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自打安國公府被封府以來，整個府裏就開始了起來。

上麵主子們個個惶恐不安，下麵人也沒好到哪裏去。下人們都很擔心自己的前程，哪怕那些事牽連不到他們這些人上來，但安國公府一旦倒了，府中奴婢所有都將會被發賣。這府裏的奴婢大多都是蕭家的世仆，祖祖輩輩都在蕭家服侍，一旦被發賣，還不知道會流落何方，下場如何。

以往，們可是沒看過長安城裏那些犯府上家奴被發賣的場景。以前都是當樂子看，偶爾還會拿出來說說就當聽書了，卻沒想到這種形有一天會降臨在自己上。

整個安國公府都沉浸在一片荒蕪的死寂中，主子們還能哭嚎兩聲，鬧騰一會兒，發泄發泄心中的恐懼與怨憤。下人們也就隻敢躲在背人的地方小聲哭泣兩聲，大家都沒心思幹活兒了，反正都要被發賣了，還那麽認真幹活兒作甚。

昌平公主被牽連進逆王犯上作一案，還是主犯之一，幾乎當日公主府便被封了，昌平公主及其駙馬被下了大獄。很快，關於昌平公主及其駙馬的置就出來了，和兩位逆王一樣，被貶為庶人，流放幽州，永世不得回長安。

聽聞這一消息後，朝霞郡主當即就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並不是在做夢，跪著去求安國公安國公夫人幫忙救救娘，可蕭家如今自都難保，又怎麽去幫。

朝霞郡主還想鬧騰，被邊的婢一語驚醒。昌平公主被貶為庶人，為兒的自然也逃不過，如今沒有旨意下來，不過是因為是出嫁，且蕭家自己都不了幹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都是命，躲不過也逃不過。

灰心喪氣之下，朝霞郡主當日便病倒了。

病了之後，脾氣更為怪異，屢屢打罵邊侍候的婢仆婦。如今安國公府都這副樣子了，闔府上下都危在旦夕，誰比誰高貴，雖表麵上崇月閣服侍的奴婢都不敢反抗，但到底不若往日裏那麽勤勉。

見下麵人不若以往服帖，還經常到茶水湯藥冷了送來的事，這更是讓朝霞郡主憋屈憤怒。不過幾日時間，病得更加嚴重了，隻是如今蕭家人自顧尚且不暇，平日裏又不會為人，本沒有人過問。

隻是讓大家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懸梁自盡。

收到這一消息後，蕭家眾人便匆匆趕到崇月閣。等眾人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有氣兒了。

朝霞郡主被從房梁上取了下來，安放在床榻上，麵上搭了一條帕子。六郎爬在床榻邊上嚎號大哭，蕭杭麵蒼白的站在一旁，滿臉頹然，搖搖墜。

他確實從來沒有喜歡過此人，甚至是極為厭惡，連見都懶得見一麵，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想不開。

那個從來張揚跋扈、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朝霞郡主死了？就這麽死了？真的死了嗎？

蕭杭遏製不住悲慟的心，踉蹌著想上前揭了那帕子看，被一個仆婦攔住了。

“五郎君，別去看……”

為什麽不讓他去看？

是了，據說吊死的人，麵容醜陋不堪，當年雲娘就是如此，也是麵上搭了一條帕子，他連容都未曾目睹過。

“五弟，你節哀順變，五弟妹大抵是不了打擊……”崔氏垂淚道，滿臉哀慟之。

鄭氏也哭道：“五弟妹，你怎麽如此想不開啊，六郎還這麽小，你怎麽舍得！”

一旁各房眷們也個個都是滿臉哀傷之，甭管是做戲也好，還是出於兔死狐悲的心，一時間，整個崇月閣都籠罩在一片哭聲之中。

“阿爹，您要保重子。”蕭十娘從一旁小心攙扶著蕭杭，另一隻手也拿著帕子抹著淚。“您還有兒和六郎，可萬萬垮不得……”

是啊，他還有子在側，六郎還那麽小，如今蕭家危在旦夕，他垮不得……

***

朝霞郡主就這麽死了，死得悄無聲息。

除了當時眾人為哭了那麽一場，幹眼淚以後，也沒人再將的死放在心上。

在眾人看來，是不住打擊，承不了娘家夫家這種狀況，才會一時想不開懸梁自盡的。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以朝霞郡主在乎六郎的格，六郎還是稚齡，又怎麽可能會想不開！

也許有人會疑，但誰會在乎呢？自顧尚且不暇，死就死了吧，說不定這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要死，不過是早一日和晚一日罷了。

在知曉安國公夫人背著家裏幹了那種事以後，所有人都絕了最後的一點希，整個安國公府進一種空前的死寂中。

可人隻要一日還沒死，日子就得過下去，而蕭家人如今首先麵臨的便是要為朝霞郡主辦喪事的事。

按崔氏的想法，就是喪事不辦，先將朝霞郡主裝殮一番，暫時停靈在崇月閣。府中如今這樣一副狀況，也為其辦不了喪事。

隻是天氣炎熱，首本放不了幾日，就算有地窖中去年藏的冰撐著，也管不了多久，且人死了，還是要土為安的好。

蕭杭難得堅持起來，一改往日頹廢之，強撐著要讓朝霞郡主土為安。他親自出麵去求了看守安國公府的兵，他的份畢竟不同旁人，且死的人是太子妃明麵上嫡母，自然沒人敢將此事下來，消息被遞到了九娘麵前。

……

朝霞郡主死了？

收到這一消息後，九娘非常吃驚。可轉瞬間又不吃驚了，上一輩子也是差不多的況，昌平公主被牽連進逆王叛一案，被貶為庶人，死在在流放幽州的路上。而蕭家的形也沒好到哪裏去，不被奪了爵位，蕭家所有在朝為的子弟，職全部被一捋到底，最後隻得闔家回到祖籍蘭陵，休養生息。

上輩子蕭家能有這樣的結果，九娘覺得還是因為楚王看在蝶妃的麵子上，且他畢竟和蕭家有那樣一層關係，也不好做得太過。不過這一切都和九娘沒什麽關係，彼時已經和蕭家鬧翻了，而王大夫人用婆婆份著，不允許為娘家奔走，九娘自是樂得在一旁看戲。

而在這期間，朝霞郡主突然死了，死得悄無聲息。外麵有流傳說朝霞郡主是被蕭家死的，也有人說是積勞疾，還有的說是自盡而亡，總而言之，眾說紛紜。隻有九娘對朝霞郡主的死因，模模糊糊心裏有些數，大抵這些原因都有，但裏麵肯定是有人了手腳。

要知道當年蕭六娘之所以能名聲盡毀還依舊呆在蕭家，完全是依仗自己親娘撐腰，親兒事都還沒安排好，朝霞郡主怎麽可能舍得去死！

與這輩子的形何其相似！

這輩子蕭六娘雖嫁了出去，但在王家過得並不好，且朝霞郡主還多了一個兒子六郎，怎麽舍得去懸梁自盡。

九娘突然想起蕭六娘上發生的那件事，又想起一直還沒出嫁的蕭十娘蕭玉，眼中翻騰了起來。

難道是？

九娘不喃喃出聲，蓮枝聽見，好奇問道：“娘娘，您說得是哪個啊？難道朝霞郡主死得並不單純？”

蓮芳聽到這話，也起了好奇的心態，湊了過來。

“娘娘，你給我們講講唄，奴婢好奇死了。”

九娘雖已出嫁多時，但當年朝霞郡主對其所做的事，蓮枝蓮芳幾個老人可都是曆曆在目，同樣也記恨在心，此時聽聞朝霞郡主死的消息，絕對沒有傷心難過的心，隻有幸災樂禍。

九娘失笑：“你們倆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轉瞬，收起笑容，麵沉之：“你們應該還記得當初蕭六娘被人害的事？”

當然記得，當初蓮枝還和蓮芳頻頻討論過到底誰是罪魁禍首，隻是一直沒討論出來的個所以然。蓮枝心裏模模糊糊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卻是不敢置信，至於蓮芳，向來記不住事，關注兩日，就拋在後腦勺後了。

此時提起來，兩人不覺到一陣骨悚然。

無他，對蕭六娘下手的那人手段太狠了，幾乎是絕了蕭六娘以後的希，難道這次朝霞郡主亡，也是那人下的手？

蓮枝麵容怔怔：“難道真是？”

“你想的是誰？”九娘問。

蓮枝沉片刻後，猶豫道：“六娘子那次的事發之後，奴婢便有些懷疑是不是十娘子，難道真是？”

不向九娘。

九娘出一抹複雜的笑容，徐徐才道：“咱們也隻是猜測，誰知道事真相到底如何呢？罷了罷了，左右與咱們也沒什麽關係，既然阿爹親自出麵求了，就讓土為安吧，人死仇怨了，但願下輩子能平安順遂，而不是像這輩子這樣。”

對於朝霞郡主，九娘早就不恨了，離得遠了，事漸漸淡了，人也已經死了，連最後的那點怨恨也消失了。

***

靜心齋裏靜得出奇。

與府裏其他一樣，靜心齋的庭院裏如今是一派蕭條之，往常來來往往的奴婢們也不知上哪兒去了，隻有陣陣的蟬鳴聲還在孤寂的著。明明應該是草木繁茂的季節，庭院裏栽種的花圃草木卻因疏於打理，儼然一副破敗之象，就好像即將破敗的安國公府。

蕭十娘一素衫，靜靜的伏案抄寫著佛經。

並不是為誰在祈福或者贖罪，不過是多年的習慣罷了，每日不抄上一卷，便寢食難安。

如花立在十娘後，看著自家娘子單薄的脊背，一陣悲戚上了心頭。

值得嗎？

娘子本可以有更好的前程，就好像前麵出嫁的那些娘子們一樣，不管怎麽樣，有了夫家，即使蕭家犯下大罪，娘子也不會落到被囚在府裏的下場。罪不及出嫁，總還能博得一分安穩。

可如今，卻隻能被囚在這座府邸裏，前途未卜，說不定便是個死人亡的下場。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一份消除不掉的仇恨！

值得嗎？

恍惚間，如花喃喃出聲。

十娘將狼毫筆擱在筆擱之上，轉過來，輕輕地道：“值得。”

眉眼安然，神疏淡，完全看不出幾日前曾有一條人命活生生的葬在的手裏。

蕭十娘窺探已久，一直鍥而不舍的將目流連在崇月閣那。為此，想方設法拒了家中為安排的婚事，一直默默無聞的呆在靜心齋中。為此，安國公夫人對頗多怨言，因著有蕭杭的庇護，到底也沒將怎麽樣。

蕭家出事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蕭十娘從沒後悔過。本可以風出嫁，去過自己的日子，可卻選擇了一條前途未卜的路，隻為了等待那場契機。

而就在蕭家出事後，那契機出現了。府中奴婢疏懶，崇月閣那邊更因為朝霞郡主暴戾，許多奴婢都不敢往跟前湊，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靜悄悄的避開所有人，然後像當年娘死的時候一樣，活生生的將其懸掛在房梁上。

非常完，沒有人知曉做了什麽，而那個人就這麽的死了。

死得痛苦萬分，死得怨氣衝天。

可那又怎樣呢？當年娘是如何死的？是為了給這個兒博得一存活下來的機會，生生將自己勒死的。所以，朝霞郡主，你也去陪葬吧，即使晚了這麽多年。

十娘突然沉沉地歎了一口氣，著如花的眼神然：“我唯獨後悔的就是，當初應該將你提前送出去，可誰曾想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待反應過來，安國公府已經被圍了，想出去難如登天。

如花的眼淚一下子掉落下來，哭道：“奴婢不想出去，奴婢就想在娘子邊服侍，奴婢無爹無娘，即使出去了，又能怎麽呢？還不是落一個被人欺負的下場。與其這樣，奴婢寧願呆在娘子邊。”

“可是——”

如花強笑一下，抹掉眼淚：“沒有什麽可是的，左不過就是被發賣，可娘子你……”

蕭家犯下了那樣的滔天大罪，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好點的，抄家奪爵，府上所有奴婢被發賣。慘一點的，男丁被充軍流放，眷被沒教坊司為奴。再慘一些的就是，府上所有男丁被抄斬，眷全部被沒掖庭。總而言之，沒有一個好下場。

而安國公府犯下的可是謀逆的大罪，這是殺頭的大罪。隻要一想到這些，如花就忍不住瑟瑟發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十娘。

“若是太子妃願意幫幫咱們就好了……”淒惶下，如花喃喃道。

可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提自家娘子當年和九娘子有過齟齬，早已沒了當年的那份分，這次逆王犯上作，蕭家可是要去拿九娘子的命去舀一份潑天的富貴。仇恨早已結下，怎麽可能會以德報怨。

十娘聽了如花的話，不眼神也朦朧了起來。

“九姐……”

依稀還記得，當年和九姐在蘭陵的時候，是這一生最快樂的時。

***

有了九娘的發話，朝霞郡主的喪事到底是辦了起來。

隻是到底此一時非彼一時，這場喪事辦得極為寒磣，但在當下這種況，也算是極為難得了。還想土為安？首不讓你臭了就是好的！

辦了朝霞郡主的喪事後，蕭杭又沉寂下來，每日除了去安榮院看看病中的安國公夫人，剩下的就是管教六郎。

是的，安國公夫人病了，病得很嚴重。

安國公怨愚蠢，絕了自家的後路，下麵兒子兒媳們雖表麵沒有說什麽，但心裏也是怨的。再加上蕭皇後被幽，王一家被貶為庶人，流放幽州，以及自家府上大廈將傾的局麵。

這種種原因的織下，安國公夫人病了。

不過是幾日時間，人似乎就隻剩了一口氣。

可依舊沒絕了希。

這一日，蕭杭來探。

明明已是茍延殘，依舊強撐著當著蕭杭麵哭了一場。哭自己多年的辛苦，哭大娘（蕭皇後）的可憐，哭王的淒慘，哭這上上下下一家子……

將蕭杭哭得也是淚眼迷茫，終於說出了自己請求。

請求蕭杭去求九娘，救救這安國公府上上下下一家子。

其實安國公夫人打得主意很明顯，是見蕭杭一出馬，便辦了朝霞郡主土為安的事，想著大抵蕭九娘那裏還是顧念這個親爹的，所以生了癡念。

其實也不能算是癡念吧，隻能說是絕之中唯一的一點希，自然想牢牢抓住不丟。

蕭杭聽完親娘的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也許不問世事，活得渾渾噩噩，但並不代表他不明是非，前麵還想拿著人家命去舀一場潑天富貴，哪知功敗垂，後麵便求著別人來救命。

這般無恥的行舉，他真的做不來。

可麵對著病重的老母，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隻能默默應下，並為九娘解釋道，此乃涉及到朝政大事，九娘一個婦孺，本言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