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一個印記，秦可卿就知道了賈寶玉給出的主意，指的路。

就拿著這印記，寧國府的那些草包，哪一個敢去認真核對？

絕對都個個服服帖帖，再也不敢一一毫的歪心思。

不過，這事一旦被捅出去……

秦可卿想到這里，先是忐忑不安，隨后眼眸卻漸漸亮起來。

我這邊，只有我和寶二叔知道，連瑞珠都不明白怎麼回事。

賈珍那老畜牲，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時候對皇帝的人了心思——只有秦可卿心思重，經常把一句話、一點作翻來過去來回尋思，才及時發現這事。

因此，賈珍雖然才起意數日，已經被看出心思，打探出一句話來加以佐證。

這時候就連賈珍的心腹小廝都還不知道自己老爺了這個心思。

這“如朕親臨”拿出來，賈珍怕不是要被嚇個魂不附？他如何敢聲張？又如何敢打探是真是假？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除了膽大包天之外，并沒有什麼太大危險——賈珍不敢鬧大，就算是鬧大了，皇帝知道自己為了保全軀煞費苦心，秦可卿絕對也是有功無罪。

比起來自己的人用假印章嚇退賊子這件事，戴綠帽更是皇帝絕不可能接的事！

所以，秦可卿仔細思量之后，心反而漸漸放下。

別說此事不會鬧大，就算是鬧大了，還有皇上在背后撐腰。

別的時候私刻印章是欺君謀逆的大罪，這時候卻是潔自好的大功。

當即放下心來，不聲。

那賈珍跟綠頭蒼蠅一樣接下來一段時日對秦可卿蓄意討好，私下里伏低做小，將那些紈绔子弟討好良家子的手段用了個遍。

漸漸說話就有些放肆，笑嘻嘻地……

秦可卿自忖，這老畜牲手段卻也高。

若是自己不是早就被賈寶玉吃了胭脂，得了主意；這會兒孤零零一個人在寧國府，邊無依無靠，心腹只有兩個沒什麼大用的小丫鬟，被這老畜牲甜言語哄著，拿著字畫珠寶等東西來給自己開心。

怕不是也要了心思……

只不過自己現在有賈寶玉，又得了一個假的“如朕親臨”，勉強有了依靠。

那就不會被賈珍哄得昏了頭，忘記他是個什麼葷素不忌的老畜牲。

賈珍見自己左哄不來右哄不，漸漸也失去了耐心。

這一日喝了酒，趁著酒意而來，指著秦可卿道:“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面目！真以為你爹那不流的小能你堂堂正正嫁國公府來？”

“今日你若是從了我，我們以后做個恩夫妻，不聲不響，快活一生。”

“若是不從我，哼，你不從也得從！”

正要跟豺狼一般撲過去，秦可卿冷淡舉起一張白紙:“我有這東西，也得從嗎？”

賈珍一看，頓時一酒意都化作冷汗出來。

如朕親臨？

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對著白紙上印章連連磕頭，然后灰溜溜地逃出秦可卿的房間。

秦可卿見狀，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一段時間的擔憂，終于徹底消去！

收起那“如朕親臨”的白紙，心愉快地抿了幾口茶水，不知為何又下意識地了，臉頰微微發紅起來。

“小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自顧自地嗔一句，海棠花般，令這滿屋子都似乎被艷籠罩。

太虛幻境之，警幻仙姑、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三個俱都一時之間無言。

“這天外之邪，已經取下來，如何命理還是不斷偏移？”

警幻仙姑指著那擺放在一側的靈魂寶珠，不解說道。

“看前定今世……料來本該無差。”

渺渺真人說道。

“這神瑛侍者卻是個奇怪，雖然有出塵之意、不凡俗之心，卻又能耐心讀書，盡心待人。”

“莫非是因為這邪的緣故，方才有了變化？”

警幻仙姑與茫茫大士皆是沒有答案。

三位神仙看著那靈魂寶珠，良久，警幻仙姑才說道:“或許，那神瑛侍者有朝一日醒悟過來之時，自然能夠去除這邪影響。”

“可他已經令形大有不同——你看，秦可卿不會紅薄命了，以后那薛寶釵、林黛玉、甚至金釧兒都將改了命。”

“這金陵十二釵與紅樓夢曲子，還做的準嗎？”

茫茫大士想了想，忽然一笑:“做的準、做不準，又有什麼干系？當初見金陵十二釵與紅樓夢曲子的都是這邪，又不是賈寶玉。”

“再者說，就是賈寶玉知道了，你們又有什麼可怕的？”

“那石頭當初是我們帶出來的，又是警幻仙姑的神瑛侍者，怕他回歸太虛仙境后取笑我們不？”

警幻仙姑聞言也是笑了一笑。

和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又有不同，是跟賈寶玉曾經相許多時日、有過故事的，到時候神瑛侍者怕不是要的無地自容。

————

秦可卿心思浮后，難免就有些念想。

又想到賈寶玉如今讀書甚是用功，將來定然非同尋常，恰好想到自己弟弟秦鐘讀書功課不好，便找了個由頭，拿了副字畫，趁著無人之時，拜訪賈寶玉。

因為無人，難免要被賈寶玉又吃去一胭脂，方才罷休。

然后才又展開圖畫，跟賈寶玉擺出送畫的正經模樣，說起自家不爭氣的弟弟秦鐘。

賈寶玉對此倒是不置可否，只是和約好了以后相會的地點、暗號。

秦可卿只做聽不清，其實心里牢牢記下。

隔日將賈寶玉請到寧國府中，趁著丫鬟們出去，秦鐘沒來，不得又被這小賊吃掉胭脂。

帶紅著臉補上胭脂之后，寶珠與瑞珠領著一個面白紅的俊俏年到來。

賈寶玉審量幾眼自己的“小舅子”秦鐘，眉微微一沉。

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卻是個桃花眼，還有點好？

見到賈寶玉后，見他一副俊秀模樣，便出幾分親近之意。

賈寶玉對他的親近卻是敬謝不敏，不冷不淡問了他幾個學業上問題，宛如老夫子一般輕咳一聲:“這功課，還差的遠啊！”

秦鐘一聽這話，頓時好之心也沒了，對賈寶玉升起一宛如教書老師般的恐懼。

賈寶玉出面，將秦鐘安排到賈家私塾里面，令他好好讀書。

那賈家私塾里面，老師是賈代儒，老眼昏花不說，每天上課就是干干讀一遍書，轉就走，絕不停留。

秦鐘剛到了里面就覺沒什麼意思，不過很快就察覺到了意思……薛蟠在這私塾里面仗著自己是個呆霸王，又有金銀手段開路，是結了幾個親的小兄弟，就是同進同出影形不離，聲勢很是浩大。

里面有兩個長的婉約清秀，難免就和同樣一桃花氣的秦鐘攪在一起。

當林黛玉從江南奔喪回來，賈寶玉迎接之時，才從自己的小廝茗煙口中得到這段趣事。

原來秦鐘自己不學好，也不肯讀書，跟薛蟠的兄弟們倒是好，被薛蟠堵住打了一頓，也不敢聲張，已經好幾日沒來私塾上課。

賈寶玉將此事記下，心道果然是個不正經的玩意兒，有空得去和秦可卿說一說，免得出了差錯。

不過眼下還是迎接林黛玉。

林黛玉回來賈府，先和賈母哭了一通——這先喪母又喪父的孩子，也是惹人可憐，一時之間引得眾人都垂淚不已。

不過、王夫人、王熙等人垂淚之后，心里面的計較卻也現實的可怕。

如果說之前林黛玉嫁給賈寶玉做正妻的可能有五六，如今便是一也不到。

一個破落戶孤來投靠，仗著老太君寵，一時之間顯得比孫都寵。

可一旦老太君沒了，又算是個什麼呢？

真正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哪家國公府的公子，會娶這種孤？

一番迎接之后，眾人漸漸散去，林黛玉到底是又和賈寶玉私下里相，才又抹著淚，說些親話。

“你考中了秀才？那也很好，將來怕是要考中進士，做什麼，娶個正兒八經的好太太……”

本來說著話，是要恭喜賈寶玉的，說著說著林黛玉自己又犯了小心眼兒，對賈寶玉明嘲暗諷起來。

賈寶玉說道:“就是有太太，終究也舍不得你，不肯放你走。”

林黛玉一聽，氣的只打他:“你這沒臉沒皮的！當我是什麼人！看我沒了父母，就這樣笑話我輕薄我！”

打著打著自己先沒有了力氣，伏在床上只管哭。

賈寶玉卻是將摟住，也靠在床邊，慢慢去吃胭脂。

又溫言，林黛玉這才瞪大了眼睛，知道什麼做“輕薄”，又又急又氣，流著淚手打他。

賈寶玉卻是不管，任憑使著小子，依舊自己做自己的，說自己的。

兩人這般慪氣良久，林黛玉終究弱，沒了多力氣，掩著面說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賈寶玉卻是無于衷，慢慢和說起正事來。

“顰兒，咱們兩個心思，你我誰都心知肚明，莫要在這種小事上計較，終究是要長相廝守的。”

“所以你不要多疑多想，只聽我安排，我不負你。”

林黛玉卻是氣道:“你想著別家人，還說不負我？我真是瞎了眼，心都讓狗吃了去，才看你——”

“再發小脾氣，還吃你胭脂。”賈寶玉說道。

林黛玉張口，又要說出一大串的話來。

賈寶玉心知這林妹妹毒的可以，心思小的可以，完全沒什麼理由可講，就是個杠轉世——自己如果和繼續抬杠，不但不能取勝，反而會把這個林妹妹活活氣死。

真是自弱又非要斗氣賭氣這樣傷，以后還是要讓多多活，健康才行。

按住林黛玉的口后，賈寶玉開口問道:“你這一次來，江南的事都置妥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