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對蘇流螢的不死心,讓慧帝將他視爲了榮清與蘇流螢姐妹間仇恨的源,所以一怒之下不但將他發配邊疆,更是讓他與榮清和離。
和離一事,李修自是同意的,甚至是求之不得。
可榮清卻是萬萬不會同意,不是心中對李修的癡與不捨,更有著深深的不甘願。
正如蘇流螢所說,花盡心思,用盡手段,殺人放火壞事幹盡纔將自己如願嫁給李修,然而,還沒有與李修做幾日真真的夫妻就要和離了,讓如何甘心?!
走投無路之下,榮清只得去求助慈寧宮的太后。
看著青桃鬼鬼祟祟的出門溜走,與蘇流螢一起站在暗看著的小暖道:“公主,要不要奴婢帶人去將青桃攔住?”
蘇流螢輕輕搖頭,冷冷笑道:“不必了。人多才熱鬧,既然想熱鬧,想鬧得闔宮皆知,我怎麼能掃了的興呢。”
說罷,蘇流螢對小暖輕聲吩咐幾句,再不管窮途末路的榮清,朝前殿而去。
然而,剛剛走到通往前殿的迴廊上,就遇到了迎面而來的李修,以及跟在他後蒼白著臉的李志夫婦。
初冬的晨曦,未央宮裡籠上了一層淡薄的晨霧,朦朧間,將如畫師心勾畫出來的宮院襯得如九天仙境一般。
而彼時款款而來的蘇流螢,看在李修的眼中,就是那九天中的仙子,傾國傾城的面容帶著一淡漠,豔中增添冷豔,越發的讓李修無法自拔。
可面上,他只是神淡淡的看著,眸深沉,神間意味不明——
上一次見到蘇流螢,還是個從刑場逃出的死囚犯,沒想到轉眼,就了最尊貴的長公主,份的巨大反差,不止蘇流螢自己不適應,李修同樣不適應。
而跟在他後的李志與吳氏更是不敢相信,這個曾經被他們深深嫌棄、從而拋棄的未來兒媳,竟會是堂堂大庸朝的長公主……
想著自己曾用七尺白布著蘇流螢離開自己的兒子,取消兩家之間的婚約,還在李修重病蘇流螢好心上門服侍勸導他時,自己拿著五錠白銀辱於。後來更是在獄之時,殘忍的將關進了蘇津當年自盡的那間牢房,在傷痛的心裡狠狠上一把刀……
想起自己對蘇流螢做過的事,李志兩戰戰,心裡的懼意與悔意油然而生。
而挨在他邊的吳氏,也是想到了蘇流螢之前以轎前婢的份隨榮清公主嫁進李府時,自己讓人將關進柴房毒打的事來,也是嚇得雙打,得站不起來,隔著距離,早早的在迴廊上跪下,朝幾步開外的蘇流螢磕著頭聲請安。
那怕了長公主後,蘇流螢還是不習慣別人給下跪,所以,回宮以後,但凡有人跪下給請安,都會阻止,只讓行個平禮就好。
可此時看著李志與吳氏跪在自己面前,蘇流螢卻是遲遲沒有他們起。
不恨李志與吳氏對自己的辱與折磨,卻恨他們在阿爹遇難時的冷無。
心裡憎恨他們,蘇流螢看也不再看地上跪著的李志夫婦,更是不曾去看李修一眼,徑直越過他們,折下了迴廊,朝著大殿而去。
李志在後面聲喚道:“公主留步,下有話要說!”
說罷,不等蘇流螢回,已是對李修道:“你先去殿裡謹見陛下,切記要記住爲父的話。我與長公主說幾句話。”
李修遲疑片刻,終是點頭應下,擡步越過蘇流螢朝前殿而去。
李修一離開,李志立刻匍匐在地,朝蘇流螢懇切道:“公主,下……下有罪,有眼無珠,之前對公主多有得罪,今……今日特攜賤前來向公主請罪……”
腳步頓下,蘇流螢緩緩回過頭去,眸涼涼的落到了一臉惶然的李志上,淡然一笑,興致盎然的問道:“向我請罪?!尚書大人罪在哪裡?”
蘇流螢那裡會不明白李志所謂的請罪,不過是因爲如今的份變了,怕記仇報復,不得已而爲之的違心之舉。
所以,越是如此,越是要一本正經好好的問他罪在哪裡。
果然,見到蘇流螢正經的追問起來,李志面惶然愧起來,脣囁嚅半晌,抖著聲音道:“下先前不知道公主的份,做了許多錯事,多有冒犯之……請公主海涵……”
“按著李尚書話裡的意思,假若沒有我今日的份,李大人就不會認爲自己之前的忘恩負義,背信棄義,卑鄙無恥是有罪的了,本公主理解得對嗎?”
毫不留面的冷冷打斷李志的話,蘇流螢抑在心裡的怒火也涌上了心頭。
“李大人,若是我告訴你,你先前與******對我做過的事,我從沒放在心上過,你相信嗎?”
聞言一怔,李志與吳氏被蘇流螢的話怔到,忍不住擡頭朝蘇流螢看過來。
憑著李志與吳氏之前對蘇流螢做過的事,不論是誰,都會認爲如今得勢的蘇流螢斷然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在聽到蘇流螢的話後,膽不已的兩人心裡一鬆,在心口大石放下,面上出喜來。
然而,高興不過一息,下一刻蘇流螢的話卻是將李志吳氏的心再次打沉下去。
“你們怎麼對我都無謂,因爲拜高踩底是人之陋。但我卻不能原諒你對我阿爹的污辱詆譭糟賤,永遠無法原諒!”
“在你落魄不得志時,是阿爹顧念朋友之拉你上位,可最後他慘死獄中,你非但不憐惜傷痛,連塊遮布都不願意施捨給他。更是在明知我阿爹的真正死因之下,還要口噴人的罵他是賣國賊——李志,你忘恩負義不配爲人!”
這番話,一直埋在蘇流螢的心底,一直以來,多麼盼有一天能指著李志的鼻子狠狠的罵出來,罵出心裡的憤恨。
可今日,當說出這番話時,心境異常的平和,聲音也平靜無波,彷彿只是在與一個長者重話家常。
可越是如此,越是平靜,甚至是輕描淡寫,卻越是讓李志愧到擡不起頭做人!
誅人不如誅心,蘇流螢就是要讓李志爲曾經的無恥永遠恥下去,讓他將今日自己對他說的話永遠刻在心裡無法抹去,活在一輩子的恥當中……
李志怔怔的跪在那裡,曾經那麼神氣威嚴的一張臉,如今蒼白布滿愧,終是再也開口說不出話來。
可他們今日主上未央宮來,請罪是次,求卻是主要啊。
見李志呆若木般的說不出話來,吳氏重重朝蘇流螢磕了一個頭,白著臉結著開口道:“長公主,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但修兒一直對你一心一意。當初娶榮清公主,也是被……被我們著的。那怕了親,他至今還是心裡忘記不了你……”
“長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求你看在修兒這麼多年對你份上,去皇上面上幫他說句話吧,讓皇上不要將他發配了……無詔不可回京城,萬一那天,我與他父親離世了,邊不是連個送終之人都沒有了嗎……長公主,求求你去皇上面上幫他說句好話吧,求你了!”
說到最後,吳氏已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想著李修這一發配,不知何年何月纔會回京城,自己死的那日都無人善終,悲痛得額頭在地上磕得砰砰響,裡迭聲的求著蘇流螢。
“我稀罕你兒子的份麼?”
換做以前,蘇流螢一定說不出這樣冰冷無的話來,但在樓樾出事後,只恨自己沒有早一日狠毒起來,沒有在他們傷害到樓樾之前,將這些狠毒之人統統置了……
“若不是李修的偏執與執念,樓樾何止於會掉下護城河不知所蹤?若不是他對我的不放手,我早已與樓樾離開京城過我們自己的生活,何至於如今獨困在這吃人的後宮,痛苦無……”
提起樓樾,蘇流螢心口再次撕裂,眸變得狠戾,冷冷的看著地上驚慌不已的夫婦,咬牙冷笑道:“不怕告訴你們,就是我讓皇上將李修發配的。而他與榮清的和離也是我攛使的。所以,你們覺得我還會幫他去皇上面前說話嗎?”
聞言,正在磕頭不止的吳氏全一震,張口結舌的看著蘇流螢,雙手在袖下握拳,心裡已是恨不得將蘇流螢撕了……
而李志也是一臉震然的看著一臉決絕的蘇流螢,脣艱難嚅,下一刻終是聲道:“……要怎麼做……長公主才願意原諒我們李家,原諒修兒?”
“讓樓樾活著回來見我……我就原諒你們、原諒你們所有人……”
簡單的一句‘活著’,蘇流螢哽著嚨拼盡了全力氣才說出來,因爲心裡明白,這麼久過去了,音訊全無的樓樾,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話音還未落下,徹骨的悲痛讓眼淚再次滾滾而下,趕在李志他們看到前,趕別過頭匆忙朝大殿而去。
然而堪堪轉過一叢茶花叢,淚眼婆娑間,卻是看到本該在大殿的李修負手站在那裡等。
因爲哭得太多,蘇流螢原本像秋水泓瀲的眸子里布滿了,而且每每哭過後,眼睛上就會朦上一層灰濛濛的白霧般,看東西不清明,要待上好一會兒遮眼的白霧纔會消失。
所以,如今看著站在眼前的李修,認出他的人卻看不仔細他臉上細微的神。
但不看,也知道他此刻的臉一定是沉不鬱的。因爲,他站在這裡勢必聽到了方纔與他父母的對話,知道他如今經的一切,都是對他的報復,他心裡一定也是恨的……
然而李修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蘇流螢微微一怔。
“我知道你恨我,也會以爲我同樣在恨著你。可是蘇流螢,這一生一世,不論你如何待我,我都恨你不起來……”
“我只恨自己,恨自己沒有一直的抓你的手……是我自己鬆開你的手讓你投別人的懷抱……所以我恨我自己,我想挽回,我不信我李修已沒有一痕跡留存在你心裡……”
“去北境我很樂意,永不回京城我也不怕,與和離更是求之不得……惟一不捨就是你……”
李修的聲音帶著無限的眷與惆悵,眸的看著一臉驚愕的蘇流螢,一字一句緩緩道:“既魔障,走不出來,也不打算走出來……”
說罷,不等蘇流螢開口,已是決然的一袍腳,轉步進到殿。
蘇流螢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眼前的白霧消散,眼前的一切事重新清晰起來,纔回過神來,腦子裡迴響著李修最後說的那句話。
雖然他沒有點名道姓,但蘇流螢知道他說的是他對自己的執念。
心裡莫名的苦難安,蘇流螢想不明白,曾經那個溫潤如玉的男人怎麼會了現在這樣的執拗。
但不論怎麼樣,他很快就要離開京城去到北境,皇上不放他回來,他就一直呆在北境,不會再與自己糾纏了……
按下心中的不安,蘇流螢跟在李修的後進殿。
不一會兒,李志夫婦也進到殿來,與李修一起跪在殿中央,連頭都不敢擡。
見人都來齊,慧帝讓人去喚榮清公主,卻是磨蹭了許久纔在春桃的攙扶下羸弱的走了進來。
春桃重回未央宮,看來已順利求助到了太后了。
所以,在看到慧帝讓於仁將和離書呈到與李修面前時,榮清公主臉蒼白,神卻是鎮定了許多。
慧帝毫不留的訓斥了一通李修,連帶著李志也捱了不罵。
慧帝每罵一句,李志子就要抖上抖,與吳氏匍匐在地,不停的磕頭求饒認錯。
而從頭至尾,李修卻是直脊樑靜靜的跪在那裡,不言不語,不論慧帝說什麼,從不開口爲自己辯解一句。
他這個樣子,看得榮清心裡撕割般的痛著,想開口幫他說話,卻又怕越發的激怒父皇,只得眸帶淚的看著他,心裡卻在暗暗盼著太后快來幫自己……
慧帝訓完後,手指朝兩人面前的和離書一指,冷冷道:“都簽了吧,好和好散,從此,你安心在北境守著,榮清與肚子的孩子,自有朕管著……”
慧帝話音未落,李志已是慌道:“皇上,孽子與公主間並不大過,而且如今公主還懷著咱們李家的孩子,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和離呢?還請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給孽子一次機會,讓他將功補過,好好向公主贖罪,以此求得公主的諒解……”
李志一邊說一邊著急的給邊的李修遞眼,想讓他按著自己先前在府裡教他的那般,好好向皇上認錯求,保下與皇家的這段婚姻。
可是,李修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在慧帝話音落下時,已是一臉淡然的上前,拿起狼毫沾了墨水就要在和離書上落筆簽下名字。
“駙馬……”
見此,榮清公主終是忍不住驚呼出聲,一把上前攥住了他握筆的右手,白著臉哆嗦道:“駙馬,父皇只是一時氣憤才讓我們和離……我從沒想過與你和離,我們一起同父皇說說好話吧,求父皇原諒你……”
榮清激的用力一攥,李修手中沾滿濃墨的狼毫抖間灑下幾滴黑墨,滴到了李修墨綠的袍上,轉瞬就湮沒在了深沉的料中看不見了,一如榮清到李修時,李修神間的嫌惡,也是轉瞬即逝……
可一轉眼即逝的嫌惡還是落進了蘇流螢的眼中,暗忖,看來榮清的和離,不用自己再出面加火,也是離定了。
果然,聽了榮清的乞求後,李修回眸涼涼的看了一眼,淡然道:“不必了,聖上英明,微臣遵循聖上的旨意,更不敢再拖累公主,只盼著與我和離後,公主能找到稱心如意的如意駙馬,如此,微臣就心滿意足了!”
說完,擡起左手,毫不遲疑的咬破食指,重重在和離書上按下了印。
李修絕決毫不留的舉,不僅讓榮清崩潰,更是讓慧帝憤怒。
事到如今,木已舟,只差榮清簽下名字和離就爲事實了。
榮清呆呆的看著李修留在和離書上的手印,腦子一片空白,神間更是一片絕,整個人像沒了靈魂的布偶。
看著失魂落魄的樣子,慧帝憤怒中更是覺臉上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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