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則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頭小子，只會做些投機取巧的事了。

這些年來他名利就，名下的商鋪遍布茲國各，倒也用不著他自己親自經營，只因他手下能人異士甚多，自有人幫著他去管理這些商鋪。

甚至連宮中的那名神醫，也是他花了重金尋來，再獻給茲國圣上的。

其實圣上的病早已積重難返，不過是靠著各種珍稀藥材吊著一口氣罷了。

宮中大夫都知道圣上的是怎麼一回事，要是在診治的過程中圣上蒙難，那這事攤到任何一個大夫上都是滅族之罪。

所以太醫院里有一個不文的規定，那就是每一個朝代到了國君病重，實在是藥石無靈，回天乏的時候，太醫院的大夫都會私下通過簽的方式，在尚未娶妻生子的人中出死士。

要是當朝國君崩逝，追究起太醫院罪責時，一應后果則由中簽之人承擔，以保全太醫院其他大夫的命。

如此一來，中簽之人必死無疑。

但宮中對外只會稱這人忠心護主，追隨先皇到黃泉之下，繼續伺候先皇左右。

這并不代表太醫院的大夫就能安然無恙。

正所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按照律法宮規，最后會按照他們各人在太醫院的等級，進行相應的降級罰俸。

雖說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態，這些任是那些大夫醫再好，也難以逆天而行，但這就是他們名利就的代價，他們并不冤枉。

只是這次中簽之人的份有些特殊，乃是太醫院第一把手崔院判的二子崔晉城，此人深得其父崔院判的真傳，年僅十八歲便以一手出的針灸推拿手藝被選拔太醫院，至今才兩年。

由于崔晉城和他爹一樣醉心醫，所以至今尚未娶親。

原想著有了崔院判的護蔭，崔晉城就能在宮中大展拳腳，沒想到沒過多久就遇上了圣上病重，崔晉城更是為了中簽之人。

崔院判得知這個結果后天天愁眉苦臉，長吁短嘆，太醫院眾人也不好相勸。

伍止為皇宮軍之首，平日里他的心腹借著巡邏之名，也窺探到許多不為人知的。

他知道這件事以后，馬上派人告知了唐寧則。

向來甚有主意的唐寧則深知人的弱點，便千方百計尋來那位神醫，還向崔院判保證要是最后出了什麼事，只管往神醫上推就行，與其他人無尤。

如此就能保住他的親兒崔晉城了。

崔院判聽后覺得十分猶豫，他不想崔晉城白白送死，但又信不過這所謂的“神醫”的醫，擔心此事一旦出了紕，不僅折了這個兒子，就連崔院判一家幾十口人都要一同遭殃。

但唐寧則提出讓崔院判和其他太醫院的大夫考驗一下這位神醫的功力。

這位神醫雖然姓埋名，但的確醫不俗，連從醫幾十年，做到院判之位的崔歸宜都不得不嘆服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太醫院其他大夫見崔院判總算開，也樂于順水推舟，勸說著崔歸宜舉薦這位神醫替圣上診治。

崔歸宜看了看尚且年青的崔晉城，最后咬牙答應此事。

事實也證明，這位神醫的確頗有辦法，經他手診治后，圣上的神越發好轉，全然不像往日那般頹靡疲乏。

甚至偶爾還能坐在椅上批閱臣下送遞過來的奏折，雖說每次持續的時間不算長，但比起之前終日纏綿病榻，還是要好上許多。

那位神醫也因此獲得了圣上的寵信，得以名揚天下。

太醫院眾人卻毫沒有眼紅，只道自己技不如人。

他們甚至恩有了這位神醫的出現，暫時解了太醫院的困境，崔晉城也得以難。

雖說如今那位神醫是圣上跟前的紅人，但他卻毫沒有忘記唐寧則的提攜之恩，只道日后唐寧則有事相求，在能力范圍之，他絕不推托。

所以當唐寧則看到李景煥傷得如此之重，第一反應就是去尋那位名醫來替他診治一番。

宋熠卻說如今天已晚，就不好折騰了，李景煥上的傷看起來雖然有些駭人，但實際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全因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多時，傷口都有些泡白了，所以看起來才這般毫無。

至于為何上岸至今依然未醒，宋熠推測大概因為李景煥同時服下了凝神散“母散”和雙倍分量的“行軍散”，藥效同時起效，才導致李景煥遲遲未醒。

宋熠建議說再觀察一個晚上，也讓李景煥能夠好好緩一口氣，要是到第二天晌午依舊不醒，才尋來那位神醫看看是否有恙。

唐寧則見宋熠雙目布滿，便勸說他道，“崔大哥，不如你到隔壁的廂房休息吧，今夜我親自守著主，他要是醒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宋熠抿了抿，“不必了，要是沒有看見他，我只怕睡也睡不踏實。”

唐寧則無法，只能讓下人把春凳搬到房間來，讓宋熠好歹在上面休息片刻，不然主醒來，他卻病倒了，哪里還有人來替主籌謀？

宋熠本想推辭，但連日的勞已經讓他疲乏不堪。

加上炭火散發的熱力讓整個房間暖洋洋的，睡意一下子就襲擊而來。

宋熠的眼皮重如千金，他強打神想站穩子，卻不敵濃重的睡意，最后只能依言躺在春凳之上。

在他即將陷深沉的睡眠之前，他里還不忘念叨一句，“主要是醒來，馬上喚醒我。”

唐寧則應允下來，宋熠這才放心地閉上了雙眼。

那一夜，唐寧則信守了他對宋熠的承諾，對床榻上的李景煥寸步不離。

這些事他原本可以給下人去做，他也不必守在床頭，但唐寧則是個守諾之人，一旦答應下來這件事，絕不會假手于人。

他端詳著李景煥的面容，還有他那一頭卷曲的頭發，不由得嘆一聲當年的襁褓嬰孩，如今都長那麼大了。

他黝黑均勻的，雙臂的實，右手的虎口還有薄薄的繭子，這些都在表明李景煥在涼凌國過的并非養尊優的生活。

他原本可以像他的其他兄弟一樣，生活在奢華堂皇的茲國皇宮，錦玉食，得皇子之尊。

奈何天意弄人，這一頭異于常人的卷發，讓李景煥不僅失去了圣上之寵，還丟掉了原本屬于他的一切。

他的生母也因他而蒙不白之冤。

只因當時沒有一個人能說明，為何圣上和李景煥的母妃同為直發，但李景煥的頭發卻天生卷曲。

這也導致宮中的一位外邦來的宮廷畫師同樣遭了殃。

這歸究底在于他也像李景煥那樣，天生擁有一頭卷發。

宮中妃嬪本就不滿意李景煥的生母獨得圣寵，便越發用這一點造謠生事。

正所謂三人虎，李景煥生母不貞的謠言在宮中紛涌而起，圣上雖把李景煥生母放在心尖上，但天子之尊不容踐踏，那個曾經讓萬千黛無的子，最后還是被所之人囚于自己的寢宮之中。

這個宮廷畫師也不明不白地從宮中“失蹤”，自此再無任何人見過他的蹤影。

這件陳年往事在茲國皇宮是不能說的，也算是皇家丑聞了。

唐寧則看著李景煥睡的面容，一時竟不知道他此番回到茲國，到底是福是禍了。

只是唐寧則能預料到的是，茲國的朝堂會因為李景煥的回歸，以及伍止和宋熠的推波助瀾，而掀起又一場風波。

雖說唐寧則是個善于審時度勢的人，也從不把重注押在風險十分大的買賣上，但他這一次卻想賭上一把，來看看自己的目是否還如當初敏銳。

他知道茲國的皇子們背后都有他們各自的黨羽和勢力，他們也未必看得上唐寧則這個份低微的商人。

縱然如今圣上因為唐寧則尋來神醫一事對他屢加贊賞，但在眾皇子眼中他早已為他們的眼中釘中刺。

圣上如今子雖看起來還算可以，但聽神醫私下跟唐寧則說，那都是掩眼法，底子里的虧空和長年累月的勞謀算已經掏空了這位茲國國君的，他的日子也就這一兩年的事了。

要是圣上一死，失去了靠山的唐寧則未必能活命，所以他才急于尋找另一個更為穩固的靠山。

既其他皇子都看不起他區區一個商人，出生又不得彩，那他干脆轉而扶持一個不得勢的皇子，因為只有經歷過苦楚之人，才會懂得對扶持他上位的人恩戴德。

唐寧則認為眼前的李景煥就是昔日的秦異人，而他，想做另一個權傾天下的呂相邦。

換言而之，唐寧則選擇幫助宋熠去扶持李景煥，一方面是念宋熠當日提拔之恩，另一方面，則是出于他自的考慮。

既然如今李景煥就在眼前，唐寧則即使拼盡手上所有的資源，也要把他推上一把，就看到最后他是龍還是蛇了。

寒夜將盡，天也逐漸翻起了魚肚白，被守了一夜的李景煥終于有了反應。

只見他緩緩睜開雙眼，木然地看著陌生的環境，半天才從邊吐出一句，“這是何？我為何在此？”

唐寧則見李景煥終于醒過來了，大喜過，連忙走到宋熠旁邊，把他喚醒。

“崔大哥！主醒了！”

唐寧則的聲音讓宋熠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他激地想從春凳上掙扎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左手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到有些意外，下意識低頭去看那只左手，這才發現兩只手的迥然不同。

他的右手手臂已經恢復原本的，但左手手臂還是維持著被水浸泡后發白的。

宋熠見狀試圖活一下自己的左手手指，卻發現無論他如何努力，那五指頭依然巋然不。

他深知不妙，連忙用另一只手使勁掐了掐左手手臂的皮，也是全無痛覺，甚至連麻木的覺都沒有。

一旁的唐寧則也發現了宋熠神的不妥，此時見他卷起袖，反復試探左手的反應時，唐寧則這才看到那里麻麻布滿了繩索纏繞的暗紅瘀痕，深深淺淺，目驚心。

唐寧則馬上擔憂地問到底怎麼一回事，宋熠卻一副恍然未聞的樣子。

到最后，他也沒有回答唐寧則的問題，只是出一個苦笑。

他把袖子重新放下來以后，便去看李景煥的況。

李景煥此時已經自個兒坐了起來，見宋熠來到了他邊，馬上警惕地往床的側了。筆趣閣

“你是誰人！再靠近的話別怪我不客氣了！”

李景煥的眼神充滿了戒備，仿佛來人是洪水猛一般。

剛開始宋熠以為李景煥是惱他制造假死之像騙過李珺喬等人，所以故意裝作不認得他。

所以宋熠沒有把李景煥的話放在心上，反而一邊走近一邊說，“別鬧了，你又不是三歲孩了……”

話還沒說完，他在毫無預料的狀態之下，突然到口遭到了一下重捶。

瞬間他覺得天旋地轉的，肋骨就像斷了一樣。

他下意識用右手住劇痛的膛，不可置信的著李景煥。

“我跟你說過的！不要靠近我！”李景煥的眼神充滿了暴怒。

一旁的唐寧則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呆立原地，一時竟忘了過去拉住緒激的李景煥。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全然搞不懂眼前發生的狀況。

他尤記得伍止跟他說過，宋熠和李景煥之間的關系甚好，兩人雖為舅侄，但同父子。

如今看來……好像和伍止說的有些不太一樣？

唐寧則以為兩人因為某些誤會在鬧別扭，正糾結這自己在這個時刻是不是應該出去一下，給這兩人把話說清楚的空間。

但宋熠卻一下看出了李景煥的不對勁。

當初宋熠為了讓李景煥乖乖地跟他回茲國，曾威脅說會對李珺喬不利。

李景煥當時雖然十分生氣，也沒向宋熠出手，只是默默地像影子一樣，在李珺喬后守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但剛剛李景煥這一拳，明顯沒有任何留手的征象。

宋熠心頭掠過一種不安的預，此時他已經顧不上口的疼痛，馬上向李景煥驗證，“煥兒，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