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又是一年的除夕。

今年的除夕家宴依舊設在麟德殿中，太子臥病不能出席，承元帝也沒什麽心思飲宴，隻是了一下麵，便離開了。承元帝都離開了，這家宴自是持續不下去，所以草草便結束了。

新的一年初一開始，長安城便連著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首先便是朝堂上有幾位重量級的員，提議給太子過繼一事，打頭的便是尚書省右仆阮茂。

阮茂素來惜羽，會提議這種事，實在讓人有些驚訝。可靜心一想，便能明白他此舉裏的意思。如今太子妃失勢，東宮妃嬪以阮側妃最得太子另眼相看，連承元帝對此都是頗為看重。

阮側妃是誰啊，是阮家的嫡長，若是給太子過繼，定然會記名在東宮的一名妃嬪名下。如今有這資格的除了太子妃，便隻有阮側妃了，其他的還用說嗎？

一時間，朝堂之上對於阮茂毀譽參半。但不管怎麽說，以前關於過繼一事，隻是小打小鬧，如今由‘右宰之稱’的尚書省右仆提出來，又有數名員附議，就不得不讓人重視了。

朝堂之上關於這件事的爭議很大，有讚同的，有不讚同的，還有不和稀泥以及坐山觀虎鬥的。不過承元帝曖昧的態度，也讓眾人看在眼底，看來承元帝是打定了主意想給太子過繼，若之前隻是小打小鬧試探一番，這回就是真格了。

看明白這一切，許多人都坐不住了，紛紛參與進去。一時間，朝堂上分外熱鬧。而作為事的另一個主角，楚王府卻是十分安靜，頗有些不管不問的模樣。

就在這時，長安城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此事與朝堂無關，不過隻是在市井中流傳罷了，但不要小瞧流言的力量，很快連許多勳貴世家都知曉了這件事。

長安城來了一位名醫。

多有名？非常有名！

據說其醫十分高超，專治旁人不能治之病。他來到長安城後，便在機緣巧合下治好了兩個必死之人，一時間聲名大噪。這些勳貴世家達貴人們，個個都怕死，關於求醫問藥之事自然是慎之又慎，本還想再看看風聲，哪知這位神醫剛冒出頭，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請走了。

請他的人正是楚王。

楚王有疾，多年不良於行，這並不是先天的，而是頑疾，這件事整個長安城的人都知道，楚王府這麽多年來一直沒停下四尋訪名醫求醫問藥，隻是並沒有尋到可治療他疾之人，忽然有個絕世神醫出現，楚王府那裏自然不會過。

無數人歎自己慢人一步，還有許多人抱著看戲的心，當然也不了有那些人各種揣測。這神醫似乎很有一手的樣子，難道他真能醫好楚王的？

一時之間，關於太子過繼之事的靜反而消停了，眾人的目皆聚集在楚王府那。

隻可惜自打那神醫進了楚王府的大門，便再沒有任何風聲出。無人知曉他到底是能醫，還是不能醫，醫不醫的好。因為此事，長安城各大賭坊還開了盤口，賭這神醫到底能不能醫好這楚王的。

此事傳得沸沸揚揚，自然驚了承元帝。

承元帝親自發話召神醫進宮，聞其名想關心一下兒子的病。

每當承元帝有所作時，九娘便忍不住會謀論。

對楚王說，承元帝必然沒懷什麽好意，若是這神醫說醫不了，自然就罷了，可若是說能醫，就怕承元帝會對這神醫下手。

其實這神醫必然得醫得了啊，若不然楚王幫著造這麽大的勢，又是為何。

楚王卻是笑道，這就是他為何會替這‘神醫’造這麽大勢的原因，眾目睽睽之下，承元帝不可能也不會對此人下手。就算是真了什麽念頭，那也是暗裏作的。

神醫被召進宮，承元帝親自問其可有把握醫好楚王的。

神醫答曰：然。

眾人嘩然。

不管怎麽說，神醫最後安然無恙的回到楚王府，一心一意開始與楚王治。楚王府再度閉門戶，隔絕了外麵許多人的目。

這期間楚王府裏極為安靜，楚王也擺出一副認真治的樣子來。九娘之前料想過的謀詭計或者暗中生，竟然一次都沒發生過。尤其是承元帝那裏，居然一次幺蛾子都沒出過，實在讓人愕然。

*

九娘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極為愜意，除了侍候楚王，就是照顧兒子。

隨著時間的過去，木木也一天天的長大了，如今他雖還不會走路，卻是力十足，會爬的孩子娘折騰不起，一不小心就會險象環生。

無奈之下，九娘特意在正房這裏另辟了一個房間，裏麵擺了偌大一床榻，床榻四周圍以欄桿，裏麵鋪著厚的被褥。每當閑暇無事的時候，便將兒子放在其中，這樣一來也不怕他摔下來，更不用擔心磕著著，給九娘省了不事，木木也十分歡喜。

深夜，寂靜無聲。

簾幔之後的床榻上，正在睡的人突然自夢中醒來。

如墨的眸子默默翻滾良久，終於歸複平靜。他側頭了邊睡中的人一眼，依舊是那張悉的，卻是讓他心生恍然。

自那日從蕭如口裏聽到許多不為人知的事後，那中斷了許久的夢，再度開始延續。

白的高頭大馬，紅的嫁，喧嚷至極的場麵……

他不知道夢中的‘他’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態，看著出嫁的。隻知道心極為不好，‘他’覺得那是背叛，‘他’一直是那麽覺得的，甚至當初拿著自己給出的承諾，去換回所謂的自由，‘他’也是這麽認為。

沒有人能在背叛‘他’後還能安然無恙，算是唯一的例外。

‘他’厭惡至極。

不過也僅是如此罷了，‘他’應該上心的是大業，而不是一個人，一個對‘他’而言不過是條狗的人。

‘他’果然坐上了那個位置。

‘他’想，那個虛偽而功利的人肯定會後悔的。嫁人真的那麽好嗎？‘他’其實可以給更多。

‘他’知道過得不好，雖‘他’對視如敝屣，可關於的消息還是一點點傳‘他’的耳朵中。

閑暇之餘，‘他’有時候會忍不住的想，當再度麵對‘他’時，應該是一副什麽樣的麵孔？是狗似的結，還是假裝出來的順？在他眼裏一直是隻小狐貍，看似順，實則順的皮子下全部都是刺，一不小心過去，便會紮得滿手都是傷。

為了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麵孔，‘他’給了一個封號，榮國夫人，食邑千戶，‘他’覺得這是應該得的，雖然背叛了‘他’。

進宮謝恩，‘他’卻下意識的回避了，隻讓對著紫宸殿三跪九叩。

之後離開，‘他’卻是站在殿中著的背影許久。

那時的‘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他’真的錯過了什麽。

這個問題，上輩子直到死時，‘他’才弄懂。

而這輩子的楚王卻是一早就懂了，也許之前懂得不是太清明，可他卻下意識的抓住，不退不讓。

……

楚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似乎要將滿腹的鬱氣全部吐出。

邊的人素來覺淺，似乎覺到了什麽，側過來往他懷裏鑽了鑽，手抓住他的襟，又沉沉睡去。

楚王突然發現兒子和竟有驚人的相似，兩人都是那麽喜歡抓人襟。

他將往懷裏攏了一攏，再度闔上眼。

*

當楚王醒來時，邊便沒有人了。

他聽見隔壁屋有笑聲傳來。

披上衫，下榻。

他門路的往笑聲那而去，遠遠就看見屋中偌大一張床榻上，一淡青倚在榻上一角，那個長得越來越像他的臭小子，著屁一邊爬一邊哈哈大笑，口裏還含糊不清的喊著娘、娘。

木木終於千辛萬苦的爬到目的地，啊嗚一聲一頭埋在娘的肚皮上。歇了兩個呼吸的時間，他繼續努力往上爬，因為不著力，本上不去，幸好九娘還算善解人意，將他提了上來，放在自己肚皮上坐著。

木木十分歡快，為了慶祝自己得到最終的勝利，他坐在九娘肚子上一顛一顛地蹦彈著，裏還發出噢噢噢的歡呼聲。還沒蹦兩下，人突然就飛天了，他左顧右盼一時有些茫然，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扔回了起點。

楚王眼含不悅的看九娘一眼，明明這不是瞪，讓九娘卻覺這就是瞪。不有些心虛，幹笑著道：“他喜歡玩這個，我就陪他玩了，兒子其實不重的。”

楚王鄙夷的瞧了一眼那墩墩胖乎乎的小子，回了九娘一個眼神，大概的意思就是你哪隻眼看他不重的？

九娘轉了轉眼珠，倒打一耙：“還不是你慣出來的病，你陪他玩了兩次，他就記住了。現在你不陪他，就隻有找我了。”

楚王懶得理，索今天也沒事，便褪了鞋也上了榻。

這榻十分大，差不多占了半間房的麵積，別說躺兩個大人一個娃了，再來三組都能裝下。

隻是楚王素來注重形象，這種不雅之舉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幾個在正房這裏服侍的侍也明白這點，所以當楚王進了這間屋後，就魚貫退去了屋外，門也被半掩上了。

九娘從牆角拿了兩個枕過來，給楚王墊在後，讓他可以靠的舒服點。

如今越來越佩服自己的奇思妙想了，自打兒子會爬以後，這就漸漸了娘倆的棲息地，看楚王這樣似乎也有被傳染的跡象。不過這樣確實好，這上麵地方大，放一張小案幾，既能用飯又能看帳，偶爾在上麵練練字也是可以的，同時又能兼顧看兒子，可謂是一舉數得。

楚王這段時間在府中治，該做的樣子自是要做足了，前院那裏能去盡量去，大多都是在正院這裏。今兒早上起來，九娘見楚王睡得沉，難得他如此，便沒有醒他，自己先陪著早起的兒子來了這玩耍。

“殿下，我讓們傳膳？”

“你還沒用？”

九娘搖了搖頭，嗔了一眼又往爬來的兒子：“這小子力旺盛，醒得也早，早上起來我就用了盞冰糖梨水，想等著你起後一起用。”

“那讓們傳膳。”

九娘揚聲人，吩咐了下去。話音剛落，一個小團子向自己撞來。

哎呦一聲裝作痛苦樣，往後麵倒去，然後就不了。小木木愣愣的坐在那裏，瞅瞅爹又瞅瞅娘，小胖手直往九娘那裏指，裏含糊不清的喊著娘。

楚王無語，原來平時就是這麽騙兒子的。

木木見娘不，心裏大急，爬過去就使勁用手拽裳。就在他著急出哭相要哭出來時，九娘猛地坐了起來，一下子將他抱進懷裏。木木尖一聲，接著便木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得口水噴了九娘一臉。

九娘一把將他放了下來，對著他屁就是輕輕一掌，“找你父王去。”想起兒子本聽不懂父王這兩個字，又道：“找你爹去。”說完，便去翻帕子臉。

木木雖然不懂娘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但這個爹他是聽得懂的，見娘一副懶得搭理自己的樣子，他便樂顛顛又爬去找爹了。

九娘上輩子對子嗣求而不得，這輩子生了這麽個寶貝蛋子，自是進了心坎裏。一般貴婦們養育兒，大多是將孩子給娘，平日裏噓寒問暖就好，唯獨和人不一樣。寧願不出門際，也要天天圍著兒子打轉。

對養孩子並沒有什麽經驗，一切全靠自己索，偶爾餘嬤嬤會在一旁指點一二，漸漸也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經驗。

如今木木雖不足周歲，但可以明顯看出比差不多大的小孩要聰明多了，大人所說的話，比較簡單一些又常說的語句，他大多能聽懂，且力十分旺盛。在如今孩子很難養極易夭折的當下，孩子力旺盛就是代表好。

木木的確實不差，極有不舒服的時候，也不像有的孩子那樣日裏被娘抱在懷裏，顯得病怏怏趴趴的。這些歸咎於九娘對他的養，從不讓娘總是抱著孩子不丟，包括平日裏自己帶木木的時候也是，除了喂的時候，都是將他放在自己的小床上。再大一點，會坐了會了，就給他換一個寬敞的地方，到如今會爬了，九娘也從不拘著他。

大人多運可以強健，得疾病，小孩子多爬爬多，也會好些。反正九娘是這麽認為的，如今看來效果還不差。

木木又去著臉纏楚王了，這邊蓮芳幾個開始擺膳。

們先抬了一張四方的矮桌過來，置於榻上，然後便開始絡繹不絕往矮桌上擺放膳食。擺好後，幾人便下去了，隻留了蓮芳在一旁侍候著。

九娘過去將兒子從楚王上抱下來，一家三口去了桌前用膳。楚王自用，九娘卻是從蓮芳手裏接過一隻湯匙，一手抱著兒子，一手給兒子喂食。

如今木木還沒斷，但已經開始添加輔食了，吃的東西讓楚王來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不是些米糊，就是菜糊，不形狀看起來奇怪，看起來也奇怪。可木木卻是吃得很是香甜，楚王適應了好久，才適應過來自己兒子竟然吃這樣的東西。

今天木木吃的便是一碗黃的糊糊，裏麵添了蛋黃，所以他吃得十分香，小兒吧唧吧唧的。楚王的餐桌禮儀很好，素來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更不用說吃飯吧唧了。他看了靠坐在九娘懷裏的木木好幾眼，一副忍得很難的樣子。

九娘戲謔的瞥了他一眼，低頭跟兒子說話：“乖乖，好不好吃？”

木木這會兒可不會說好吃，隻會說一個字，吃。見娘不喂他了，小手指指桌上的碗，“吃，吃。”

“好，咱們吃，吃飽飽，木木長壯壯。”

這又是楚王難以忍的一點，九娘經常自說自話和一個屁事不懂的孩子說話，這也就罷了，其間言語中的那種親昵，是哪怕麵對自己都不曾有過的。

九娘喂飽兒子，便將他給了一旁的蓮芳，讓抱下去給木木淨手換裳，自己則拿起筷子開始用早膳。楚王本是已經用夠了，見方拿起筷子，便不由自主又多用了幾口。

兩人前後腳放下筷子，進來幾人撤桌子收拾殘局，又端了水服侍兩人漱口淨手。一番弄罷，木木也換了幹淨的裳回來了，一家三口又窩回了榻上。

九娘歎一口，這種日子真是過得即愜意又頹廢，這陣子都吃胖了，忍不住了自己的小肚子。又去瞥楚王，看他依舊是一副材拔消瘦的模樣，忍不住有些嫉妒。

“殿下打算什麽時候好？”

這個好自然指的是好，也就是楚王正式愈，在人前落臉的時候。

楚王沉道：“晟兒周歲前。”

九娘這才反應過來沒多日子兒子便要周歲了，周歲自然是要擺宴的，難道楚王是打算借著這個場合，宣布自己已經可以站起來的事？

“希到時候不要再出什麽幺蛾子。”九娘歎道。

這陣子雖過得愜意，但神經一直繃著，直到承元帝那邊一直沒有什麽靜，才慢慢鬆懈下來。

楚王沒有說話，心裏卻明白九娘的顧慮。

不過在他來看，承元帝那邊大抵是暫時不會有什麽作，他愈之事已經勢不可擋，阻止也沒用。

就如同他之前所言，人越老，顧慮的也就越多。隨著承元帝日漸年老，太子越來越差，混的局勢，漸漸失控的無力，早已讓他方寸大。

父弱子強，這是一個避免不了的事實，即使承元帝總是視幾個兒子為掌中，可任其，但隨著時間的過去，兒子們的勢力在逐漸增長，他日漸老去，手中的勢力一點點被瓜分，所有的一切也開始慢慢離他的掌控中。

尤其從來被他視為可利用工的楚王，如今也不聽話了。

三足鼎立的局勢，失去承元帝唯一可控的一角，他又能再去牽製誰？如今牽製不牽製，早已不由他做主，接下來的局麵，該由強者說話。

恐怕趙王和王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對於楚王的‘愈’，兩人樂見其。三個人自己打起來，總比頭上個太歲，還要防著一旁有人對自己出手的強。

對於承元帝，所有人都忍耐到了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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