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隋看來染說了句廢話，讓郭林和寧梧共同跟著是天經地義的事！他明白染心中所思，太早亮出底牌，對侯府沒有甚麼好。

他沉默片晌，霍地朝避在一隅的寧梧說：“你給夫人易個容吧。”

寧梧沒敢應聲，沒太明白隋的意思。

隋咽了口氣，郁悶道：“夫人是天仙兒，要是再被旁人誤會還未有夫君，你教我如何放心得下？”

染真想啐他一口，還以為他有什麼顧慮呢，鬧了半天居然是因為這個事。適才在城門口給耿秋容那個下馬威弄的不錯，本還想好好夸贊他一番，現下可倒好，一轉眼的工夫腦子又不好使了。

寧梧忍俊不，頻頻點頭稱是。

“初次見面，未必能談出什麼實質的東西來。要是如我所料，自第二次開始，娘子必須有我陪著！”隋強道，這是他堅守的最后底線。

“你還不走麼？”染瞟了眼窗外，“天都已黑了。”

“我跟你說正經兒的，你打岔。”隋不依不饒，就差扳住的腦袋可勁兒晃了。

“行行行，我知道啦！”染無可奈何地說，實在不了隋漸出來的“怨婦”模樣。

隋聽到自己想要的保證，終展笑道：“這時辰尚早，耿秋容的眼線遍布里外，我怎麼去往許家？”

“那侯爺是想夜半再去？”

“自然。”

其實染早已猜到，可故意矯起來，扯住隋的袂滴滴地說：“人家自己睡在這里會害怕的。”

寧梧真恨不得會什麼之類的，為啥這個場景要讓目睹？就該和郭林一起出去做事才對！

隋向悄往房外挪的寧梧看一眼，反手攥住染的臂腕，道：“我早去早回，到時候讓寧梧陪著你，乖~”之后，還不忘在頭頂上輕拍兩下。

寧梧心道，自己怎麼就不會撒呢？解決問題的方法只有拳頭，哎……

寧梧剛掀開房門一，就被站在外面的康鎮給嚇了一跳。生生把“你干什麼跟個幽靈似的”這句話了下去，只冷面道：“將軍來此有何事？”

“請侯爺和夫人下樓用膳啊。”康鎮笑扯扯地道。

“這等小事還用得著將軍親自跑兒？”寧梧當面拆穿他的心思，搶白說。

康鎮哈哈大笑掩飾尷尬，他還不是為了跟寧梧有眼下這種說話的機會。屋中的隋和染已聞聲走出來，這才替他解了圍。

幾人在客棧的一間雅間里落座吃飯，點的皆是家常菜，一桌子吃食僅有兩盤葷菜。

“演戲演過頭了啊。”隋放下箸筷，吩咐在外候著的郭林再去添幾盤葷菜回來。

“我這不合計節儉一點嘛。”

“我知道邊軍將士們不好過，但咱倆份擺在這里，誰信咱們在家中也是這麼過的？這次來盛州也算公差，咱倆一沒用州府衙門招待，二沒去家驛館里歇腳。”

“給耿秋容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咱們的態度。估計明日談正事時也能痛快一點。”康鎮悶悶地飲下一盞酒，說道。

須臾，幾盤帶有盛州特的葷菜擺上春臺。隋替染夾了一塊，說：“娘子嘗一嘗味道如何？”

“不用管我，你們聊正事。”染埋頭吃飯，真不了隋不分場合的寵溺自己。

康鎮以前就知道，經由這一路看得更甚。這會兒他正裝耳聾眼瞎，假裝雅間里沒有染這個人，也假裝聽不到他們倆之間的對話。

“別吃得太飽。”隋不以為然地說，“一會兒咱們去盛州城里轉轉。”

“大晚上的去哪兒轉？又不是上元燈會。”

“這里是盛州，比錦縣大多了，也熱鬧多了。即便沒有上元燈會，好多集市里也熱鬧非凡。”

“若是這樣，雒都豈不就是火樹銀花不夜天了？”

隋和康鎮加上寧梧齊齊地看向，染說的這是什麼話？可是土生土長的雒都人士，怎麼連這點基本常識都不記得了？

染恍然明白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忙得改口道：“我這不是好長時間沒回雒都了嘛，記憶模糊得很。再說我小時候被嫡母鎖在小黑屋里，終年不見天日，連家的大門都很邁出去。我哪里知道外面的樣子。”

聞言，隋又心疼不已，他的娘子早年咋過的那麼慘呢？他可得加倍疼惜，護。

“侯爺就帶夫人在城中游玩一圈吧。一會兒我去城中倉廩等地轉一轉，看看跟先前探馬送回來的消息一致否？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仔細算來，染和隋都沒怎麼在晚間出來玩兒過。建晟侯府地郊外，再則錦縣夜晚里可供消遣的地方實在太。

染走在街市里還有點拘謹，拉拉隋的角，問道：“咱們這樣真的沒事？”

“你是侯爺夫人，咱們又沒有揮霍無度，一味地避在客棧里才讓人起疑。”隋輕甩袍袖，寬長的大手將牽住，“委屈染染，跟我親這麼久，從未真正過過侯爺夫人應有的日子。”

“你快別麻啦。”染垂下眸子地說，“那把團扇不錯，你趕給我買回來。還有那個兔子燈籠好看的很，我全都要了。”

“買！”隋牽起瀟灑地走兩步，須臾，又停頓下來。

他難堪地瞅向染，窘笑道：“娘子，咱家所有的錢都在你手里面，我這上何時揣過一錠銀子。”

“用私房錢買！”

“我真沒有，連一個銅板都沒有。”

染鎖眉不悅，像是不肯相信他的話。

隋把心一橫，高大的軀就那麼栽倒在染的肩骨上，他斥著臉道：“我有啥本事，一直不都是靠娘子養活嘛。沒了娘子，我連口飯都吃不上。”

“寧姑娘，你有羅帕麼？”郭林在后面汗涔涔地問道。

寧梧干脆利落地回答：“沒有。”

“哦。”

“你要干什麼？”

“我想把臉蒙起來，咱家二位主子不分場合起膩，要了人命了！”

“下次我帶兩條，咱倆一起蒙。”

……

許延的人老早就在暗關注著隋，待隋往許府趕去時，他們更是為隋在后面切斷一切可疑的尾。

再見許延，場景如故，只是這一次隋以真實面貌示人，而對面的許延則跪地磕頭謝罪。

“小人耍了一時聰明，識破侯爺份后便告知給父親……還侯爺寬恕。”

“上一次我易了容，你是如何看出來的。”隋上前將他親手扶起，問道。

“小人從未見過侯爺，對侯爺的了解也都是在傳聞里。只是侯爺非同常人，我自父親教導，稍懂一點觀人。”許延謙卑地道，又把隋請到中堂上首落座。

“那日與您同來的二人，對您畢恭畢敬，遠遠超過對待一般的管事。”

知子莫若父，這話用在許延上特別恰當。在隋心里，許有德就是他尊敬的長輩，這跟他是不是宦，有沒有至高權位沒關系。許延承繼他的香火，即便不是親生的又怎樣？

“其實上一次，我的人已把該問的都已問過許員外了。我這次過來，主要是陪康將軍索要軍糧，借機再來瞧瞧你。”

許延何等聰慧，不用隋再往下說，便道：“今上就快扛不住了，相信過不了多久，關于侯爺的定奪就會下來。”

隋稍一挑眉，許延立馬繼續說：“先是校事廠、梅若風，后是錢仕，雒都那邊對侯爺會有個綜合判斷。曹太后同意今上所言，將侯爺前幾年的封賞補齊，不過是賣他個好罷了。今上從未開口求過太后什麼事，侯爺算是第一份。”

“許公公怎麼說呢？”

“相信侯爺的基已今非昔比，誰再想至侯爺于死地怕不是那麼簡單。既然沒那麼容易死掉，那麼什麼結果都不用擔心。”

“以不變應萬變。”隋輕笑一聲，這等于許有德什麼都沒有說。

“侯爺，西祁又有死灰復燃的苗頭，西北將臣們已多次為您在朝堂上說話。還有東野那邊的局勢始終不穩定，這些都是曹氏他們該考慮的問題。我父親斗膽猜測……”

“西北有宇文戟，東北有康鎮，哪里都沒有我的位置。再說我這麼羸弱，是無法再上戰場的。”

許延的眼神異常堅定，他一步步近隋，道：“曹氏會把侯爺你調回雒都，只有把你看在眼皮子底下，他們才知道該怎麼用這顆棋子。”

把他調回雒都？隋腦仁嗡鳴，他做了無數假定，卻獨獨沒有想到這一點。再那個渾濁的京師里？那他在錦縣、阜郡所打下的基該如何置？

“若我孤回京，對今上更沒用。”

“只要你是隋就已足夠。”

隋再度沉默下來，運籌帷幄這麼久，還是沒算過雒都那幫披著人皮的豺狼。

“當然這只是我父親的猜測。”許延沒有把話說滿，又給出一段退路。

隋回到客棧時，天已泛起一片魚肚白。寧梧倚靠在圈椅上打盹兒，聽聞響倏然起，一雙鷹眼在昏暗中格外明亮。

隋朝頷首，寧梧略略放松下來，與他行禮告退。染睡得迷迷糊糊，知邊有人躺下，喃喃地道：“怎麼才回來呢？是不是有什麼難事？”

“沒有的事，娘子別擔心，放心睡吧。”隋低首親了親的前額，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