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紫宸殿，殿中的氣氛十分抑，完全覺不到一喜慶的氣氛。

整個殿中燈火通明，當值的侍宮人們俱都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上一口，生怕惹了眼，招來聖怒。

“這楚王是在跟朕玩心眼啊……他怎麽敢……他竟然敢……”

隨著一陣劈裏啪啦的碎響聲，一旁立著的阮榮海忍不住的了脖子。

“阮榮海，你怎麽看？”

承元帝的眼神斜了過來，阮榮海暗道一聲苦，答：“奴婢聽楚王妃所言，似乎好像是意料之外的事。”

阮榮海這回答也算是投機取巧了，隻說楚王妃所言，對自己的想法卻一個字不提。

“意料之外，意料之外會瞞了六個月，如今肚子都那麽大了！”承元帝沉著臉，態度不明的哼了哼。

“這——”阮榮海沉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奴婢不敢妄言。”

“朕準你妄言。”

“眾所皆知，楚王殿下和蕭家人關係不睦，自打楚王妃門以後，蕭家那邊私下裏便屢屢有小作，楚王妃上次在和鸞殿前暈倒，陛下也是知曉的，所以奴婢想楚王妃之所以會瞞下這件事，應該是為了應付蕭家。”

不是應該，是就是那麽回事。即使真相不是如此，在阮榮海裏也是這麽個意思。

有時候人就是那麽奇怪，明明自己做了，卻從來容不得別人說出來，承元帝之所以會大怒，不是因為覺得楚王翅膀了，出自己掌控，也是因為楚王夫婦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臉。前有趙王妃因為意外小產，後有楚王妃懷六甲才暴出有孕之事。

楚王夫婦兩人在防誰呢？

讓承元帝自己來想，那就是在防自己，也難怪他會惱怒了。

阮榮海的說辭似乎並不能說服承元帝，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對方一眼，“還有嗎？繼續說。朕覺得你這個說法似乎有些牛頭不對馬，牽強得很啊。”都幾十年了，這阮榮海還是那麽的蠢笨，不過他邊也不需要一個多麽聰明的人。

明明是大冬天，紫宸殿中的地龍日夜不停歇，阮榮海的脊背上也下了一道冷汗，他半躬著子，哭喪著臉，戰戰兢兢道：“奴婢蠢笨，還陛下贖罪……”

見承元帝隻是瞄著自己不說話，他又猶豫道：“若說是蕭家，確實有些牽強，可咱們宮裏還有一位蕭家的人……”

“你的意思是在說皇後？”

阮榮海撲通一聲跪了一下，俯首在地，不敢再言。

龍案後的承元帝，臉莫測。

其實認真去想，阮榮海的說辭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當然不僅是蕭皇後，還有王。對於這些年來，蕭皇後和王背地裏的一些作，承元帝不是不清楚，但因無傷大雅，俱都被他忽視了。

之前蕭皇後借著自己的手往楚王府裏安人，承元帝也不是不知道，剛好自己也有這種想法，便順水推舟任其為之。可惜蕭皇後安排去的劉史實在太不中用，竟然被人抓了把柄送回來，承元帝視若無睹，反正他放在楚王府的人都還安安穩穩的呆在那裏。

不得不說，阮榮海的說辭雖有些浮於表麵，到底還是讓承元帝心裏舒服了不。但治標不治本，這種事既然已經發生，且他派出去的人竟然一點都未察覺，就說明楚王在這件事上已經離了自己的掌控。

下麵這幾個兒子各有各的心思，承元帝都知道，但對於楚王這個素來聽話的兒子，突然擺了自己這麽一道，承元帝尤其覺得惱怒。到底是楚王也有了自己心思，還是這有孕之事確實隻是意外，而楚王之所以會瞞下來，是不得以而為之？還有那楚王妃，明明是個子嗣有礙的，怎麽就突然有了孕，難道真是運氣之說……

這一切都讓承元帝浮想聯翩，更因此聯想到太子那裏，這不讓他心又沉重了幾分。太子的越來越差了，胡太醫已經說了那藥暫時得停停，不能再吃下去……

承元帝回過神來，就看見依舊匍匐在地樣子有些可憐的阮榮海，畢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承元帝即使偶爾會遷怒，也從沒拿他怎麽樣。

“起來吧。”

阮榮海戰戰兢兢磕了一個頭，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什麽時候了？”

“剛過子時。”

“安寢吧，明日還有大朝會。”

服侍承元帝在殿中歇下，阮榮海去了門外，他手抱浮塵，半靠在柱子上，幾不可查的歎了一口氣。

沒人喜歡日裏麵對一個喜怒不定的帝王，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說不定連命都會丟了。旁人隻道承元帝脾氣怪異，隻有阮榮海這個日日跟著一旁服侍的，才清楚自己境如何……那一個個被些許小事拖出去杖斃的人，還有這兩年來承元帝種種匪夷所思之舉……

他知道的事太多太多，但凡有那麽一日，首先殉葬的就是他……

若是以前，阮榮海也不在意這些，他這一輩子苦過了，也風過了。可誰曾想他以為早已死絕的家人，竟然還留有一個，他那失散已久的苦命弟弟，還留了一個孫子在外頭。

那孩子不過垂髫之年，無依無靠，若是沒有他護持，以後該何以為繼。阮榮海知道自己是與虎謀皮，可他沒有辦法，總不能看著阮家的香火就這麽斷了。如今隻希對方大事後，能可憐他饒他一命，日後也能讓他嚐嚐含飴弄孫之樂……

生活在這偌大的皇宮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砝碼與依仗，去不停的換或者掠奪別人手裏的資源，一切隻為了活下去。

*

就如同去年趙王妃有孕那樣，楚王妃這次有孕也引起了很大的波瀾。

素來子嗣艱難的皇家，終於即將誕生第一個孫子輩的，不管是皇孫還是皇孫，這都是一件大喜事。私下裏議論者很多，整個長安城都沸騰了，不時有人上門賀喜，一時間，楚王府門前車水馬龍，上門賀喜之人絡繹不絕。

這熱一直持續到上元節過後，仍沒有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勢。楚王雖然位高權重，但因為生淡漠，極會和朝臣來往過。這般猛烈的勢頭，讓長安城各家各府俱都紛紛側目不已。

承元帝知曉後，又大怒了一場。

九娘因為懷六甲，並不方便出來見人，但府上最近的靜也落的眼底。

雖這些都是楚王意料之中的事，但九娘不免還是有些擔憂，但楚王卻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

見此，九娘的心也隻能暫且安了下來。

不管如何，事已至此，他們也隻能繼續走下去。

*

又到了去進宮請安的日子。

按理說九娘如今著這麽大個肚子，是可以免了進宮請安的。隻是楚王和九娘都沒有提這事，蕭皇後那邊也渾然未覺，所以九娘到了日子還得進宮請安。

一路坐著馬車到了廷，這是自打知曉九娘懷孕後，蕭皇後專門特許的。

九娘在小翠和小燦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已經是七個月的肚子，很是有些大了，九娘如今走路十分艱難，不能走得太急，一旦走急了，肚子便會得生疼，要不然就是孩子在裏頭拳打腳踢的抗議。

有侍想給九娘安排肩輦，被九娘拒了，那肩輦是由人所抬，其間出意外的可能太大。九娘推說太醫讓日裏多走走，有助日後生產，對方倒也沒有再堅持下去。

從廷大門到和鸞殿這條路，九娘走過太多次，現如今閉著眼睛都能到達。

慢慢的走著，貌似悠閑，實則十分警惕。從宮開始，這種警惕便一直保持著，不是九娘，小翠和小燦也是，時刻注意著來往的宮人侍，以及周遭的形和腳下的路。

九娘和楚王並不是沒有考慮避開宮請安此事，但此時正是要的時候，承元帝那邊態度未明，兩人更不想因此而激怒對方。此時的九娘和楚王，就像是在懸崖邊上跳舞，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他們隻能慎之又慎。

到了和鸞殿前，守門的宮人通報進去，九娘很快便被招進去了。

今日的和鸞殿裏十分熱鬧，不劉貴妃和數位嬪妃們在，連趙王妃王妃等人也在。九娘剛一踏殿中，所有人的目便投注了過來。

“喲，楚王妃來了，著這麽大的肚子還宮來請安，可真是孝順咱們皇後娘娘。”

說話的人是淑妃，乃是佳慧公主的生母，此人是個熱鬧人，也有幾分小聰明，但因為所生的是位公主，還是個不得寵的公主，所以在後宮地位並不高。不過本人依附著蕭皇後，在宮裏也算混得如魚得水。

蕭皇後命人給九娘賜了坐，九娘謝過之後，在下方坐下，方才對淑妃頷了頷首，“謝淑妃娘娘的誇讚，做小輩的本就該以孝為先，當不得如此誇獎。”

淑妃手了膝上的一隻大白貓，笑盈盈地道：“小兒真甜，真會說話。”

“你明知道臉皮薄，還如此逗，還有沒有點做長輩的樣子，佳慧公主可馬上就快嫁人了。”蕭皇後嗔道。

淑妃嘻嘻笑著，佯裝打了打自己的臉：“都是臣妾不該，知曉皇後娘娘疼這個兒媳婦，臣妾還膽大妄為的拿楚王妃打趣，可不是撞在了槍口上。萬皇後娘娘贖罪，千萬不要遷怒到咱們佳慧公主上，佳慧還指著您這個做母後給挑個好駙馬呢。”

這話明擺著就是逗趣的，九娘半垂眼臉，做出一副害的模樣。

座上的蕭皇後笑得直搖頭，拿手連連點著淑妃：“你這個人吶！”又對九娘說：“素來是個胡攪蠻纏的，你不要理。今兒個也是高興瘋了，陛下昨兒開口提了佳慧公主的婚事，咱們佳慧公主馬上就要出嫁了。”

佳慧公主是目前皇宮中唯一未出嫁的公主，年方十六，長得也算清秀可人，就是為人有些膽小，與淑妃這個做母妃的子，倒是南轅北轍。

怪不得今日和鸞殿裏聚得如此齊整，原來是有喜事了，九娘方才了殿中便有些疑，如今倒也明悟。

趙王妃王妃以及九娘等人，雖和佳慧公主並不怎麽稔，到底在名分上是做嫂子的，留下來幫襯著看看，也是理之中。方才九娘未到之前，便是一眾眷們拿了長安城各家各府裏符合條件子弟的花名冊，正在為佳慧公主挑駙馬。

當然給公主挑駙馬肯定沒有如此簡單，先圈出合適的人選，還要再選過一，讓佳慧公主本人看過了，才會完事。

“最近子可還好，這孩子還算安？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就要說出來，宮裏這麽多太醫，不要拘著不敢說。”蕭皇後一副十分關切的模樣，問道。

九娘一一回答，說自己極好。

蕭皇後見此點了點頭，轉頭又去和其他嬪妃說話，說得大多都是各家子弟的況。這種時候，九娘等幾個做晚輩的，是沒有資格言的，隻能坐在下首，聽著們說。

這期間，淑妃來宮人，將膝上的大白貓抱去喂食，一旁有嬪妃打趣道：“這大白真討淑妃的喜歡，日裏抱著不丟手不說，看它看得比人還貴。”

淑妃笑著道：“大白溫順，又討人喜歡，呆在本宮跟前也算是個伴兒。這日後佳慧公主出嫁後，本宮的日子越發悠閑了，養養貓種種花，也能消磨些日子。”

這話說得倒不假，淑妃也算是承元帝邊的老人，年紀也不小了，近四十歲的人。在宮裏這個年紀，本就是沒了寵，更何況淑妃本就不是個得寵的人，之所以會晉到妃位，也是看其資格老，又誕了位公主。

這偌大的皇宮裏，像淑妃這樣的人不勝枚舉，每隔三年一次采選，即使承元帝不是個重的，這麽多年來每次添上幾個人，宮裏各也漸漸充盈起來。

爭過了，鬥過了，有的能爭一時恩寵，有的連聖都窺不見，生活在這深宮之中，若是自己不能開解自己，不會打發時間，這日子也熬不下去。

九娘聽見此言，有些心有戚戚。

坐在旁的王妃，悄悄地拉了下的袖，見九娘了過來，便衝含蓄地笑了笑，小聲道：“你最近還好吧？”

九娘點了點頭，回以一笑。

“那就好。”

王妃得到答案後，便不再多言，又將目放在了蕭皇後那。

蕭三娘一直是個溫婉賢淑的格，早年未出嫁之時，也比較照顧下麵的姐妹。如今與九娘，一個是王妃，一個是楚王妃，本應該關係親，實則中間壑萬丈。平日裏兩人見麵不過是點頭之，就好比此時，九娘覺出來是想關心自己，但礙於某些原因，隻能這麽不鹹不淡的問候一聲罷了。

其實這樣也好，終究是不同立場，關係不深不淺，也免得平添煩惱。

那邊後宮幾位嬪妃依舊在討論著，甭管日裏和睦與否，此時也必須做出個樣子來。大家各抒己見，倒也挑出了幾個人選來，隻是還需商酌。

蕭皇後拍了拍膝上放的花名冊，道：“咱們這些做長輩說也沒什麽用，還得小輩們自己願意。公主選駙馬本就是件大事，這樣吧淑妃，你命人去佳慧公主來，這裏也沒有別人，讓自己來看看。”淑妃日裏將蕭皇後奉承的極好，這點麵子蕭皇後也是願意給的。

淑妃樂得臉上笑容更加大了，對蕭皇後福了福又道了謝，便趕忙命邊宮人去請佳慧公主來。

不多時，佳慧公主便到了，一同的還有剛才抱了大白貓去喂食的宮人。

淑妃從宮人手裏接過貓，幫它順了順，放在膝上。

“公主，你也來看看吧，千萬別害，娘娘也是替你著想的。”

佳慧公主頰通紅，先曲膝和眾位嬪妃以及幾個嫂子見了禮，便上前接過了宮人遞過來的花名冊。

蕭皇後命人在淑妃邊放了一個棉墩子，佳慧公主便坐在那裏慢慢的翻了花名冊看。這花名冊不有長安城各家附和條件子弟的名字及家世，連畫像也是附帶有的，佳慧公主輕輕的翻著花名冊，看著上麵的畫像，臉蛋越來越紅。

有宮人上來給在場眾人換茶。

九娘是不能喝茶的，所以為準備的是一盞核桃。

那換茶的宮人從邊宮人所持托盤上端下核桃，正往九娘邊小幾上放去，突然手下一個不穩，一盞核桃不潑了自己一，也濺了九娘的擺。

這一切隻發生在頃刻之間，蕭皇後麵容一整，坐直，淑妃也慌忙站了起來，往這邊走了兩步，“楚王妃，你沒事吧？”又埋怨那宮人，“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楚王妃肚子可懷著未來的皇孫，嚇著可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