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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戚潯帶著《南燕歸》的戲本到了書院,來的尚早,傅玦和宋懷瑾皆未至,令衙差開了停尸堂的房門,便又看起手中戲文來。
這戲文越往后看,故事越是曲折,主人公二人歷經艱險,仍難有人終眷屬,哀婉凄楚的文辭看的戚潯心底發堵,也嘆這二人怎這般艱難。
周蔚進院門時,便見戚潯坐在回廊人靠上看書看的專心,他放輕了腳步,走到回廊外側,悄悄的探頭去看戚潯手里戲文,待看清上頭寫的意綿綿之語,周蔚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啊,我以為你在看什麼,沒想到你竟在看話本!”
他嚇了戚潯一跳,戚潯無奈道:“這是昨夜去慶春樓尋來的戲本,我這是為了案子!”
周蔚從臺階走到邊坐下,一邊脖子一邊問:“慶春樓?你去慶春樓了?”
戚潯邊看邊點頭,將書本一側,不愿與他同看,周蔚瞧見這模樣輕聲道:“你查案是查案,可你年紀也不小了,這些風月故事看的如此癡迷,莫不是……了春心?”
戚潯輕嘖一聲,瞇著眼睛挽袖子。
周蔚嚇得立刻起一退三步遠,戚潯語帶威脅的道:“你查案的時候膽小如,兌我膽子倒是大了,我年紀不小怎麼了?既知我比你大,還敢在我跟前渾說?”
周蔚半躲在欄柱之后,梗著脖子道:“你也只比我大了半歲,又不是什麼長輩……”
“半歲也是大,我還比你先進大理寺呢。”戚潯將袖子放下,眼刀掃他一眼繼續看戲本,“這出戲是劉希去慶春樓看的最多的,我若不看,那你來看?”
周蔚哼的,“怎還論資排輩起來了,就知道欺負我了……”言畢又不敢繼續與頂,磨磨蹭蹭坐回來,“那你看出什麼來了?”
戚潯指了指屋,“怎是那好看出什麼的,今日驗尸也不必驗了,咱們兩個別的不干,就看戲本子,去把屋幾本戲文都拿出來。”
周蔚對的指派倒是十分利落聽話,立刻將昨日林巍帶回來的幾本戲文拿了出來,他將戲文擺在靠座上,一本一本的看,“《金鎖記》,常清寫的,我看這本?”
戚潯頭也不轉的點頭,“你看,看完了咱們來對一對,看看這些戲文有何異同,劉希去慶春樓只聽了《金鎖記》和《南燕歸》,很是古怪。”
周蔚點頭,也捧了《金鎖記》來看,他是爺出,聽曲看戲從前干的只多不,看的也比戚潯快,沒多時,他便覺寡淡無味,“這唱出來倒也罷了,花旦小生們唱腔好聽,段亦,可如此看著,也不過是些俗套故事,有何異常?”
戚潯看了半晌,雖與戲文里男主角十分共,可說到底也只是個故事,劉希卻去慶春樓聽了數回,這里頭能有何玄機?
這時,周蔚又問:“你何時去的慶春樓?怎不喊我?”
“昨夜去的,還遇到了世子。”
戚潯頭也不抬的答話,周蔚一愕,“世子?臨江侯世子?”
戚潯嗯一聲,“除了他還有哪個世子?”
周蔚的表頓時古怪起來,上上下下打量兩眼,“世子見你也去了,說什麼了?”
“也未說什麼,世子也是去問案子的,后來聽了半臺戲,這戲本也是世子要來的。”
周蔚嘖嘖兩聲,“還和世子聽了半臺戲?你膽子真大。”
戚潯道:“我起初倒是想走,卻哪敢呢,不過世子也并沒那般可怕,與傳言很不一樣。”
周蔚有些不贊同,可見看的專心,也不好再說,只繼續翻那《金鎖記》,看著看著,周蔚神便有些古怪,一時看戲文,一時看戚潯,沒多時,面生別扭,起道:“這也就是普通戲文,哪有什麼古怪,我瞧不出來。”
戚潯仔細一想,也道:“劉希去慶春樓并非與戲伶相好,聽戲時還要了戲文看,足見對這出戲十分喜歡,可他都快要考狀元了,且一個人不可能忽然大變,他出富貴,也不可能是頭次聽戲,便也不存在忽然被戲曲吸引上了癮的緣故。”
戚潯無奈的翻著書頁,“難道這戲本子里藏著他考狀元的訣竅不?”
周蔚走到邊來,半蹲著翻看靠座上的其他戲本,“的確奇怪,這些戲文里雖大都是書生佳人的故事,卻沒有哪本戲文是教書生考狀元的啊。”
他二人正狐疑著,院門口出現了一行影,傅玦被林巍推著進院,剛一抬眸,便看到戚潯和周蔚湊在一,戚潯捧著書坐在人靠上,周蔚半蹲在邊,因背靠遮擋,也不知周蔚在做什麼,卻覺二人頗為親昵,他眉梢微抬。
周蔚正對著院門口,最先看到傅玦,他忙拍了戚潯一下站起來,戚潯見狀回頭,見他來了,也立刻起站好,二人恭恭敬敬行禮,傅玦沒忍住多看了周蔚幾眼。
待到了跟前,傅玦看到二人在琢磨戲本,他忍不住皺眉,“在看戲本?”
戚潯點頭應是,“昨夜沒看多,今日還在看,不過卑職沒發現其中有何關竅,卑職還是覺得劉希最大的執念應當是考狀元,若說他忽然對聽戲著迷,有些說不通。”
傅玦看了一眼林巍,林巍道:“今晨我們去了另外幾家戲樓,發現劉希除了去慶春樓之外,還去過妙音樓,在妙音樓聽的是一出《雨霖鈴》,也是春闈之前去的,聽了四五場,另外,他還去過登仙樓,聽的戲文是常清寫的《金枝記》。”
后隨從提著個小包袱,正是這幾出戲文的抄本,林巍將包袱給,又道:“劉希去的這幾家,都未曾與戲伶有過沾染,不僅如此,他還問過《雨霖鈴》演出的時間,也要過戲文來看,得知這出戲也是老戲,這幾年日日演,他便放了心。”
戚潯越發覺得古怪,上前將包袱接過,里頭抄本疊起來也有一小摞,“那卑職繼續看。”
傅玦問:“還是覺得戲文有異?”
戚潯道:“卑職眼下并無別的頭緒,劉希既然在考前喜歡聽這些,卑職覺得,這些戲文里頭一定有他想要的東西,或者像世子說的,他擔子太重想找個法子宣泄消遣,那這幾出戲也一定十分合他心意,可卑職眼下還未看出哪里合他心意。”
心弦微,忽而道:“不知與他關系親近的人知不知道他喜這幾出戲。”
傅玦便吩咐林巍,“將昨日問過的那幾人來。”
此是停尸之地,因此,當何有為幾個過來的時候,面都帶著張和忌諱,眼神不住的往關門閉戶的堂中看,待傅玦道出這幾出戲之時,何有為幾個都面茫然。
何有為道:“沒聽過他提起啊,他平日里是想苦行僧一般的苦學,聽戲狎這些事他從來不做。”
諶也道:“去歲春闈之前,他的確回家過一段時日,不過他說的是回家更能靜心進學,他去戲樓多次的事我們都未聽過,不過,楊俊或許知道,他們關系親近,楊俊也在京中,那段時日,楊俊還去他府上找過他。”
戚潯聽到此眼瞳微,劉希忽然喜歡聽戲,而楊俊有可能知曉此事,隨后劉希和楊俊皆被謀害,這豈不剛好證明了劉希聽戲的行徑十分古怪?
傅玦亦沉片刻又問:“曾文和可喜歡聽戲?”
幾人面面相覷一瞬,諶道:“曾文和家境尋常,應當不喜聽戲吧,沒聽說他去過戲樓。”
于玢也道:“我也沒聽說過。”
傅玦若有所思,“你們可知劉希有心悅之人嗎?”
幾人顯得有些意外,于玢繼續道:“這從未聽說過,他是家中獨子,沒聽說過給他定過親,而他在白鹿書院也幾年了,也未見他與哪家小姐過從甚。”
諶附和,“他這等家世,多半要等考中之后才會議親。”
劉家雖是門,可吏部員外郎的位置不上不下,劉家想給獨子議一門好親,自然要等他有功名之后,傅玦心知劉希必不會因之事去戲樓走,便令幾人退下。
他們一走,戚潯便道:“世子,定是這看戲有古怪,劉希先死,楊俊接著被害,我還記得何有為說楊俊知道劉希被害之后頗有些焦躁和心神不寧,會否不僅是因為好友亡才如此,若他知道什麼,因此擔心不安呢?”
傅玦點頭,“我亦做此想,若是如此,曾文和的死,必定也與戲文不了關系,而劉希聽過常清寫的《金鎖記》和《金枝記》,這兩出戲或許也是關鍵。”
他看向戚潯手中的戲本,“戲文還當要看。”
說至此,他又看了眼周蔚,似乎想說什麼,可臨了卻忍住,又轉頭吩咐林巍幾個,“去查一查這個曾文和的家世,再去他屋子里搜一搜,看他屋可有與戲文有關的,再找個人畫一幅畫像去戲樓里問,他若不比劉希去得多,戲班里的人必定忘了他姓名形貌,認畫像最直接。”
林巍立刻道:“畫畫像很方便,這書院里作畫好的人不。”
這時間,戚潯已在指派周蔚,“這《雨霖鈴》和《金枝記》劉希看過,我來看,另外幾本予你,可不許躲懶。”
周蔚順從應是,卻有些苦惱,他想起了以前在私塾里讀天書的時候,他正擰眉嘆氣一臉苦相,卻忽而發覺一道嚴肅的目打量著他,他一轉頭,便見傅玦看著他,他頓時嚇得一個激靈,只覺自己的心思被上司抓包,當下換上一副勤懇模樣去了停尸堂旁的廂房。
房戚潯正擺開桌案,想在此研看戲文,周蔚湊到戚潯邊,低聲道:“世子好可怕,比卿大人還可怕,咱們可都不得躲懶了。”
戚潯一臉莫名,“怎地了?世子說今日要看完?”
周蔚搖頭,“那倒沒有,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好像能把我那點小心思都要看似的……”
戚潯無奈搖頭,“那你莫要懶耍不就好了?我倒沒覺得世子如何可怖,他待我還算親和,可見啊,上司們都喜歡勤勞的下屬。”
周蔚一邊思考戚潯說的是真是假,一邊打開了《步步》。
園子里林巍回來的很快,來時諶和于玢跟在他后,林巍道:“主子,屬下問了,整個書院,公子和于公子的畫技極好,我請他二人一道作畫。”
傅玦點頭,又道:“最好今日能畫出來,你們與他相,想來也能畫的惟妙惟肖。”
諶和于玢自然不敢輕慢,連聲應下,又道天黑之前必能畫出方才退下。
他們一走,傅玦又看向遠廂房,過門窗,他能看到戚潯和周蔚相對而坐,都在翻看戲文,他忽然問:“這個周蔚是哪般出?”
林巍沒想到他會有此問,想了想才道:“他似乎進大理寺不到一年,家境應當尚可,瞧著他細皮,又瘦胳膊瘦的,也不跟著宋卿辦差,反倒跟著戚仵作打下手,想必是個從前在家里頗為慣的。”
傅玦也做此想,“去細細打聽打聽。”
林巍應是,“宋卿在書院留有差吏,屬下這便去問問。”
傅玦點頭,林巍轉又走了,楚騫疑道:“主子怎麼忽然對他有興致了?屬下瞧著,您待戚仵作還更看重些。”
傅玦一臉肅重之,片刻后問:“你覺他二人般配嗎?”
楚騫愣住,“您是說,戚仵作,和那小周兄弟?”他倒吸一口涼氣,“這,說不上來,周兄弟膽子太小了,瞧著也不是個能照顧人的,這……”他又很詫異的道:“您不會想給戚仵作指婚事吧?”
傅玦沒說話,楚騫也不準他的心思,便道:“不過,他二人應當是朝夕相的,雖說大理寺其他人都是男子,可相的多了,誼自不同,這個小周兄弟生的不賴,且對戚仵作也頗為親厚,倘若家世尚可,倒可勘相配。”
傅玦不由仔細打量周蔚的眉眼廓,半晌,淡淡的轉了目,他默然未語,心底也不知在盤算什麼,只等兩盞茶的功夫之后林巍回來,才醒神般的看向他。
林巍著氣道:“主子,問到了,周兄弟非京城人士,是泯州的,年歲十八,比戚仵作小半歲,大理寺九個月,也的確如屬下猜測的那般,父親是泯州富紳,大理寺的職位是出錢進來的,宋卿見他養到大,武藝也尋常,便讓替戚仵作打下手。”
他問完有些奇怪,低聲道:“主子問他做什麼?莫非對他不放心?”
楚騫輕聲道:“咱們主子要做月老呢。”
林巍不懂,楚騫便朝廂房呶呶,林巍看了片刻,頓時面恍然,他哭笑不得道,“主子怎起了這心思,早先只覺您對戚仵作有些賞識,您眼下還想幫戚仵作牽姻緣不?”
楚騫和林巍皆是直腸子,心底想什麼便說什麼,傅玦本未想那般遠,卻被這二人說的真有那回事一般,他蹙眉道:“不過隨便一問,你們這些話可不好對外人說,免得敗壞戚仵作名聲。”
林巍和楚騫對視一眼,他忍不住道:“主子瞧戚仵作如此投緣?您從前雖對底下人也頗為心,可戚仵作與咱們相識也不過月余。”
說著林巍又低聲道:“還給別人做月老,您自己一把年紀也沒個靜呢,戚仵作生的好看,屬下還當您自己……”
傅玦義正辭嚴道:“胡言語。”
他一本正經的,林巍和楚騫跟隨他多年,自也知道他子,見狀便知他們想錯了,這時傅玦又道:“既在刑部,以后不得要常打照面,大理寺又只有一子,難免需得考慮周全些,辦差便是辦差,若有人在辦差時懷了別的心思,總歸不妥。”
林巍回過味兒來,“屬下明白了,主子是覺得戚仵作是子,邊皆是男子,怕萬一與誰暗生愫,打著辦差的旗號徇私,弄那些風花雪月的名堂,不過屬下瞧著,戚仵作和周兄弟更像姐弟,也都是頗為勤懇認真的。”
傅玦不愿再說下去,又往廂房看了一眼吩咐道:“去明禮堂。”
楚騫應是,忙推著他朝外走。
廂房的戚潯和周蔚自不知傅玦這些擔憂,二人看了半晌戲文,直看的眼酸背痛,周蔚無奈道:“看一本都覺艱難,更莫要說看這般多本,我看了半晌,也未看出花來,這些故事皆說的是些男之,只是常清起初寫的尚且稚,越往后越是離奇罷了。”
戚潯還在看自己的,聽他這樣說便道:“這也尋常,都是越寫越漸佳境的,我手中這本《金枝記》便是常清后來寫的,文辭華,還頗有涵,文中男主人公更為風弄月的高手,這些詩詞實在是覺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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