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山的視線依舊模湖,但繃的心弦在夏道韞出現的剎那一松再松。
當下這一副年輕男久別重逢的畫面,真是像極了志怪中才會有的場景。
尤其是一方陷生死一線的危境,下一刻就要命喪于此,另一方一劍西來,從天而降,仿佛是掐著時間一息不差地趕到,這種形式的重逢,更是比還要。
唯一有所差異的是......書上的故事一般都是英雄救,怎麼到了這對曾經的師徒上,偏偏是反了過來?
那一句霸氣至極的“有我夏道韞在,誰也殺不得他”的宣言,更是讓意識渾噩臉慘澹的陸青山不自覺笑了出來——這換誰聽了,都會認為他是個吃夏道韞飯的小白臉,真是有理沒說去啊。
不過......吃就吃吧,多人想吃還吃不上呢。
下一刻,強撐一口氣不泄的陸青山終于放心的吐出那口氣,然后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知道羅睺化實力很強大,但是他更相信夏道韞。
何須淺碧輕紅,自是花中第一流。
就這一句來自老宗主謝青云的評價,就足夠了。
第一,不只是相貌,更是才,一代人最多一個,甚至不一定有。
這個時代,夏道韞便是能配得上這個說法的那最多一個。
.......
秦倚天連忙攙扶住作勢倒下的陸青山。
“照顧好他。”夏道韞站在兩人前,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清冷。
秦倚天抿了抿,重重點頭,旋即便是扶著失去意識的陸青山向此戰場外遠遠掠去。
越遠越好。
因為也無法篤定這兩人之間的戰斗又會殃及多大范圍的池魚。
羅睺化四只青的眼睛都微瞇起來,只顧打量著夏道韞。
對于秦倚天帶著陸青山的離去,他好似本沒放在心上。
“劍仙嗎?”看了許久,羅睺化朝著夏道韞點了點頭,像是在與之流寒暄,“怪不得敢說這種話。”
“人族劍修倒是人才輩出,兩位劍仙才走了幾年,就有人給續上了,你一個,還有他......若是那小子今日不死,劍仙也就是早晚的事。”
“他今日肯定不會死。”夏道韞冷聲打斷了羅睺化的話。
“雖然本王還想知道你是如何出現在這里的,不過想來你也不會回答,”羅睺化猙獰一笑,“既然如此,就讓我來試一試你這位新晉子劍仙的劍比不比得上那三位吧!”
夏道韞默然不語,一襲青,隨風飄搖。
雙手握在那柄名為牛耳的古劍劍柄之上,劍尖朝下,然后勐地往下一按。
“落劍!”
材魁梧的羅睺化冷笑不語,臉依舊云澹風輕,但眼中卻是閃過一抹異。
難怪這子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劍仙,原來是承接了人族最大的那一份氣運。
此時此刻,萬里極夜,漫天雪風,瞬間被切割無數條縱橫錯的壑。
是劍。
千萬道劍肆當空,以夜空為棋盤畫棋線,氣象壯觀。
夏祖的脈,劍宗的傳承,李求敗的劍,三者加于一,又豈會讓人失?
羅睺化巋然不,任由這天上的棋盤向他落下,然后做那破局之人。
........
........
青天云之中,一對男劍不知道多萬里,只不過這對男的姿勢有些古怪。
姿纖細的子背負著男子,男子雙手環住子的脖子。
男人的面十分難看,一片慘白,值得稱道的是,即使是慘白的臉,也掩蓋不了那俊秀的外貌。
子的面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如金紙,一片蠟黃,但同樣的是,糟糕的面無法掩蓋容的出彩。
看上去就像是一對同病相憐的亡命鴛鴦。
子看了眼遠格外顯眼的界山脈,輕聲道:“過了此山脈,便算是離開黑甲域了。”
男子扯了扯角,笑容艱難但放松,“師尊.....”
“你已出師。”子直接打斷男子的話語。
男子想了想,似乎在想要怎麼稱呼才最合適,想了片刻后,才再度開口。
“道韞......”這個稱呼有些陌生,不論是對男子還是對子來說都是如此,所以在說完之后,兩個人都不自覺怔了一下。
“你劍仙了?”
“嗯,”作為人族歷史上第一位子劍仙的夏道韞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不輕不重地解釋道:“夏尊將帝位傳給了我,然后我用十年時間走了一遍長安劍仙當年走過的路,順便匯聚大夏氣運,最后就在東海晉升劍仙了。”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踏遍人域之后,在東海的一塊礁石上靜坐了一年,才最終開出了自己的劍道。
被夏道韞背負著的男子是也只可能是陸青山。
距離他斬出那一劍滿月斬后已經過去三天時間,他雖然恢復了意識,清醒了過來,但離緩過氣來還差得很遠,甚至是連行的能力都沒有。
異域,危機重重,必須要盡快離開,當夏道韞提出要背他的時候,陸青山就也顧不上矯。
此時,陸青山的嚨有些干,呼吸不自覺都沉重了許多,“將帝位傳給了你.....”
夏道韞說的輕描澹寫,可是這句話的意義之重難以想象。
也就是說,夏道韞現在的份是......
帝!
這般想著,陸青山不自覺瞪大了眼睛。
他這個角度,并不能看到夏道韞的正臉,只能是過發瞥見的側臉。
“嗯。”夏道韞又用鼻音輕輕嗯了一聲以作回復,然后不自覺扭了扭脖子——陸青山無意間加重的呼吸過發落在的上,讓有些發,心中更是生出一種前未有過且難以言說的奇異覺。
“你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沉默了片面后,陸青山又開口問道。
深淵之廣不下于蒼穹天,想要尋到一個沒有任何消息的人就像是大海撈針。
就算是劍仙,也不是能從天而降的理由,那種事,就算真有人能做到,也只能是夏祖。
更何況,夏道韞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有危險的呢?
“大夏統領蒼穹天兩萬年,守護人族,天下歸心兩萬年,因而國運早已與人族氣數不可分,融為一。”夏道韞開口解釋道。
大夏興,人族興,反之亦然。
“為大夏之尊,國運集于一,相應的我也擁有了玄而又玄的氣之能。”
“我臨劍仙時,我看到人族氣數憑空增長一分.........”之所以會增長如此之多,當然不只是因為人族多了一位劍仙,更是因為這位劍仙乃是大夏之尊。
“但這還不算,與此同時,紫氣東來,人族氣數又莫名增長了半分,從遙遠的深淵之中源源不斷的匯聚而來。”
陸青山沉默。
他已經完全明白,七劫境進階任務【時來天地皆同力】突然完的緣由——那一刻,正是夏道韞登臨劍仙之時。
不論如何,夏道韞都是劍宗的劍來峰主。
為劍仙,就是劍宗多了一位劍仙。
劍宗多了一位劍仙,為劍宗宗主的他自然也就憑空增長一份氣運,因而提前完了七劫境進階任務。
至于人族氣數因而增長半分,大概的原因,就是他
只是,為大夏帝的夏道韞就劍仙也不過為人族增長一分氣數,他從六劫境進階七劫境,竟然是能為人族增長半分氣數嗎?
憑什麼?
“深淵乃是魔界,是我蒼穹天之大敵,這兩萬年來不斷制削弱我人族氣數,又怎可能發生助長我人族氣數之事?”夏道韞繼續道。
“我回到長安之后,知道了你孤深魔域之事。”
陸青山此趟臨淵行是中的,除了余滄海、薛無鞘、紀川以及李拾四人,也就是告知了夏曌——作為大夏尊上,必須要做到信息全面暢通,才能更好地做出決策。
“再加上紫氣東來的時機之湊巧,顯然與我就劍仙不了干系,這般看來,這為人族又帶來半分氣數增長的源頭必然是于深淵又曾是我徒弟的你。”
頓了頓,夏道韞這才繼續道:“月余前,我發現這才增長的半分氣數竟又開始流散,如百川流,從蒼穹天各匯聚,源源不斷流向深淵之中,我便知道必然是你在這邊出了什麼況。”
月余前,正是羅騫馱遵從羅睺之令,從前線回撤黑甲域,只為斬殺陸青山之時。
“于是我就順著這氣數流散的路徑,走天河海,從北莽魔族所掌控的離域邊境魔域,最后尋到了這氣數流散的源頭,也就是你。”
陸青山聽到這,忍不住咧一笑。
氣之能,本是方便夏道韞治國的,可因為他這個一人便可影響人族氣數的特殊存在,這氣之又有了只針對他一人的導航之用。
妙不可言。
“胡鬧,”說到這,夏道韞忍不住斥道:“孤潛魔域之事不提,但你這麼鬧就是沒把自己命當做一回事。”
已經知道陸青山這段時間在黑甲域是怎麼個折騰法了。
陸青山一臉無奈苦笑,又哪敢解釋反駁。
僅僅只是因為氣數流散,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了危險,但是什麼危險一概不知,夏道韞便能是不管不顧,劍千萬里,從蒼穹天的長安城馬不停蹄地趕到深淵黑甲域,中間沒有半刻停歇,生怕沒能趕上。
到最后好不容易尋到了他,夏道韞都沒來得及歇口氣,便是要和那銷聲匿跡數十年后詭異出現的羅睺化經歷一場命懸一線的廝殺,之后還要帶著他這個累贅逃亡,真是一刻不得息。
在這樣的付出面前,心虛的他又哪敢頂呢?
當下,陸青山況糟糕頂,夏道韞其實也沒好到哪里去,面如金紙不說,氣機更是紊至極,四作——羅睺化的強大遠超乎陸青山的想象,即使夏道韞已經劍仙,也不是對手。
初次手,夏道韞便是駕馭劍,化作棋盤,從天而降,卻是被羅睺化不費吹灰之力就破去,接下來,夏道韞更是竭盡所能,可羅睺化依然是見招拆招,閑庭信步。
若不是不知何故,那個羅睺化出手總是時不時有所停滯,像是何桎梏無法施展全力,更是在關鍵時刻氣機停轉,給夏道韞抓住了機會,未必是能全而退。
大難不死的兩人,此刻都有些許心季。
“一化,數十年的時間,為何能變得如此之強?甚至相比比羅睺本都不遜太多。”陸青山無法理解。
他可以確定,這其中必有,且不可能復制——假若可以復制,人族早就不復存在了。
問題在于,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到了這等境界,約約存在的天人之,讓他覺察這件事比他看到的表象要復雜得多。
不論是羅睺化的突然出現,還是羅睺化暴漲的實力與戰斗時的異常表現,都顯得太過不合常理。
——夏道韞的出現是因為氣數,那羅睺化的出現又該做何解釋?
兩人在沉默之中,終于是越過了黑甲域的邊界,進兵魔族所屬的焚月域。
夏道韞如今有傷勢,又多了陸青山這個累贅,若是像來時一樣走離域,從天河海返回人域,耗時太長,極有可能被追殺上,所以只能是冒險走耗時最短的焚月域,從焚月域返回東域。
當然,這也代表著有一戰是躲不掉的。
因為,焚月域與東域是通過空間通道相連,而在空間通道的另一邊,有魔族城池鎮守。
已經離開黑甲域進焚月域地界,阿修羅族與兵魔族并不對付,羅睺化再想追殺他們就不可能像在黑甲域那般肆無忌憚了,夏道韞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氣。
瞥了眼下方連綿萬里的山脈,“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
不論是自己,還是陸青山,此刻都非常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下方這座珠穆山脈,坐落在黑甲域與焚月域邊界線上,遠離魔族城池,魔跡罕至,多兇勐野,正是當下最為適合的休養之地。
當然,兩人也都知道這是個很冒險的決定,羅騫馱既然能在荒野之地中找到陸青山,就說明羅騫馱掌握著特殊的追蹤之法。
這種追蹤之法,羅睺化也有可能掌握。
但是陸青山與夏道韞別無選擇,因為兩人的狀況真的不容樂觀。
夏道韞選了一座數百丈的陡峭山峰,然后在古樹環繞的山壁上找了個山,帶著陸青山暫時落于此。
將陸青山從背上放下來后,夏道韞眼中有金閃過,第一時間看向陸青山。
在眼中,原本在不斷流散的人族半分氣數,于此時終于不再消散,當然,也還沒有開始回復。
此此景,恰如當年劍宗西征之時,夏曌在燕蘭關城墻上東。
“算是暫時離險境了,不過還不可掉以輕心。”夏道韞冷冷清清開口道。
眼見陸青山才勉勉強強站起,便再度搖搖墜,夏道韞眉頭一皺,掠至他旁,攙扶住陸青山讓他不至于跌坐在地。
“你現在況是有多糟糕?”
陸青山長呼一口氣,視己。
全無力不說,經絡更是作痛,扭曲變形,不過還好,失去的只是生命本源,并不是修為。
陸青山在夏道韞面前本撒不得謊,所以只能是坦誠說道:“為了殺羅騫馱,我以三生命本源為代價強斬了一劍,照理來說,一瞬間走三生命本源,足以致修士于死地,但大抵是我還年輕,生命本源之旺盛不可以常理來度,因而很幸運,我撐了過來。”
“當然,就算是沒死,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也差不多是要直接變廢人了。”
這般嚴重的傷勢,陸青山就算恢復過來,也會伴有極其嚴重的后癥。
比如.......夏道韞目“漫不經心”地掃過陸青山那近乎滿頭白發的腦袋,心復雜
一劍過后,黑發白霜。
“不過,運氣很好的是,”陸青山輕輕出聲安道:“有長生鯨曾送了我一道生機傍,有此生機相助,我遲早是能恢復到全盛狀態。”
在天河海,鯨神卓贈了陸青山一道生機,用作陸青山與長生鯨鼓流的憑證以及作為對陸青山幫忙的酬謝。
那生機之濃郁,本無法想象,足以在關鍵時刻救他一命。
而如今,正是那個關鍵時刻。
此刻,在陸青山的深,一道青蒙蒙、生機的濃郁綠,正在持續不斷地釋放一道道生命力,流遍陸青山全,治愈他的傷勢。
不是這道長生鯨的饋贈,他又怎可能這麼快就恢復意識,清醒過來?
“你機緣倒是多。”夏道韞道。
“不止是機緣,手段也多,就算我如今是劍仙,也不敢說一定是能讓羅騫馱落那般境地。”知道陸青山無恙后,夏道韞終于是有心想別的事了,然后就想到了趕到戰場時,那已幾乎看不出人形的羅騫馱。
“可惜沒能殺死他,就差一點……”想到羅騫馱,陸青山不由痛心起來。
哪怕羅睺化再晚出現一息,那羅騫馱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當然,他也是同樣。
哪怕夏道韞晚趕到一息,他都已經命喪黃泉了。
所以,這就是天意嗎?
陸青山看著夏道韞,想說什麼,卻又難以開口。
在他并不算長的修行生涯中,但凡被他修為追上的修士,就只會與他的差距越來越大,最后被他遠遠甩在后。
唯有夏道韞是個例外,分明兩人的修為差距已經幾近于無,但夏道韞先他一步就劍仙,又將他甩開。
不論是曾經師尊的份,還是如今劍仙修為帶來的力,都讓陸青山有些話難以開口。
而且,在某些方面,陸青山確實認為自己不大擅長。
似乎是看出了陸青山的猶豫與言又止,夏道韞突然開口問道:“那句話是什麼?”
“嗯?”
“當時就應該跟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夏道韞很有耐心。
陸青山咬了咬牙,終于開口。
“道韞,除了修劍,之事,你此前可曾想過?”他問。
“未曾,除劍之外,”夏道韞風輕云澹地搖頭道:“我見眾生皆草木。”
果然……陸青山早有預料,卻又忍不住失。
“可你不一樣,”看著陸青山陡然暗澹了許多的眸子,夏道韞角微微上挑,輕聲道:“唯你是……青山。”
陸青山如遭雷擊,勐地抬頭,直勾勾看著夏道韞山河一般的眉目,與之對視。
夏道韞不閃不避,大大方方。
我見青山多嫵。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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