留了晚膳，還被留了宿。

殿中又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砸東西的聲音，以及一陣陣傷心絕的哭聲。之後，太子妃邊大侍急匆匆的出了來，安排人去浩然殿傳話。

不用說，又是老一套。

可之前白天那會兒都被擋了回來，這會兒會有用嗎？

所有人心裏都很茫然，直到去傳話的人垂頭喪氣的回來，眾人才知曉，這次真是擋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紫宸殿那邊便派人來了，是侍監大總管阮榮海親自帶著尚寢局裏的人來的。

來幹什麽，自是不用說，驗元帕。

待消息傳回紫宸殿，接著便有一連串的賞賜賞了下來，一路直接送到了芙蓉殿。

不多時，闔宮上下都知道了這一‘好消息’。

當然，這一好消息是針對承元帝而言，對於其他人是不是，那就不知道了。

*

這一好消息自然也送去了楚王府，楚王接到稟報後，麵沉凝。

他揮手讓人來人退下，著虛無中皇宮的方向良久，才轉回了室。

所以說這人啊，是不能隨便胡說的，前麵九娘在皇宮裏裝暈裝病演了那麽一出戲，回到楚王府後，白天還好，當晚便開始發起熱來。

半夜裏燒得昏昏沉沉，將在睡夢中的楚王燙醒，之後正院便燈火大作，又是請太醫又是熬藥，一直折騰到第二天早上。

九娘蜷在被子裏，小臉兒燒得紅紅的，人也沒有睡著，就是極為沒有神，像是被風摧殘了的花骨朵。楚王來到榻前，了的額頭，本來今日打算出去辦事的，眼見是不能出門了，索便褪了外裳，上了榻。

將人攏抱在懷裏，可以覺溫度似乎降低了一些，楚王看可憐的樣子，又是恨又是心疼。

“讓你作！”

九娘鼻子，覺得自己好委屈啊。

上輩子覺自己就像是個鐵人，什麽病痛完全跟扯不上任何關係。這輩子也不知是不是要將上輩子沒有生過的病補上，自打認知了抱著自己的這個人，便和湯藥結下了不解之緣。

治病的藥，補子的藥，調養子的藥，日日不了。好點兒一日喝一盅，不好的話一日照三餐的喝。

九娘覺得自己苦啊，就像是被泡在藥罐子裏頭。

可能是因為生了病，難，心靈也特別脆弱。九娘聽到這話後，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連盹兒都不帶打的。

“我這是為誰，還不是為了咱們，你竟然還兇我！”

上輩子不知道氣為何的九娘，這輩子似乎也學會了氣，而所有的氣似乎全部用在了麵前這人上。

到底為何會如此呢？

平日裏九娘從來不會去想這個問題，甚至態度是回避的，隻是覺得應該這樣時，便這樣了。可能出於慣思維，甚至覺得自己很多時候是裝出來的。可這會兒當見眼前這個男人板著臉哄時，突然恍然大悟——

之所以不流眼淚，是因為沒人在意。當有人在意時，才會泛濫災。

九娘哭得更兇了，稀裏嘩啦的。

隔著一道屏風，外麵的蓮枝蓮芳幾個恨不得當即便衝進來。

是吵架了，還是……

肯定是殿下欺負娘子了，若不然娘子怎會哭得如此慘，們可從來沒有見過娘子哭這副慘樣。卻被小翠給拉住了，衝們搖了搖頭。

外麵如坐針氈，裏麵楚王也是如坐針氈。

他也是第一次見九娘哭這副模樣，楚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幹了什麽天絕人寰的壞事。往常還會哄兩句的，這會兒整個人完全僵住了。

九娘好好的哭了一場，才將臉在楚王襟上蹭了一蹭。蹭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麽，僵了一下，很快便手去自己額頭，哼唧了一聲：“頭疼。”

“去傳劉太醫。”

裏麵的聲音又急又怒，外麵響起一陣雜的腳步聲，之後聽見小翠的聲音響起：“殿下，已經命人去了。”

小翠的聲音中帶了幾分焦急，大抵也以為九娘的病怎麽了，隻是礙於沒人傳喚，也不敢闖進來。

不多時，劉太醫便被人急衝衝拽了過來。

一陣手忙腳中，楚王麵僵，劉太醫麵疑慮，九娘卻是有幾分心虛。隻是頭疼這事，可是不好診斷的，且九娘本就病著，自然是歸咎於發熱。

聽著床帳外，楚王詢問劉太醫的聲音，在榻上的九娘角淺淺的勾起一抹笑。

*

蓮芳覺得自家王妃變了。

到底是哪兒變了說不上來，倒是王妃和殿下的似乎更好了。

蓮芳也是隨著九娘嫁楚王府後，才知道原來夫妻之間也可以這樣。

見過相敬如賓的夫妻，見過兩者之間仿若是仇人的夫妻，見過日裏被瑣碎之事磨礪得麻木不仁的夫妻，但還是第一次見過這樣的。

明明殿下從來不是一個溫的人，甚至很多時間都是不笑的，但待王妃卻甚是。喂藥，，也不避諱著些，換著一般大戶人家的夫人生了病，都是給下人侍候的，為了怕把病過給男主子，都會將彼此隔開。男主子來探，也隻是問問便走了，更不用說像這樣日日同食，夜夜同眠。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蓮芳覺得自家王妃應該好了。可既然殿下都說還沒好，那就沒好吧。

深褐的湯藥繚繞的冒著白煙，盛在青花白瓷碗中，看起來倒沒有本那麽麵目可憎。

九娘聞著這藥味兒就夠了，但還是扭曲著臉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找了個空歇，九娘道：“其實我已經好了。”

楚王瞥了一眼，用玉匙舀了一勺藥，遞了過去，“聽劉太醫的。”

這種對話已經進行過數回，每每楚王都擋了回去，無奈九娘卻還是不死心，每次喝藥都要提上一回。好不容易一碗藥喝完，楚王從蓮芳手裏所端的描金托盤上，持起一碟漬梅子，遞了過去，九娘撚起一個塞進口中，才覺裏舒服了些。

“過兩日咱們便去溫泉莊子上住一段時間。”其實楚王早有這個打算，無奈九娘生了一場病拖延了行程。

九娘這才憶起每年到了冬日裏，楚王都會借著疾去溫泉莊子上住上一段時間，今年恐怕也是不能例外的，畢竟該做的戲還是得做。想起那莊子上的溫泉和梅林，九娘到底是起了一些興致，臉上出幾分興味來。

“這幾日你生病，還有一事沒與你說，你那好友阮靈兒和太子圓房了。”

九娘一愣，有些不明白楚王為何會說這個，“嫁進東宮那麽久了，不是早該……”

很快便意識到不對，楚王從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既然會說起這個，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了一旁的蓮芳小翠一眼，揮揮手讓們都下去，蓮芳和小翠兩人輕手輕腳的收撿了藥碗，便魚貫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