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話說回傍晚,回順安侯府的馬車里，衛姮走著神，一時回想兆辭先生的話,一時又回想方才與李琰親昵的一幕,心風云變幻的。

梳著朝云小髻,兩邊烏云般的秀發有些微糙了,芊芊手指攥著披風上的白狐,眼波如幽潭漣漪。

綺綠坐在對面，不覺打問道：“方才李三公子帶小姐去哪兒了,去了一下午？”

李三公子像小姐的忠犬跟班，昔年出征前為了見小姐，還主仆二個男扮裝,去了打仗，也每季度給小姐寄送禮,委實綺綠多些揣測。

雖然此刻雪曼丫頭不在,自打曉得孟氏的心思后,衛姮出門基本就不帶雪曼了。但思度暫時不宜將兆先生的行蹤暴,便搪塞道：

“去見一位從前書院的先生，昔日曾向他請教過不問題。如今他恰好云游回京，便與李琰前去拜訪,同去的還有另兩名師兄師姐，只在不同的方向。”

綺綠點著頭，心想若是先生的話，倒有可原。畢竟那些書院里的夫子,但凡一拂袍擺坐下，便總能夠說個沒完。

又凝著影下小姐嫣紅的，白皮如似染了層的暈,便自己子家看了，也恁的心。

好奇道：“小姐怎去了一趟有些腫了，腫起來更像是的櫻桃了。”

呼

綺綠說話最是直來直去不繞彎兒的。衛姮小心思一，方才車廂里李琰箍在膝上，薄得熱而，都能夠聽見齒膠合的輕響，事后想來都赧。

拿過旁邊的銅鏡子來看，但見是紅艷了，連忙又道：“應是中午的麻辣寬卷面吃太多，這便上火腫起來，回去泡點兒金銀花草茶，大抵就下去了。”

綺綠深以為然，自從跟隨小姐去南方半年，綺綠也變得越來越能吃辣。這清風徐來酒肆的飯菜味道極好，尤其中午的那鍋麻辣丁，若然忌著巫旋坐在對面，真不得把整碗端到面前連湯喝盡。

反正主仆兩個頂吃重口的，雪曼倒是也想吃，可雪曼從書院起就惦記武安伯府的蔣三公子。因為想見他，又不知道何時會見著，平素什麼麻的辣的都忍著不吃，生怕上火了起紅點子。

小姐一說，綺綠接過鏡子一瞧，自己的好像也有點腫，頓時解了。

要是下次還能再去清風徐來用飯就好了，那個李三公子今日一人一閣樓，甚是大方闊綽。便囁嚅道：“說來李三公子應該真的喜歡大小姐，前些日子我們回京，他還特特出到城門口迎接。他如今可是四品大將軍，若是求親，小姐可會答應他？”

綺綠從前世就絕對站衛姮，只那時話不多，亦不會表達，李琰姑爺做什麼不管，一旦做了小姐傷心難過的事兒，綺綠就絕對護衛姮這邊。今生應是在書院里一起學了幾年，開了心竅，竟學會察言觀了，連這些兒長都能看得通曉。

衛姮臉一赧，還是喜歡李琰的，哪怕他從前在關外，只一想起他的容笑貌，衛姮也頓地焦煩。又擔心又思念的覺。

然而這些事未解決前，還不想親，若然傳出去被家中長輩曉得，只怕擇日李家三房的聘禮就下到了。

衛姮遂冷心腸道：“還未到那時候呢，等到了再說。”

“好吧……”綺綠吐吐舌頭，倒是很期待小姐著新娘妝的樣子，因此說：“老侯爺要咱全家上下都防著李三公子，看來奴婢也還得提著點心了。”

衛姮默默地松口氣，逃過了綺綠觀察犀利的“審話”環節。

一會兒到得侯府，同正院祖母問過話，說前去看先生了，衛姮便回了自己嘉月庭。慶幸如今新宅變大，而的小院又離著偏僻，否則在綢商隊查清楚前，實在也不愿同孟氏虛與委蛇。

這般到了次月十一月，連日降下的大雪，將盛京城的屋脊房檐皚皚覆蓋，使人蜷得筋骨倦懶。忽而天氣大晴，氣溫升暖，浮云淡薄，皇帝蕭宥便起了興致，在馬場舉辦了一次跑馬箭賽。

馬場在元極宮西面，地闊而平，正中高臺上是帝后與后宮妃嬪們的觀賞臺，兩旁的帆篷下歸貴族、員的眷屬們休憩。

當日暖風艷，難得好晴天，各家都被雪天悶久了，因此篷下婦孺員們你來我往，都很興致昂揚。

這跑馬箭賽，可不單單是跑與的簡單，乃是蹴鞠賽與箭并為一的賽局。

每進球一后，再由雙方各兩次箭，一次可同時多支箭，中不中就看各自的武藝。

兩方中，勝球的一方可靜態靶，中靶心一箭加一分，偏一箭不加不扣。

輸的那方要的則是活靶。一排由幾個太監在兩側用長繩拉的活靶子，忽左忽右著，輸的一方彎弓箭，若不中便倒扣一分，中則給加二分。

相當于若蹴鞠輸了，還可通過比箭來加分撥回一局，因而對參賽的選手們極挑戰。

大晉男兒高大威風，多擅馬上功夫。昔年各門府上的世子公子們，如今業已是中年的公爺侯爺或伯爺了，然而在馬上仍然健爽，英勇發不減當年。而新起的世子們亦個個頭系額巾，英姿颯爽，矯健拔，在場上盡顯手。

第一賽局是勇毅侯府的長公子帶人對軍衛的幾名將士。勇毅侯府的長公子雖方隊失了兩球，可在移的活靶子連中三箭，頓地把分數撥回了六分。宣威將軍不服，下一局率領同隊將士連連橫掃了幾球，博得兩旁的篷下一片喝彩。

第三是齊國公府世子李瑞、李琰和李緋、李瑞的未婚妻柳若珍，對順安侯府的衛沄夫妻、衛姮，還有靺鞨王子宇文宕。

眼下李琰風云正盛，剛立完軍功，回京又平了通敵黨，多眼熱的在瞅著，再加上宇文宕王子亦是氣宇軒昂，正值賜婚年歲，因此場上喊加油的小姐們便更多了。而且這一，還是李緋對衛姮，這可都是太后、皇后娘娘跟前的紅人兒呢，誰都輸不起。

李緋綁著束腰帶，十分地著急，哥李瑞也捉急，生怕李琰這次又狗讓衛姮。李緋便嚷道：“三哥，雖然緋兒素日以你會打仗為榮，但你此時若讓了衛翹翹，我可不認你是我們國公府三哥了！”

京中貴族尤其重視這種比試，不管獎賞為何，輸贏都是至關重要的。李琰當然自知分寸，分得清輕重。一襲斜襟藍鐵大風藤紋常袍，襯得寬肩窄腰，沉聲應道：“緋兒但瞧著就是了！”

衛姮也沒想著李琰讓自己，他若在這樣的場合心慈手，還覺得丟臉兒，不喜歡他了呢。

衛姮扎著臂帶與護腕，翻一躍上了馬背：“駕！李家哥哥們走著瞧”

兩邊氣勢洶洶，誰也不謙著誰。

第一局，蹴鞠打了個平手，兩邊箭時李瑞非要出馬，偏了兩箭，被宇文宕領先了三分；第二局李瑞曉得須三弟出力了，也乖乖地不再搶風頭。李琰三球進，再連發二箭，將分數平了過來。

到第三局可就激烈得白熱化了，李緋瞅著對面馬上的衛姮，就十足地不服氣。沒得讓個衛翹翹比自己贏了過去，平素也沒見騎馬啊，怎的騎得恁般矯健。

反正這塊地，忽而咬了咬，小心思就起來了。眼看著衛姮的馬從旁過，手中的球桿便微微地向前了一。

糟糕了要！

場外的可能看不清，可場的幾個男子何等犀利角，那球桿若然扳著馬蹄子，馬兒飛奔的慣力頓地剎不住，很容易便前蹄栽地，把衛姮往前甩去。

很快李琰和宇文宕互相對視了一眼，便紛紛向李緋、衛姮這邊過來。

李琰這時才明白，宇文宕原是真真的喜歡著衛姮，哪怕因為自己做為兄弟在先，而在心底里藏著，可關鍵時刻為了守護翹翹，可以不惜打破素日的偽裝。

眼看著宇文宕距離衛姮更近，李琰眸一斂，只見手中球桿挑起衛姮的繩韁。那馬在及李緋的障礙之際，猛地就被李琰往后拽去，李琰長臂瞬時一托，衛姮便飛一樣飛了他的懷抱里。

一沁人幽香撲鼻，是他的人衛翹翹兒的味道。

那廂李緋自討苦吃，自己出的球桿被馬蹄子踩得一崴，坐不穩子往地下栽了去。

“啊救命救我！”

宇文宕疾馳過來，眼見著一道子影往地下栽，驀地卷起在地上打了兩滾。因生怕的腦袋在地上砸痛，一只大掌托著發髻扣自己懷里。

兩個滾去一旁，方才被圍欄擋下。宇文宕本要仰頭，只薄沒注意，抵在了子的紅上……馨香而甜膩，得似乎要化掉，繼而又一聲驚嚇的嚶嗚，陌生而悸。

要死了，像要炸掉的覺！

兩個人同時這麼想著，待睜開來眼睛，雙雙嚇了一大跳。

“嗚……宇文宕！是你？？你快給我閉上眼睛！”李緋哭了起來，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想了想，又改去蒙宇文宕的，不讓他再看自己。

李緋雖然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然而的子驕縱又善妒，平素慣逞強恃兇，而且的母親廣公主更是誰也惹不得的炸，甚毒。因此即便長得好看，可是京中上等的世家貴族，卻沒人敢把這個刺手山芋娶回家，一輩子廣的迫。

所以李緋兒到現在了還沒定親。再說與母親，都是一心等著嫁太子的，反正不急。

上輩子是在太子妃去后，太子心灰意冷時嫁進東宮的，不然不曉得要到什麼時候。

宇文宕也很懊喪和懵然，這不是他鐘的姑娘。然而子的小手遮住眼睛，還有方才那奇妙的吻，卻讓他驀地有些難、說不出的覺。

哎。

連忙松開手，想了想冬天地上涼，馬上又環過手臂，抱著起來算了。

那邊李琰救下衛姮，攬著纖盈的腰肢在馬上慣跑了幾丈遠。

年輕將軍英俊筆的影，懷里摟著國天香的，衛姮淺的袂卷著李琰的袍擺，在風中一一飄逸如舞蹈，場外的人們紛紛看得失神，竟是太登對了！

風吹著鬢發拂，李琰頷首，目中幾分避過危險的冷厲。而后趁人不注意，親了親衛姮的耳際。好些日子沒親昵了，各忙各的，連見面都，當真想念死！

衛姮視穿他，低聲問：“琰將軍，你打的什麼壞主意？”

李琰勾起棱角分明的角，哂笑道：“沒有壞主意，只有娶你的主意。”又道：“翹兒，你又大了，軋著我不過氣。”

心里氣惱李緋，這樣危險的小作都做得出來。便也好，宇文宕是個很值得托付的人，但耿直，便讓他去消磨李緋的驕縱好了。

老謀深算又吃醋，他是算著如此一來，沒人可和他競爭才是。衛姮臉紅地揪了他一把：“大與小不關你的事，快放我下地。”

真不關他事了再講。李琰寵地睨了翹翹一眼，抵于馬背的手掌掐著的腰，這才把放在了地上。

那馬場中的一幕，看在了皇帝、太后的眼里，也看在了帆篷下老祖母畢氏、二嬸和林雁姨母的眼中，心想著這麼般配，姑娘家到了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孟氏心里瞧著卻不是滋味，原本看宇文宕對衛姮暗種，雖然嫁去后會做王后，可到底遠在關外，也免得留在跟前阻礙手腳。但看這樣，卻是要嫁國公府做將軍夫人了，一個前途無可限量的英武大將。

那邊對面的彩篷下，李三夫人云瑤也看見了，卻多有到欣。

是時常看著衛姮小姐長大的，小時候面桃腮，純澈干凈如不染俗塵的小珍珠，便六七歲時珠圓玉潤，可也是云瑤心里瞅著的小花。云瑤自己沒兒，見著這樣可人的小囡，便實在喜極了。

可衛姮環圍繞，盛眷榮耀，自己則出江湖，即便山門里能夠給李琰留下諸多江湖勢利與財富底氣，可到底在中甚微，生怕比不上。尤其長大了的衛姮，亦通曉醫理，知書，云瑤便不好張口。然而如今兒子建功立業了，眼看兩個方才眉目傳，你來我往的一幕，當真是一對天作的妙人兒。

前些日子，婆子洗時發現公子里上有子的印，云瑤看了心中也生疑。畢竟氏上門說了多門親事，他去都不愿去看一眼，云瑤竟讓人去跟蹤了李琰幾天，也未看見有勾欄伎院。此刻想來，可能就是這兩個了吧。

云瑤因此滿心期盼。

第三局，順安侯府二公子衛沄進了兩球，得了分。齊國公府李琰遂以一弓同發三支箭，竟箭箭刺靶心，終是贏了這比賽，把場外的人們激起連聲地好。

連皇帝蕭宥都忍不住呵呵拍起了手掌。

看著方才一幕，心里忽然覺得又一件要事可解決了。

靺鞨部落雖然不比突厥強大，但一直盤在東北與東突厥對峙，宇文宕王子眼看到了聯姻的年紀，他正愁著如何跟后宮的大小妃嬪們開口討公主，這時李緋卻自己送上門來。

覺十分搭配，一來是廣公主的獨，份貴，二來，也省得廣日后把閨送進宮里來，再鬧騰得不清寧。

他當下按住不表。

放眼眺去，馬蹄子卷起塵土飛揚，聽陣陣有力的嘶喊比賽聲，蕭宥近日因為失去竇家這一臂膀的心境，也便得到了許多寬。思度便去了一個英國公府，還有眼前種種可扶持的新貴，這些小子們長江后浪推前浪，皆為大晉的好兒郎。

皇帝蕭宥便笑著對傅太后道：“母后瞧著看，你們齊國公府威力不小啊，單李琰這小子，他日定當青云直上，人不可小覷也！”

皇帝與傅太后并非親生母子，此番話中，有意無意地用了“你們齊國公府”，卻是有幾生分之意。暗示了英國公府竇家的倒臺，如今傅太后手里的齊國公府，可是躍到了盛京城的兵權第一。

傅太后卻不想跟皇帝相得太僵持，謙慈地笑應道：“是皇上選拔出的人才，他日便計功行賞，也是皇上頭一份功勞。多的朗將，乃是聽皇上的差遣。”

皇帝聽出傅太后言語中的讓步，心下默默地舒口氣。因想著今日天氣極好，不由久違地起了興致，亦要上馬去上幾箭。

皇上骨痛已有多年，這幾年來一到春秋冬三季尤甚，莫說箭，便騎馬也鮮。每年宮中雖然仍有春狩，但大多讓人瞞著皇帝，事先布置好了獵罷。

昌德忙給拉靶子的小太監示意，這些太監個個皆在宮中歷練出了眼，只稍一會兒功夫，便很是渾然天地讓圣上在馬上中了三次靶心，把皇帝高興得滿面春風，朗朗大笑。

然而再要騎一圈，卻驀地搭手扶在了一側的大上。昌德連忙不著痕跡地踅上前去，扶了圣上下馬。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這章修了一下，因為發現了一個節，所以把大理寺那部分容移到下章了，本章容比原來多增加了2k字，以表修文的誠意，謝謝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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