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衝衝挑名字的程被他的回答一噎,不高興:“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好好看看嗎?”
沈晏清才不想好好看,對麵前一鍋湯都比對那些名字有興趣:“名字的事讓爺爺想,你去坐著。”
程瞧了他一會兒,合上本子,轉走回客廳,踩得地板直響。沈晏清側頭看了好幾下,無奈把火調小,蓋上湯鍋蓋子出去找。在餐廳和客廳間的小階梯前拉住,他手搭上的腰,垂眸睇去:“又生什麽氣?”
“我沒生氣。”撇,“不是你讓我回去坐著麽。”
沈晏清歎了一聲,的發,說:“你知道我心裏不好,還拿這些來給我看。”他又安道:“爺爺說了,名字他來起,你不用想那麽多。”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麽?”程挑眉,試著引導他,“你總不能就一直這樣板著張臉,你擔心我會死所以天鬱鬱寡歡,那我……”
“別說。”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晏清打斷,他皺眉,“好端端把什麽死不死掛在上。”
對於他的忌諱,程覺得真沒必要:“有什麽說不得的,都是事實。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保證我會好好養絕對不會死……”
沈晏清幹脆一把將的頭摁進懷裏,沒給繼續往下說的機會。擰著眉將圈了,他說不出的無奈:“我知道了,多個名字我都選,你安靜些。”別再把死不死掛在邊,每說一遍,他心裏就要被一隻大掌一遍,難得。
“晏清……”
“隻要你好好的,什麽都好。”他在頰側親了下,站直後道,“都選了哪些名字,我看看。”
程沒有翻開給他看,抬眸視線朝向他,眨了眨眼,看了許久。而後莫歎一聲,雙臂回抱環住他:“我保證,我絕對不會出事。”
這個話題說輕巧也輕巧,說沉重,也是直心門教人不過氣來的沉重。
沈晏清沒再繼續說,手在背後輕兩下,悵然不已:“除了你沒人能氣我……隻要你平平安安,哪怕氣我一輩子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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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月份漸大,程行越加不方便,晚上睡覺的時候尤甚,平躺不過氣,側躺又累,每晚輾轉反側過一會兒就醒,鬧得沈晏清也睡不了覺。稍好些的是吃東西方麵,孕吐況不太嚴重,偶爾沒忍住吃多了,才會吐一吐,大多時候吸收得很好。
胃口大增,卻不見長,除了一天比一天明顯的肚子,臉還是瘦的隻有掌大。好些次沈晏清著的臉百思不得其解:“該喂的都喂了,你怎麽就是喂不胖?”而後視線投向的肚子,眼沉沉,不像是在看孩子,倒像是在看仇家。
程見天尋事打發時間,遠在國外的容辛開始世界各地奔忙,在懷孕初期得知消息,打過幾次洋電話,到懷孕中期,程幾乎每周都會收到一封容辛從所在地寄來的明信片。
隨著明信片一起的還有世界各地的風景照,容辛親手拍的,每張照片後都有他手寫的字,有中文,有英文,兩種語言都寫得很雋逸。在這個訊息時代,聯網不需要半分鍾就能發送的圖片,用這種笨拙而原始的郵寄方法,平添了許多。
程本來怕沈晏清會吃味,不想他卻很淡定,幾次見在讀明信片,都隻是淡淡掃了一眼就走開,把時間空間完全留給。次數多了不免好奇,拿著新收到的明信片去找問沈晏清:“大哥又給我寄了卡片,你不生氣嗎?”
沈晏清喝著水,眼尾斜:“我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個形象?”
不然呢……程默然腹誹,不管形象不形象的,他是個醋壇子絕對沒跑。
醋壇子沈晏清淡定無比,放下杯子說:“看看明信片調節調節心好的。”說罷順手在頭上一,轉進廚房煮飯,留下在原地呆怔。
程覺得沈晏清在這件事上像轉了,直到容辛忙裏閑和視頻連線,聽說後一臉詫異地開口:“就是因為沈晏清,我才寄了那麽多明信片,你不知道嗎?”
程是真的不知道:“因為沈晏清……?”他們什麽時候有的聯係,真的完完全全一點都不曉得。
視頻中,容辛的笑容一如既往,他說:“孕期緒容易有波,沈晏清怕你心不好,拜托我有空多開解你,讓你不要被不好的緒侵擾。所以我才不停給你寄明信片。”
有不好緒的人明明是沈晏清才對?程聽得一臉懵然。
而後問沈晏清,他臉上閃過一尷尬,但還是坦白了:“不在了,如果還在,一定會很高興。好歹你也容辛一聲大哥,勉強算他是你半個親人,心不好的時候和他閑聊幾句,你能放鬆一點。”
沈晏清包攬了大廚的工作,但正事也不,忙起來常常顧不上程,都說孕婦敏緒波大,喊容辛一聲大哥,偶爾收到容辛的問候,或許心裏能熨帖開心一些。雖然他和容辛看對方都不太順眼,但為了程,這個便宜大舅子他認也就認了。
沈晏清一番話說的程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沈晏清本是想寬的意,不想,一抿,紅著眼就撲進了他懷裏。
覺得心酸,自從做這個決定之後,他提心吊膽,一連瘦了好幾斤。
更讓程覺得難的是月份漸大之後,照例檢完回家的某晚,早早睡下,夜半被在耳後的呼吸弄醒,半夢半醒間,聽到他極低的細微聲音。
不知是不是剛從噩夢裏醒來,他嗓音沙啞沉重:“你要好好的,一定要……”
一瞬間,心像被揪。
從瞌睡中清醒,卻不敢轉麵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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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還不到八個月的時候,醫生說程得接剖腹產。再繼續妊娠,舊傷有撐不住擴大破裂的危險。
程被推進手室後,坐在長椅上的沈晏清就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沒有彈過。陪著一起來的段則軒和秦皎兩人想了半天,也沒能醞釀出合適的措辭寬他。
沈承國在沈修文的陪同下稍慢些趕到,問了幾句況,目投向沈晏清微紅的眼角,老爺子拄著拐杖斥:“你媳婦好好在裏麵待著,男人大丈夫,自己嚇自己,這副樣子給誰看?!”說是這麽說,然而拳微微發的手卻泄了他老人家同樣張的心境。
剖腹產比順產快,幾十分鍾時間,但每一分每一秒對於沈晏清來說都是一種考驗。心像在油鍋上被烈火烹灼,發出“滋滋”慘烈的聲響。
他雙眼怔怔,出神間想了很多很多,從小時候初見程,到長大過程中相伴的一點一滴,高興的、難過的、好的、糟糕的……無數片段,有關於的言談笑貌,有關於他的別扭心事,一一在腦海裏跑馬燈一樣走過。
越是想,心裏越是難,眼裏越是滾燙。盡管被爺爺訓斥了一通,還是無法住眼角發熱的覺。
命運向他開了一扇門,他站在門前,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的會是什麽。
他不想失去程。
長廊上是一片寂靜無聲的等待,大約四十多分鍾過去,護士從裏麵出來,扯下口罩:“誰是孩子父親?”
沈晏清站起,裏泛起一腥味,間沉沉:“我是。”
護士看了他一眼,驀地笑著彎:“恭喜!母子平安,現在可以進去看產婦……”
晴空和雷鳴剎那齊聚,又轉瞬撥開烏雲,須臾間仿佛過了很久,沈晏清的心更似在刀尖上滾了個夠,不過好在縱然鮮淋漓,到底平安落地。
下一秒,他頭也不回衝了進去。沈承國見沈修文和段則軒都想他,無可奈何擺了擺手:“由他去吧。”孩子不足月,沒有抱出來直接放進了保溫箱。其餘人不去打擾沈晏清,拐道去看新生兒。
躺在手臺上的程臉蒼白,沒有半點力氣,眼要閉不閉的樣子把沈晏清嚇了一跳。他俯和說話,給別弄的頭發,半天,好不容易才出聲音:“手痛……”
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把的手得很,握著了好半天。
除了醫生,還有滿屋子助產師和護士,都是沈晏清一早安排的,此刻不好打擾人家小夫妻,留下推產婦去病房休息的,其餘全都散了。
程沒什麽力氣,不忘惦記孩子:“寶寶……好看嗎,長什麽樣子?”
“好看,特別好看。”沈晏清臉著的手掌,“長得像你一樣,特別好看。”
程扯了扯笑,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幹脆當真的聽了。麻藥勁過去,切開又合的傷口痛開始蔓延,笑得扯傷,連皺眉都皺得無力,“好疼啊……”
隨口一句慨,話音落下,忽地卻覺手掌溫熱潤。怔然側眸一看,沈晏清臉埋在掌心裏,閉的雙眼睫掃著的五指隙。
的手擋住了他半張臉,他就那麽伏在床邊,臉在手掌裏,低低聲音裏著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很多很多無法言喻的緒。
“以後不生了。”沒被的手擋住的他的麵容,合著他間輕淺哽咽,劃過滾燙水跡,“再好看也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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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清和程的兒子,起名沈賜,寓意上天恩賜。
或許是營養補充得好,沈賜從保溫箱出來後,不僅比足月的嬰兒生長的好,在同齡孩裏亦是佼佼者,學會翻和爬都比別人更快。沈家各個都把沈賜當了寶貝,唯獨沈晏清天板著張臉。
楊鋼也很喜歡沈賜。程懷孕的時候他跟孫巧巧來看過,雖然隻是個半大小孩,但也能覺得到大人間不對勁的氣氛。彼時他在程肚子上聽完胎,很認真地對程說過:“程姐姐是好人,你一定會生一個很好的寶寶。”
那雙眼睛還是那麽幹淨,在經濟和心理上,孫巧巧都給予了他足夠的條件,是個很稱職的母親。有了家,有了親,有了健康的,不必再為生活所累,經過風雨和艱辛之後,這個小男孩的人生終於開始走向平和滿。而作為促這一切的人,程在接他的祝福後,笑著在他額頭輕輕一吻:“真乖。”
——悵然又滿足的語氣,一如初見。
沈賜降生之後,楊鋼隻要周末有空,不用上補習班或者特長班,就一定會到程這來陪沈賜玩。自己都隻是個小孩,照顧起更小的孩子卻有模有樣。沈賜也喜歡他,坐在他懷裏聽他拿著卡片教認字——其實本聽不懂,但還是能安分地待住,咿咿呀呀淌著口水開心半天。
每當沈賜爬到沈晏清腳邊,而後者久久不抱他的時候,楊鋼更是會眼疾手快,一溜煙跑過去抱起沈賜,到客廳另一邊坐下。
對於這件事,楊鋼很有微詞,私下裏和程說過幾次:“等小寶寶長大了,我要教他跆拳道。”
程原以為隻是因為孫巧巧送他去學跆拳道,他想有個伴,後來隨口問了句:“為什麽要教他跆拳道?”
誰知楊鋼一臉悶悶不樂,嚴肅地告訴:“那樣晏清哥哥就不敢欺負他。”
程愣過後,才明白是整天臭著臉看沈賜的沈晏清給小孩子留下了影,聯想到楊鋼每次看到沈賜去抱沈晏清的而沈晏清毫無作、眸低沉時,楊鋼都一臉生怕他抬起一腳把沈賜踢飛的惶恐——
程哭笑不得,耳提麵命一再重申,沈晏清才終於收斂。
其實沈晏清並非不喜歡沈賜,晚上孩子睡著之後看了又看,白天偏要裝一臉無所謂,也不知給誰瞧。
沈賜學會“爸爸”的那天,被程放到沈晏清上,他在沈晏清懷裏,小腳踩,滿口“爸爸爸爸”喊著,發音不太清晰,連珠炮活像個小喇叭,邊喊邊懟得沈晏清滿臉口水。
沈晏清被喊得一臉不自在,高興吧,程就在旁邊笑嘻嘻瞧著,不高興吧……其實還是高興的。
而後程把沈賜哄睡著,又朝沈晏清扔下一枚炸彈。
“我們結婚吧。”
簡簡單單五個字,讓沈晏清怔了好半晌,比沈賜一連串“爸爸”轟炸都來得更強。
他沒答,就那麽直直進了浴室。程不明所以跟上去,被他一個關門擋在外邊。
“你怎麽了?”
“開門啊。”
“好端端的幹嘛了又……”
在浴室外敲了半天門,裏麵沒有一點靜,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洗手池龍頭擰開的水聲。半分鍾後,水聲停了,沈晏清把門打開,臉雖然幹淨,但看的出來,明顯被水衝過一遍。
“……你哭了?”程瞪大眼。
沈晏清別扭不看,“沒有。”
“你明明就哭……”
沈晏清瞪一眼,快步走開,甩下一句:“明天去民政局,趕睡。”
從沈賜出生,他一直沒敢求婚。盡管已經走到如今,兩個人一起生活,有了共同誕育的新生命,可他心底還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怕突然有一天會改變主意,怕並不想嫁給他,怕夢寐以求的眼下終會化作泡影。
而結婚,是一道程序,更是一種約定,約定了下半生,他們將以合法的份陪伴彼此,一起共度。
程被沈晏清的誇張反應弄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隔天去民政局更是教無奈,從進門起他就牢牢攥著的手,直到拿到紅本出來,他臉上終於有了真實。
想說什麽,他忽然俯首親住,拿著結婚證,攬著,在春風漫起的街頭,隨著枝椏落下一片一片的應時花瓣,他溫熱瓣覆在上,帶著怕趕跑喜悅的小心翼翼。
年時他們被送到龍老師家練字,每年春節,寫春聯的任務便到他們手中。沈晏清記得很清楚,有一年程寫了一對短聯,沒有橫批,隻有上下十個字——
“年年景不改,歲歲人常在”。
那副對聯最後沒有用上,但他在心裏記了很多很多年,出國的那些日子,每當想,便會想起這一句。
“你終於嫁給我了。”結束長吻,沈晏清彎,笑著又在眼角輕輕一親。無比珍視,鄭重難言。
人一輩子太短,寥寥幾十載,磨難和苦痛他們已經經得足夠多。而今年歲正好,景改不改無所謂,隻願彼此常在。
夫妻結發,恩不疑。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什麽理由能將他們分開。
——包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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