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從舊事中回神,緒起伏幾度,最終還是按捺下去,平息怒氣。

舒哲出現在這,帶著朗察寧工作室的點心盒子,如此舉不過是在示意他和朗察寧好。

事到這一步已經明了,他不過是想給添堵,除此之外也就是像這樣在麵前膈應幾句。和以前一樣,真要做什麽，還是不敢。

程不再和他浪費時間作無謂的口舌之爭,拎包走人。

舒哲沒有不識趣跟上來,大概那幾句話裏的滲人之意足夠讓他稍稍收斂。

程打車回公寓，小楊鋼還沒回來，一個電話打到沈晏清那,問司機去接人了沒，沒有的話自己過去。

“我和二哥回家陪爺爺聊了一會兒。”他說,“現在在楊鋼校門口。”

程沒想到他會親自跑去,嗯了聲,沒再多言。

電話裏沒說什麽時候把孩子送回來,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程給他們開門時，就見小楊鋼的手上拿著兩份零食,新給他買的藍書包在沈晏清手裏，後者另一隻手拎著一個大購袋，滿滿都是食材。

沈晏清解釋晚歸的原因：“去商場買了點東西。”

程的視線落在小楊鋼上,看了幾秒,皺眉對沈晏清道：“吃飯前一個小時不應該讓他吃零食。”

吃了零食飯就吃不下，這樣的習慣對正在長的小孩不好。

沈晏清不太懂這些，聽這麽說，當即朝小楊鋼手：“別吃了，給我。”

小楊鋼一個怔愣，程下邊抬腳踹了沈晏清一下。

了小楊鋼的頭，“去房裏寫作業，等會兒出來吃飯。”

小楊鋼沒有馬上去，他聽到了不讚他吃零食。

他乖乖把手裏的零食遞給程，“這個……我不吃了。”

程笑了笑，安：“沒事，回房間吃吧，但是吃完了要馬上寫作業。”

猶豫了一會兒，他心裏還是想吃的，見沒有不悅，點了點頭，從沈晏清手裏拿回書包，聽話進房間去。

就剩程和沈晏清兩人。

平白被踹了一下，沈晏清忍到這時才皺眉：“為什麽踢我？”

是說不能吃的。

“給都給了，哪有半道收回去的道理？要麽就幹脆不要給他買。”程白他一眼。

吃到一半從孩子裏拿走，比不給還讓人難。

沈晏清默然，半晌才憋出幾個字：“……這樣。”

程懶得跟他廢話，手去接他手裏的購袋。

他沒給，提步進屋，朝餐廳走。

“你去哪？”程瞧著他。

“煮飯。你不是說讓楊鋼馬上出來吃飯？”

“……我自己來。”

他說：“東西有點多，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買的全都是小楊鋼想吃的菜，有幾個真的不會弄，最後還是兩人一起進了廚房。

各占一邊，分頭忙活。

程在水池裏洗時蔬，沈晏清在一旁案板上理類。

想起他在電話裏說和沈修文一起回家見了沈老爺子，問：“你和二哥回去見沈爺爺，他怎麽樣？”

人到老年，上問題越來越多。

沈晏清說還行，“神足。”

“他跟你和二哥說什麽了？”

想到在書房裏和沈老爺子談的話，還有牽扯憶起的從前舊事，沈晏清抿了抿，“和平時一樣，問了一些瑣事。”

程點點頭沒有多問。

沈晏清道：“你今天下班早？”到公寓給他打電話的那時候，不到五點鍾。

程洗蔬菜的作滯了一瞬，很短暫的剎那，而後接上，細細直直將菜葉紋路清洗幹淨，確保裏麵不會藏住一點泥垢。

“組裏派下來的新專題，外出采訪，收工早直接回來了。”

沒有提被放鴿子耍了三次，沒有提朗察寧，更沒有提舒哲。

閑話幾句，切好的食材一一下鍋，沈晏清掌勺，程打下手，除了鍋裏滋滋油響、鐵鏟翻和油煙機工作的聲音，再無其它。

油蝦的時候是程理的，水沒有瀝幹淨，滴進滾燙的熱油裏，一下炸開濺到手上。

猛地後退吃痛了聲，沈晏清眼疾手快，把鍋關了，蓋上鍋蓋燜得嚴嚴實實。

“燙傷了沒？”

拿過的手一看，手背紅了一片。

“沒事。”程皺眉，一半是因為疼，一半是因為手被他握著。

用力往回，沒掙開他。

沈晏清打開水池裏的龍頭，握著的手放到水流下衝。

涼涼的，燙紅的痛稍有緩解，但還是不夠。

廚房裏的功夫暫時停下，轉移陣地到客廳，沈晏清去拿了家用醫藥箱，找出藥膏。

白藥膏抹在手背上，沁涼沁涼，比涼水有用得多。

沈晏清執著的手，另一手拿著棉簽，微微低頭，上藥作細致。

程一抬眸，便見他專注而認真的側臉。

手上微涼，還有被棉簽過殘留的些許|。

電飯煲裏米飯快了，濃濃的香氣彌漫滿室，正是萬家燈火亮起的時候，那香味飄起，和各門各戶相融相匯。

忽然想往後靠著睡一覺，又有些難言心。

時隔五年，被他握著手，的第一竟然是——不習慣。

眼瞼微垂略有出神，手背上棉簽拂過的覺不知什麽時候停了，沈晏清了一聲，程才回過神來。

“怎麽？”

抬眸，和他直視看來的視線對上。

“對不起。”他忽然說。

程還沒開口，他加重力道，得的手指並攏，很快又被鬆開。

“上次帶你去飯局，鬧得不愉快。還有……”他頓了頓，“很多。”

程眸微凝。

沒等作任何回應，說話間，小楊鋼穿著小棉拖鞋走到了客廳。

沈晏清和程雙雙看向他。

趁空，程把手了回來。

“這題不會做。”小楊鋼拿著作業本，撓額頭瞧著他們，很苦惱。

程招手把他到邊，蹲在茶幾邊教他。

一道數學應用題，解答完畢，再抬眸一看，沈晏清已經進了廚房。

沒多久，菜全部煮好，三人坐在桌旁用晚餐。

油大蝦煮得不太好，但也不算難吃，味道及格。

飯畢，程收拾桌子，沈晏清帶小楊鋼進浴室幫他洗澡。

出來時小臉熱得紅撲撲，換上了睡。

“時間不早，你回去吧。”程看了沈晏清一眼，又小楊鋼的頭，對他道，“明天上課，你該睡覺了。”

“我看著他把作業做完。”沈晏清朝浴室抬了抬下，“你去吧，等你出來我就走。”

程想了想，點頭。

沈晏清帶小楊鋼在客廳坐下，最後幾道題目不難，他不知為何，寫的特別慢。

寫著寫著，到最後筆尖不。

低頭一看才發現，他摳著臉頰，眼裏撲簌掉淚。

沈晏清問：“哭什麽？”

眼淚掉在作業本上，小楊鋼說：“……我想爸爸。”

畢竟還是小孩子，養父就算前頭帶個‘養’字，對他而言，那也是他朝夕相伴多年的父親。

沈晏清看了他一會兒，把他手裏的筆掉，扯了張紙巾幫他眼淚。

而後抱起他，朝客廳側邊玻璃牆邊走。

小楊鋼圈著沈晏清的脖子，被他單手抱在懷裏。

沈晏清走到在玻璃牆邊盤坐下，讓小楊鋼坐在他懷中。

“看到天上的星星了沒？”

小楊鋼一邊掉淚，一邊點了點頭。

他指著明牆外，幽藍天際中布的星星，說：“看著星星，你想爸爸，他就會知道。”

輕輕拍了拍小楊鋼的頭，“哭吧。”

小楊鋼淚眼迷蒙順著他指過的方向看去，越哭越兇，眼淚流了小河，但除了噎以外沒有一點聲音。

滿室寂靜。

大概十分鍾，小楊鋼的眼淚漸漸收了。

他靠在沈晏清的懷裏，徹底平複下來，保持著抬頭模樣，紅紅的眼睛看著天，很安靜很安靜。

“還難不難過？”

他點頭。

“還想哭嗎？”

他搖頭。

沈晏清用手指耙順他了的頭頂發，“很乖。”

兩個人坐著不，誰都不再說話。

沈晏清輕拍小楊鋼的背，視線也在遙遠的窗外。

天幕星點繁多，程走的那年，這樣的場景他看過很多次。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緒並不明顯。

甚至在爺爺決定不再繼續找行蹤的那天，他也格外平靜。

昏黃斜下落照在沈家院裏的藤蔓枝椏上，傍晚時分他和二哥、爺爺一起吃飯。幾道家常小炒，分外味，還記得那天的鯽魚湯燉得格外|白，麵上飄著的蔥花泛著烹炒過的油香。

他吃了兩碗飯，喝了兩碗湯，細嚼慢咽，平靜如常。

上樓時被二哥攔下，問他：“還好吧？”

他搖頭，並不覺得有什麽不適。

隻是回了房間，突然靜下來，在床邊坐下，不知該幹什麽。

一抬頭，時間過了一個小時。

那六十分鍾，他不知道是如何溜走的，茫然，想了什麽全無思緒。

睡到夜半，在悉的床上莫名醒來，睜著眼看天花板。

腦子裏空白一片。

窗外的天空布滿了星星，月撒在床邊，銀白如瀑。

再後來，這樣的場景見過很多次。

總是莫名在夜半睜眼，睡不著，或者是夢到什麽，無法繼續眠。

有的時候天氣好，便是一天幕的星星，天氣不好，沉沉一片，比濃重的夜還悶煞人。

每一天都照常過著。

可以正常吃飯，正常看書，正常工作，正常生活。

仍舊活得好好的，過著和從前沒有區別的日子。

唯獨那些時不時夢醒的夜晚和呼吸起伏經過都帶著的悶重覺，在用潛意識提醒他，告訴他——

你放不開，你耿耿於懷。

人的一生可能失去很多東西。

眼淚的作用就是減輕悲傷，一次淚水不夠，兩次，三次，疊加起來，有一天也許能清理幹淨。

可對於他來說，太多緒，從一開始就沒有宣泄出口，隻能團在心裏，積於的某個地方。

每一分每一秒都盡力去適應，去習慣。

麻痹地任它在四肢五骸隨意流竄，不聲平靜笑言。

期盼或許有一天，能好，會好。

人的一生，真的、真的可能失去很多東西。

第一個失眠的深夜，連自己都沒想到能等到這一天。

回來了。

時隔五年，在沈家門前再次看到的第一眼，他便決定。

無論冰雪燒灼，江河倒流——

這一回，一秒都不要再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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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男二按捺不住等待上線中。另，男主和舒哲的事會理，莫急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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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們吐槽文案，我老臉紅，沈三似乎好像貌似真的和文案裏的形容沒什麽關係……於是我換了個詞(ー`?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